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生活
草木扶疏,這窄小的院落裏,即便是棵路邊随處可見的雜草也能恣意生長。
這院子的主人,連最基本的整理都懶得做,那小魚池上飄滿了浮萍,水底下柔柔的軟骨草随着水流輕輕擺動着,池子裏種的并不是常見的蓮花,而是在水面上開着白花,氣味芳香的長柄水蕹。
作為一個由植物化形而來的靈修,木憶少了擺弄院子的興致,想怎麽長就怎麽長,只要你能生根發芽,那就是你的本事。
精心修葺的園林再美,也沒有一片自由生長的草地那麽生動,缺的就是那股野勁。
木憶就掩在這茂盛的植物中。
他手裏拿着個煉丹爐,把那些從老掌櫃那兒購來的低階靈草按着分量一點點的投進去,體內的與星盤慢慢的運轉着,這些靈草被一絲絲的靈氣剝離着,抽出了其中有用的部分,然後木憶再操縱着煉丹爐裏的火焰。
兩個時辰之後,只聽“砰”的一聲,那靈藥已經成形,一股其淡無比的香味飄散了開來。
這爐藥又成功了,木憶手一揮,那渾圓的藥丸就飛了出來,一顆顆的落入了他手中的玉瓶中。
說起來,大部分靈修對于煉丹悟性都相當高,很多的煉丹宗師都是靈修出身,一來是靈修本身就是植物,自然深谙這些靈草的藥性,二來靈修大多心性平和,甚少争鬥,也就多了許多時間去做這些龐雜的事。
而木憶則又是靈修中的異類。
他不僅本身煉丹的天賦特別高,體內的與星盤更是能抽絲剝繭般的把這靈草的藥效發揮到最大,就算是低階靈草到了他手上,也能煉出中階下品的丹藥,只是耗費的低階靈草要多一些而已。
他拿着這瓶丹藥到了老掌櫃的店子裏。
那老掌櫃一看到他,立刻笑開了臉,這位可是他的財神爺。
前幾日木憶提到了自己會煉丹,想要老掌櫃給些靈草,煉出來的丹藥就放在老掌櫃這店裏出售,老掌櫃思前想後,就忍痛把給了些藥效快沒了的低階靈草,沒想到,回頭木憶就送來了幾顆中階下品的聚靈丹。
他當時覺得不可思議,只當是那些煉丹師提及過的煉丹時偶爾運氣極好會出超階丹藥這回事。
後來給靈草的時候,稍微大方了點,畢竟用一把值不了一個低階靈石的藥草,換回了三顆中階下品的丹藥,這買賣無論如何已經是很劃算了,一顆中階下品的聚靈丹,沒有三塊低階靈石,壓根就不用想,還有價無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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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憶把手裏的玉瓶交給了老掌櫃。
老掌櫃打開玉瓶,一股清香撲鼻,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他笑得合不攏嘴,一疊聲的喊着要手下的夥計把準備好的靈草都給送上來,另一方面,也好聲好氣的招待着木憶。
他付給了木憶五塊靈石,要是旁人見了,非得說他黑心腸不可,那一個玉瓶裏可足足有十顆中階下品的聚靈丹,少說也能值個三十塊靈石,他卻只付了區區五塊靈石給木憶。
也是木憶涉世不深,雖然已經出世了十年,見的人事物還是不多,更不用說,他向來專心致志,只想着如何能讓這木娃娃重新長出新葉。
其他的耗費心力的雜事,他一概不理。
這煉丹術,還是他入世之後才學會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得些靈石。
一來行走方便,二來有些修士敝帚自珍,無利不起早,若不用靈石動之,根本不會開口提及他想知道的事情。
他不需要靠丹藥去精進修為,體內的與星盤日夜不停的汲取着周遭的靈氣,已經讓他的修煉速度遠遠快過了普通修士,讓他還有些擔憂。
拔苗助長,現在看起來好,但根基不穩,隐患無窮。
所以木憶也有意無意的放慢了修煉的速度,甚至每天刻意用一部分時間去煉制丹藥。
木憶拿着那五塊靈石和裝滿了靈草的儲物袋,離開了這店鋪。
出了門,擦肩而過的是四個三聖門的門人,其中一個正向着另外三個說起在這家店買到了中階下品聚靈丹這件事,那三個門人一臉迫不及待往店鋪裏走去。
就聽到老掌櫃迎了上去,和那幾個門人開始做起了生意。
木憶輕輕搖頭,他并不是不懂門裏面到底在說些什麽,只是他懶得費這個心而已。
他沿着這小鎮的街道慢慢的走着。
沿途衆人,看到他的時候,都會側目以視。
修煉之人,甚少看到像他這樣可怖的容貌,靈修和妖修在化形的時候,可以随意變幻外表,而人修,改變外貌的手段更是多種多樣,不光是女修個個放到人間去都是上等的容色,就連大部分的男修,也有意無意的美化了自己。
可木憶不在乎這些。
當日小樹見着他是什麽樣子,他就是什麽樣子。
若是小樹活過來,看到一張陌生的臉,認不出來,該如何是好?
所以,可怕便可怕罷。
木憶慢慢的走近了一家書鋪,書架上放滿了玉簡,他一樣樣的看過去,不管需要還是不需要,只要似乎沒看過的,就全部抱了下來,各種各樣的初階修煉法門、低階法術、廣聞雜記等等。
大都是随處可見的貨色,所以價錢倒也不高,尚能承受得起。
袋子裏僅有的二十塊靈石就這麽花光了,那店鋪的主人看他一次性買了這麽多,大約也覺得少見,就送了幾個擱在角落沒人要只在那兒生灰的玉簡。
木憶也不看,把它們一股腦兒的掃進了儲物袋中。
他看到架子上還有些在外面行走的時候看到的普通人所用的紙質書籍,也頗感興趣的拿了幾本,想把這些當做了無聊時候的消遣。
其實他在普通人中生活的那一個月,見過的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事,酸甜苦辣,悲歡離合,各種情境,對于他這還是植物的心來說,是不可思議,外加着不可理解。
他覺得這些人很有趣,那面目表情變化多端,心思更是複雜得讓木憶無從揣測。
若論起來,比起植物,确實要變幻多端。
植物們大多囿于原地,面對外界的種種變化,只能憑着千百年的進化,去适應這一切,那時間比例更是拉得漫長無比。
回到了宅子,木憶手一揮,那門就自動自發的關上了。
他直接走回了院子裏。
在院子中間,小魚池那石頭壘成的池壁上,放着個玉盆。
木憶走過去,席地而坐,把儲物袋中的玉簡和書籍全傾倒在了地上。
然後,就着陽光,開始翻看着玉簡。
陽光溫煦,觸手可及處就是那裝着小樹的玉盆。
讓這午後,也帶上點了閑逸,就不知為何,總覺得還是有些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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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天近晚的時候,木憶才從埋頭苦讀中回過神來。
他揉了揉眼睛,看了大半天的玉簡,讓他腦子裏充塞着各種各樣的有用或無用的信息,過了良久之後,才稍微理清了一點頭緒。
今天看得東西實在太多太雜,讓他感興趣的并不多,尤其是那些低階法術、低階功法,大都是适宜人修的。
修煉功法種類多如牛毛,但是,功法再多,一般來說,一個修士也只能修煉一種,絕大部分功法都不能并存。
若是找對了适合自己的修煉功法,對自身的修煉自然好處不可估量。
所以絕大部分有師父領進門的修士都會謹慎選擇,務必要找到一種适合自己資質及靈根的功法。
而其他散修,則只能各安天命,抓到什麽修什麽。
像他們這種天生天長的靈修或妖修,大都在形成靈智這段漫長的時間內,自動自發的有了自己獨特的修煉功法。
雖然大部分相差無幾,但是也有少數驚才絕豔或詭谲離奇的。
就好比食人花那種殘酷的吸食其他修士的修煉功法。
等靈智形成,正式踏上修煉這條路,要改變那天成的修煉方式當然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強行逆改,往往事倍功半,得不償失,所以也很少有靈修或妖修去做這吃力不讨好的事。
因此真正能讓靈修和妖修感興趣的,當然就不是這些修煉功法,而是各種法術、靈符、丹藥、法器或靈獸等。
木憶自然也是如此。
但是他既然是毫無目的的看書,當然就不會挑三揀四,只看對自己有用的。
所以當他随手拿起地上那個落滿了灰塵的玉簡,手一揮,那玉簡就煥然一新,他把神識投進去,開始看起來。
可奇怪的是,這玉簡裏面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什麽內容都沒有。
木憶覺得奇怪,把神識又退出來,把這玉簡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這玉簡裏的內容似乎被什麽陣法給遮蓋住了,要麽強行破了這陣法,但可能這玉簡當即會灰飛煙滅,要麽就找到解開這陣法的方法,只不過希望肯定很渺茫。
這玉簡早已經不知過了多少歲月,原來的主人沒準已經隕落了。
木憶起了難得的好奇心,就好像個急切的摸索着謎題的孩子,他把這玉簡抓在手心裏,運轉靈力,就往那陣法沖了過去,可惜碰了個軟釘子,那股并不弱小的靈氣就那麽湮滅無聲了。
這倒出乎了木憶的預料。
他眉一挑,又一股靈氣緩緩的輸了進去。
結果當然還是一樣。
這個時候,木憶好像想起了什麽似的,他運轉着體內的與星盤。
與星盤旋轉着,周圍已經凝結成液狀的靈氣,就好像星雲一樣圍繞着它,在這旋轉之中,有一小部分的與星盤被分離了出來,順着木憶的手臂流入了那玉簡中。
頓時,那玉簡發出了一股奪目的光芒,趁着這個時候,木憶把神識投了進去,裏面果然出現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圖案和符號。
這與星盤果然有效,當日,他能從那綠衣老者手中逃出來,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與星盤把綠衣老者封住他的千年寒冰以及那重重陣法給滲透了,讓在外的灰鳥極容易的就破開了這千年寒冰和陣法結界,把他和食人花給救了出來。
用這麽離奇的辦法封住的居然是一部功法。
而且還是一部爛大街,随處可見的功法——華元決。
這華元決是那些沒有門路的散修最常用的一種功法,雖然沒有奇效,但是勝在适合任何修士,即便是靈修和妖修也可以修煉此功夫,且沒有其他功法會留下的隐患,算是無功無過的一個功法,很得修士們的喜愛。
木憶微皺着眉,把那功法一字一句的看下去,才發現除了開篇與外面的華元決完全相同外,其他的篇章有了微妙的不同,而且這玉簡內的華元決篇幅要長得多。
這倒是件奇怪的事了。
木憶越看越覺得這玉簡內的華元決不簡單,也不知道到底是這玉簡的原主自己在原來那華元決的基礎上改進的,若真是這樣,那這玉簡的主人真是個天才;亦或者是玉簡的原主找到了華元決早已經遺失的全本。
木憶原本對這些功法并不感興趣,但是這華元決卻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因為這華元決裏面提到了一個附帶的法術,可以把他人的精氣化為己用,也可以這麽反過來,把自身的精氣輸送給他人。
木憶簡直要為這玉簡的原主的奇思妙想拍案叫絕。
當然,更讓他高興的是,要是練成了這華元決,豈不意味着,即使小樹不能憑着自己的力量生出新葉,自己也能把精氣灌進小樹體內,讓它重生。
天邊雲卷雲舒,夕陽打在了那雲層上,暈着一層光,天空正逐漸暗沉下來,漸漸地,視野就越來越朦胧,不知道什麽時候,夜晚就已經來到了你身邊。
木憶站起來,他并沒有回房,說開了去,之所以租下這裏,也是要個落腳的地方,總不能只租這個院子。
他對能遮風避雨的房子并不感興趣,你見過一棵不向往陽光雨水的樹嗎?
所以那幾間屋子倒成了擺設,他日常活動都是在這院子裏。
靠近小魚池是一塊特意清理出來的空地,木憶就站在那兒,一棵遮天蔽日的樹就從他身上淩空出現,眼見着那樹根像蛇一樣的鑽入地下,樹葉在夜風中簌簌作響。
木憶走過去,消失在樹身裏。
樹葉簌簌作響,搖晃個不停,就好像被并不存在的狂風侵襲了一樣。
而此時,月色明朗,無風無雨,周遭的花草樹木就在這夜色下,靜悄悄的盛放着。
幾片葉子慢慢落在了小魚池的水面上,那被驚醒的魚就游過來,輕輕的碰着推着那樹葉,似乎在嬉戲。
要轉換一個修煉功法,要說簡單也簡單,就是把現在的修為全部棄了,再重新開始,幸好大樹有與星盤在,絕大部分靈氣和修為都依存在與星盤中,所以,即使他棄了現在的功法,也僅僅是失去了自身的那一小部分修為,損失倒也不大。
散功是個極痛苦的過程。
就像在秋季一樣,大樹的葉子一片片的落下來。
很快,地面就積了一堆厚厚的落葉。
直到天色将明,才漸漸停止。
木憶走出了樹身,而在他身後的大樹原形則漸漸消失在了朝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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