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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十重人格
作者:米麗安
文案
郭承雲覺得自己一生都在窩藏各種危險分子。
他還在山裏當小地主的時候,包庇了狼群的王。
他改行做黑道少當家的時候,私藏了外星人老弟。
他淪落修真界的時候,要幫入魔的大師兄打掩護。
他被卷入家族紛争的時候,得阻止機器人為害社會。
……
諸如此類。
郭承雲最郁悶的是,他要阻止的這些家夥,真身都是他的混賬老弟。
這不算奇葩,有時候那幾個家夥,還會自相殘殺。
1vN的郭承雲覺得自己不夠用了。
內容标簽:快穿 靈魂轉換 前世今生 現代架空
搜索關鍵字:主角:郭承雲,張清皓 ┃ 配角:夏啓明 ┃ 其它:主受,披着1vN皮的1v1
☆、白狼王不可貌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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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承雲小時候生活在大山中,他是山裏土生土長的小地主。
他住的村子隐藏在深山密林裏,族人們世代以耕田打野味為生。
那裏雖然與外界少有來往,卻不能稱為桃花源。
村子本身不算荒涼,生活自給自足,但人們仍舊過得膽戰心驚。
郭承雲只想問,将來的他,是不是也會活得如此艱辛?
每晚在篝火旁,老人們不厭其煩地向孩子們重複一個古老的神話。
群山深處,生活着統治走獸的狼王。每一任狼王都威風凜凜,擁有不老之身,據傳還能化為人形。
狼王的寶座之所以會更替,是由于狼并不是安生的主兒,它們會以身犯險而殒命。
人類能被容許在這裏紮根繁衍,據說是人類的祖先救了狼王一族的成員。于是人類就世世代代在此享其蔭庇,與狼王一族共同站在了食物鏈的頂端。
千百年過去,人與自然相伴而生的畫面,終于被一位魯莽的後生打破。
那位後生為了奪得一位美麗卻暴戾的姑娘的芳心,誇下海口,要将現任狼王的頭顱獻給她,讓她看看狼王與一般的狼有何不同。
後生利用狼王對人類的憐憫之心,想出了卑鄙的手段,在狼王必定會出現的那個夜晚,用人類的小嬰兒做誘餌,使狼王落入插滿尖刺的陷阱。
後生在收獲戰利品的途中,被聞訊趕來的狼群撕個粉碎。
狼王的駕崩,猶如人類對自然下了血的挑戰書,一時間獸群大嘩。
在滾滾烏雲之中,以前相安無事的野獸紛紛圍在村外,為首的是殺紅了眼的狼群。
老人們說他們活了近百歲也沒見過這麽多狼,就像憑空從地底鑽出來的一樣。狼是山裏的統治階層,對村人來說,狼的行為,即是狼王的旨意。
然而事到如今,山窮水盡的村人們為了從這場絞殺中活下去,除了舉起武器繼續與狼王的使者們對抗,已經別無他法。
從白天到深夜,孩子們趴在屋子的窗邊,看自己家中的男人們加入獵狼大軍。
四起的喊殺聲一直從村口延續到村外,訴說一個個你死我活的故事。
郭承雲的父親張定初,來到村裏時二十出頭,是人們從野獸口中拯救下來的幸運兒。
根據張定初的說法,張定初與弟弟兩人乘飛機來到這座山裏,打算對深山老林來場轟轟烈烈的探險。
兩人被獸群圍困的時候,張定初的弟弟爬上了大樹,不會爬樹的張定初被野獸拖走。
危急之際,毒箭嗖嗖地從樹葉間破空飛來。
救下張定初的是郭家的打獵隊。郭家由于打獵種地有方,在村裏雇了很多人,非常富足,相當于地主階級。
張定初住在郭家的時候,與後來成為郭承雲母親的姑娘看對了眼。
他與郭承雲母親的相處時間非常短暫,他是個以事業為重的男人,傷好以後就去了德國,建設張家的德國分部。他離開時也不知道自己會種下郭承雲這個種。
幾年後,郭承雲母親終于聯系上了張定初,寫信告訴他有了兒子,并随之去了德國,還巴巴地拿了郭承雲的照片去給張定初看。
張定初那時已另有所愛,為了安撫郭母,将一小撮事業分出去給精明的郭母試着打理,這就是郭家在德國事業的雛形。
郭母努力多年,終于成為女強人,卻始終沒有奪回張定初的愛。
郭母在見到張定初在德國生的另一個兒子後,把失寵的原因歸結為郭承雲的長相。她在給郭承雲寄的信中說,郭承雲長得像她,而別人家的兒子長得才像父親,所以別人的兒子有了姓張的權利。
信裏夾了那張被帶去德國的郭承雲照片,一張小臉被母親刺得千瘡百孔。
從此以後,郭承雲不再允許別人将鏡頭對準他的臉。
郭母很快忘了郭承雲,郭承雲也很快忘了自己有個弟弟。
不過郭承雲對自己父親的長相,倒是産生了興趣。
村裏人在回憶張定初時,對郭承雲說,你爹是個長得還不錯的青年,不愛笑,但一旦笑起來,就會像太陽一樣奪目。
張定初在德國沒有長期呆下去。
當時張家發生分裂,一部分高層已經去了日本,包括張定初那優秀的弟弟。
張老爺子對中國張家的繼承人選深感絕望,把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張定初召回了中國,郭承雲的母親就這麽被丢在德國。
以上張家的動向,是郭承雲從報紙上看來的。
報紙的來源是郭承雲的童年玩伴世昭哥,他家有人随郭家在德國定居,應郭承雲的要求寄來了幾份報紙。
村裏和外界進行聯系的唯一方式,就是距離村子很遠的鎮上舊機場,機場裏只有一個航班,兩天飛一次。這機場和航班的存在本身就有些靈異,但這麽多年來也未曾出過岔子。
那些報紙就是由航班捎來的。報紙上刊登了中國張家的新掌門人張定初的照片。
以郭承雲的審美,張定初長相平平,只是屬于越看越耐看的類型。
在郭承雲居住的小村莊裏,人與野獸歷經長年累月的殺戮,戰況陷入了僵持期。
紛争與日劇減,野獸再也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襲擊人,村人晚上只要不出村就不會有事。
郭承雲從小愛生病,跌跌撞撞長到十歲。
本已漸趨平息的獸災卻在那時再度泛濫。
老人們說,一定是新狼王又出事了。從獸災的程度沒有之前嚴重來看,新狼王還活着。
村長問:“有新的狼王了?”
于是當天村裏人又開始向山裏進發。
郭承雲的外公說,他們在尋找新的狼王,祈求它的寬恕。
留在大後方的郭承雲,對此非常不屑。因為村人們在尋找新狼王的過程中,面對攔路的野狼,還不是照樣格殺勿論,新狼王會原諒他們才怪。
隔壁家的世昭哥在城裏念書,這陣子回山裏度假。
他是個羽翼未豐的獵手學徒,他叫郭承雲去他家玩,炫耀地說,前天他發現了一只藏在小山包後面的狼崽,偷偷揣在兜裏帶回了家,等着找家裏大人打賞。
在他家大人回家之前,郭承雲見到了蜷縮在小號鐵籠子裏的狼崽子。
那東西不知道斷奶沒有,它給郭承雲的第一印象絕對和漂亮、可愛什麽的詞沾不上邊,長着一身雜色的絨毛,靠近身體的那一層是乳白的毛,再往外是灰的,看上去就是一團灰乎乎的生物。
小鼻梁上還有一道血痕,世昭哥說是它跑的時候叫小灌木刮的。
郭承雲頓時就覺得這東西好傻。
世昭哥把裝狼崽的籠子提到桌上,狼崽一直有氣無力地趴着,整個肚皮都貼在了籠子的底面上。
世昭哥用木棍子捅它的屁股,逼迫它往郭承雲這邊挪。
它不樂意地擺動小小的四肢爬了幾寸,立刻趴下不動了,像烏龜一樣把四只腳藏在肚皮下面,三角形的雙耳始終耷拉着。
郭承雲立刻覺得這東西很有性格,把下巴抵到桌面上與它平視,發現它長得其實挺乖,肚皮滾圓有點小胖,眼角下垂,怎麽看都是脾氣很好的樣子。
“公的母的?”
“公的。”
世昭哥看郭承雲很喜歡這東西,就萌生了要把它送給郭承雲的想法。
郭承雲說:“我倒是想養,但家裏人肯定不讓。”
世昭哥伸手把狼崽從籠子裏抓出來,放到郭承雲面前的桌上,叫郭承雲不用怕它,它還沒長牙。
郭承雲把狼崽的肉爪子放在手裏上下掂着玩。
狼崽的表情在悲壯中透着不情願。
郭承雲把它的爪子翻起來一看,發現它腳板底的肉墊有點髒,還破皮了,傷口上面沾着被血染成黑色的灰塵。
世昭哥很自覺地提溜着它走了。
“你分一點熱水給我,我口渴。”郭承雲搖搖晃晃地蹭到正在給狼崽子沖澡的世昭哥身旁,發現世昭哥居然直接用冰涼的井水淋它。
這麽弄還不死?
郭承雲把已經奄奄一息的狼崽子從世昭哥的魔爪下搶救了出來,弄條布巾把它擦幹,坐到暖爐旁邊,把它放在膝蓋上。
狼崽子蜷在那裏,除了發抖以外,紋絲不動,鼻子的傷口都被洗得泛白了,很是可憐。
郭承雲怕它感染,跟世昭哥要了一把藥粉,撒了點在它鼻子上,又索要了幾張從城裏帶回的創可貼,愣是貼上去,幾乎霸占了它整張臉。
它的毛不算長,所以還算貼得挺穩,樣子特逗。
郭承雲還把它受傷的右邊小前爪也處理了。
這東西後來漸漸活轉來,郭承雲摩挲它雙耳中間——他看別人就是這麽逗狗玩。
那小崽子眯着眼睛毫不領情,身體和頭完全貼在郭承雲腿上。
但郭承雲還是不厭其煩地摸它的背,摸得它直發抖。他還惡作劇地揪狼崽的三角耳,拍拍它脹鼓鼓的肚皮——看來它來這裏之前吃了不少。
世昭哥不停地感嘆它嬌氣不好養,郭承雲倒是覺得它挺頑強。因為他以前養過只兔子,碰了點水就一命嗚呼了。
郭承雲用雙手的袖子攏着狼崽,把它抱在小腹上,刮它的臉,逼迫它擺各種造型,狼崽撲騰着圓柱體的粗腿,腦袋擺來擺去,漸漸地疲乏了,呼吸均勻地睡去,因為之前驚吓過度,時不時還抽搐一下。
郭承雲暗下決心,以後如果要養寵物,一定要養個這樣可以任他搓圓捏扁的,長得好不好看不要緊。
☆、白狼王不可貌相(二)
幾天過後的夜晚,家裏只有郭承雲一人。他趴在自己房間的桌子邊,用毛筆在宣紙上畫村口連向山裏的小徑。
油燈光搖曳。
郭承雲很喜歡房間的油燈,它的形狀是五條口銜蓮花的蟠龍,是家裏最古老的油燈的複刻品,因為那件古物早已年久損壞。
即使只是個複刻品,郭承雲也一樣喜歡它。他愛看書畫畫,有一半的原因是他願意在夜晚與這組燈相伴。
雕花窗在風中吱吱呀呀地響,忽然就開了。
郭承雲擡頭看了一眼窗外,看到外面的一鈎新月,這讓他心情甚好。
遠處漸近又漸遠的腳步聲和火把光擾亂了郭承雲的靈感,他才發現夜已轉涼,從椅背上撈了一件外套穿上,繼續畫。
這時候聽見窗口那邊傳來小孩的嬌聲,微弱的類似于“昂~”的一聲。
哪家的小孩聲音那麽可愛?
那幼嫩的聲音又喚了一聲,像一朵狗尾巴草在郭承雲心上撓癢癢。
郭承雲羨慕地起身走到窗子那邊去,連蹦了幾下看向窗外,什麽都沒看到,村子裏空蕩蕩的。
他又搬了把兩只腳的小木凳,爬上去朝窗臺下看,才發現下面的草叢裏趴着一團灰白的東西,貼着個橫貫全臉的創可貼。
我去!……那不是世昭哥等着領賞的獵物嗎?怎麽隔了幾天跑這來了。
那東西擡頭看郭承雲,張開小嘴,中氣不足地哼唧起來,剛才那聲音竟然是它發出的。
郭承雲看不出它這憨憨的長相,竟然能發出這麽讨喜的聲音,用他新學的詞來形容,那就是人不可……狼不可貌相。
他在凳子上蹦跶幾下,蓄足力向上一竄,手腳并用地爬上窗臺,直接跳到屋外。
這東西渾身濕透,窩在地上的樣子像極了一只乖巧的灰兔子,可惜就是沒有毛。
它警惕地豎起小耳朵擡頭看着郭承雲,郭承雲走近的時候,它驚慌地退到了牆角的灌木叢下,把頭縮起來,墊在兩只前腿上,只把兩只耳朵沖着外面,模樣既笨又可憐兮兮的,好像郭承雲要吃了它。
但問題是它又不跑。
郭承雲走到它跟前,才借着燈光發現它身下拖着不屬于它的血跡,斷斷續續一直連到草地後面。
他本想馬上順着血跡的路線去一探究竟,又怕一轉身這小東西就趁機跑個沒影,影響了世昭哥領賞,于是蹲身把手擠到它的肥屁股與灌木叢之間,試圖将它撈到身前。
狼崽子一路上用爪子刨着地,卻因為沒有指甲而抓不穩,一直被郭承雲驅趕到自己臂彎裏。
狼崽在郭承雲懷裏掙紮,四肢在郭承雲身上蹬踏不止。它的頑抗被好奇心重的郭承雲無視了,毫不猶豫地抱它站起,循血跡而去。
走了不到40米,就看到一頭渾身是血的狼倒在郁郁蔥蔥的喬木底下。應該就是今晚剛發生的事了。
這頭狼是小狼崽的父母?
再過去不遠就是小河,這頭機靈的狼一定是涉水而來,才逃過了獵犬和衆人的追捕,但還是流血過多斷氣在此。而村人的火龍現在已經在順着那邊的山麓蜿蜒而去。
河畔比郭承雲的頭還高的蘆荻,在風中優雅地彎身,似是在恭迎一人一狼的到來,陣陣白浪此起彼伏。
螢火蟲在白色迷魂陣中穿梭流連,散逸在夜空中。要是平常,郭承雲就過去捉了。
此刻的他無暇欣賞此番美景,這小狼崽的出現成了他最疑惑的問題。
天生怕火的狼,要只身潛入到處是火源的人類村落,得有多大的勇氣。這條大狼還真是為了孩子什麽都豁出去了。
然後大狼一命換一命救出來的孩子,将以被郭承雲交回人類的手裏而告終?
狼與人是死敵,在正常情況下,要郭承雲手刃一個狼崽子,簡直不要太容易,他最開始的打算也是要把狼崽上交世昭哥。
但郭承雲在見到為救崽而犧牲的大狼後,改變了主意。就沖這狼崽的父母比自家母親強,他就寧可去佩服一條狼。
人類在很多時候都不如狼,比如最初人類與狼群的争端,不就是人類在自食惡果?郭承雲估計這兩天的關系惡化,也是有人又做了傷天害理事情。
郭承雲心說:你這次的命是你父母為你換的,如果有生之年再遇上,那就是獵人遇到惡狼,不死不休。不過既然是幾年後的事情,現在就甭操心了。
而且這狼崽也很努力地爬過來向郭承雲求救了,至于它為何有這樣的靈性,郭承雲始終沒想通。
郭承雲不知道自己的包庇行為,反而誤打誤撞地救了整個村子。這次獸潮的起因就是年幼的狼王被抓走,如果這次再殒命在人類手上,人類所遭遇的将是更恐怖的報複。
當然以上是事後諸葛亮的計算了。此刻郭承雲理直氣壯(做賊心虛)地抱狼崽回屋,插好門栓,把狼崽子朝床底下一推。
過了一會,狼崽從床底下探頭探腦地拱出來。
郭承雲好笑地踢了狼崽一腳,它四仰八叉地翻到了一邊去,四只小粗腿在空中劃拉了幾下,一雙小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郭承雲。
郭承雲汗顏。它剛剛不是想裝可憐吧。
夜風漸冷。
郭承雲坐到火爐邊,把濕漉漉的狼崽子擦幹,擺到大腿上,從旁拿了一把芭蕉扇,将幹燥的火風餘韻徐徐扇向狼崽子那邊。
怕火的狼崽子先是用雙爪捂住了眼,過好久才顫巍巍地松開爪子,戰戰兢兢地屈服于那種暖意。
不知是不是郭承雲的錯覺,狼崽比剛見到那天瘦了一圈,郭承雲抱它的時候也感覺它的肚皮沒有原來圓潤了,應該是幾天沒吃東西。
世昭哥那種粗線條,大概是以為動物都會像田裏的莊稼一樣自動長大。
郭承雲潛進廚房,将今天沒喝完的牛奶倒進碗裏,端回屋裏喂狼崽喝奶。
吃飽喝足的狼崽轉動頭看窗外,長長地嗚咽一聲。
外面又有誰?
郭承雲把狼崽抱到窗邊,爬上凳子,發現一頭大狼趴在外面地上。
他吓了一跳,差點掉下凳子。
狼崽又嗷嗚一聲打招呼。
大狼扇扇耳朵,奇怪的是,它身上沒有殺意。
大狼蹑手蹑腳來到窗下,郭承雲僵着一張臉,送瘟神般把狼崽子放到窗臺上,推了一把,讓它順着牆掉下去。
大狼向上一竄銜住小狼,轉眼消失在無垠夜色中。
郭承雲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關好窗栓準備睡覺。
他忽然想到,那些狼原本不是進不來村子的麽,難不成是偷偷跟着一點警惕性都沒有的世昭哥回來,才知道了某條不會被人類發現的通道。
郭承雲越想越毛骨悚然,爬起來把門栓窗栓都檢查了個遍。
明天他得提醒大人,把狼可能潛進來的地方堵死,尤其是那條河。
第二天,家裏的大人都回來了,圍坐在廳堂抽煙。
郭承雲趴到二舅膝蓋上耍寶,向二舅打探昨晚是否發生過什麽。
二舅拍拍他的腦袋,說:“昨晚我們發現村外有頭狼叼着個東西,不曉得是什麽,好像是個小崽子,就分了一個隊伍去圍捉。他們到現在還沒回來,因為上午還有其他任務,應該一會兒就收隊了。”
郭承雲想到那頭昨晚死在自家不遠處的狼,今天居然沒有人發現它的屍體?
他連忙放開二舅的膝蓋,跑出去查看,發現屍體不翼而飛,地上的血跡被厚厚的泥土填平,還掉了幾條腥味極重的死魚。
是後來的那頭大狼将場地打掃過了?郭承雲頓時不寒而栗。
看來以後晚上足不出戶才是上策。
世昭哥等好幾家人風塵仆仆地進了郭家門,這兒很快就成了一片鬧市。
郭家的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問:“昨晚你們不是去追那頭帶崽的狼麽,後來呢?”
世昭哥那滿臉胡茬的父親抓了一把小凳子過來坐下:“這事可玄乎了。我們在山上追着追着,果然聽到了小狼的叫聲,順着聲音繼續追,誰知追上的卻是幾條大狼,哪還有什麽小狼崽?還好它們只有四五頭,被我們追着跑不見了……反正莫名其妙的。”
“裏邊有沒有狼王?”
“還是沒有。真抓瞎。”
就在這時,郭承雲的外公把自制的煙鬥對着牆壁磕了磕,說道:“你們一群蠢東西!狼生來狡猾,它們看見你們人多過它們,怎麽會來找你們麻煩?依我看,你們中計了。它們這是在學小狼叫聲,為了把你們引開,好讓那帶崽子的狼逃跑。”
一個長工抓了抓頭說:“可是我們帶了狗啊,按理說不會追錯。”
“我知道了,中途我們不是過了一條河嗎,好像就是在那裏聽到了假的叫聲。我見狗在猶豫,踹了它一腳它才去追的,估計追的已經是被換過的新目标。唉,誰叫狗不會說人話,沒法告訴我們。”
郭承雲有些肅然起敬,不愧是村裏人奉為神明使者的狼。誰能想到真正的目标其實又跑回村子裏了?
人群都默然,有人發出啧啧聲:“至于嗎,為個小狼崽,出動成年的狼群當誘餌。”
世昭哥的父親總結道:“狼群的行為都是有組織的,這麽做總有它們的道理。你們都去查看村邊的防護牆,不能再放狼進來。那條河太危險了,想想辦法。”
郭承雲松了口氣,看來聰明的大人們不需要他提醒。
☆、白狼王不可貌相(三)
夜晚,郭承雲打開緊閉一天的窗扉,打算換氣十分鐘。
他回到位置上,捧着一本被外公翻得破破爛爛的詩詞本,念起新學的詞句。
“趙客缦胡纓,吳鈎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對他而言太耀眼的字句。
他将本子合上又打開。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
突如其來的“嗷嗚”的一聲,讓郭承雲差點沒手滑把那一頁撕了。
郭承雲憤然,抽出挂在後腰的短刀,走過去支起倒在窗旁的凳子,爬上去一看究竟。
他的手才剛剛攀上窗臺,就發現自己直直對上了窗臺上一個小鼻子。驚得他的腳在凳子上撥拉了一下,差點沒再把屁股摔成八瓣。
郭承雲大着膽子戳戳狼崽被晚風吹得冰涼的腦殼。
他踮起腳,看到草叢中藏得好好的大狼。
不是把村邊的防護措施都加固過了,怎麽還能進來?
沒等郭承雲把短刀舉起來,大狼轉身疾奔而去,身影漸行漸遠。
郭承雲無語:這是怎麽回事,自個養不了,找人類當奶媽?
他把被暫時“寄養”的狼崽抱進屋,鎖上窗,一摸狼肚子,果然餓得扁扁的。看來這是頭公狼,沒奶水養孩子。
郭承雲給小狼崽喂飽奶以後,放它在桌上,從床頭櫃上拿來一個從世昭哥那兒順來的ipad。
他把ipad架起來,頑皮地把狼崽子擺成端坐着聽故事的姿勢,播放ipad裏面的一套中國成語系列動畫。
山裏不通網絡,這些都是世昭哥在學校的時候專門下載給郭承雲的,有孔融讓梨、曹沖稱象、海螺姑娘等。
狼崽子一直配合地坐在那裏,十足一個忠實的小聽衆,但是聽不聽得懂有待商榷。
聽了幾個故事,坐不住的郭承雲便改為播放流行歌曲。
當狼崽開始轉頭往窗外看,郭承雲就明白,狼父接它來了。
狼崽走後,郭承雲偷偷地點開世昭哥下載的網絡小說文包,看的是一篇現代文。
這時候,他看到了一個詞,“托兒所”。
聯想到自己的遭遇,他整個臉黑掉了。
野獸對村子的襲擊無預兆地偃旗息鼓,村人除了晚上派小隊出去巡邏以外,生活大致恢複了正常。
然而從此以後,這沒奶吃的崽子徹底賴上郭承雲了。
晚上孤零一人的他,何樂而不為。
郭承雲從傍晚就躲回房裏,将已經不被大人允許打開的花窗,悄悄推開一條縫,用特制的窗鈎子挂住,等待小狼的嗷嗷待哺聲準時響起。
郭承雲懷着看笑話的惡劣心思,每天都在旁邊袖手旁觀,觀察這小玩意把掀動的鼻子和嘴擠進窗縫,但是由于縫隙小,它力氣不夠,始終不得其“門”而入。
郭承雲捧着肚子嘲笑夠了,才汗顏地把它往外捅一捅,讓開條道。
他把窗推開一些,狼崽就會擠進來跳到他脖子上——越來越大膽了。
郭承雲尴尬地扒拉着狼崽子:“你別賴着我,我不是你娘,最多是你爹……呃,幹爹。”
狼崽子的毛随着時間推移開始長出來,郭承雲發現它眉心有三撇淡淡金色,就像唐朝女子眉間的花钿。它長得還比以前白了,灰毛掉了以後,長出來的卻是白毛,比剛見到時的灰老鼠模樣标致了不少。
“你是什麽稀奇品種?”郭承雲使勁地揉搓它的腦袋。
這天世昭哥給郭承雲捎來兩張大紅剪紙。
郭承雲見好看,就把大紅剪紙對稱地貼在窗戶上。晚上點亮窗前的蟠龍燈,映紅那對浮在水面的好看鳥兒,鳥兒名為鴛鴦。
燈亮的那一天,世昭哥站在窗下喊郭承雲的乳名小千。
郭承雲應聲爬上凳子,把窗向外推開,趴在窗臺上,發現此時世昭哥還是比他高,于是笑了。
世昭哥說:“你的窗子晚上從我家這邊看過去很美,像是出嫁的新娘的窗。鴛鴦是外面的人信奉的東西,鴛鴦實際上并不忠貞,伴侶沒了還會找新的。所以這裏的人出嫁喜歡貼狼。”
郭承雲點頭。狼在村裏其實是評價極高的生物,它們骁勇善戰,生死與共,連他們從一而終的一夫一妻制都是村裏人學不來的。
世昭哥在剪紙投下的紅光中的那個表情,郭承雲很難看懂。
大概是由于世昭哥來過,留下了人類的氣息,所以狼崽子當晚來得非常遲,郭承雲都以為它不會來,已經縮在被窩裏扯平睡衣衣角,準備睡了。
聽到遲來的叫聲,他揉着惺忪睡眼去給狼崽開窗,冷得抖抖索索地抱着它,沖回被窩,往剛捂暖的被窩裏一鑽,倒頭就睡——沒投喂,也沒歸還。
郭承雲次日醒來,發現自己是側着睡,脖子埋着軟軟的一團,肉乎乎的。才想起昨天居然一個不小心留狼崽子過夜了。
郭承雲扶住它翻了個身變成仰躺,将它挪到胸口,貼在自己心上。
他不急于将狼崽趕出去,反正不會被人發現,因為沒有人會叫他起床。
郭承雲看着天花板發呆。
陪伴他的,只有這只毛沒長齊的野狼崽子。
狼患平息過後,二舅等人也陸續出了大山,投奔德國的郭母去了,曾經熱鬧非凡的家裏變成一座空巢,只留下了郭承雲、外公和長工們。
日子如白駒過隙,九月初,世昭哥又出去念書了。
沒人管束的郭承雲,漸漸膽子肥了起來,晚上帶狼崽子出去溜達。他坐在随身小凳上念詩,狼崽子自個撲螢火蟲。
月新。月半。月圓。月半。
要這樣做個小地主,孤獨到老了。郭承雲覺得自己接下來的一生除了兩鬓從黑變白之外,不會有任何變動。
在他望着月亮不出聲的時候,狼崽子有個喜好,那就是趁機叼着他的手指當奶嘴玩,它的牙床長出了堅硬的牙齒,磕着郭承雲的手指。
但狼崽子總是一副天真無暇的模樣,郭承雲覺得沒什麽好警惕。
小狼崽對牛奶失去了興趣,但依據郭承雲所知的狼的成長期來計算,它的斷奶期遠遠沒到,是個早熟的貨。
它毛發間摻雜的不屬于它的紅色,逃不過為它洗澡的郭承雲的眼。
再往後的日子裏,夜晚出現在窗前的它,身上經常出現怵目驚心的傷痕。郭承雲就知道肯定是被欺負了。
有些齒痕還特別狠地啃在腿上,劃在脖子上,有幾道差點成了致命傷。
郭承雲私藏的創可貼早就用光,只剩一卷繃帶。無奈之下他跟廚娘學會了纏繃帶。
但是這樣裏三層外三層的包紮,換來的只是第二天傷得更甚。郭承雲這才想到,繃帶會讓它腿腳活動不便,打架落入下風。
再次無奈之下,郭承雲學會了上藥。
明知道狼崽不會回答,郭承雲還是問:“弄得那麽慘,你鬥輸了?”
狼崽肚皮貼地伏卧不起,跟個烏龜似的爬到郭承雲手上,有氣無力地舔舔他的手腕。
郭承雲除了心痛還能怎樣,如果輸了它就不會再出現在這裏。
郭承雲特地去問大人們,狼群中的狼崽是什麽待遇,他們一致說山裏的狼群之間非常和睦,小狼們小時候備受家人寵愛,母親在洞中看護,父親出外獵食,年長的狼崽還會照顧弟弟妹妹,不會出現幼崽被欺負的情況。
他想,那這小崽子是不是不合群的異類,特別喜歡去找別的狼崽子打架?
不像啊。看起來那麽蠢。
還是說它白色的毛色像個異類,引起了大家的排異心理?
它父母是一般的灰狼,怎麽會生出它的顏色?
郭承雲使勁甩頭,自我安慰道,可能是隔代遺傳。可他自己也覺得這說法站不住腳,因為山裏的灰狼黃狼雜毛狼有不少,就是沒聽說過有白狼。
郭承雲還想到一種可能,也許那頭灰狼并不是它父母。如果是父母,不會任由它這麽被欺負。
想來想去沒個結果,以往等待它的歡樂時光,成為了寝食難安的焦急等待。
郭承雲每日帶着它再也不會來的覺悟,自覺地趴在窗口守望着它的到來。
狼崽現在不再需要大狼叼着,可以自己一蹦一蹦地出現,大狼豎起身将前爪往牆上一搭,狼崽就踩着大狼的背脊一路奔跑,一個漂亮的飛躍,高高跳到窗臺上,再跳到郭承雲懷裏。
除非它有幾次被咬得遍體鱗傷,才會被大狼像抛物線一樣丢到窗臺上。
那時候,郭承雲很怕哪一天就見不到狼崽了。可他除了沒用地守在這裏幹着急,什麽忙都幫不了。
郭承雲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即便他知道他們之間隔着語言的鴻溝。
你要小心。
打不過就跑呗。
要跟別的小狼處好關系。
輸了沒關系,別逞強。
但是千萬別在落跑的時候,讓別人撲你的後背。
郭承雲的外公說,在生存條件惡劣的情況下,野獸的小崽子之間的決鬥決定了他們是否能存活,它們不會像争地盤的成年野獸那樣懂得分寸,輸家落跑,贏家不再追擊。小崽子們會一直咬到一方死掉。
它們争的不是地盤,而是未來。輸的一方沒有未來。
随着時間推移,狼崽一張嘴就會露出一口銳利的小尖牙,身上的傷痕日漸減少減輕,撲蝴蝶撲螞蚱也是一撲一個準。
撲到後,小手掌擡起,上面的無一例外不是死物。說得難聽點,那些美麗的蟲子們都被它一掌拍得粉身碎骨了,它就是個活的蒼蠅拍。
別說其他小狼敢招惹它的次數少了,連郭承雲都不敢接受它捕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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