13 ☆、拾叁、狼嘯戰場

遠處的戰鼓擊響,文祁身穿铠甲,挺直了身子坐于馬背之上,身後是萬馬千軍,風吹得戰旗獵獵作響,那束于文祁腦後的發被風揚起胡亂飛揚,有些傲,亦有些狂。

遙遙相望,他的對立面是宇文長,宇文長沒有束發,那青絲更是張狂。頭一次,文祁看着宇文長時心頭有些慌。宇文長的身邊站着的是素秋,因隔得遠,文祁見不清素秋的模樣。

素秋站得筆直,倒也不争也不吵。

狂風一過,揚起塵沙。

文祁駕馬沖向宇文長,宇文長将素秋猛推向耶稚,然後翻身上馬直奔文祁,動作一氣呵成,毫不含糊。

兩人大致相隔五米時,宇文長和文祁迅速脫離馬背,兩人斜挂在馬側,雙手緊持着缰繩,腳下卻沒有閑着。文祁右腳一踢直向着宇文長的腦門而去,宇文長亦不是省油的燈,直踹向文祁的馬腹,馬兒吃痛,仰天長嘶。

文祁以手撐着馬背,翻身而上。直讓身下的良駒吃痛穩下了步伐,轉身迅速抽出腰間配劍,直刺向宇文長,宇文長閃身一躲,揚起的馬蹄直直挨上了一劍。

宇文長看着文祁,忽而将嘴角扯開了一個大的弧度,他似有很久沒有在戰場上遇上文祁了,那種如狼嗜血的心情,想必文祁同他一樣,熱血中又帶了些許興奮。

宇文長揚手,耶稚帶着素秋就向後退,退向士兵之中,掩蓋住了她的身影,這讓文祁顯得異常煩躁,他開始不耐起來,劍于手中緊握,猛然向宇文長揮劍,宇文長側頭一避,生生躲過了急馳的劍,劍風淩厲,讓他跨下的馬慌亂起來。宇文長亦拽緊了馬,讓馬安靜下來。

雙方都僵持着,誰也沒有再動,那獵獵的風吹亂他們彼此的發,打在臉上,割得生疼。

宇文長擡手,文祁舉劍,戰場之上突然嘶吼起來,沖殺聲,戰鼓聲,刀槍聲,慘叫聲,淩亂地絲絲進入方錦娘的耳畔。

旌旗漫漫,刀戈如林,那熱血飛濺在黃沙之中掩埋,終成了一片暗紅的印記。

她沒上過戰場,她亦沒有見過血流成河,茫茫沙漠之中,她突然間覺察出自己的罪孽。

這用血鋪就的路,是她來換自個兒前程的經途。

方錦娘從後方看着前方厮殺的士兵,那滿天的紅色亦渲染進了她的雙眼,沖刺着她的神經。如光如陽,明亮刺眼。

她只緊緊地看着前方的戰事,亦是沒有任何動作。方錦娘知曉,文祁在等一個最好的時刻給宇文長來一個措手不及。

她安心地等,但內心裏卻在不停地翻騰,這一仗,若勝,那是最好,若敗,定是如文祁所說,宇文長絕不會放過她。

待宇文長與文祁糾纏當口,文祁突然哨口嘹亮一響,右側的黃沙之中突地嘶吼出一聲“殺”,聲勢浩大得劃破明朗長空,驚動起高空中展翅翺翔的鷹。

宇文長沒有弄清原委,只回頭瞧見那大批的士兵破土而出,直斬他方軍士。一愣神之際,文祁當背一劍,直刺進宇文長的肩胛處,宇文長吃痛被摔下馬,回頭看了眼文祁,文祁的眼中布滿了血絲,兇狠地如狼似虎。他是沒有料到,多年以來和他正面交鋒的文祁,今下卻是這般将埋伏做在自己身側,他竟是小瞧了那個叫方錦娘的女人。

文祁回望着宇文長,手上動作沒有停,他知曉,即便這次自己贏得不甚是光彩,但若要論起那兩個人的性命,他不光彩那麽一次,又有何不可?

這般想着就将手中的劍直向宇文長的面門而去,宇文長也不是坐以待毖的主,當下護着自己的左肩彎腰将腿一掃,直向着文祁坐下的馬腿而去,馬向前一曲,跪坐下來,甩出馬背上的文祁。

文祁在空中翻了一圈後亦沒有半分慌張,只穩了下身子向宇文長沖來。宇文長吹了一個響哨,文祁只見從四面八方而來的兵士将宇文長圍起,把文祁隔離在外,他有些慌,沒了命地厮殺着,宇文長在兵士後看着文祁殺紅了眼,只緊抿了唇,被身邊的親衛護着一步一步向後退去。

耶稚看着宇文長退殺出來,迎上前護着他離開。

“立刻帶我去後方,保證糧草無恙!”他憤恨地咬牙,恨不能将方小妖女碎屍萬段。

正當他們迅速來到後方時,方錦娘正候着宇文長,遠遠地朝着宇文長抿唇輕笑,血光之中的巧笑嫣然大抵也就是如此,宇文長看着血流成河,黃沙漫天,狂風中依舊挺拔站立的方錦娘。她不像自己第一次見時那樣風彩奪目,但那身清素布衣,那有些完美掩飾她美貌的易容面具,那雙帶着淺淡風雅的笑,無一不深深地嘲諷着他忘了還有方錦娘這一號人物。

血還在飛濺,方錦娘的發畢上早已沾染了塵土,那擂鼓之聲在這大漠之中徹響天地,如朗朗蒼穹之下的驚雷,如徹夜寒空中劃破天際的閃電,那恢宏氣勢下的方錦娘如神祗一般站在宇文長的面前沒有動。

“你這麽篤定地站在這兒候着我,可是料定了文祁能趕着來救你?”宇文長亦有些疑惑,為何自己明明惱她,卻又不能明着面對她發火,只穩了心神帶着一份平靜來審問她。

倒是方錦娘沒有想到宇文長會對自己這般客氣,當下也沒多上心,只依舊帶着淺笑:“我知道他進不來,但只要能運走糧草,救走素秋,這便已是最大的買賣了。”

宇文長蹙緊了眉心,沒有再說話,只是那眼中的恨意越燒越濃,濃得如這戰場之上的血,濃得如這大漠黃沙中的夕陽。

突然他快走兩步,迅速擒住方錦娘的脖頸:“說!從哪方運走的?!”他越是憤怒,方錦娘越是笑得好看,那明亮的日光之下,這笑仿若明虹。宇文長看着她越是驚心,他怕一個意外糧草盡失,機關算盡囚了素秋,卻輸得血本無歸。

“北王莫急,待一切到位,北王自然知曉我方從哪裏運走的糧草。”方錦娘感到宇文長手下的力量越發地緊,她開始難以呼吸,卻是依舊沒有服輸的念頭,只靜靜地看着宇文長逐漸難看的臉色。

耶稚看着方錦娘越發蒼白的臉,忙上前叫了聲“北王”。

宇文長像是才回過神來,松開手看着方錦娘:“你只不過只是想激怒我罷了,你以為,這混亂戰場,你說運了出去便能輕輕松松當着我的面運出去麽?”他突然哼笑一聲繼續道,“你有些聰明,不過,你救不了素秋,亦運不走糧草,因為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什麽都做不了。”

方錦娘沒有想到宇文長能反應得這般快,當下也沒有想好做何說辭,只待靜靜地回看着宇文長,看他下一步該做何打算,卻沒想宇文長也不急,慢坐下,從身上撕扯了一塊布馬虎地包紮了肩胛上的傷:“我們且等着,看你們這五萬精兵拼殺我這十萬雄師,結局該是如何?”

方錦娘心下一驚,她同文祁皆知道,這一仗,得速戰速決。身為太子的唐珏不可能讓文祁領大兵出城,五萬與十萬,如同雞蛋磕石頭,一萬的掩護能給宇文長一個不知所措,但若當宇文長反應過來,不那麽急躁,那麽這一仗,應也是打得艱難。

奈何這宇文長的反應倒也不慢,現下能平穩了心态坐觀起戰況來,這讓方錦娘有些訝異。

厮殺還在繼續,戰場上一片哀號,方錦娘處在這之中,僵了身子,直看着那斬殺的頭顱,那噴湧的鮮血,那風雲變色的嘶吼。

那一方的落平陽自然是不知曉方錦娘這邊的情況,想來他自個兒也都快斷了氣。這一路跑過來,那狼群是越來越壯大,他有些不敢停下來,慢上一步便就會被撲上來一陣撕咬。他的衣袖中早已沒有了救命所用的銀針,那些針,丢得準了,就刺上狼的命脈失了性命,若丢得不準了,便就埋進茫茫黃沙。

落平陽的身上早已是傷痕累累,衣衫也早已破爛得不成樣子,那撕破的口子中浸出來的血也沒有辦法清理,他不敢停,只能不住地跑,這跑出來的,才是命。

然而後方的狼亦是緊追着不放,越聚越多的狼讓落平陽慌了神,本來體力透支的他腳下一軟重重跌了出去。

落平陽回頭看着那一群饑渴嗜血的狼,心驟然冷了下來。他再另外一方看去,自己所外的地方是一片沙丘,而沙丘下方,有着厮殺的人群。落平陽眯了眼想看得清楚點,他能辨認出一方是北境人一方是他中原之人。再仔細一瞧,他看見文祁在下方殺紅了眼,手起刀落之間刀刀致命。

落平陽心道進退都是死,帶這群這夥下去,不僅能讓它們飽餐一頓,說不定亦能幫上文祁一番。

他這般一想便猛然站起身直向着那沙丘下方沖去,後面群狼追随,活像着他霸氣着帶狼進軍。奈何腳下一個踉跄,直跌了出去,跟着沙丘向下滾,那泥沙還不住地湧進嘴中,只讓他好生想作嘔。他落平陽當下直想哭,明明威武的模樣如今卻成了這般,讓素秋那小妮子瞅見了鐵定了要嘲笑他好一番。

而狼群嗅見了鋪天蓋地的血腥,更是興奮,直踏過落平陽的身子沖向戰場。落平陽這下當真得哭了,直罵着這群白眼狼。

戰場上開始混亂起來,狼的長嘯,人的哀鳴,如繞梁悲歌,聽得方錦娘渾身戰栗。

文祁本也是乏了戰,有些疲憊,當狼沖下來時一個不憊咬上了右腿小腿處,鮮血直流。他咬牙舉高長劍,割破了那狼的咽喉,鮮血噴湧而出,他又将劍迅速拔出斬向另一只狼,那快狠之勁讓他自己都膽寒。

他跑向從沙丘之上滾落下來的落來陽:“快,沿着這邊直着跑,将糧草運回軍營裏去。”說完回頭沖進已經混亂不堪的戰場,向着剛剛耶稚退回去的那方跑去,剛進去就看見押着素秋的那兵士被沙狼好一陣撕咬,素秋瞪大了眼睛看着黃沙被染成暗黑的顏色,一個勁兒地作嘔。

文祁快步上前舉劍刺向素秋後背,素秋直感到背部有一股溫熱的液體緩緩流下。她不敢回頭看,只抱着文祁的腰就哭了起來。

文祁慌亂間拍了拍她的背,擡起她的頭,将劍放在素秋的手中:“拿着它,跑回軍營去,一定要快。”

“祁哥你呢?”

“我去找錦娘!”

說完頭也不回,撿起地上士兵丢的劍直沖向宇文長這方。

宇文長這方形勢亦是不妙,耶稚一直護着宇文長,不讓沙狼傷害宇文長半分,而宇文長卻也是處處都在為方錦娘作着掩護,他這方的狼越聚越多,讓耶稚分不開身來。宇文長又因肩胛受了傷,動作亦不是那麽靈敏。

文祁趕到時,就看着宇文長護着方錦娘,當下也有些放了心,但因外圍的狼太多,他也無法沖進去救方錦娘。

正待文祁焦慮之際,他擡頭看着那匹銀白色的狼王在方錦娘身後不足五米處,正仰頭嘶吼。

“錦娘!”文祁聲嘶力竭大吼一聲,那聲音直沖雲霄,驚了四周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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