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卓菲(捉蟲)

周文雅望着卓謙的笑臉失神,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扯了扯嘴角:“回來就好。”

說着,她注意到卓謙的行李箱,趕忙伸手去接,“你走這麽久也該累了,嬸子幫你拿行李箱。”

若是以前,卓謙會二話不說把行李箱推給周文雅,但現在他沒有這麽做,只是客氣地說了聲還是我自己來吧,便推着行李箱進了屋。

雖然這套房子是租來的,但他們也住了将近五年時間。五年前,原主的叔叔卓俊貴做生意失敗,欠下一百萬的外債,連房和車都賣了,卻還差十多萬沒還,卓俊貴和周文雅實在還不上那筆錢,于是帶着兒女和卓謙偷偷摸摸地來到B市租房躲債——他們原來生活在Q市周邊的小縣城裏。

躲債的日子并不好過,以前卓俊貴挺着腰杆掙錢,如今只能四處打些零工,還要時常看人臉色,強烈的落差感讓他心靈受到巨大的創傷,到後面他連零工也不想打了,整天萎靡不振地躺在床上,或者出去打麻将輸錢,家裏就靠周文雅一個人起早貪黑地擺攤賣早點支撐。

卓俊貴和周文雅有一兒一女,兒子叫卓睿,是個17歲的高三學生,學習成績在全年級數一數二,也是夫妻倆黑暗生活中為數不多的光亮,而女兒叫卓菲,剛滿15歲,在一所職高讀高一,學習成績和原主爛得不相上下。

由于卓睿明年要參加高考,這學期剛開學,就申請從走讀改為住宿,他一般周末都留在學校複習,不逢年過節不會回家,因此家裏應該只有卓俊貴和周文雅夫妻倆以及卓菲。

那對夫妻倆還好說,就是那個卓菲……在印象中很難纏。

卓謙剛這麽頭疼地想完,冷不丁聽到一道尖聲尖氣的嗓音從衛生間方向傳來:“喲,這是哪尊大佛回來啦?”

卓謙把行李箱放在卧室門後,轉過身,便瞧着一個穿着粉色長裙睡衣的女孩向他走來,女孩環着雙臂,黑發紮成了高馬尾,她臉上貼了一張黑色面膜,只露出一張紅潤小巧的嘴唇和一雙寫滿惡意的眼睛。

看見卓菲的瞬間,卓謙仿佛看見了拟人化的王子。

尤其是卓菲說話時那尖酸刻薄的口吻,簡直和王子一模一樣。

難道這篇文裏的惡毒炮灰都是一個工廠生産出來的嗎?

王子不知道卓謙已經在心裏把它從上到下吐槽了個遍,還頗為擔憂地開口:“這女的不好對付,能避開的話最好不要起沖突,能惡心得你好幾天睡不着覺。”

卓謙驚訝道:“原來你也有忌憚的人。”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王子有些不高興,甕聲甕氣地說,“雖然我只是一個系統,但我擁有人類的喜怒哀樂。”

末了,又補充,“而且我對這女的說不上忌憚,就是煩,她以前總來找我們的麻煩,打又不能打,罵又罵不過,每次都吃啞巴虧,氣死我了!”

“等等!”卓謙敏感地捕捉到了關鍵詞,“以前?找你們的麻煩?”

王子瞬間安靜如雞了。

無論卓謙如何詢問,王子都不肯再說一句話。

“喂,我在跟你說話!你沒長耳朵嗎?”卓菲氣急敗壞的聲音拉回了卓謙的思緒。

卓謙回過神,發現卓菲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跟前,面膜下那雙睜得又圓又大的眼睛正惡狠狠地瞪着他,也把他出去的路堵得結結實實。

“走神了。”卓謙說,“你剛才說什麽?”

聞言,卓菲的怒火一下子沸騰起來了,她一把扯下臉上的面膜:“你裝什麽裝呢?你明明知道我剛才說了什麽。”

卓謙表情無辜:“我真沒聽清楚。”

卓菲随手把面膜扔在旁邊的櫃子上,她長得不錯,屬于清純挂的女生,就是表情和眼神用力過猛,反而像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很難讓人生出好感。

“不愧是在華高讀書的人,世面見多了,眼界變高了,連我們這些窮親戚也不想理了。”卓菲陰陽怪氣地說,“也是,和你說話的都是那些有錢的小姐少爺,我們這些窮親戚哪兒配和你說話。”

說起華高,卓菲已然藏不住她眼底的嫉妒。

華高是整個B市最好的私立高中,也是占地面積最大、教學環境最好并且是優質教師資源最集中的地方,當然這些都不足以吸引卓菲,最讓卓菲心心念念的還是幾乎所有B市裏排得上號的官富二代都在華高。

華高的招生條件極為苛刻,若是家裏沒錢沒勢,就必須有全年級數一數二的成績,曾經卓睿就考上過華高,但他最後還是去了學雜費全免的三中。

而卓謙和卓菲都是班裏吊車尾的學渣,甚至卓謙的學習成績更差一點,連高中都考不上,去年初中畢業,周文雅忙前忙後地托關系把卓菲塞進一所職高,至于卓謙,則是塞進一家電子廠工作。

沒想到某天下午,一個漂亮女人坐着豪車來到他們家門口,把卓謙帶走了。

等卓謙回來時,他不僅被那個漂亮女人安排到華高讀書,而且在往後的日子裏,漂亮女人也偶爾會來看他,帶他出去吃喝購物。

聽說漂亮女人住在隔壁Q市,是卓謙母親的好朋友,卓謙母親生前在她落魄時借給她一筆不少的錢,直到近兩年,她突然發家,才來找到卓謙報答恩情。

當時的卓菲做夢都沒想到,天底下居然有這種好事落在卓謙頭上。

還聽說漂亮女人在Q市有錢有勢,把卓謙安排到華高不過是張張嘴皮子的事。

于是卓菲心動了,慫恿周文雅去找漂亮女人,懇求她順便把卓菲一起安排到華高。

然而漂亮女人拒絕得毫不留情,她跟周文雅說話時完全沒了面對卓謙時的溫和,語氣冷得仿佛能掉下冰渣子,高高在上的态度透着一股若有似無的優越感,她說:“當初小雪留了不少錢和一套房子給你們,被你們揮霍光了不說,還把小雪的孩子教成這樣,如今你們還有臉來找我幫忙?”

周文雅被怼得滿臉通紅,又羞又氣,卻不敢說什麽,只能繼續懇求:“菲菲好歹是謙謙的妹妹……”

“關我什麽事?”漂亮女人打斷她的話,輕輕一笑,“我就這麽說吧,職高和你女兒很合适,別挑三揀四了。”

挂斷電話,周文雅臉都青了,在旁邊聽了全過程的卓菲羞愧難當地哭出聲來。

這件事成了卓菲的心病,只要看見卓謙就要陰陽怪氣。

卓謙說不過她,每次都被她氣得跳腳。

她也只能用這樣的方式從卓謙身上找回為數不多的尊嚴和安慰了。

可奇怪的是,今天的卓謙居然不像以前那樣被她幾句話就激得暴躁如雷,反而非常冷靜,好像她冷嘲熱諷的對象壓根不是他一樣。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卓謙貌似很淺地笑了一下。

不化妝的卓謙笑起來很好看,嘴角微翹,圓圓的小狗眼裏灑滿了亮晶晶的色彩,很讨人喜歡,就是那頭非主流灰金色頭發很煞風景。

但卓菲還是看愣了。

就在這時,她聽得卓謙說:“別妄自菲薄,你們不是窮親戚,你們比我有錢多了。”

卓菲一聽這句話不對,卻沒明白卓謙要表達什麽。

哪知下一秒,卓謙忽然壓低聲音:“前天你還送了一條兩千塊錢的項鏈給陳承吧?”

這話一出,卓菲猛地變了臉色。

“你、你怎麽知道……”卓菲說到一半,下意識看了眼在廚房忙碌的周文雅的背影,不敢繼續說下去了。

不過只是這短短一會兒,她背後的冷汗都浸出來了。

卓謙怎麽知道陳承的?甚至知道她給陳承買了條很貴的項鏈。

難道是有人向卓謙告密?

不對不對,她隐藏得很好,除了兩三個朋友外沒有任何人知道她和陳承的關系,而且卓謙這個白癡哪像是那麽有心機的人?

“我不僅知道你送陳承項鏈,我還知道你買項鏈的兩千塊錢是從我這裏偷去的。”

“你胡說!”卓菲激動地反駁,又不敢把聲音揚得太高,“那些錢是我自己掙來的。”

“難道不是在我房間裏偷了東西後拿去二手店裏賣了掙來的?”

“……”

卓菲的聲音戛然而止,她滿臉震驚,她一直以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想卓謙都知道……

為什麽卓謙以前不拆穿她?偏偏等到現在。

仰頭看着卓謙那張白淨的臉上揚起人畜無害的笑容,卓菲忽然感到一陣惡寒。

卓謙也沒跟她客氣,直接說了解決方法:“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是我列個單子,你把所有賣出去的東西原價賠償給我,第二是就這樣算了,可我不敢保證我哪天會不會嘴滑把這件事說出去。”

聽到這些,卓菲臉色煞白,差點沒站穩。

卓謙房間裏的那些東西哪樣不是價格成百上千?而且她拿了不少,要是全部原價賠償,簡直要活生生放她一桶血!

卓菲吶吶道:“我沒錢。”

卓謙聳了聳肩膀:“那就這樣算了吧。”

說着,他繞過卓菲,正好看見周文雅端着碗筷從廚房裏走出來。

“嬸嬸,我來吧。”卓謙接過碗筷。

周文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要回來,就沒買多少菜,我把晚上的菜熱了一下,還炒了個青菜,你将就着吃。”

卓謙看了眼已經放上餐桌的菜,一盤沒了雞丁的宮保雞丁,一盤沒了肉絲的京醬炒肉,還有一盤現做的清炒莴筍片。

看來他不在家時,這家人的夥食還不錯。

“嬸嬸,麻煩你了。”

“吃完後把這些收拾到廚房裏就行了,我明天來洗。”周文雅叮囑完,便要回卧室。

卓謙忽然喊住她:“對了,嬸嬸,我有件事要跟你說。”

周文雅疑惑地轉過頭。

卓謙正要說話,不遠處的卓菲突然發出一聲尖叫:“卓謙!”

周文雅吓了一跳,皺着眉頭責備卓菲:“你這丫頭幹什麽呢?這裏隔音不好,不要吵着鄰居了。”

卓菲看也不看周文雅一眼,泛紅的眼睛直直盯着卓謙。

卓謙心領神會,對周文雅笑道:“沒事了,嬸嬸,你先去休息吧。”

等周文雅走後,卓菲才走過來,她做了很久的思想鬥争,表情僵硬地擠出一句話:“我沒有那麽多錢,賠償一半可以嗎?”

卓謙把碗筷放桌上,頭也不回道:“免談。”

卓菲噎了一下:“那你給我半年時間。”

“一個月。”

“三個月。”

“一個月。”

“那、那就一個半月?”

卓謙停下拉椅子的動作,扭頭看卓菲:“你這麽喜歡講條件的話還是算了吧。”

“不不不,一個月就一個月。”卓菲說,“我把錢給你,但要是你對外說一個字,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卓菲也走了,飯廳裏只剩下卓謙一個人。

王子冒出來,奇怪地啧了一聲:“她這個人沒臉沒皮的,居然害怕被她媽知道她交男朋友了?怎麽看她都不像這種人。”

卓謙低頭吃着飯,他沒吃剩下的那兩盤菜,只夾莴筍片,順便回答王子:“應該是有把柄握在陳承手上。”

他對後面的情節記不太清了,只隐約記得陳承是社會上的混混,卓菲被周文雅逼着和他分手時,他拿出了什麽東西鬧得這個家雞飛狗跳。

他知道卓菲忌憚那個東西,卻沒想到她怕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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