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大火(重要劇情)

第49章 大火(重要劇情)

暖幽清雅的書房內, 忽然響起缃國公渾厚的怒吼,吓飛了枝頭的雀鳥。

“那女子絕不可以進國公府的大門!”

茶盞擲地,應聲而碎, 缃國公拍案而起, 用戴着金戒的食指指向陸喻舟, “一個做過通房的侍女,也配做缃國公府的世子夫人?!”

汴京城中,世家何其多, 但最注重門楣的家主,缃國公認第二, 無人敢認第一。大啓皇城, 百年陸氏,每一位族長的妻子都是出身名門的閨秀,絕無例外。

面對父親的狂躁, 陸喻舟并不在意, 端着茶盞慢慢飲啜, 似乎只是來告知自己的決定, 而非商量。

見兒子如此,缃國公更為惱火, 氣得眼前發白,“你說她是慕時清和邵婉的女兒?”

“嗯。”

缃國公并沒有因此可憐寶珊,反倒覺得晦氣,“兩人連親都沒結, 他們的女兒就是私生子, 娶過來還不夠辱沒門楣的。”

即便寶珊沒有世家小姐的身份,是私生女,陸喻舟也不覺得怎樣, “明珠蒙塵,是她打出生就遭遇的不幸,不該被憐憫嗎?若有的選,誰會選這段經歷。”

“世間可憐人多了,你都去憐憫?”缃國公拂袖離開書房,氣哼哼回了卧房,見趙氏頭戴抹額靠在榻上裝病,心裏來火,“身為當家主母,長子榮歸,你也不現身,你這是要氣死我?”

哪哪兒都不省心,缃國公腦仁嗡嗡的響,噗通躺在床上。

趙氏手扶額骨,閉眼道:“身為長子,不來拜見母親,還要母親去見他,這就是你嬌慣出來的好兒子。”

缃國公更加來火,扯過薄衾蓋在肚子上,沒一會兒就呼呼大睡起來。

心比誰都大!

趙氏磨磨牙,暗罵丈夫一句,恨不能上去撓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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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燈初上,星河絢爛,廚役們将食桌搬到了主院庭院裏,招呼着家主、夫人和公子們落座。

二公子和三公子口若懸河,一直在誇贊長兄的辦事能力,聽得趙氏直起雞皮疙瘩。

缃國公同腳尖踢了她一下,努努下巴。

趙氏收起恨意,假笑着伸出手,給陸喻舟盛了一碗燕窩粥,“娘看着你清瘦了不少,想是舟車勞頓所致,如今回來,一定要多補補,可別年紀輕輕就損了根基。”

繼母的惡毒陰損隐藏在骨子裏,陸喻舟輕輕哂笑,接了那碗粥。

二房媳婦将小兒子抱了過來,笑意盈盈道:“昨兒一早,我們阿棗忽然會喊大伯了,結果大哥今兒就回來了,你們說巧不巧。”

說着,二房媳婦就讓兒子對陸喻舟喊大伯。

小家夥嗦着手指,沖着陸喻舟笑了下,露出兩顆小乳牙,十分讨喜。

看着別人家的兒子,陸喻舟忽然想念起阿笙,不知小家夥是否也會想念自己。

“大伯抱。”陸喻舟沖孩子伸出手,語氣溫柔。

衆人互相對視,都沒想到陸喻舟竟然會與小孩子互動,擱在以前,是絕不可發生的事。

缃國公有所感觸,覺得兒子是徹底開竅,想當爹了,于是當晚同趙氏商量,讓趙氏給兒子張羅張羅婚事,“你明兒就去官媒那裏要幾幅世家嫡女的畫像,模樣清秀即可,主要人得賢惠踏實。”

趙氏挖苦道:“你兒子得到過寶珊那樣的妙人兒,還能看上一般模樣的?男人有幾個不是色痞?”

“粗鄙。”提起寶珊,缃國公心頭來火,“以後少在府中提起這女子,就當她沒出現過。”

“因何?”

沒有回答妻子的問題,缃國公負手走進卧房。對于寶珊的身世,兒子只告訴了他一個人。缃國公心裏清楚,若想安穩度日,必須在慕、邵兩家認親前做到守口如瓶,即便是枕邊人,也不能告知。

從慕府回來,邵大将軍一夜未眠,次日天沒亮,就讓人給小兒子邵霁收拾包袱,讓他帶着邵府和慕府的扈從前往江南接應妹妹。

将小兒子送出城門時,邵大将軍叮囑道:“你這一路一定要甩開官家的眼線,不可給你姑姑添麻煩,待接到姑姑,直接将她帶去老家修養,絕不可帶她貿然回城。”

邵霁将包袱系在背上,提着紅纓槍翻身上馬,“若慕先生不同意兒子帶走姑姑,兒子要跟慕先生動粗嗎?”

“......”

邵大将軍覺得自己沖動了,應該讓長子邵修去才是,可邵修有公事在身,抽離不開,“慕先生是名動天下的大儒,你跟他動粗,是自取其辱嗎?”

邵霁撓撓後腦勺,就聽父親嗤道:“見機行事!”

“兒子明白了。”說罷,拉轉缰繩,縱馬離去,獵獵赤袍翻飛在夏日的晨曦中。

而比他提前出發的,還有皇城司的侍衛。

晨早的清爽褪去,汴京城內火傘高張,連暴露在日光下的木頭都變得炙手。

缃國公在操練士兵時不慎中暑,被人擡到陰涼處的搖椅上。

士兵抱來一個大西瓜,用手劈成幾瓣,“公爺,吃塊西瓜消消暑。”

缃國公坐起身,“讓将士們休息會兒,過來吃西瓜。”

“諾。”

這時,李媽媽匆匆跑來,“不好了公爺,出大事了!”

缃國公猛地站起來,頭皮發緊,差點跌倒,他甩甩頭,“把話說清楚,別一驚一乍的!”

李媽媽汗流浃背,氣喘籲籲道:“明越帝姬聽說了夫人要給世子說親,就跪在垂拱殿外,求官家給她和世子賜婚。”

“什麽?!”

缃國公瞪大眼,完全懵了,明越帝姬和趙氏是堂姐妹,怎麽可以一個嫁給他,一個嫁給他兒子?!

這不是胡鬧麽!

即便沒有絕對的不可以,那也是令人尴尬到腳指頭,還會被外人說三道四。而且,兒子怎麽可以入贅皇家,做無權勢的驸馬?!

缃國公當即就要進宮面聖,阻止明越帝姬的自私行徑。若是擱在以前,缃國公不認為官家會答應,可兒子因為邵婉的事得罪了官家,官家又是睚眦必報的暴君,很有可能一拍案板同意了。

若是下了賜婚聖旨,那真就覆水難收了。

等他急匆匆去往垂拱殿時,已經不見了明越帝姬的身影,官家也已回了寝宮。同徐貴打聽後方知,官家将明越帝姬訓斥了一頓。

缃國公舒口氣,回府後就跟趙氏大吵一架,質問她為何不攔着明越帝姬。

趙氏冷笑:“我一個無權無勢的婦人,能阻止的了?”

看她越發尖酸的嘴臉,缃國公氣不打一處來,當年怎麽就覺得她溫婉大方、知書達理呢,“我看你就是在縱容!”

夫妻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開交,當晚缃國公直接般去了妾室那裏歇息,留下哭哭啼啼的趙氏。

醜時三刻,陸喻舟從公廨回來,面色陰沉,回到梅織苑後,交代李媽媽去做婚書。

大戶人家,三書六禮一樣不能少,女方是絕不會讓男方跳過納禮、問名,直接行納吉之禮的。

李媽媽覺得不妥,開始勸言。

陸喻舟何嘗不知要納禮、問名,可寶珊自己都不曉得出生時辰,如何找人批八字?而邵婉現在的情況,更不會記得女兒的出生時辰。

而且,邵婉未婚生子,他該去慕家還是去邵家提親?

原本,他該等邵婉嫁給慕先生後,再去慕家提親,可趙薛岚今日所為,刺激了他,才會使他失去分寸。

被李媽媽勸了良久,又冷靜下來,但煩躁感揮之不去。

次日早朝後,官家單獨留下陸喻舟,跟他談起辰王的事,并授他監軍一職,讓他明日一早前往黎郡,壓制辰王,必要時,可将辰王兵權取而代之,并可對辰王及其心腹執行先斬後奏。

大啓皇朝重文輕武,武将中無人能擔起這個重任,文官中屬陸喻舟最具鐵血手腕,且臨危不亂,确實是挑大梁的不二人選。

接了聖旨後,陸喻舟提起昨兒趙薛岚求官家賜婚一事,并表明自己的态度,絕不可能入贅皇家。

聞言,官家意味深長地笑笑,“行了,知你憋屈,朕還沒糊塗到那個地步。”

陸喻舟漠着臉回到府中。

傍晚時分,缃國公來到梅織苑,又跟兒子提起婚事,“你此去黎郡,不知何時才能歸來,我和你娘都盼着你能先把婚事定下來。你跟為父說說,除了邵家那丫頭,就不能是別人了嗎?”

陸喻舟一邊收拾包袱一邊道:“無論您同不同意,我都認定她了,并且會托李媽媽代為行使缃國公主母之職,替我去跟邵、慕兩家溝通。”

“你!”

陸喻舟稍稍偏頭,嘴角揚起一抹譏诮,“趙夫人在我心裏,如同毒婦,不配替我張羅婚事。”

缃國公被氣得臉色發白,“除非你不認我這個父親,否則我絕不會同意!”

“那父親就把爵位傳給二弟吧。”陸喻舟說得雲淡風輕,“兒子搬出去自立門戶。”

拳頭握得咯咯響,缃國公強忍下怒火,大步離開。

當晚,缃國公鮮少的失眠了,在床上輾轉反側,擾得趙氏不得歇息。

“打擾到你了?”缃國公聽見枕邊人的嘆氣,起身披上外衫,“我還去偏院吧。”

誰會像把自己夫君推到別的女人那裏,趙氏忍住酸氣,語氣柔和道:“我也睡不着,咱們說說話兒。”

缃國公盯着承塵,将對兒子的虧欠和不滿一股腦地講給妻子聽。

趙氏越聽越覺得可笑,但面上還維持着端莊,“不如,咱們暗自給世子定門親事,等世子回來,婚書都已拟定,還擔心世子拒婚不成?”

這也不失為一個辦法,但以自己兒子的脾氣......缃國公抹把臉,“容我再想想。”

趙氏将手搭在他胸口,一下下替他順着氣兒,“世子總對我有惡意,所以我才不敢去插手他的婚事,但為了你,我願意去做這個惡人。”

她說得情真意切,伴着哭腔,在深夜中很是煽情。

缃國公拍拍她的手背,“為難你了。”

趙氏靠過來,趴在他胸口,“為了你,有何為難啊,這麽多年,不都是這樣過來的。”

想起兒子對趙氏的态度,缃國公陷入沉思,趙氏的确心思不純,但沒有做過傷害家人的事,管理府宅的手段還高,給自己省去不少煩心事,這樣的女人,自己也不能辜負她。

冥冥夜色,頭發花白的男人發出一聲嘆息。

翌日一早,禁軍中的一支精銳整齊劃一,由陸喻舟帶領着,踏上了去往黎郡的道路。

目送隊伍離開,缃國公轉身就讓趙氏去替兒子張羅起婚事。幾日後,趙氏替陸喻舟選了一門親事,對方是臨城一戶書香門第的小姐。

對于這門親事,缃國公并不滿意,汴京有那麽多巴不得攀親的人家,為何要去臨城挑選?

而且,對方是一戶沒落的貴胄,外面欠了不少債,雖說缃國公府能将債務填補上,可不至于這麽委屈兒子吧。

可缃國公根本不知趙氏的歹毒心思,那女子與家中的馬夫私奔,被父親逮回來關在閨閣中,沒過多久就被診出懷了身孕。

女子的父親想要把女子低嫁給寒門為妻,卻遇見了趙氏這個金主,兩人一拍即合,張羅起制定婚書的事宜。

然而,婚書還未送至兩人手上,那女子被馬夫救出,再次跑路了。

婚事告吹,缃國公舒口氣,又覺得趙氏辦事不靠譜,便暫歇了這個念頭。

與此同時,陸喻舟一行人抵達一座城池的碼頭,即将乘船去往黎郡,可就在快要登船時,陸喻舟收到來自江南的口信,寶珊所居住的小宅遭遇火災,被燃燒殆盡,寶珊等人全部葬身火海。

在聽得這個消息時,陸喻舟怔了許久,忽然一笑,“誰指使你來跟我說笑的?”

暗衛跪地不起,“世子,卑職沒有說笑,這場大火極可能是仇殺,卑職親眼看着夫人抱着少爺倒在黑煙裏。”

“那你怎麽不去救,跑來這裏跟我講有何用?!”陸喻舟上前揪住他衣襟,将人提起來,向來淡定自若的男人露出一抹猙獰。

“世子節哀!”暗衛說着說着就痛哭起來。

“慕先生和他帶來的女子呢?”

“聽在場救火的弟兄說,慕先生本可以火勢蔓延前沖出來的,可那女子被絆倒,慕先生扶起她的時候,屋頂忽然塌方,将他們掩埋其中,等找到他們時已經...已經斷了氣。”

暗衛是自己的心腹,不可能背叛自己,而且他臉上有燙痕,像是被火焰所灼,更證實了他所言非虛。

仇殺...

除了官家和趙薛岚,誰會對寶珊有這麽大的恨意?

陸喻舟松開暗衛,後退半步,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阿笙那麽小,那麽軟糯,還未領略過世間的美好,怎麽可以就這樣離開人世?

慕先生尋了邵婉十九年,才剛剛相認,就被迫分開。

還有寶珊...寶珊...

碼頭上剛好有個石柱,陸喻舟趔趄着坐在上面,雙手撐在膝頭,竭力維持着冷靜,“其他人呢?”

除了寶珊一家人,小宅中還應該有數百暗衛,怎會救不了一場火?

暗衛蹲在男人面前,泣不成聲,“那天,卑職和幾個弟兄按照世子的吩咐,出城去尋合适的府宅,回來時,大火已經蔓延開,其餘弟兄死的死,殘的殘,是仇殺啊世子,一定是預謀的仇殺!”

陸喻舟頭腦混沌,嗡嗡作響,眼前出現重演,他彎腰按揉側額,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

大船即将起航,不明情況的禁軍副統領過來催了幾次,見陸喻舟沒有要走的意思,大聲道:“相爺,該上船了,将士們等着呢。”

陸喻舟捏下眉骨,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挺拔的身姿差點被風吹倒,幸得暗衛扶住。

“你們先行,抵達辰王府所在的城池後,先熟悉幾天地形,等我與你們彙合後,再一同前往。”

“這,”突發的狀況讓副統領摸不着頭腦,“相爺遇見了何事,不妨說予我聽,我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私事。” 陸喻舟指了指他們的馬匹,示意暗衛牽過來一匹。

既是私事,副統領勸道:“相爺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啊。”

陸喻舟的臉色已失了血色,“我不會耽擱太久,路上不休息的話......”

“世子!”暗衛忽然打斷他,躬身道,“請世子以大局為重,随将士們登船,其餘事宜交由卑職去辦。”

天色漸沉,将士們全都擠在岸邊等待着,對他們來說,哪怕陸喻舟耽擱幾日,也是一場沒有攜手的辜負。

可陸喻舟管不了這麽多,一想到阿笙被火海吞噬就心如刀割,一想到寶珊...他根本不能去想寶珊當時面臨的情形。

一個剛剛尋到家人的孤女,才得到幸福,就與幸福擦肩而過,會有多絕望。

陸喻舟執意走向馬匹,翻身上馬,“我盡量快些。”

這一場景與不久前,衆人齊力攔截官家的車隊有何區別?

副統領攔在馬匹前,抱拳道:“辰王一事耽誤不得,請相爺三思!”

陸喻舟當然知道耽誤不得,可他欠了寶珊一家四條命,他如何能放下那邊的事,心無旁骛地登船前行。

高大的身軀微微發抖,陸喻舟顯然是在強撐,那股從心底迸濺的悲痛一刀刀割破他的心房,提醒他,是他讓寶珊一家人失去了身家性命。

他要替他們找到兇手的罪證,可他自己就是兇手之一啊。

若不是他的私欲,寶珊一家人很可能已經離開小宅,歸隐田園了。

暗衛支開副統領,拉住缰繩,不讓陸喻舟離開,“當地府衙派仵作檢查完夫人一家的屍體,确認沒有內傷,已經...下葬了,也已經将現場取證,世子此時過去無濟于事。”

下葬了......

陸喻舟腦子轟隆一下,搖搖欲墜,難以呼吸,喉嚨忽然湧出一泓腥甜,“噗”地吐了出去,整個人墜下馬背。

“世子!”

“相爺!”

血色晚霞彌漫天際,飛鳥排成一排,從大船的上方掠過,發出了空靈的叫聲。

陸喻舟從甲板的躺椅上醒來,睜開眼縫,呆滞地凝着雲如棉絮的天邊,昂藏不再,頹然消沉。此時,大船離岸邊愈來愈遠,陸喻舟的心也愈來愈空,眼前浮現出阿笙童真的笑臉和寶珊的嬌顏,眼眸漸漸濕潤。

副統領從船艙走出來,想找陸喻舟商量事情,可喚了幾聲沒得到回應,搖着頭離開。

一連數日,陸喻舟都沉浸在自己的意識中,不吃不喝,直到登岸的前一日,萬裏無雲,天空如水洗般湛藍,與粼粼水波彙成一條線,才緩釋過來一些。

一些人會被悲傷限制住腳步,永遠沉浸其中。另一些人會從悲傷中釋懷,即便心再疼,也會重拾勇氣,砥砺前行。

陸喻舟便是後者。

将對寶珊一家的慚愧掩埋在心底,陸喻舟狠狠抹了一把臉,仰頭縱目,逼退了眼眶的酸澀,讓自己有理由堅持下去。

他拆開包袱,想要更換衣衫,卻無意中發現一條不屬于自己的錦帕。

似有默契,陸喻舟将錦帕浸泡在水裏,果不其然,錦帕上顯現了幾行小字。

是暗衛的字跡。

攤開錦帕,快速讀取了上面的內容。

長眸一斂,微微眯起。

暗衛偷偷告訴他,自己受了慕時清的控制,不得已向他說了謊,當時,慕時清就在附近,手裏攥着數十弟兄的性命,暗中監視着他。

慕時清一直給人一種溫潤無害的感覺,可很多人忘記了他的智謀和手腕,以及遍布四海的門生和友人。

他若發出一聲求助,必然是八方支援啊。這也是官家遲遲不敢動他的原因之一。

陸喻舟形容不好這種心情,大抵是跌宕起伏吧。

薄唇溢出一聲輕笑,慕先生這招金蟬脫殼,像是輕攏慢湧了一曲斷腸樂,輕巧地攻陷了他的防備,把他耍得團團轉。

姜還是老的辣。

陸喻舟攥着錦帕,呵呵低笑,似癫似狂,似嗔似笑,似怒似怨,終化成一抹釋然的喟嘆。

還好,他們一家人尚在。

旋即,一抹空虛襲上心頭,以慕時清的能力,想要将寶珊和阿笙永遠藏起來,并非難事。

陸喻舟望着湛藍天空,陷入了另一重思量。

碼頭上,慕時清與幾位鶴發童顏的老者一一道別。幾人帶着門生離去,也帶走了陸喻舟的數百暗衛。

慕時清負手望着滟滟水面,情緒不明。他本可以帶着一家人與陸喻舟不告而別,可還是費力折騰了這一趟。

也許,是想通過暗衛,跟陸喻舟做今生的道別吧。

可他也低估了陸喻舟精心培養的暗衛在傳遞消息時的本事,這無疑給了陸喻舟一次反轉的機會。

身後傳來腳步聲,拉回了慕時清的思緒。

寶珊一手牽着阿笙,一手挽着邵婉,款款走來。

拎着布老虎的阿笙掙開寶珊的手,颠颠跑向慕時清,“外公,咱們要去哪裏呀?”

慕時清抱起外孫,指着寬闊的河面,溫聲道:“咱們要去黎郡接你的姨母。”

此行未必順遂,但慕時清和寶珊不約而同地選擇為慕夭冒一次險。

至于是否會遇見陸喻舟,慕時清覺得可能性很低。黎郡很大,陸喻舟等人又要深入辰王的軍營,正常來說,他們是遇不見的,即便遇見了,以自己在黎郡的勢力人脈,也能夠帶着一家人脫身。

“姨母?”阿笙歪頭,好像時常聽娘親提起這個人。娘親還說,若是能見到此人,一定要讓她抱一抱自己。

慕時清親了一下阿笙的圓腦袋,淡笑道:“你的姨母,名叫慕夭。”

徐徐微風吹拂起一家人的衣擺,襯得他們飄逸蹁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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