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青年站在謝卿的身後,斂眸望着他,發間的雨珠啪嗒跌落在身前人的肩膀上,洇濕了那一點,透過薄薄的衣料仿佛能看清瓷白的肌膚。
沉默間,小黑貓像是意識到了此刻已經安全,咻一下從青年的懷裏跳了出來,兩只爪子撈住謝卿的肩膀,掙紮着一躍便跳到了謝卿的頭頂。
一屁股坐下後,像築了個窩。
小貓崽小小一只壓在頭頂根本沒什麽分量,謝卿迷茫地眨了下眼睛,反射性地伸手去碰小黑貓。然而指尖率先觸碰到的卻是冰涼細膩的肌膚。他猛地轉頭看去,只見青年正擡起手似乎想要抱走小黑貓。
被他這麽一吓唬,小黑貓立刻乖乖被青年放在掌心裏。
青年擡起眼。
容貌昳麗,桃花眼裏水波蕩漾。他眨了眨眼睛,對着謝卿笑了笑,淡色的唇勾起時讓将謝卿覺得好似百花都開了。
這人的長相屬實有點漂亮過了頭。
“莓果有點皮,平時很粘人的。”
“莓果?”謝卿的目光很快從青年的臉上轉移到小黑貓身上,面上表情不顯,心中卻着實有幾分訝異。他的手指輕輕撫上黑貓的小腦袋,順滑黑亮的毛發足以可見它的主人平時定是用心愛護它的。
很巧,他和溫敘以前養的小貓崽也叫莓果。
兄弟倆當時心大得很,撿了只小黑貓就小黑小黑的叫着。後來他們上山的時候小黑貓也偷偷跟了上來,自己在樹叢裏找紅豔豔的莓果吃。
從那天起,小黑就變成了莓果。
“你呢,你叫什麽名字?”謝卿問道。
“戚淮玉。”青年輕聲解釋,“淮水的淮,玉石的玉。”
“我叫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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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卿将戚淮玉安置在了沙發上,轉身去自己的房間裏拿幹淨的衣服。他的衣櫃裏有很多亂七八糟款式不同的衣物,都是俞凱澤等人妄想他的每個方面都與謝翎一般無二而準備的。在他回來以後便将這些玩意兒扔得幹幹淨淨,眼下打開衣櫃裏頭只有幾件有些陳舊的襯衫。
謝卿:“……”
所以他到底為什麽要把人帶回來?
有些頭大的拎起一件衣服和一條長褲回到客廳,謝卿卻發現戚淮玉還站着。戚淮玉比起謝卿還高了一個頭,也不知道這衣服能不能穿上。
他想着,随口問道:“怎麽不坐?”
“沙發會濕的。”
謝卿怔了一下,薄唇勾起弧度,心想雖然都是小可憐,但這小子比他以前的小徒弟可乖覺多了。他将衣服遞給戚淮玉,道:“沒關系的。這是我平時穿的衣服,不知道你能不能穿得上,先去洗個澡別感冒了。”
“好。”戚淮玉轉身的時候似低低的悶哼了一聲,細微的聲音不大但也很容易鑽進謝卿的耳中,令謝卿剛剛放在莓果身上的視線又情不自禁地轉了回去。
當目光觸及到青年後肩那一抹淡淡的紅色時,謝卿果斷伸手拉住了戚淮玉。
“你肩膀怎麽了?”
詢問的聲音好似都聽不到了,戚淮玉能感覺到的只有謝卿握住自己手腕時那溫熱的觸感。他的指尖發癢,用了極大的力道才勉強控制住反手将他握住的沖動。
舌尖不自覺地舔過犬牙的牙尖,他背對着謝卿的眼眸裏露出了深不可見底的欲望,卻在轉眼間消失不見。偏頭看過去時,眼裏一片清澈,連笑容都變得腼腆了,“出來的太匆忙,路上不小心被車刮了一下。”
“那你這——”
“沒關系的,我先去換衣服。”
戚淮玉靠在門板上,身上的襯衫扣子被一顆顆解開,露出分明的肌理,他站在花灑下,溫熱的水從頭頂一路淌下來,混雜着沐浴露将後肩的傷口刺得有些疼。戚淮玉渾不在意,只伸手過去用力揉了揉。
被水流沖刷得泛白的傷口又多了幾分血色,看上去卻更加駭人了。
沖完澡,他用幹淨的毛巾擦幹身體,換上了衣服。謝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短也有些小,盡管戚淮玉本身看着也十分瘦削,但是他的瘦和謝卿的清瘦完全不同。襯衣只随意地扣了一兩顆扣子,睡褲的褲腿被提起露出了一截腳踝。
戚淮玉一從浴室出去,莓果便蹬蹬蹬地跑到了他的腳邊來回仔細嗅了嗅,震驚地發現它家主人身上的味道竟然和剛才與它一起玩的大哥哥一模一樣。
戚淮玉彎腰将貓抱起來,走到謝卿身邊時肩膀上的傷口隐隐又冒出點紅色。而謝卿顯然已經将醫藥箱都準備好了,目光略過青年抱着貓斂眸的安靜模樣,輕聲道:“衣服脫了,我給你消毒包紮一下。”
青年顯得特別乖。
看着跟只溫順的小狗狗似的。
露出的肩頭白皙,蹭傷的痕跡顯得格外刺眼。一大片青紫中表皮卷起,嚴重的地方甚至露出了泛白的嫩肉。
謝卿只看了一眼便蹙起了眉。
大部分男生都粗糙得很,對這種傷口根本不在意。謝卿頓了兩秒,腦海裏止不住的回憶起自家那個小徒弟平時的作風。修仙的世界裏受傷是常有的事兒,尤其是像他那樣年紀輕輕一心只想要進步的年輕人。
今天被山間惡狼咬傷,明天就能去山下和惡鬼打一架。
但謝卿從未看見過他示弱。若不是某一天意外發現,謝卿不會想過那孩子身上會有那麽多的傷口。
碘酒擦在肌膚上,發出一陣陣的刺疼。然而面前的青年卻毫無半點反應。謝卿忍不住垂眸看了眼戚淮玉放在沙發上的手,五指握成拳,看得出用力的模樣。
他沒忍住低笑了一聲。
戚淮玉身體一僵,扭頭看他。狹長的桃花眼裏幹淨澄澈得像一片山林湖泊,只是這湖泊看上去哀怨得很,還帶着幾分難以察覺的惱羞成怒。
嗯。
這個年紀的男生臉皮薄得很,被人看穿還會不好意思呢。
怎麽和他家小徒弟一模一樣。
不過他家小徒弟當時才十六歲。
像以前一樣,上完藥以後習慣性地将手往人腦袋上一按,等薅了兩把過了瘾,對上青年的眼眸時,謝卿才陡然意識到情況好像有些許的不對勁。
“不好意思,習慣了。”
戚淮玉對此倒沒覺得冒犯,一人一貓乖乖朝着謝卿眨着烏黑漂亮的眼眸,他好奇的問道:“哥你以前也經常摸人頭嗎?”
“算不上經常,以前有個……弟弟。”
謝卿将醫藥箱重新放回原位,走到窗口窗簾一拉,狂風驟雨始終沒有停歇,在深夜裏肆無忌憚。嘩啦啦地吹向窗戶時一道明亮的閃電從遙遠的天際劈來,整個世界都在瞬間亮了亮。
不知道什麽時候戚淮玉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後,透過燈光兩道影子一高一低仿佛緊緊相貼,以一種暧昧親昵的姿态相擁。謝卿并未注意到這一點,只有身後的青年輕輕歪了歪頭,手指無聲地擡起,看着像是虛虛覆蓋住了身前人的手背。
“哥,今天晚上能不能讓莓果住你這裏?我去找酒店,明天白天去看看附近的出租房,到時候再把莓果接回去。”
莓果軟綿綿的喵嗚一聲,像是在應和戚淮玉的話。
謝卿看到一直在他腳邊轉悠的莓果,心髒柔軟得像是在要化作一汪春水。他俯身抱起莓果,讓它看一看窗外的電閃雷鳴,他握着莓果軟乎乎的肉墊,在窗戶上印了個梅花印子,眼底的笑意一直都沒有散去。
“天太晚了,你要是不介意的話可以睡在客廳的沙發上。別擔心,我房間的門會鎖上,房子裏還有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監控。”
謝卿頓了一下,指了指大門的方向,“門外也有。”
…
夜已經深了,窗外的風雨好像也逐漸停歇下來。卧室內的謝卿陷入安眠,難得的做了個夢。夢裏的場景是朝雲宗的白玉峰,白玉峰位于朝雲宗最偏遠的地方,平時安靜得渺無人煙。謝卿拜入朝雲宗掌門門下後,白玉峰就成了他的住所。
今夜月明星稀,偶有夜風拂過。謝卿在這漆黑的夜色下一路往回走,懷裏還挂着個十幾歲的小孩兒。山下狂風驟雨,吹得樹枝歪斜斷裂,謝卿路過時正巧看到一個小孩兒抱着這堆枝葉往身上蓋了蓋,似乎想以此來抵擋猛烈的風雨。
謝卿定定看了一刻鐘,最終拎起人回了白玉峰。
小孩兒一連睡了一天一夜,額頭上滾燙的溫度令他在昏迷中不斷呢喃着什麽。謝卿當爹當娘的伺候了他一夜,第二天掌門便滿含好奇地過來了。
在掌門的印象中,他家徒弟并不是個喜歡麻煩的性格。平時讓他從朝雲宗挑選弟子也不過換來一句‘不想收徒’。
誰曾想最後竟然主動帶了個小孩兒回來。
小孩兒是在第二天的傍晚醒來的,彼時白玉峰上紅霞滿天,黃昏臨近時謝卿走進小孩的內室,剛在床邊站了不到一刻鐘,便見小孩兒似乎嘤咛了一聲,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眼睛。
對上眼的那一刻,謝卿猛然從夢境中驚醒。
窗外一改昨日的天氣,日光明媚。謝卿在床上呆坐了幾分鐘,晨起有些頭暈目眩。到底是記挂着家裏還有個收留的小可憐,他匆匆洗漱幹淨,打開了門。
客廳內安安靜靜,只有莓果趴在沙發上軟綿綿的朝他叫了一聲。
而與此同時,青年端着白粥從将廚房裏走了出來。注意到謝卿的時候,青年的眼睛一亮,連腳下的步子都加快了幾分,“你醒啦,我煮了粥,快來吃。”
謝卿心想這小孩還挺上道。
直到一分鐘後,他坐在餐桌前,舀了一勺粥。
湯水嘩啦啦。
謝卿沉默兩秒,問道:“你去學校食堂進修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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