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酒意（下）

“你打算如何跟家人和安绮他們解釋？”蕭寰繼續問道。

虞嫣道：“我會跟我哥說清楚，讓他不要找我。至于安绮，我玩失蹤又不是第一次，她已經習慣了。”

蕭寰沉默了一會。

“你想好了麽？”他目光炯炯，“上次，你說你不會再過去了。”

“那是上次，”虞嫣也看着他，“你不是說不會有危險麽？所以你最好說到做到。”

蕭寰沒再多言。

虞嫣就當他答應了，随即動手準備起來。

後面幾個月的行程，其實在年前虞嫣就已經知道，大致有印象。成聰發過來之後，她又仔細地看了看，确定都不是十分要緊的項目，并且，每一份合同，她都曾經過目。虞嫣人氣高，簽合同一向有主動權。安绮對于條款也摳得精明，對虞嫣保護性很大，虞嫣可以臨時變更或終止。

一再确認之後，虞嫣定下心來，将東西都收拾好之後，又從雜物間裏取出她的潛水服等裝備。

有那麽一陣子，虞嫣很喜歡潛水，甚至還抽空考了證書。她檢查了一下，東西都還能用，于是都換上。

等到一切準備就緒，時間剛剛到九點半。

虞嫣并不打算給虞甯和安绮他們直接打電話。

因為她知道，她無論說什麽理由，他們也不會在電話裏接受。

但虞嫣也知道，如果她就這麽消失，那麽更加不行。

這邊會為了找她而弄得天翻地覆，恐怕她再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宣告死亡了。

她想了想，拿起手機，錄了一段視頻。

Advertisement

這視頻，是給虞甯的。

在這視頻裏，虞嫣沒有遮掩，把那邊世界的存在，自己在那邊遇到的事，以及蕭寰的來歷等等，都坦白地說了一遍。

然後，她一再保證，她去的地方沒有危險，并且三個月之後一定會回來。所以他不必派人去找她，并讓他幫忙安撫安绮，讓她別着急。

“虞甯很關心你。”蕭寰在一旁看着，道，“他聽了這些話，就算相信，恐怕也不會放心。如果他到那邊去找你，如何是好？”

虞嫣也知道有這個可能，有些猶豫。

這一點她也想過，虞甯是一個很執着的人，這事他的确幹得出來。

“你那宅子裏，能不能留些人？”她說，“萬一她過去，能把他攔住，照顧照顧？”

蕭寰在心底深吸一口氣。

他沒有接話，道：“除了此事，還有要做的麽？”

虞嫣道：“等一等。”

她說罷，打開郵箱，将視頻上傳，然後預約發送的時間。為了不讓虞甯在深夜受到驚吓，她發送時間預約成明天早上八點。

接着，她又給安绮寫了一封郵件。跟虞甯那封不一樣，她在郵件裏告訴安绮，她身體出了點問題，要到國外去療養，三個月之後回來，這期間的工作，請她推掉。

這郵件的發送時間同樣設置在了明天早晨。

虞嫣弄完之後，還不放心，打開微信，分別用愉快的聲音給虞甯和安绮發信息，讓他們明早看郵件。

蕭寰在一旁看着，一語不發。

一切準備就緒，十點剛過。

虞嫣把她和蕭寰的手機都關機，連同自己的所有證件都放到床頭櫃裏收好。

看看周圍的一切，心中有些感慨，自己要有一陣子沒法過舒适的現代生活了。不過她并不為此擔心，因為跟上次不一樣，她準備得很充足。

那碩大的背包裏，從她所有日常會用到的護膚品、洗漱用品到衛生巾，都準備足了三個月的量，可以大大減少生活上的不習慣。

她甚至為了防身，帶上了兩瓶大號的防狼噴霧。

至于這邊，她知道對不起安绮和虞甯，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放着蕭寰不管。在那視頻裏，她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虞甯是一個頭腦冷靜的人，虞嫣知道他會相信自己。

至于代價，虞嫣也衡量過。

雖然照合同上看，她不需要損失多少，但也很可能損失信譽，導致自己被一些合作方拉黑。

虞嫣一向懂得權衡利弊，但如果問她這樣值得麽，她心裏給出的回答卻很肯定。

想着這些，虞嫣看向鏡子。

裏面的人神采奕奕，眼睛泛着光，就像劇本裏那種被感情沖昏了頭腦的蠢貨。

待她把東西收拾好，走下樓去，發現蕭寰正站在冰箱旁邊，手裏竟拿着一罐酒。

“你在幹什麽？”虞嫣訝然。

蕭寰回過頭，道：“我看冰箱裏還有酒，便想喝一些。”

“誰讓你喝酒了？”虞嫣瞪起眼，“醫生說了你不能喝酒。”

說罷，她上前，把那罐酒從他手中拿開。

蕭寰無奈：“那怎麽辦，已經開了。”

虞嫣看去，果然，那酒的易拉扣已經打開。

這是她最喜歡的一款果酒，存在冰箱裏，是打算心情好的時候小酌一番。

“還是扔了吧。”蕭寰說着，便要把酒拿回來。

虞嫣卻不讓。

“先不用扔，”她說，“我喝一點。”

“你不能喝。”蕭寰說罷，伸手來拿。

虞嫣不理他，索性走開，一邊往嘴裏嘗一口一邊說：“這酒度數很低，就喝一點，不會誤事。”

蕭寰看着她，只得作罷。

“我去上面看看可還有要做的事。”他說罷，往樓上走去。

半個多小時之後，蕭寰再下來，只見虞嫣正斜斜靠在沙發上。

那罐酒放在茶幾上，蕭寰走過去看了看，喝了半瓶。

“我就喝了一點，”虞嫣望着他，即刻道，“真的……”

話沒說完，她打了個嗝。

蕭寰有些無奈之色，在一旁坐下。

“日後，你還是不要随便喝酒。”他說。

虞嫣不以為然：“一點酒罷了，又不是毒藥……我最多暈一會。”

說罷，她往牆上的鐘看了看，有些失望：“怎麽還不到十一點。”說罷，又拿起酒罐抿一口。

蕭寰随即将那酒罐拿下，道：“別再喝了。”

虞嫣卻看着他，忽而笑起來。

“笑甚？”蕭寰問。

“沒什麽。”虞嫣道，“就是覺得能過去挺開心的。”

蕭寰露出訝色。

“為何？”他問。

“我也不知道。”虞嫣閉了閉眼睛，片刻，又睜開，“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每個十四的晚上我都會到那池塘邊上去？”

蕭寰道：“不曾。”

虞嫣自顧說下去：“我每次在那裏等着，就在想，可能什麽時候，我說不定會過去。”

蕭寰心中動了動，看着她：“你為何想過去？”

虞嫣不回答，卻反問：“你覺得在這邊過得高興麽？”

“高興。”蕭寰道。

虞嫣道：“我在那邊也挺高興的，反正自己什麽也不是，反而可以什麽都不用想。”

蕭寰啼笑皆非。

“可這樣不能解決任何事。”他說，“雖可暫時逃避，但終究還會回來，該要操心的還是要操心。”

虞嫣“嘁”一聲，重新閉起眼睛，翻個身，喃喃道：“你就是什麽事都想太深，什麽都要考慮周全，才會過得那麽累……”

這話有理，蕭寰露出一絲苦笑：“若非如此，我恐怕活不到如今。”

虞嫣卻似沒聽到，聲音越來越低道：“你記得把我叫起來……”

說着，竟睡了過去。

蕭寰注視着她，沒再說話。

屋子裏很安靜，只剩下虞嫣清淺的呼吸聲。

時間慢慢過去，仿佛前所未有的漫長。

而蕭寰坐在沙發上，看着沉睡的虞嫣，心裏卻希望這時間走得再慢一些。

那瓶酒裏面，除了果酒，還混了一些紅酒和啤酒。他早就發現虞嫣喝酒有一個習慣，只要是甜的，她就愛喝。

當然，她大概也沒想過自己會騙她。

剛才，蕭寰已經取來毯子，蓋在了她的身上。

虞嫣躺在沙發上，頭枕着抱枕，睡得很舒服。

——“……我和你一起過去。”

白天的時候，虞嫣說的那句話猶在耳畔。

蕭寰回想着，仍覺得砰然心動。

但他也知道，一旦如此，她的生活會因他而被擾動，他也知道，這些擾動對她意味着什麽。

就像他的一切都在那邊一樣，這邊也有她的一切。

——“……嫣嫣對于我們而言，比她以為的重要得多……”

——“……我希望你站在她這邊的方式，是真的為了她好，而不是傷害她。”

蕭寰再度深吸口氣，望向牆上的時鐘。

指針已經到了十一點半。

是該準備的時候了。

蕭寰無聲地起來，走上樓梯，悄無聲息。

在虞嫣的床頭櫃裏，他找到了她的手機，打開之後，他輸入了密碼。

這密碼是她的生日，蕭寰曾經在她輸入的時候看過，很好記。

果然，密碼通過，屏幕亮了起來。

蕭寰打開微信，找到虞甯，點進去，調出輸入框，改成手寫模式。

輸入信息之後，他發送過去。

确定送達之後，蕭寰關機，重新放回抽屜裏。

一切做完之後，時間堪堪過去十分鐘，十一點四十。

再回到樓下的時候，虞嫣仍躺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是虞嫣和他約好的最後準備的時間，兩人要穿上潛水服，準備下水。而他們的背包和潛水服，此時正放在通往後院的玻璃門邊上。

那潛水裝備，虞嫣前些天已經教過他怎麽用，并下水實踐過。

蕭寰知道虞甯的公司和家的位置，二十分鐘，無論如何趕不到這裏。

他又看了看虞嫣，在她平靜的睡臉上端詳片刻，将一封寫好的信放在茶幾上。

随後，他拿起潛水裝備和行李，走出後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