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欲将心事葬冰山，身退魔界承親言

忽聞魔界弟子傳報，“禀魔王，十位長老，大事不好了，北，……北”。

屠一威喝道，“何事如此驚慌”？

傳訊弟子吓得脖子一縮，鎮了鎮神，終于一口氣道完，“北魔洞主率弟子攻打長陰山，情勢危殆。北魔洞主武陵魚還發下狂言，要一日內蕩平長陰山，成為下任魔界之主。”

冷血爆喝而立，“好大膽子。”

屠七附耳悄聲細議道，“魔王，此事甚是蹊跷，那北魔洞主何以偏偏選擇此時發難，恐怕咱們內部有奸細，與敵人暗串一氣。”

冷血更是盛怒，袍袖一揮，“即刻下山。”十大長老及屬下弟子聞言，皆起身候立。

冷血冷觀一眼三生與冷芹，随目投苻桑落，“落兒，長陰山告急，你身為嗜血城主，即刻回城率部衆待命。”說時，當先化遁而去。

“宓妃姑娘，巫山經此變故，不可一日無主，一切全賴你與席大哥打理了。”苻桑落乍見昊天宮物是人非，甚覺悵然。

“愛郎，你就安心去吧，我和席大哥會好好照看巫山的，等瑤姐姐回轉。”宓妃俏皮地抛個可愛，甜甜地道。

“你這女子幹什麽呀，什麽愛郎不愛郎的，肉麻兮兮，難聽死了。”李青璃忽不爽地道。冷芹臉色一變，牽起三生的手，愠道，“還不走，在這看人家打情罵倩，有甚意思。”

三生一臉惶惑，被執手緊随而去。

席慕君淺笑道，“李姑娘誤會了，宓妹向來言語大大落落，并無其它意思。桑落公子事況緊急，今日就不相邀多住了，就此送別了。”

苻桑落抱拳辭行，一行兒正欲下山，千年因見徒步甚緩，素袖一揮，幻出一只巨大畫舫，五彩斑斓，向西南進發。

舫之首，雲霧冷濕，心清神怡。

兩只身影悄然而立，良久默言。

“流雲舒卷真似幻，憶洄千年意泠泠；只道前世五百眸，擦肩回時盡驚情。”薄寒微裘，千年慨然而吟。

苻桑落默默聽着，即使不會吟唱，亦能覺出一份孤清寞寞愁悵思緒。

“本以為，千年之後再相聚，必能重續前緣。可是，物是人非，雖然我……，而你已不再是當時的你……”。一道清淚劃落，如此凄清，萦回着傷感。

“海昏……，你,如若我哥哥與冷芹妹妹無有婚約；如若你與瑤姐姐的婚事無有阻擾，在你心中某一處，是否還有我一席之地呢？”

良久，苻桑落道，“不知，我真的不知道……”。

“是嗎……”，她默然煙雲飄渺處，再不回首，那遠處的冰角聳恃雲跡，多想啊，多想将一顆冰冷的心送交那裏，冰封而起，将所有的痛，所有的美憶，所有的淚，都一并冰葬而起。也許，唯有如此，才不再感到生生的疼。

她向舫舷靠了靠，那下面的芸芸衆生，被湮沒在蒼芒大地之上，顯得多少渺小；那下面，經歷數千年，不知也有多少如自已這般，為情愛所困，無望的等候，無盡的糾痛，最終，亦會化入歷史的煙波浩渺處，皆歸遺忘。

“一失足成千古恨，可是，我都已愛恨綿綿近千年，這還不夠麽，都已這樣了，他已不再記得我。或許，再向前一步，便可讓一切的一切，痛和愛，盡付雲煙。”

恍惚迷離中，大地忽展顏，迎接着這具充滿煩惱的身子，它是如此和谒，包容，厚德，可親。

仿佛一個遠歸的游子，再見親人的那份渴盼與激動。

忽從遙遠的天跡傳來一個聲音，“千蕩山，千緣湖，千千竹海，千修竹……”。這一句，如一只力挽狂瀾的手，将她拎了回來，冰山見不再，大地亦不再欣迎，戴笑着的，是驀然回首處，他的一抹微笑。

“海昏……，”珠淚晶瑩，漾着幸福。

“這只在天上飛行的舫，好生熟悉，這些殘片都不是今生之事，為什麽。”他激動而哀嘆地糾結着，“千年，你能告訴我嗎，千年前那一世，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千年怔怔，希冀的眸星點點，“你當真想知道！”

“嗯嗯。”苻桑落鎮重地點點頭，“這些殘憶不時攪亂我腦海，每一次，都令我愁悵不已，又甚覺難過。從小開始，在睡夢中便時時會浮現，如今，見到你時，出現的次數更加頻繁了。”

千年激動地道，“海昏，我告訴你，千年前，你超拔六界，那時我便相信，即使芸芸衆生都會經歷奈何橋那一碗孟婆湯，忘卻過往，重新開始，但是，我知道，你必定是例外，無論如何，你是不會忘掉我的，也不能。”

“千年，……”，從她的盈盈睫眸中，那方明麗淺傷，如水哀柔，激起他心海千頃浪潮，真不知道，千年前，與她之間，會是怎樣一番至死不遺 ，糾結千年的情感。瞅着她急切而神韻萦萦地被希望之光煥照，他終是怕了，忙道，“千年，不用說了。”

如從希望的暖窩跌入萬丈冰淵，千年心碎地瞅着他，搖着頭兒，“怎麽了，海昏，難道你真的已不再愛我了，一切只是我留戀昔日的溫度……，即便如此，你也該給我們的曾經一次機會，一絲希望不是，海昏……”。

“千年，不是這樣子的。”苻桑落激動地道。“你聽我說，千年，也許現在還未到時機，我怕你滿懷希望地告訴我前生之事，而我卻當真啥也憶之不起。我，我不想令你失望，我怕見你失望的神情……”，他苦惱地自怨自艾，“千年，你等我，終有一天，我會憶起你，而且，相信那一天，也必是我能承受前塵之沉重的時候。”

“海昏……，等你！”。

斜陽浮照，霞光拂暖。兩人相對啞然，漾着幸福的目光。

“落兒……”！不知何時，苻枭陽已步出舫外。“你如今已為嗜血城之主，可姐姐甚是擔憂，我們必究是人界弟子。”

“姐姐，落兒曾經也十分矛盾過，可是，師傅，他對我有養育再造之恩德，我，我……”。

苻枭陽眺望天跡，頗久才道，“姐姐知道你的處境，可是，六界由來已久，人魔殊途 ，望你早早抽身為益。為報師恩，不一定非入魔界不可。況且，爹娘泉下有靈，見你如此，亦不會開顏的。”

“爹，娘。”鼻頭一酸，雙親的音容笑貌如上心頭，那些溫情的畫卷，逐展而開。這種沁心染髓的深沉思念，從久埋心底中又煥發光彩。“姐，我好想爹娘，如若他們還健在，我一定會好好孝順他們的，落兒不孝，遠離故土，經久不曾承歡膝下，他們一定恨我吧，他們向來教誨，即便不成人，亦不能成魔。”

“不是，臨出事那個月，爹娘時常夢裏見到你，每當午夜夢回，聽着他們喊着‘落兒，落兒，我的孩子，你在哪裏……’時，姐姐的心糾痛如滴血。也許，生死亦有會兆，爹娘在臨去的時候，最難忘懷的仍舊是你，你是苻家的希望，其實……”。

苻枭陽欲言方止，秀眉巒蹙。

苻桑落道，“姐姐，爹娘大仇，如今得報，退離魔界之事，落兒自有分寸。待此次魔界安定下來……”。

“不得，退身魔界只争朝夕，待你一回魔界，立即便向魔王道明。”苻枭陽甚是激動。

“姐姐，……”苻桑落心糾如麻。千年見此，甚感心疼地牽手而起，撫慰一眼，遂向苻枭陽道，“海……，桑落既有抽身魔界之心，此事也無須如此急迫，況且，盤古開天之前，天地混沌，尚未六界之分。這些人為劃定的界線，難道當真如此重要嗎。魔王待桑落恩同已出，大家有目共睹，此次還親上巫山，以托良姻……”。

“魔王托姻之事，究竟到底，不全為桑落。”苻枭陽凝重地道。“邪界行事，向來悖違行常。只怕落兒久處魔界，已耳濡身染，難辨黑白。”她忽辭正顏明地道，“落兒，嗜血城你是去不得的了，快随我走”。

說時，他緊執苻桑落右手，欲踏步飛掠。被牽起的手本能地扯滞，“姐姐，咱們要去往哪裏”？

“回武家村。難道你忘了，今日恰是爹娘一周年祭日。”苻枭陽道。

“一周年，祭日！”苻桑落心中一痛，如此重要的日子，自已竟然抛諸腦後，無半分印象。深深的愧責升騰蹿亂，“爹、娘，落兒不孝。生前未能好生盡孝，你們故去，才短短一年，落兒不思報仇，竟将你們的祭日也忘卻九宵雲後。”

“如此，你更須随我走，好前往爹娘墳前祭拜”！苻枭陽深切地道。

苻桑陽遲疑，忽道，“既然如此，祭奠爹、娘，不在乎這一時半刻，且去嗜血城交割諸事，再回武家村亦不遲。”

苻枭陽終于颔首道，“如此也好，為孝棄義，也不是我人界弟子所為。”

千年緊催靈力，舫身迅急，如箭矢一般向前疾射，濕霧蒙蒙，遮目難開。

衆人這才返身舫內，早聞李青璃不滿地道，“你們倒好，只顧自個談天說地，滿面風生，卻将我晾在此處，都是此沒良心的。”

苻枭陽笑道，“璃妹妹何出此言，适才出舫，見你摘下那壁上風吟琴，自撫自抹，甚感意趣，倒不大理其餘，如何反倒成了我等不理睬你了。”

李青璃急跺蓮足，“可是，可是……”。

苻枭陽掩嘴笑道，“璃妹妹，難得見你撫弄弦琴一回，可是有些興致了。如若想學，你家千年表姐可是位音律高手，倒是可以教教于你呢。”

李青璃杏眼圓睜，“哼”道，“我才不學這勞什子呢”？

千年亦打趣道，“是誰時常在我耳邊撺掇，欲成況古絕今美仙子，音律詩文皆參。看來，又是一張空頭支票啦。”

李青璃無言以對，急得俏臉通紅，不顧衆阻，竟一甩手，上了舫首，忽滿身冰晶地奔舫內，渾身哆嗦地道，“好冷，好冷，我眉發都凍綠了……”。

衆人見她那小巧可愛模樣，一副可憐見的，忙催靈替她取暖，又替她裹披上暖厚錦衾，她這才稍稍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