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

你徑直走過那個雪白的夢,陽光變冷,好寂寞的街角。

我依然常常跌入那個雪白的夢裏。

白色的床單和牆壁像一個無限伸展卻沒有出口的牢籠,白花花的燈光在頭灼灼地亮着,她拉着我的手,嗫嚅地重複着一個名字:“蘇岩,蘇岩,岩,蘇岩……”媽媽的聲音持續而微弱。白色的燈光忽然炸裂,四散開來,轉瞬被黑暗包圍。周遭安靜下來,黑暗中,徒留她那張美麗絕倫的臉。她一直是那麽美麗,即使已經三十多歲,皮膚依舊白皙純淨宛如少女,像半透明的花瓣浸在水裏,呈現一種蒙蒙的蜜白,她的眼梢,自然地飛起,有一股說不出的味道,睫毛卷曲着,此刻,像一把安靜的小扇子覆在眼簾上。她睡着了。

忽然,我看到她的臉在扭曲變形,那張雪白的床,如一艘随波逐流的船,載着她,在無邊的黑暗裏飄啊飄。

我蹚着冰涼滲骨的黑暗,在後面追喊着:“媽媽,媽媽!”回聲湧動,最後轉入寂靜無聲。迎頭撞入一團厚重的雲,将我裹挾進混沌之中。我從那詭異的夢中驚醒,手心濕漉漉的。是四月的春夜。窗外是皓月朗朗的暗藍天空。一夢成谶。

媽媽在那個夜晚,在與我一牆之隔的房間,哮喘病複發,永遠離開了我。

這一年,我十四歲,媽媽三十五歲。

梧桐巷本是一條無名的小巷子,因為種滿梧桐,大家為了方便,就叫這裏梧桐巷。很小的時候,她會抱着我靠在窗後的暖氣片前,望着窗外樹木的灰色枝丫,教我念:“缺月挂梧桐,漏斷人初靜。”下雨的時候,又教我念:“梧桐葉上三更雨,葉葉聲聲是別離。”念詩的時候,她的聲音低低的,啞啞的,仿佛遠方一輛聽不到聲音的緩慢行駛的火車,慢慢地,開到了那洞開的隧道裏,開到了我的心裏。

別的媽媽教孩子念“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的時候,她教我念绮麗凄美的宋詞。後來我才知道,那樣的時候,她是在想念一個男人,蘇岩。她念詩的聲音,有一種我無法領會的悲傷。

蘇岩是我的爸爸。媽媽說,他有一雙深邃的眸子,像星光落入深海,他是一個優秀的攝影師,拍的作品獲過全國大獎,他愛媽媽,媽媽愛他,他們很相愛,總之,在媽媽口中,他哪裏都好。即使是他在我三歲那年,忽然不辭而別,她也從沒說過他一句不好。

但是三歲孩童的記憶太朦胧,對爸爸的印象,只存留于幾張照片之中,爸爸對我而言,就像是陰晦夜空裏一抹昏黃的月光,混沌不清,沒有溫度。

爸爸離開了我們。現在,媽媽也離開了我。她晚上吃了太多花生,她知道自己有哮喘病,但已很久未犯,就忘記了忌口。哮喘病人吃花生是大忌。她在夜裏獨自掙紮了很久,我早上起床上學去她房間告別,發現她已冰冷的屍體,我吓壞了,光着腳便跑出去向鄰居求助。

鄰居幫我打了120,又通知了舅舅。舅舅家住在和梧桐巷隔着兩條街的地方,不知為何,媽媽從不和他們來往,偶爾在街上見了,亦只是淡淡地打個招呼。大人的世界,總是錯綜複雜。救護車很快來了,幾個醫護匆忙地檢查,媽媽的身體連方寸也未挪動,就宣布了死亡。我發現自己竟然沒有哭。

我很少哭。在媽媽獨自為我打造的童年時光裏,我幾乎是和淚水絕緣的。她努力地守着一家花店,她掙錢給我買最好看的裙子,給我買鋼琴,送我去少年宮學畫畫,即使偶然在學校裏我被不懷好意的小朋友嘲諷是沒有爸爸的野孩子,媽媽也總會不動聲色地幫我擺平。過兒童節的時候,她送班裏每一個同學一朵紅色絹花。那天,我們十幾個女生穿着白色的公主裙輕盈地跳《花仙子》,紅色絹花和紅臉蛋開在雪白的裙子上。從此,誰也不好意思說我壞話。

窄小的梧桐巷擠滿了人。舅舅一家人都來了,喪事辦得很簡單。客廳裏很小,媽媽的遺像就擺在我的鋼琴上,紫色天鵝絨的鋼琴套襯托着媽媽的黑白照片,有一種詭異的美。

舅舅四十多歲,身上散發着一股鹹澀的魚腥味,穿一件不甚潔淨的灰色外套。他望着媽媽的照片,眼睛濕濕的,卻沒有眼淚掉下,盯了很久,眼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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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他走過來,拍拍發怔的我,說:“茆茆,想哭,就哭出來吧!”我看到他搭在我肩頭的一只殘缺的手,只有四根指頭的手,觸目驚心。

心裏很酸,又好像有千斤棉花壓在胸口,淚水卻仿佛被棉花吸吮了,沒有一滴淚。

我大口地喘着氣。這時,不知誰家的小孩,在擁擠的客廳裏蹿來蹿去,不小心,觸碰了天鵝絨下我忘記蓋蓋的琴鍵。一個悶重的低音,怆然響起。

我心裏的一處堵塞,仿佛瞬間被打開。那聲悶響,仿佛過去明媚與憂傷參半的生活,一個長長的回響。

我知道,從此,那一半明媚也将離我遠去了。我走過去,撫摸着媽媽的照片,淚水落在媽媽的笑容裏。

舅舅家在菜市場賣魚。所以家裏總有魚湯喝,但是魚湯總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腥味。因為每次的魚都是黃昏時賣剩的,已死了一兩個小時。舅媽說,剛剛死掉,沒什麽關系。

怎麽沒關系呢?如果是媽媽,肯定會在市場挑選最活蹦亂跳的魚,每次去商店,她總記得給我買蒙牛的草莓味牛奶。她說,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別怕,媽媽有錢。

媽媽到底有多少錢我不知道,可是那些錢總不會在她死後也一并消失吧?

我的鋼琴課停了下來。舅舅說每節課一百塊的課時費太貴,他負擔不起。

鋼琴在我和媽媽的家裏空置了半個月,舅媽說,反正也不彈了,不如賣掉。

不久,有幾個人去搬琴。琴被賣了五千,可是,我記得,買琴的時候,是兩萬。

舅媽讪讪地拿着那五千,說,小茆,這錢,我給你存起來,等你以後上大學了用。可是不久,我就看到我那個張揚跋扈的表哥葉明,腳上穿了一雙阿迪達斯的新球鞋。

其實我并不喜歡彈鋼琴,每天對着黑白鍵彈奏兩個小時的巴赫練習曲,心和手指會一起僵掉。過去幾年我一直在和媽媽抗争,企圖放棄這門所謂的藝術。可是,當這天真的來臨了,心裏卻空落落的。就像童年被我遺棄在角落的玩具,當媽媽将它洗幹淨送給別的小朋友時,心裏卻有那麽多的不舍。

媽媽的花店也被轉讓了,不久後變成一家髒亂的小吃店。我常常在放學後繞道到那裏,久久地站在小店對面,聞到有隐約的花香,穿越了嘈雜的人群,穿越了隔世的時光,浩浩蕩蕩地鑽到我的鼻腔裏。我站在那裏,緬懷我再也回不去的時光。

我開始變得愛哭,有時在路上走着,淚就不知不覺地掉下來。我成了舅舅家的一員,住在那個永遠飄滿魚腥味的家裏。所以,我和媽媽的家也空了下來,房子被舅舅租了出去。他說,空着也是空着。

我知道,那樣一套兩室的房子,在我們這樣的小城,月租是五六百。可是,有了這憑空的幾百塊,舅舅卻從來沒買過一次牛奶。

我喝着日複一日散發着腥味的魚湯,幾乎得了胃痙攣。我和媽媽的物件,全被打包堆積在小小的陽臺上,而那裏曾經種滿了媽媽喜歡的花,君子蘭、文竹、常春藤、綠蘿,在媽媽去世後,植物因為疏于照料,都枯萎了。搬去舅舅家的時候,我只背着自己的書包,抱走一盆茍延殘喘的鳶尾花。

因為它還活着,春天的時候,會開紫藍色的花,聽媽媽說,它的花語,是,想念你。

媽媽,我終于知道,你澆花時的喃喃自語,你一定是在想念他,對嗎?

可是,他畢竟還在這個世上。可是,此刻,媽媽,我好想你,怎麽辦?

四月的早晨,小小的窗戶,陽光和魚腥一起湧進來。我在小院裏的一個水龍頭下洗臉,水很冰,淌在手背上是刺痛的,就像往而不複的時光,倔強地朝前走去。不知道中國何時出現了“城中村”這個名詞。城中村就是滞後、破敗、髒亂的代名詞,而城市改造仿佛遺忘了這裏。參差錯落的房屋,像一口爛牙,沒有廉恥地龇着,早晨慘淡的日光和敝舊的街道輝映,白是白,灰是灰,如同一幅灰撲撲的木刻畫。

我現在生活在這裏。一個叫吉村的城中村。我拿起餐桌上一個微溫的包子,還好,不是魚肉餡。葉明和我一起出門,他騎着一輛藍色的捷安特腳踏車,一腳蹬地,将車頭一別擋住我的去路,輕佻地吹了聲口哨,說:“茆茆,我載你。”“不用了,謝謝!”事實上他的腳踏車根本沒有後座。他牽動嘴角,痞氣地笑了笑。我看到他下巴下新生的黃色胡須在陽光中清晰地顫動,心裏忽然厭惡得很。葉明,是舅舅的獨生子,我應該管他叫哥,事實上自從我來他家之後從來沒叫過。他每天放學後就騎着腳踏車和一幫混混四處游蕩,打架、喝酒、抽煙,蹲在巷口沖女生吹口哨。他也上初三,成績應該不會好到哪兒去,在一個不是很好的學校混日子。

他一擡腳騎車走了。踩着路面的坑窪,貼着陽光,我走出巷口,眼前豁然開朗,出現熙攘繁華的街道。陽光像大片蜜汁慷慨地潑灑下來,卷走了所有的陰暗和不适。藍色的15路車遠遠開來。

竟然還有座。

我的前座,是一個有着幹淨利落的短發,耳朵上戴着白色的耳機,正在搖頭晃腦陶醉其中的女孩。“央央!”我驚喜地叫道。

前座轉過頭來,揪掉耳機:“嘿!”她咧嘴,對我綻開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我的心,仿佛被那笑戳開一個小口子,莫名其妙地蹿出花來,車窗外的陽光嘩啦啦地灌進來。

莫央是我在一中最好的朋友,同班,也和我在少年宮同一個培訓班裏學畫畫。她家住在小城西頭一座叫做雅晴花園的小區裏,父母是這座城市最好的醫院的資深眼科大夫,夫妻恩愛,女兒乖巧,家庭和睦,讓人羨慕。比如我。

莫央自顧自将一只耳機塞入我的右耳,裏面傳來蘇芮的老歌《親愛的小孩》:“親愛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是否弄髒了美麗的衣服,卻找不到人傾訴……”

曲調憂傷,落寞瞬間紛沓而至,卻仿佛有一股暗湧的力量,悄悄地沖撞我的胸口。

我鼻子一酸。從此,這世間就剩下我小小孩童一人,所有微小或盛大的喜悅、沮喪、歡笑、淚水,都要獨自擔當,可是媽媽,你說過要陪我一起長大的。媽媽,我恨你,将我獨自留在這孤單的人世間。

莫央仿佛聽到了我心底的話,忽然說:“你不是孤單的一個人,你還有我。”她的目光篤定,閃着湛湛星光。

四月的晨風從開着的車窗沁入,隔着薄薄的校服,有絲絲涼意。我的心,卻一暖。

她從書包裏掏出一盒奶遞到我的手上,又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撕掉半透明的糖紙,露出甜蜜乳白的內核,不由分說塞入我的嘴裏。

很甜,很甜。是薄荷的微涼被甜潤的白巧克力包裹,沁人心脾的甜。就像我們的友誼。

我噙着那顆糖,臉上蕩漾着甜醉的笑,跟着耳機裏的音樂,和莫央一起搖頭哼唱起來。

原來,一直,我想要這樣的情感:我想要一顆糖,那人恰好就從口袋裏掏出一顆糖來。

下午,有我喜歡的音樂課。學校要組織紅五月文藝彙演,每個班都在音樂課上緊鑼密鼓地排練節目。我們初三(3)班的節目是話劇《小王子》。

我扮演玫瑰,古靈精怪的莫央扮演那只等愛的狐貍,也非常出彩。下課了,我們仍意猶未盡。“對我而言,你只是一個小男孩,和其他成千上萬的小男孩沒有什麽不同。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對你而言,我也和其他成千上萬的狐貍并沒有差別。但是,假如你馴服了我,我們就彼此需要了。對我而言,你就是舉世無雙的;對你而言,我也是獨一無二的……”

莫央仍在努力記臺詞。音樂老師追了上來。

“蘇茆茆,過幾天就正式演出了,你記得準備一雙綠色的長筒絲襪,記得啊,要深綠!”

我點點頭。班裏已經用班費為所有的演員租借了服裝,但這種小物件,要自己準備。

放學後,為了晚點回家,我一個人逛市場選綠色絲襪。記得媽媽從前總穿“浪莎”。出門的時候,拿一雙膚色長筒絲襪,卷到腳底,雙手從腳踝處一層層從褶皺中撫上大腿根部,腿上細微的汗毛和瘢痕消失無蹤,一雙修長的腿在裙底露出藕白的一節,曼妙得很。她說,絲襪是女人的秘密武器。

那麽,我也需要這樣一件秘密武器,才能在臺上充分展現玫瑰深綠的枝幹,嬌柔的身段。

尋遍了市場,終于在一家小小的攤位找到綠色的。老板娘操着四川口音,懶洋洋地回答:“快關門了,算你便宜點,一雙二十。”

我摸摸口袋,口袋比臉還白。剛剛買了英語輔導書,只剩下一角五角的幾張毛票。

老板娘催促着。我悻悻地挪開腳步。

每天傍晚要經過的那條小巷,此刻已經完全被黑暗吞沒。偶爾有幾家後窗的燈光慘淡地亮着,像一雙糊滿眼屎的睡眼。

寂寥的空氣裏,有寒意從後背侵入,我加快了腳步。黑暗的拐角,是一處視覺盲區,還未靠近,我便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響。

是後退?還是繼續前行?通往舅舅家的路,可只有這麽一條。此刻,我多麽懷念梧桐巷的燈光。深橘黃色的路燈像一雙雙溫暖的眼睛注視着我,光線撥開濃密的樹葉,靜靜地流淌在地上,和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家裏客廳的燈永遠亮着,堇色的窗簾後面,有媽媽等待的目光,樓梯裏有聲控電燈,我亮一嗓子“嘿”,頭頂就綻開白花花一片光亮。

“誰?誰在那兒?”我猶疑着向前邁了一步。忽然,一個黑影跳出來,我聽到一陣車鏈子的哐當聲,和一個粗重的男子的大喝:“站住!”我的心陡然一驚,尖叫了一聲,撒腿就跑。

黑影仿佛駕着風追了過來,一邊追,一邊戲谑地笑着:“別怕啊!茆茆,是我,我來接你。”

是葉明的聲音。我停下腳步。看到他那張被光線和陰影扭曲得變形的一張臉。

非常氣憤,便大喊了一聲:“你有病啊!”

“舅舅,給我五十塊錢!”被葉明驚吓後,我驀然有了底氣,仿佛要把受到的委屈都補回來。

索性,多要三十,再過幾天,是莫央的生日,我應該買一份禮物給她。舅舅正在水池邊洗臉,還未及回答,舅媽就問:“要錢幹什麽?前幾天不是剛給過你二十嗎?”舅媽是一個每天在樹蔭下的麻将桌上消耗時光的臃腫婦女,她每天在麻将牌的擺陣上锱铢必較,卻無心關注自己像餅一樣粗壯的腰身。她看我的眼神,仿佛藏了一把暗器,随時想趁人不備時偷襲。

“班裏排節目,我參加,要買一雙襪子。”“什麽襪子要五十?”舅媽尖叫起來。“我們排話劇《小王子》,我演玫瑰,所以老師讓買一雙綠色的襪子。”我極其耐心地解釋着。“那也要不了五十啊,什麽襪子這麽貴?”舅媽嘟囔着,就是不肯拿錢。

舅舅忍不住喊了一聲:“她要你就給她吧,怎麽那麽啰唆!”舅媽陡然擡高聲音:“你有錢你給啊!就你會做好人,可別忘了,當年是誰把你……”“閉嘴!”舅舅的臉,一下沉了下來,将毛巾狠狠一摔,扔進盆裏,濺起水花,随即氣洶洶地進屋去了。舅媽的半截話被打斷,可她分明想挑起一個複雜故事的開端。大人的世界,總有孩童無法觸及的禁忌。

院門外,響起車鏈哐當的聲音,葉明騎着車滑了進來,一把将車子推倒在院門旁的角落,然後擠到水龍頭下咕嘟地喝涼水。他挑釁般揚揚眉,看了我一眼,對舅媽說:“媽!給我一百塊錢,老師讓買英語磁帶。”

“錢錢錢,都是讨債鬼。”“給不給啊?”葉明不耐煩的語氣。舅媽很快溫和起來:“給給給,只要是為學習,我給。”

我尴尬地站在那裏,仍不遺餘力地小聲追問:“舅媽,我的錢!”她不耐煩地從口袋裏掏出幾張錢,一張最大面額的給了葉明,剩下一張十塊,一張二十,扔到桌上,說:“就這些了。”我含着怨氣撇撇嘴,像一個乞丐一般飛快地撿起錢。走進黑暗潮濕的房間時,驀然發現手背冰涼,不覺已落了一把委屈的淚。生命如同千軍萬馬浩浩蕩蕩,卻不知如何才能蹚過這懸崖絕壁。

深綠絲襪裹在腿上,像媽媽溫柔的手撫過皮膚,暖暖的,柔軟地貼在腿上。剩下的十塊錢,買了一條綠色蕾絲發帶,準備在莫央生日的時候送給她。

那次演出很成功,我穿着深綠絲襪,上身包裹着紅色花瓣戲服,驕矜地蜷曲在花瓣裏,将一朵嬌柔而驕傲的玫瑰演繹得淋漓盡致,穿着長袍的“小王子”拿來屏風為“我”擋風,帶來那種踏實妥帖的溫暖;而因為玫瑰的驕橫,小王子負氣離開了她。當小王子滿含深情地懷念着“我”,說:“我心愛的花在那裏,在那顆遙遠的星星上。”蜷在花心裏的我流淚了,顫抖的淚滴,涼涼的,滴落在腳下的舞臺上,我看到了十四歲少女早熟而敏感的心。那一刻,我那麽盼望長大,渴望有一個王子一般的人,也這樣愛我。我那樣渴望愛。我們班的節目獲得了一等獎,為班裏贏得一張大大的獎狀。那段日子真是風光,莫央和我從樓梯口走過,常聽到有男生女生在議論,扮演玫瑰的女孩好可愛啊!那是她嗎?下課後,常常有男生探身到我們班的窗口,在一個好事者的指引下,目光朝我的方向挪移,指指點點。我會收到一些字條,上面寫着奇奇怪怪的話,我和莫央一起看了,嘻嘻哈哈一番,然後撕掉。

那雙深綠色絲襪,仿佛成為一個象征,是我失去母親後,一塊用快樂和榮譽編織的錦緞,我将它壓在枕頭下,枕着它入睡。

少年宮的畫畫課,是我和莫央的天堂。目光浸染在藤黃、石青裏,空氣也變得斑斓,聞着顏料的味道,心會沉靜下來。我喜歡用靛藍色調,畫一片純淨的藍天,天空下是紅色屋頂的小房子,被綠蔭覆蓋的小路,一直蜿蜒到遠方。

那節課老師講了油畫風景寫生,要在下一次課程組織我們到距離城市半個小時車程的南山去寫生。自然,要額外繳納車錢和餐費,而且,我的顏料也快用完了,需要買新的。那将是比買一雙襪子更多數目的錢。

我犯了難。原來,要向不愛你的人索取,是這樣艱難。莫央伸出沾染着顏料的手指,細細地撫開我蹙着的眉心,說:“別擔心,我借你啊!”我們坐在畫架下的空地上,我像一個惡毒的怨婦一般,開始對莫央控訴淡漠的舅舅、摳門的舅媽和乖張的葉明的種種罪行。莫央像個女俠一般,豪爽地拍拍我的肩,說:“放心,我幫你報仇,我罩着你!”

我選在舅媽心情很好的時候,向她要錢。她剛剛看完一集好看的電視劇,胖屁股坐在穿堂的八仙椅上,像一個和氣的舅媽一樣,親切地叫我:“小茆,給我倒杯水!”

我畢恭畢敬地倒了水,也像一個乖巧女孩那樣,說:“舅媽,下周我們少年宮要去寫生。”

“寫就寫呗!去就去呗!”舅媽眼皮一擡,掃了我一眼。“要車錢和餐費,還有,我要買新顏料!”她忽然尖叫起來。這個女人,仿佛被針刺了一般,幾乎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把将杯子頓在桌上,她的臉變了形,指着我的鼻子說:“我就知道,你一張嘴,準沒好事。你和你媽一樣,就是這個家的禍水、掃把星、白眼狼!”

胸口有一團火,噌地被點燃。我不允許這個“胖屁股”诋毀我的媽媽。我一把擋掉她指着我的手:“不許罵我媽,你憑什麽罵我媽?你們賣了我的鋼琴,出租了媽媽的房子,我只是要買一雙襪子的錢,和一次外出寫生的車費,你憑什麽不給我?”

舅媽被氣得嘴唇發抖,被質問得一時結舌,但理屈詞窮的她不甘示弱,更多的惡毒言辭從那雙薄薄的嘴唇裏像子彈一樣射出:“不給你怎麽了?罵你媽怎麽了?你就是和你媽一樣的精明鬼、自私鬼、讨厭鬼!”

舅舅剛剛收攤回來,見到此種情景,連忙用那雙散發着魚腥味道的手捂住她的嘴,連拖帶推地把她帶進了屋裏。

為什麽?她和媽媽有什麽恩怨情仇?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過往就像一道謎題,謎題總是被惡毒的舅媽呼之欲出,而最後又被舅舅生生抹去。

其實我沒興趣知道。

頭頂忽然一閃,停電了。我站在黑暗中,久久不動,像一尊雕塑,堅硬的沒有喜怒哀樂的雕塑。隐約的謾罵聲依舊不絕于耳。黑暗是暴露羞恥和脆弱的最佳場所。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然後,一波一波地湧出來。葉明進來的時候,看到我在黑暗中隐約的巋然不動的影子,吓了一跳。

昏昏的夜色中看清是我,才氣急敗壞地罵了一句:“有病啊!吓唬誰啊!”

我沒有說話。那個夜晚,就這樣過去。車費、餐費的事,就不了了之了。第二個周末來到少年宮,我嗫嚅地正要上前向老師解釋,卻被她熱情周到地招呼着:“趕快上車!上車!”我看到魚貫而上的夥伴裏,莫央在隊伍的尾巴對我招手微笑。

山裏的風景很美,去時的路上下了雨,山中五月天,煙雨漸次散去,安靜的大山裏空氣清甜豐潤,天地一片灰青,陽光撥雲偷看。我們坐在一塊大石上勾勒描畫,時間仿佛停止,煩惱盡消。我畫大山深處的一角白屋,莫央畫奇枝別出的一棵大樹。時間過得很快。

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和夥伴們一起,在半山腰的農家,也吃到了美味的農家飯。油亮醬香的臘肉隐藏在碧翠的西芹裏,濃香與寡淡覆蓋在瓷碗裏,煞是好看。

當然,是莫央為我交的錢。

我喜歡夏天。夏天是少年的白襯衫在巷口一閃而過,是蝴蝶飛過去落在女孩的花裙子上,是手上迅速融化的冰激淩從指縫流下,是碧翠的樹木染亮從罅隙裏穿過的光影;夏天是孩子們常常在大人們午睡以後,蹑手蹑腳地溜出家門,結伴去幹點恣意妄為的壞事。

比如現在,我和莫央。我們不約而同地穿了利落的七分牛仔褲,蹲在一棵老槐樹的枝幹上。這棵老槐樹長得很好,主幹粗壯,從主幹分叉出五六根枝丫,像一只從大地深處伸出的大手,一只乞求的手,向藍天索要着陽光雨露。現在,我們蹲在“手掌”中心,扒開濃密的樹葉,準備幹點壞事。

老槐樹正對着舅舅家的後院牆,屋頂一個簡易竹晾衣架上,晾曬着剛剛洗過的衣裳。舅舅的褲子、葉明的球衣,還有舅媽的內衣,那內衣像兩團皺巴巴、濕漉漉的衛生紙一樣團在一起,挂在細繩上,在夏季的熱風裏,蕩秋千般,忽悠悠地擺蕩。

莫央的手裏,是一根她爸爸的伸縮魚竿。她一邊娴熟地操作,一邊扭頭狡黠地眨眨眼睛:“是那個嗎?看好了!”

蟬鳴,葉翠,天藍藍,以及初夏陽光裏炙熱的寧靜,記錄了那刻我狂跳不止的心。原來做壞事能帶給我們這樣強烈的快感和刺激。我屏住呼吸,看到魚竿有的放矢地伸出去,輕輕一挑,又準确無誤地收回來。

我們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那個醜醜的文胸,被莫央嫌惡地提溜在手裏,她左右打量一下,然後,扒開樹葉,将文胸扔了下去。白色物體被一枝細細的樹枝鈎住,垂死掙紮一般,最終卻無法改變命運,輕飄飄地掉入一條被殘羹剩飯和爛菜葉子擁堵的下水溝裏,棉質的文胸喝透了髒污的水,終于沉沉地沒入水中。

我興奮地擡起頭時,發現莫央正目不轉睛地看着我。她麥色的肌膚被陽光灼曬,泛着油油的亮紅,忽然,她神秘地靠近我,小聲問道:“茆茆,你那裏,長了沒有?”

我一頭霧水,看到她盯着的部位,瞬間明白了。我臉一紅,卻裝作懵懂不知,反問:“哪裏啊?”

她又更近地靠過來,呵氣如暖暖的羽毛,絲絲縷縷地撞擊着我的耳膜,她說:“就是胸部啊!你長了沒有?”

我低頭看看自己胸前,平坦如原,還沒有一點發育的跡象。而班裏有的女生,已穿上了像舅媽那樣款式簡單的棉質文胸,細細的帶子在襯衫裏若隐若現,有的女生,已來了例假。我親眼看到一個愚笨的胖女生,被驟然而至的例假弄污了褲子,一整天,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遮遮掩掩,一動不動。而幾個好事的女生,像看熱鬧一般,直到放學也不肯離去,悄悄地繞到窗戶後,看那個可憐的女生如何收場。

莫央見我低頭不語,又說:“我媽媽說,那裏發育了,就是大女孩了。”她壓低聲音道,“你摸摸!”

她兀自伸出手,将我的手拉過去,輕輕地覆在她胸前。我感到渾身的神經繃緊了,像一張弓被滿滿地撐起,我張大嘴,無法呼吸。

成長是一個神秘又讓人略感羞恥的過程。我觸電一般迅速收回手,支吾着:“趕快走吧!被發現就不好了。”我倆相互扶持着下了樹。

晚飯後,舅媽去收衣服,随即聽到她的謾罵聲:“哪個變态,連胸罩也偷!給他老娘拿回去戴頭上當飛行員啊!”

舅舅小聲地勸着:“興許是被風吹掉了,再找找,別在這兒丢人了!”

“給他老娘拿回去戴頭上當飛行員啊!”正在喝水的我,撲哧笑出聲來。這時,葉明啪一聲,将幾本皺皺巴巴的書本扔在桌上,準備應付作業。

為了節省電費,舅媽要求晚上我們同坐客廳的一張八仙桌上寫作業。而通常,葉明随便劃拉兩下就溜得沒影了,八仙桌,就是我的地盤。難得見他會用功。

“哎!蘇茆茆,把你的作文借給我抄一下。”“不行!”

“為什麽不行?”“又不是一個學校,也不是一個老師布置的作業,不一樣。”“怎麽這麽多廢話。這次是随便寫,哦,就……就是非命題作文。”

他聲音軟了一下,懇求道,“就你那作文,随便讓我抄一篇。”“不行!要抄,你還不如抄作文書呢!”葉明惱羞成怒,将文具袋狠狠地摔了一下,叫嚣道:“有什麽了不起啊!牛什麽牛啊?蘇茆茆,你給我等着,有你好看的。”他摔完東西氣勢洶洶地騎着那輛捷安特自行車出去了。

我不以為然地撇撇嘴,繼續做作業。我實在不是個聰明的孩子,不是嗎?一個星期後,我看到了葉明口中說的“有你好看的”。

10

那天,我和莫央如法炮制,又順利地鈎走了舅媽晾在樓頂的另一件胸衣,粉紅色的,還有一圈白色的花邊。我倆狠狠地嘲笑了舅媽的品位後,将那件胸衣扔給了街口一個有暴露癖的女瘋子。莫央真膽大,平時除了警察,誰也不敢靠近那個瘋子,而她将胸衣遞給那女人的時候,我看到瘋子黑紅的臉上綻開奇異的笑,然後她穿上那件胸衣,遮住了胸前那兩坨如黑面袋子一般的肉,又向川流不息的人群跑去。

想到舅媽發現新胸衣又不見後氣急敗壞的叫罵聲,我覺得渾身的細胞都顫顫地唱着歌。原來,每個孩子內心深處,都有想做壞孩子的想法,做壞孩子,原來會獲得更多的快樂。和莫央分手後,我直接回了家,因為我興奮的小心髒急于感受偷竊後那種讓別人着急憤恨所帶來的快感。可是,有點讓我失望。她在穿堂和幾個女人打麻将,天已經黑了,她大概忘記了收衣服。自從上次為要錢的事吵架,我和舅媽除了非說話不可的交流之外,已經很少說話。我看到她,就低頭沉默地走掉,她看到我,就厭惡地瞪一眼。

看見我,她擡了擡眼皮:“飯在鍋裏,回家吃完把鍋和碗洗了。”我忽然心裏微微動容,其實,這個家也沒那麽糟糕,她也沒那麽壞,至少每天還給我做飯不是嗎?我輕輕地哦了一聲,從陰影中走過去。我到家迅速吃完飯,洗完鍋,準備裝作渾然不覺的樣子,回到自己的八仙桌那裏去學習。是的,我要好好學習,才能早點離開這個家。八仙桌的上方,是一盞黃黃的燈泡,一拉燈繩,光線明亮刺眼,很快便有許多小蛾子繞着燈飛撲盤旋。桌子上,有我的摞得整整齊齊的書,而今天,在我常常趴着的地方,有一張廢舊的破報紙躺在那裏,不是“躺”,是支棱着,大概是沒有疊好,報紙翹起老高。我心裏暗罵着,一定又是葉明這個邋遢鬼扔在這裏的。

然後,我伸手去拿,準備團起來扔掉。那團白花花的軟體動物,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我眼前。一條蛇,被規整地盤成幾盤,頭在最上端,翹翹的。我腿一軟,尖叫起來,甚至沒有看清它是死的還是活的,就從那個地方逃了出來。

幾個打牌的人都吓了一跳,回過頭來看我,舅媽吼道:“有病啊,大喊大叫的!”

我蹲在門口一棵樹下,手在瑟瑟發抖。那只握過鋼筆、握過畫筆的手,剛剛觸碰過那條蛇,那是世間最恐怖的冰冷,從指間,一直蔓延到心底。我感到身體一陣打戰,淚水像水庫開閘般不停地往外冒,剛剛用手背擦去,又有新的淚水湧出來。我喘着粗氣,大口地呼吸着。舅媽還嘟囔謾罵着往家走,不一會兒,也尖叫一聲跑了出來。

那天我在門口蹲了很久,直到舅舅回來把那條死蛇拿走,我也沒進屋。

夏天的夜,門口的穿堂風很涼爽,月亮躲在厚厚的灰白的雲層裏,像一個破碎混沌的蛋黃,卻沒有一汪熱油将它煎熱,徹骨的冷從頭頂的暗藍天空傾瀉下來。

我仍蹲在門口的一簇地雷花旁,抱緊了雙肩。舅舅走過來,溫和地說:“回家吧!沒事了!”我沒動。

舅舅就蹲在門口的石凳上,沉默地抽煙,陪着我,紅色的點,一明一滅,像一個溫暖卻閃爍其詞的小眼睛。

我們像在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争,在門口對峙了幾個小時。很晚的時候,葉明才騎着自行車吹着口哨回來。舅舅沒說話,緊跟着進了屋子。葉明的自行車大約還沒停好,傳來一陣倒地的哐當聲,然後是殺豬一般的號叫,拳頭落在身上的悶重聲,巴掌落在臉上的清脆聲,然後是葉明的求饒聲,舅媽護短怒罵舅舅的聲音……

我仿佛忽然失聰,什麽也聽不到了。只聽到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轟轟的喧嚣的音樂。

許久,世界安靜下來。舅舅站在門裏,有些不耐煩地叫我:“回屋,睡覺!”

那扇洞開的門,像一個黑洞,張着大口,仿佛準備随時将我吞噬到無盡的寒冷和黑暗中。

我站起來,腳底發軟,踉跄地走過去。那晚,我夢到更多的軟體動物,蠕動着,争先恐後地往我的夢裏爬去。

我一身冷汗,将綠色的小碎花睡裙,浸得濕透。我擡頭看看窄小的窗外,月亮依舊是一個破碎混沌的蛋黃。

又冷又硬。

11

葉明被舅舅打了之後,和我結了更深的怨。他眼裏像是長了刀子,看到我,恨不得剜一塊肉下來。我們再也不用一起坐在八仙桌上寫作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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