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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腳尖跨出正門,刀狼的長刀距離她的後背已不到一丈遠,她需要加快奔逃的腳步,快些再快些,盡全力跟刀狼保持距離,當然最好是能夠拉開距離。

這樣的危險時刻,已經顧不得仔細思考外面哪一條路徑可以更好的躲避隐藏,更何況她初進府邸,對路況也不熟悉啊,只能見路就跑,至于這條路會不會通往死胡同,那是完全沒有時間去考慮的。

在後罩房西屋時,她為了躲避背後那一刀,将所有的符咒都撒出去了,現在身上已無一張可以防身的符咒。而這座五進府邸每一進皆安排有守衛,她若想闖過關必定得拍幾張定身符。後罩房前面就是正院,溜進來時她瞧過了,那裏守衛森嚴。如今自己沒有隐身符,那是萬萬不敢闖過去的。後面是第四進院子,雖然沒有探過路,但兩害相權還是後者的生路大些。

她腳步匆匆,直直往連接第四進院子的月洞門疾沖而去。

遠遠望去那裏黑漆漆的,不像是有守衛在。她心下稍安,沖了進去。雖然知道府中的路總有盡頭,但撐得一時是一時。後頭刀狼揮舞着他那把長刀,生氣得大喊大叫:“守衛呢,死哪去了?操他奶奶的雄,這群家夥,別不是喝酒賭錢去了吧,別給二爺我給捉到,捉到定重罰!”

司月聽聞此言,急亂中竟還有閑心思忖:“原來這進院子的守衛偷懶去了,真真是妙極了。”

又奔逃了好一會兒,好幾次都險些被長刀砍傷,只覺得腳步越來越沉,呼吸越發急促,但身後的追兵依舊難以擺脫。她心裏忍不住抱怨:這夔王殿下到底什麽時候才到,信號彈燃放已經過去那麽久了,就是只蝸牛爬也應該爬到了吧!

其實她一路被人追殺,自然覺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長無比,早失去了對時間的判斷能力。這番抱怨,實無道理。

也不知是不是運道已盡,她很快便逃進“死胡同”。前面是高聳的圍牆,左右兩邊皆是房門緊閉的廂房,後面則是緊追不舍欲收割她性命的惡人,難道真是天欲亡她?

面前已無路可逃,她回過身來,望着步步逼近的刀狼,扶着牆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胸肺處跟炸了似的難受。剛剛變起倉卒,兩人這一路一追一逃,均未攜帶照明的燈籠火把,昏暗的月色下,她看到刀狼目露兇光,嘴角噙着絲獰笑。他這會兒倒也不急着過來砍人了,就好像她是只逃不掉的老鼠,甕裏面的鼈,砧板上的魚肉。

“跑啊,怎麽不跑了。看你這小娘皮還能跑到哪兒!”刀狼笑罵。

大概是逃跑時已耗盡了司月所有的驚慌,這會兒倒是并不如何害怕。既然逃不掉,那就正面剛吧。她咬破食指,取出帕子,以綿絲帕子作符紙,鮮血作朱砂,手指作畫筆,在帕中迅速畫下咒符。

這一下當真是出乎刀狼的意料,他從未見過有人竟能在無符紙的情況下利用衣物施咒。此前曾見識過此女的本領,當下也不敢再托大,擡步向她走去,打算在她符咒未完成之前殺了她。

這時比拼的,不過是誰速度比較快了。但畫符施咒耗時頗長,而刀狼走過去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兩相比較,刀狼的勝算十足。

這時天上“嘣”的一聲,将二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只見漆黑夜空中一支煙花綻放開來,如星子雨落。刀狼腳步不由得一頓,這是強敵來襲,道長召喚的信號。這一遲疑,再回頭時司月已将符咒畫好,心中不由大呼可惜。剛剛他若不是存着貓捉老鼠的戲耍心思,直接一刀過去,這小女子早就身首異處了。如今耽擱了一下,讓她施咒得成,恐怕即使最後得手也頗得費一番功夫,倒誤了道長那邊的大事。罷了,左右這府邸皆是道長的耳目,諒這小女子也逃不出去,就留她多活一會兒吧。

計量已定,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那處,倒讓司月頗是奇異,心想:“莫不是這賊人知道我符咒的厲害,不戰而逃?”自以為以她之能,吓走一個兇神惡煞的賊人,不禁面有得色,倚着牆頭,就要哼首曲兒。

忽然面前的窗棂處透出光亮,原來是有人在屋裏點燃了燭火。

司月吃了一驚,此屋內竟住了人。忽地想起在後罩房時,衆女曾提到過妙靜園裏住着位絕色美人。此處莫不就是妙靜園,而屋裏住的就是她們口中的那位絕色佳人?

世人皆有愛美之心,司月亦不例外,心道,她倒是要見識見識這位姿容絕世的女子。這可不是為了比美,就好比春日裏十裏桃林桃花開了,讓人不由自主地前去觀賞,這是一種本能的反應。

思量間,屋內腳步聲踏踏,不一會兒便傳至門邊,接着門扇打開,走出一人。

司月忙藏身于陰暗處,目光卻緊盯着門扇處,想要看看美人到底有多美。誰知出來的哪裏是什麽美人啊,就是一身材削瘦的猥瑣男子,長得賊眉鼠眼的,他走出房門時還衣冠不整的,褲子沒穿好就出門了,邊走邊提着褲子系褲腰帶,像是要出門辦什麽大事似的。那着急忙慌的樣子,倒是和剛離開的刀狼頗為相似。

司月心中驀地閃過一個念頭,一個行色匆匆,兩個也行色匆匆,肯定是前面有大事發生,是了,應該是沈寔到了,這些人急着過去對付他。

待她也過去瞧瞧熱鬧去。

剛剛生死攸關之際,恨不得自己從未來過此地;如今危機解除,又生出瞧熱鬧的興致了。

心念一動,便即動身。卻不想此時屋內忽地傳來瓷器落地的清脆響聲。

屋內還有人!

司月剛跨出的腳又收了回來,走到窗扇前,食指往糊窗的麻紙上一戳,便戳出個洞來。湊眼往小洞裏瞧,見對面床上一瘦弱女子正披衣下床。待她穿好鞋子,站起身來的時候,司月才看清楚了她的臉。

這不瞧清楚還不打緊,瞧清楚了之後忍不住“啊”了一聲。

但見屋中女子長發枯槁,形容憔悴,不是崔寶珠又是哪個?

記得她最後一次見到崔寶珠是在鳳凰城投宿的客棧裏,那時的崔寶珠驕橫恣肆,明媚鮮妍如一朵灼灼的玫瑰花,整個人透着一股飽滿張揚的生命力。可如今,她好像是一朵開到盡頭的花,失去了往日的鮮妍和美好。但即便是如此,她整個人還是透着一種頹敗的美感。

大概是因為見過她鮮活的樣子,對她如今這副死氣沉沉的面貌,司月心中忽然微微抽了一下,那一下似有痛感,而這絲痛感又讓她愣在當場。因為她從末體會過心痛,不知這是一種什麽感覺,陡然體味,難免恍惚迷茫。

而屋裏的崔寶珠聽到外頭有女子的聲音,以為是從前面後罩房過來的,也不甚在意。剛剛那猥瑣男人走的時候,連門都沒關。這樣冷的夜,風呼呼地往裏刮,她不得不起床去關門。

就這麽幾步路的距離,露在外頭的手已被凍得冰涼。她打了個寒顫,指尖還沒觸到門扇,忽的外頭那個女子跑過來,直直地站在她面前:“崔寶珠,你怎麽在這?你被那些賊人抓來的?”

也不知是哪句話觸到她的禁忌,她連門都不關了,慌慌張張地就往裏面跑:“什、什麽崔寶珠,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你、我不認識你,快走,你快走。”聲音微顫。

司月不知崔寶珠為何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認,跨過門坎追進去。

崔寶珠像是受到什麽刺激般,跳到床上擁被躲到床尾瑟瑟發抖:“我不是崔寶珠,你別來找我,別來!”

司月不解道:“你別害怕,我不是壞人。我們曾經在鳳凰城的客棧裏見過一面,你還記得嗎?那個時候,我和沈遇、二殿下他們在樓上,而你在樓下,穿得貴氣逼人,很有氣勢地催逼店夥給你騰房間。你……記得嗎?”腦子裏忽地靈光一閃,“對了,還有李慎,你那個時候看了他好幾眼,你們兩個是認識的吧。”

她不提李慎還好,一提到這個名字,崔寶珠立刻抱頭尖叫,好像十分痛苦。

“別說了,你別說了,我求求你,別說了!”情緒萬分激動。

司月沒料到她竟是這樣的反應,一時間愣住了。莫不是崔小姐在這府裏受過太多的摧殘折磨,故而神思失常?仿佛是印證她的猜想般,這時崔寶珠罩在外頭的長衣滑落,露出肩頭上雪白的肌膚,玉膚之上道道紅痕,縱橫交錯,像是長期被棍條麻繩抽打,新傷又添舊傷。

司月見識淺薄,沒往別處想,一見之下頓時大怒:“可惡,這群賊人太可惡了,竟然對一個弱女子動刑!”

崔寶珠聞言,又是一頓痛哭,直哭得眼皮紅腫。

司月心神又是一陣恍惚,總覺得此情此景熟悉無比,似是她曾見到過一般。但仔細回思,又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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