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偶遇(捉蟲)

吃完飯,卓謙簡單洗了個澡。

躺在床上,他摸了摸額頭,已經不那麽燙了。

之前事情太多,他沒感覺到難受,這會兒靜下心來,頭疼的感覺又一陣陣地湧了上來,像小錘子一樣敲打着他的腦袋。

他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等他第二天醒來,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鐘,睜開眼看見陌生的天花板,他呆愣了許久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穿書了。

雖然他對以前那個家沒有太多的眷戀,但那個家至少能為他提供錦衣玉食的生活,哪像現在,生了病都沒錢去醫院。

卓謙把手搭在額頭上,深深嘆了口氣。

俗話說一分錢難倒英雄好漢,他如今可算是體會到這種感受了。

他翻身下床,從行李箱裏翻出之前收拾好的衣服。

原主的衣服大部分都在學校裏,也不知原主的品位從哪兒學來的,用兩個字總結——浮誇。

買的都是帶着大logo的名牌貨,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些衣服的價格,并且衣服的樣式和顏色都很不日常,穿上去像是随時要去演唱會上唱跳一首。

卓謙可謂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一堆浮誇的衣服中選了兩套相對簡潔的,一套白色套頭衛衣搭配黑色休閑短褲,一套米白色襯衫搭配淺色寬松牛仔褲。

卓謙把兩套衣服放在床上,托着下巴糾結。

王子說:“第一套好看!”

卓謙也更喜歡第一套,房間裏沒有鏡子,他往身上套完了事,走出房間時,他調侃王子:“原來你品味很正常,我還以為你也喜歡大logo。”

“怎麽可能?!我才不喜歡那種俗不可耐的款式!”王子忿忿不平,“還不都怪上個宿主不聽勸,把我的話當做耳旁風,他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笑話他的打扮!”

卓謙挑眉:“上個宿主?”

王子猛然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又開啓裝傻模式。

這次卓謙也不追問,看來他的猜測沒錯,他不是第一個到這個世界的人。

但他很好奇

昨天王子說上個宿主犯了錯,害它被連坐受罰,究竟是什麽錯誤要讓他連夜過來接替任務?以及,上個宿主到底只是在這個世界生活過一段時間還是說他就是原主?

可惜目前王子的嘴巴閉得很緊,對相關事情只字不提。

好在來日方長,他還能慢慢從王子嘴裏套話。

卓謙來到飯廳時,那一家三口已經吃完午飯了,周文雅正在收拾碗筷,擡頭看見卓謙,周文雅臉上有一閃即逝的尴尬,她無措地在圍裙上擦了擦手:“謙謙,你起來了啊,我還以為你要睡到晚上的飯點呢,就沒有喊你吃午飯……”

周文雅越說越心虛,眼神閃躲。

卓謙心裏清楚周文雅就是故意不喊他,這也有原主的原因,原主作息紊亂還脾氣暴躁,經常熬了個通宵後一覺睡到傍晚,被周文雅喊醒時會大發脾氣。

久而久之,周文雅就不怎麽管他了。

“沒事。”卓謙搖了搖頭,又問,“嬸嬸,家裏還有菜嗎?”

“有是有,但我等會兒要上工,來不及做了。”周文雅除了賣早點外,還在給一戶人家做清潔阿姨,每周末都要去,她想了想才忐忑地問,“不然我給你煮碗面吧?”

話音剛落,腦海裏響起王子罵罵咧咧的聲音:“這個壞女人存心的吧?自個兒大魚大肉地吃得一點不留,轉頭用一碗面條就把你打發了?氣死我了!”

卓謙沒搭理王子,笑着點頭:“那就麻煩嬸嬸了。”

周文雅趕緊收拾好碗筷去了廚房,卓謙轉而進了衛生間,洗漱完,打開衛生間的門,一個人雙手環胸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卓謙垂眸看了眼臉上帶着愠怒的卓菲:“又怎麽了?”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媽當成傭人使喚?”卓菲恨恨道,“我媽要做那麽多事,還要給你煮面,你不心疼她我還心疼!”

卓謙認真地提出建議:“不然你去幫她煮面?”

“……”卓菲看着卓謙一本正經的表情,只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可她還有把柄握在卓謙手上,不能像以前那樣随意發脾氣,她深吸口氣,“我的意思是你沒起來吃飯又不是我媽的過錯,你憑什麽讓我媽給你煮面?你不會自己下廚嗎?”

卓謙聽完笑了:“要是你不送那兩千塊錢的項鏈,我還能把你的話聽進去,現在的你有什麽資格說我?”

卓菲被一腳踩中痛點,臉色一陣青一陣紅,最後像只洩了氣的皮球似的。

“兩千塊錢夠你媽賣半個月的早點了,和你的行為比起來,我只是讓你媽煮了碗面而已。”

“兩千塊錢”這四個字猶如一根針紮進卓菲心頭,卓謙說起一次便會痛一次,與此同時,她也是第一次發現卓謙竟然說話如此尖刻,難聽得她恨不得當場摘掉耳朵。

卓菲自知說不過卓謙,轉頭便要溜。

“站住。”

卓謙的聲音傳來,卓菲不情不願地停下腳步。

“我沒錢了,先在你這裏透支一點。”卓謙算了下,“你先給我一千塊錢吧。”

卓菲惶恐轉身:“我沒那麽多錢!”

卓謙眯了眯眼,幹淨的娃娃臉上露出一抹略顯惡意的笑容:“我知道你有個小金庫,就藏在你的床底下。”

卓菲:“……”

這家夥怎麽什麽都知道?!

穿書快一天了,卓謙終于嘗到一點甜頭,此時此刻他只後悔穿書前沒翻出那篇耽美文翻來覆去地看上幾遍,不然也不會幾乎忘光後面的劇情。

“她不僅床底下有小金庫,廚房裏也藏着一個小盒子呢。”王子突然開口,語氣酸溜溜的,“這女的有錢得很。”

卓謙驚訝道:“你怎麽知道?”

王子頗為洋洋得意:“只要是小說裏寫了的內容,我都知道,你有什麽不知道的問我就好啦。”

原來王子還是個百事通,卓謙終于對它刮目相看,他一直把王子當成只會犯花癡的雞肋系統。

下午兩點,卓謙吃完面條就出門了。

外頭陽光燦爛,空氣中還彌漫着九月份的熱氣,重新打量了一遍周圍的環境,卓謙發現這裏比昨晚看到的還要破舊,在陽光下甚至能看到飄舞的塵土顆粒,滿地來不及清掃的垃圾散發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

卓謙路過巷子時,擡頭正好看見幾戶人家把紅的粉的內衣內褲晾在外面的杆子上——正好晾在他的頭頂。

卓謙:“……”

他不由得加快腳步,走出巷子,差點被一陣風卷來的塵土撲個滿臉,幸好他及時往旁邊躲開了。

外面有很多荒土,也零零散散地立着樓房,樓上住人,樓下的門市出租。

卓謙在一家裝修簡陋的理發店門口張望了很久,直到店裏濃妝豔抹的胖阿姨透過玻璃門注意到他,胖阿姨熱情地朝他招手:“哎呀好帥的小哥,你要理頭嗎?進來進來。”

卓謙不好拒絕,剛要走進去,旁邊忽然竄出來一個頂着西瓜頭的非主流男生,他搶先推開玻璃門,走進去就破口大罵:“老板娘,你這怎麽回事啊?我回去才看到你給我後腦勺剪缺了一塊!”

“哎呀怎麽會呢!”

“你自己看!”西瓜頭伸手一抓後面的頭發,果然看見一大塊剪缺的地方。

卓謙吓得趕緊跑了。

他對這裏很絕望,跑到稍微遠點的地方,沒找着理發店,倒是找着一家診所,診所的阿姨給他看了病,随後開了幾服藥,并叮囑他按時吃藥。

付完錢,他提着裝藥的小袋子往外走。

經過大門時,冷不丁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緊接着耳邊響起一道不确定的聲音:“你是……卓謙?”

卓謙瞥了眼抓着自己手臂的手,下意識皺眉,他自認性格還算随和,禁忌也不多,但不喜歡和別人有肢體接觸就是其中之一。

擡眼看去,那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個頭比他稍微矮一些,但長相清秀,戴着無框眼鏡,剪碎的黑發乖乖貼在腦袋上。

男生身上的書卷氣息很濃,另一只手還抱着幾本練習冊。

“是我。”卓謙應着,一邊抽回手臂一邊不動聲色地把男生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他是杜學嘉,你的鄰居,也是卓睿的同學。”王子提醒,末了嘻嘻一笑,“別看了,他不是你的菜。”

卓謙:“……你給我閉嘴。”

他對杜學嘉這個人完全沒有印象,不過既然是鄰居,便笑着打聲招呼:“好巧,你也來買藥嗎?”

“啊不是……”杜學嘉被卓謙的笑容晃得有些出神,白皙的臉頰居然泛起些許浮紅,他收回手,腼腆地摸了摸臉,“我剛才路過,看你的側臉有點眼熟,就過來看看。”

卓謙撲哧一聲:“你連我長什麽樣子都不确定嗎?”

杜學嘉還以為卓謙在責怪他,着急地擺了擺手:“不、不是這樣的,就是你今天沒化妝,我一時沒認出來。”

“你的意思是我妝前妝後差別大?”

杜學嘉想點頭,又想搖頭,憋了半天把臉憋得通紅:“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其實卓謙妝前妝後确實差別大,主要是以前卓謙的妝太濃了,脂粉蓋住了他漂亮幹淨的五官,看慣了濃妝豔抹的卓謙,突然有天他素着臉出現,杜學嘉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但不得不承認,卓謙不化妝時特別好看,尤其是那雙不帶眼線和眼影的小狗眼,細碎的陽光映入他眼眸,看着就可愛極了。

杜學嘉心裏憋了一堆話,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卓謙看杜學嘉憋得難受,也就不逗對方了,寒暄幾句後說自己還有事,便提着藥往公交站的方向走。

走出一段路,王子流裏流氣地吹了聲口哨:“這孩子藏不住心思,就差把‘我喜歡你’四個大字寫在臉上了。”

卓謙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杜學嘉還站在原地,怔怔望着他所在的方向,和他對上目光後,杜學嘉慌亂地扭過頭。

卓謙收回視線,嘆息道:“可惜了。”

王子問:“可惜什麽?”

“不是我的菜。”

“不是我說,陽光清瘦的少年郎不香嗎?你非要喜歡肌肉猛男,你的菜只能在健身房找。”

卓謙忍無可忍:“你給我閉嘴!”

頓了頓,又說,“不準再讀取我的記憶了!”

原主的手機是原主母親朋友送的生日禮物,那個朋友叫桑柔,曾經受過原主母親的幫助,近幾年才找到原主報恩,并且每個月按時給原主轉三千塊錢生活費——當然,這些錢都被原主揮霍得一幹二淨。

手機剛買不到一年,雖然還在保修期內,但浸水屬于人為損壞,卓謙考慮到這個手機不便宜,于是從抽屜裏翻出三包憑證,打算去售後維修碰碰運氣。

售後維修的地點在市區,公交轉地鐵坐了快一個小時。

卓謙走進高聳入雲的大廈,在十八樓找到打通了四個辦公室且裝修簡潔高級的售後維修,周末的人比平時多,前臺一字坐開的工作人員足有七八個。

卓謙在門口取了號,準備去休息區等待,還沒走近就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在大聲嚷嚷。

“操,那個老東西還給我媽打電話,昨晚我都快被我媽打死了,你看見我臉上的烏青沒有?我媽用花瓶砸的,嘶……碰一下都疼。”

“我去,你媽下手也太重了吧,你這臉都腫起來了。”另一個人說。

“臉腫算什麽?要不是我拼命攔着,恐怕我的新手機又要葬身我媽的拖鞋下。”

“我估計就是卓謙告的狀。”那人說,“你想怎麽會有那麽巧合的事?卓謙前腳剛走,周主任後腳就來抓我們了。”

“我也覺得是他,媽的,那個兔崽子非弄死他不可……”

鄭善把話說完,似有所感地擡起頭,就看見他非弄死不可的“兔崽子”面無表情地站在距離他只有幾步之遙的位置。

鄭善:“……”

卓謙對他笑了笑,笑得很好看,卻帶着一絲邪氣。

鄭善當場暴走,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指着卓謙罵道:“好啊,真是說什麽來什麽,昨天是不是你告的狀?”

鄭善暴怒的聲音把在場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紛紛扭頭看過來。

只有卓謙淡定地站在原地,一臉茫然:“告什麽狀?”

“別他媽跟我裝!”鄭善看到卓謙這表情就來氣,沒想到他一個大老爺們居然在一個男的身上品出了綠茶的味道,“昨天你剛走那個老東西就來抓我們了,不是你告的狀還是誰告的狀?”

“口說無憑。”卓謙問,“你有證據嗎?”

鄭善:“……”他要有證據早就動手打人了,也不會在這裏唧唧歪歪。

卓謙又問:“你有我告狀的監控錄像嗎?”

“……”

“人證呢?”

“……”

“或者你分析一下我告狀的動機吧。”

如果鄭善有心髒病,他現在已經被氣得倒在地上抽搐了,怎麽他以前從未發現卓謙說話這麽氣人,還每一句話都把他壓得死死的。

這種感覺他昨天在卓謙的寝室門口已經體驗過一次了,現在體驗了第二次,仿佛有一桶油從天而降地潑在他內心的火苗上。

轟地一下。

火苗竄成足以燎原的大火。

“動機就是你犯賤,既然你要撕破臉,那我也就不客氣了。”鄭善牙齒咬得咯吱咯吱響,他邁着大步走向卓謙。

卓謙早已做好逃跑準備,哪知道怒火中燒的鄭善居然比以前更加行為敏捷,眨眼間便已沖到他面前,他見卓謙要溜,擡手狠狠推了卓謙一把。

卓謙猝不及防,被推得直挺挺地往後倒。

然後

他撞上了一個人。

那個人被他猛地一撞,竟然只是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很快又站穩腳步。

“對不起對不起!”卓謙趕緊擡頭道歉,被他用後背撞上的人也在低頭看他,那人逆着光,卻能看出精致的臉部輪廓,卓謙一個勁兒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

話沒說完,他看清楚了那人的長相。

這不是……

沈加瀾嗎!

卓謙愣了愣,張口吐出最後一個字:“的。”

沈加瀾沒說話,目光已經冷得足以把卓謙凍成冰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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