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食人花
原本狐貍的窩大多是強行從兔子等弱小的動物那兒搶來的樹洞或土穴,它們一般不自己動手去掘洞,這主要是因為它們的爪子并沒有這方面的優勢。
但是我眼前的這只年輕的狐貍看來是想打破常規,它伸出兩只短小的前爪,開始蹭蹭的在這兩塊石頭下挖洞,斷斷續續的幹了十天的活,才總算讓它滿意了。
這只小狐貍并不是記得我,或者對我有任何依戀,而是因為我所在的這個地方靈氣比較濃,南木曾經說過,狐貍是一種深具靈性的動物,在妖修中,屬于化形率特別高的族群,更不用與靈修相比了。
它每天覓食歸來之後,就是乖乖的趴在洞穴內,懶洋洋的閉着眼睛,享受着周圍靈氣的包圍。
我修煉的速度也不慢,與星盤像個黑洞一樣,拼命吸收着周圍的靈氣,雖然絕大部分靈氣吸收了過來也無法利用,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它們散逸到了空氣中,但是這麽龐大的數量,即使只吸收到其中的百分之一,也頗為可觀了。
我深紮于大地的樹根,有許多慢慢的穿透了小狐貍的窩,小狐貍就乖乖的又把土穴挖深了一點,挖大了一點,躺在我的樹根旁邊,就好像個讨巧的孩子。
不是沒有其他感應到靈氣的動物來到過這裏,大一點的動物,看着這個土穴也只能望而興嘆,而小一點的動物,小狐貍就沖上去與它們打一架,護衛着自己的地盤。
如果遇上沒有周圍沒有任何動物打擾的時候,小狐貍會跑出洞穴,躺在石頭上,四腳朝天曬會兒太陽,偶爾的時候,會蹭蹭我的樹幹,讓整棵樹在它粗魯的動作下猛烈的晃動了起來。
這麽一日複一日,光陰像深山中的溪水,潺潺流過,留下的是棱角被磨平的卵石。
小狐貍在靈氣的滋養下,越來越靈動,雖然還沒有踏入真正的修行之路,但是比之旁邊那些還懵懂的憑着本能生活的同類卻已是天淵之別,連與闖入者打架的時候,也開始挖坑設陷阱,迂回曲折,有一回甚至還真正的狐假虎威了一次,把一頭豹子引得與一只老虎給對上了。
我也面臨了瓶頸,與星盤慢慢的減弱了吸收靈氣的速度,好像達到了飽和一樣。
那是隔着一層紗就差了一個天地的感覺。
踏過這一步,我就可以真正化形成功,但是這臨門一腳就好像遙不可及的星星,看得見摸不着,僅憑着一絲直覺在慢慢的摸索着。
此時,已經過了十八年的漫長時光,這麽長的時間,按理說,足以讓我從一棵小樹苗長成為一棵大樹,就算比不上旁邊那些樹齡動辄百年的巨木,至少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高不過一米,粗不過兒臂,若不是我确信自己是株喬木,我會以為自己大概是林地沼澤中的灌木。
長得這麽慢,讓我很是沮喪,以這種速度,也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和旁邊這些巨木一般高大。
小狐貍漸漸可以與我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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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麽,它對我充滿了孺慕之情,黑溜溜的眼睛天真的看着我,高興起來,還用嘴巴撕咬着我的樹葉,它甚至還學會了爬樹。
自然狀态下,狐貍的壽命一般也就十到十五年左右,但是這只小狐貍,已經活過了十九個春秋,卻還健健康康,活蹦亂跳的。
突破壽命的限制,是成為妖修的第一步。
這森林中當然不止我和小狐貍兩個具有靈智,已經化形或将要化形的妖修或靈修。
所以這十幾年,沒有天災,卻出了幾次人禍。
像小狐貍這樣的低階妖修,自然是不會引起其他生物的注意,因為這天下間,像小狐貍一樣的低階妖修實在太多,只要你本身不是特別珍稀的種類,就不會被注意到,更何況,同類妖修之間,總還有點香火之情在,就好像一般的普通人對于小孩,即便不是自己的親骨肉,大多還是喜愛的。
但是因為與星盤的存在,我所在的這個地方就好像黑暗中的燈火一樣,吸引着周圍具有靈智的生物,飛蛾撲火一樣,一批又一批的趕過來,就連螞蟻都不甘落後,在石頭旁邊的地下建了個螞蟻窩。
有好幾個妖修和靈修曾經憑空出現在了附近,神識一遍又一遍的掃過我的樹身,我的靈識躲在與星盤裏,倒是沒被他們發現。
有幾個修士找到了小狐貍,把它拎在手裏左看看右看看,小狐貍死命掙紮着,嘴裏吱吱的喊着,聽起來慘不忍睹,那些修士很快就發現這僅僅是只初具靈智的小狐貍,除了這只小狐貍是最普通的草狐,卻有了靈智這點有些少見之外,壓根就沒什麽稀奇的,畢竟少見也不是罕見,天生萬物,各有機緣,總歸是這只小狐貍運氣比較好。
他們放了小狐貍,小狐貍極快的跑回土穴中,靠着我的樹根瑟瑟發抖,極為害怕的樣子。
這些修士也不甘心,在這附近轉來轉去,其中有個靈修,甚至在這附近住了下來,這地方為什麽能聚集靈氣這原因還是不得而知,不過能找到這麽個地方修煉也算不錯。
這個靈修是株食人花。
這些妖修和靈修,基本上沒有什麽洞府,也不會建什麽房子,大部分時間,還是化為原形。
這株食人花的枝頭長着三朵花,花形巨大,顏色豔麗,香味濃得讓你想打噴嚏,它化形後的樣子和它的本體也極其相像,是個長相妖媚,渾身冒着蘭花香氣的男子,還愛穿着一身紅紗做的薄衣,半露不露的,連白皙胸膛上的那兩點時不時都可以一窺。
有它坐鎮在這兒,其他靈修和妖修避之唯恐不及。
因為他性格怪異,什麽都吃,性喜生食,而且喜怒無常,有兩個惹惱了他的妖修,就被這株食人花一口吞下,第二天,血肉就被化得一幹二淨,讓這株食人花立刻又開出了一朵香氣撲鼻的鮮花。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的枝葉抖動着,莫名有些寒意。
食人花走過來,白玉似的手摸着我的樹葉,“你別怕啊,我不會對你怎麽樣的,你還這麽小,就算要吃,也得等你化形成功了再吃吧。”他舔舔嘴,滿臉陶醉的說,“我不愛吃你們這些東西,愛吃的是這個。”他手指的地方是一件衣服。
——那個被他吃了的妖修留下來的。
我只想喊救命。
小狐貍也怕得要死,連出去覓食都悄悄的,眼看着食人花帶給它的強大壓力,已經讓它身上那濃密的棕紅色皮毛都脫落了許多,身上出現了一塊塊的斑禿,即便是這樣,它也不肯離開這附近。
每天晚上都抱着我的樹根瑟瑟發抖,眼睛裏滿是恐懼和委屈,就差沒掉眼淚了。
受到靈氣滋養的小狐貍,本來就極好的嗅覺和聽覺變得更為出色,就連行動都要比以往敏捷得多,抓捕食物對它來說,不再是一件困難的事情,即使是面對虎豹這些天敵,也能從容身退。
大概是被那朵食人花吓到了,小狐貍居然學起了松鼠,偷偷的從外面帶回來許多的食物藏在了洞穴中,非到萬不得已,堅決不踏出洞穴一步。
我既然已經被食人花發現了具有靈智,也就大大方方的走出來,依靠着每一次的光合作用,汲取着周圍的靈氣,淬煉着樹身和神魂。
與星盤與我的靈識交融在一起,也許正是因為如此,這些修士才沒有發現這個秘密。
食人花搖晃着巨大的豔麗花朵,在原地化為了人形,他一搖三晃的往旁邊的森林走去。
要說,這麽狠毒又風騷的食人花,應該是不可能有修士願意與他相處的,偏偏情況卻并不是如此,食人花每天等太陽升起,就打着哈欠站起來,變出一盆水梳洗打扮一番,就往附近那修士走去,雖然十有八九過會兒就會滿臉怒容的跑回來,卻好像拍不死的跳蚤一樣,第二天,又按時按點的去了。
以我所見,他基本上從不修煉,開始的時候,我對這一點還很驚奇,因為這朵食人花的修為頗高,按照南木說起過的,他至少已經到了融合期,在靈修當中,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修煉的辦法與其他靈修不同,依靠的是吞噬其他修士這種邪法來增加自身的修為,這倒也契合食人花的食性,只不過,這種修煉方法總歸是有傷天和,所以食人花才會被其他修士排斥和怨恨,稍不留心,就會被他們明算或暗算,之後就是一場狩獵與反狩獵的追殺。
所以食人花注定孤獨。
我對那個神秘的修士很感興趣,畢竟,要降服這麽個讓人毛骨悚然的靈修實在很難得,手段必定得相當高明。
當然,我心裏面的小九九是想跟這位神秘的修士讨教一點經驗,不說能降服這朵食人花,至少也別讓他天天流着口水看着我和小狐貍。
可惜,我既不能自由移動,也不敢随意放出神識。
要是被發現與星盤的秘密,估計食人花就不是對着我流口水,而是直接把我吞吃下肚。
修煉其實是一件相當枯燥而乏味的事,幸好,身為樹木,其他優點不說,至少耐性這一點上,少有人能及,紮根在那兩塊石頭中間,過了許久之後,那兩塊石頭已經硬生生被我擠開了一條極大的裂縫,除我之外,這裂縫裏還長了許多的野草,欣欣向榮。
那些迎風散落的草種絕不會放過一個可能生根發芽的地方。
我不知道其他修行者是如何修煉的,只知道,靈修的修煉沒有任何捷徑可走,只能一步一個坑,慢慢的前行,往往需要花費成百上千年,才能達到人修修煉幾十年的修為,不但攻擊力低,就連防禦能力也不高。
如果一定要說這種修行方式的好處,那麽就只有天劫易過這一點了,對靈修和人修來說,天劫極其可怕,碰上了,就是九死一生的事,隕落的幾率高得吓人,但是對于靈修來說,很多時候,僅僅是一個稍微有點麻煩的考驗罷了。
如果沒有想救大樹這個前因在的話,我對這種打牢根基,以時間換修為的修煉方法,沒有絲毫的異議,甚至稱得上喜歡,但是現在,随着時間慢慢的流逝,大樹還不知道在何方,我的修為還是進度緩慢,我不由得有些躁動,連帶着與星盤也有些蠢蠢欲動,就好像生出了心魔一樣,它開始以極快的速度吸收着周圍的靈氣,沖灌進我的樹身中。
修士一般對天地靈氣的感應極其敏銳。
這麽瘋狂的聚集靈氣,幾乎是立刻就引起了周圍修士的注意。
食人花在附近徘徊着,看到不順眼的修士就上去給他們一頓排頭,打累了就回來打着呵欠開始睡覺,當然睡前還不忘記走到我和小狐貍跟前,玩弄我們一番,說些“你們快長大啊,我等着吃你們啊,你看這葉子都焉了毛都禿了,啧啧”,讓人眼前都是黑線的胡言亂語。
他只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會稍微安靜點。
那巨大的花盤收攏了起來,在月色下,少了些猙獰,多了點柔和。
這天,食人花跑到了旁邊的參天巨木上曬太陽,紅色的紗衣帶着黑發迎風飄揚,看起來倒也有一點凄美的意境,就在這個時候,森林的上空隐隐傳來一陣騷動。
食人花站在樹尖兒上,就好像化成了樹的一部分那樣,随着搖動的樹身,輕輕晃動着。
正在汲取着靈氣的與星盤,硬生生的停頓了下來,就好像失去了動力的發動機,無聲無息的,連最平常的靈氣轉化都罷工了。
我頭疼不已,我已經習慣于依賴與星盤,突然這樣,就好像吃飯的時候,沒有筷子,雖然用手抓也能勉強湊合,但總是很別扭。
小狐貍嗚嗚的叫了幾聲,想來也不太習慣這突如其來的斷糧,只不過與星盤這東西既然被那個綠衣老者當成了寶貝,當然有它不凡的地方,這樣看來,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吧。
我這麽尋思着。
就看到一道虛影從我身邊掠過,堪堪的停在了食人花身邊,與他一起看着遠方。
是個穿着一身灰衣的年輕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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