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七十一個大師 爆發
隔一日溫烔提了容鳶為平妻, 倒沒大操大辦,只在府中擺了一桌酒。
溫府的女主人升成了兩位,蕭笙祁在後兩日才得知, 這事成定局,傻子都看得出溫烔翅膀硬了。
溫水水得到了她的鹦鹉, 那只綠毛鹦鹉雄赳赳氣昂昂, 嘴兒還欠, 專調戲小丫鬟,都不用溫水水教的。
緣着天越來越熱, 屋裏的厚棉被全得換下來, 含煙和從梅在房裏收拾, 溫水水擱窗戶邊給鹦鹉喂食,那鹦鹉叼一口食,眼珠子還往屋裏瞄,怪模怪樣的叫道,“小娘子躲屋裏做甚?快快讓郎君我瞧上一眼。”
從梅抱着被褥跑出來, 手裏的雞毛撣子指向它,“再吵今兒中午就把你炖了!”
綠鹦鹉圍着架子飛一圈,扯嗓子在廊下喊, “謀殺親夫啊!謀殺親夫啊!”
氣的從梅一頭熱。
溫水水哈哈笑, 奪了它的鳥食,“你個母鹦鹉, 你怎麽就郎君了?”
綠鹦鹉扭扭頭,偏頭看她,看了半天掐着聲叫,“奴才給主子請安!”
活靈活現的太監音。
熱的一屋子姑娘笑,溫水水哼它一聲, “說的再好聽也沒食吃。”
鹦鹉兩爪子挂到鳥籠上,給她表演了一個倒挂金鈎,小腦袋左右搖擺,“娘娘吉祥!”
溫水水臉都被這一聲叫紅了,正巧元空從佛堂裏出來,它還卯着聲叫,“娘娘吉祥!娘娘吉祥!”
元空登時沉下臉,沖那鹦鹉斥道,“亂叫喚什麽?”
那鹦鹉飛到溫水水的手上,張了張翅膀,估摸着是被他唬住了。
元空對溫水水說,“讓它別亂喊,這種話傳出去容易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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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水水細聲嗯一下,喂了一粒食給鹦鹉,鹦鹉老實飛回架子上,瞅着元空看,“死禿驢。”
溫水水才喝進一口水全撲了出來,差點笑岔氣。
元空青着臉瞪她。
溫水水便收住笑,低着腦袋委委屈屈道,“你瞪我做什麽?又不是我叫它罵的。”
元空一揮袖子要出門。
溫水水放下鳥食跟在他後頭,揪住他的衣服道,“你別氣了,我幫你教訓它。”
元空拉走自己的衣裳,乜她。
溫水水忙踮起腳往他頭上瞧,驚訝的發現他腦袋上已經有一茬茬黑色附着,是新長出來的頭發,毛茸茸的,她上手摸了一下。
元空後退道,“你父親娶了容鳶為平妻。”
溫水水咦一聲,“我還以為他不敢。”
元空站到院裏練拳,他身穿短打,一拳一拳打在空氣裏,看力道就很重,一柱香過來才停,溫水水狗腿的捧着毛巾給他,他拿過來擦一下,見她殷切的看着自己,便笑道,“我沒生氣。”
溫水水抱住他的手背,劃拉着說,“我也要打拳。”
元空捏着她的小手搖了搖,軟乎乎的沒力氣,直笑着團住她緩慢比劃。
鹦鹉上蹿下跳,“真真好個郎情妾意!”
溫水水紅着腮仰頭看他。
元空撫一下她的臉龐,在地上撿一顆石子對着它擲過去,鹦鹉撲閃竄屋頂上,落了一地毛,它得意洋洋的罵元空,“禿腦殼兒!禿腦殼兒!”
元空不予理會它,攙着溫水水進屋裏,它還擱外頭叫,“奸夫□□,背着我在屋裏幹的什麽勾當?”
元空這回真的臉色變了,“誰教它這些的?”
溫水水燒的臉燙,“是你買回來的,我沒教它這個。”
元空急速出門外,只見楊老跟容氏兩個站元空都傻了眼。
溫水水立在門邊也有些怕,匆忙叫從梅把鹦鹉引回籠子,想讓她領着籠子躲走。
容氏黑着臉道,“誰買的鳥,什麽髒話都敢說,傳出去丢人的嗎?”
溫水水絞住手不言語。
元空站到她身前将人擋住,“外祖母,這鹦鹉是我買回來的,還沒教好。”
容氏老臉沉的難看,“你買的好鳥,在院子裏大呼小叫,巴不得別人聽不見,像什麽話!”
元空茍着背聽她教訓。
那籠子裏的鹦鹉兩只爪子抓着鐵欄杆,伸出來頭跟她學,“大呼小叫像什麽話!像什麽話!”
容氏擡起拐杖要敲它,楊老摁住她道,“你跟個鳥較什麽勁?”
容氏推開他,急走到元空跟前,目光掃到他身後,溫水水兩手抓着他的背不敢放,臉色煞白。
容氏張唇想說她。
元空一瞬擡起頭和容氏道,“外祖母,跟她沒關系。”
之前的事情也叫容氏長了記性,她再不喜歡溫水水,也不能當着面說她,只好說,“這鳥不服管,你們約莫教不會,不如先放西松園幾天,等我管教好了,你們再領回來。”
溫水水緊咬住唇。
元空說,“鹦鹉學舌,早先是在街市裏跟人學慣了,等放院裏養一養,就能改過來。”
容氏說,“你院裏都是年輕的丫頭,原本就不懂規矩,這鳥豈能學好?”
那鹦鹉擱旁邊呦呵,“老古板!我才不學你這個老古板!”
容氏臉都氣的發綠。
元空微笑,“這是我買來供她逗樂的,太悶了反倒不好。”
溫水水心裏起了小揪揪,輕聲說,“……老夫人有心教它,也是它的造化。”
元空轉頭瞥她,她歪頭瞄着他又裝老實狀。
容氏便招呼安嬷嬷去接鳥籠子,安嬷嬷趁手拿了鳥籠子往院門外走,綠鹦鹉便嚎了起來,“不要兇婆娘!不要兇婆娘!”
隔老遠都聽到它在嚎。
容氏一肚子火氣,偏偏得忍下來。
楊老笑眯眯說,“這鹦鹉有趣。”
元空也笑,“就是嘴壞。”
他們你一言我一句讓容氏沒法揪着事情不放,只得催促楊老道,“你不是來跟阿宇說事的?老說什麽鳥?”
楊老乜她,“你也看過阿宇了,就回去吧。”
容氏拍拍元空,“中午帶水水過來用膳。”
元空道聲好,她便調頭回了西松園。
她一走,溫水水自覺的退進房裏,元空和楊老兩個坐院裏下棋。
“今早邊關傳來信,林遠虎中了埋伏,人已經昏迷不醒,”楊老往棋盤上落子。
元空也落一子,“父皇派人去接替了嗎?”
楊老點頭,“派了徐仲過去。”
元空手停住,“這位大人好像沒聽過名字。”
“名不見經傳,”楊老呷一口茶水。
元空說,“父皇不至于随意指派人。”
楊老啧啧笑,“你父皇雖說比不得前幾代的陛下,但也不蠢,我原先以為他是破罐子破摔,他忌憚林遠虎手裏的兵權,養虎為患,不然就是被老虎吞吃入腹,不然就是和虎同歸于盡,他倒是機靈,暗地培養這麽個人出來。”
“徐仲是誰?”元空問道。
楊老朝他促狹一笑,“放到六年前,這個人你必定認識。”
元空靜靜聽着他說。
“徐仲這個人出身不好,他父親是個屠戶,他自小跟他父親在街市口賣豬肉,賣到十五六歲時,他去參加了武舉,一舉拿下了當年的武狀元,”楊老想起來當時的情形不僅朗聲大笑,“那麽個小子,又沒學過武,竟讓一衆自诩武藝高強的權門貴子落敗,陛下聞得消息震怒不已,那一年的武舉沒有一人得用,徐仲也在這之後消失了。”
元空喃聲重複着,“消失了……”
楊老長嘆氣,“原本我以為是被你父皇秘密處理了,未想他還留着徐仲,你父皇終究多疑,這一手留得好。”
元空揣起手,“父皇,也怕世家。”
楊老捏一子定在當中,“世家不可怕,可怕的是無人制衡它。”
元空抿聲。
楊老看向他,“這大魏從先代至今,世家層出不窮,但鮮少有長久的,先代的陛下會想方設法讓它們落敗,你的母後去世,容家被迫避世,誠然是被人所害,但陛下順勢打壓容家,容家當年就是一家獨大,你父皇怕了。”
元空垂着眸。
楊老揚聲笑,“別恨他,他這麽多年不容易,龍潛時就被世家脅迫,好不容易當上了皇帝以為可以自己做主,卻發現依然是世家為大,他也可憐。”
元空勾一下唇,“母後說了不要恨他。”
楊老唉聲,“你父皇算破釜沉舟,眼下你們兄弟三人各憑本事,都別想借着世家的力。”
元空彎唇,“挺好的。”
楊老放下棋子,拍拍腿道,“回西松園用膳。”
“金礦是不是能報給父皇了?”站起身問道。
楊老背着手往門外走,“崔琰在理奏折,估摸着明日就能上報。”
元空回身進房叫溫水水,溫水水包了一小袋瓜子放到他手裏,“給鹦鹉吃的。”
元空笑她,“回頭給你再買只吧。”
進了西松園,只怕容氏也不可能讓它活下來。
溫水水将頭抵在他胸口上,“我就要這只。”
元空蹙緊眉,思考着過會去把鹦鹉要回來。
他攙起溫水水出了門。
兩人剛進西松園,就聽見綠鹦鹉的瓜躁聲,“拔我毛摸我腿,老妖精我瞧不上!”
溫水水捂着嘴偷樂,元空斜她一眼,她又裝的一本正經。
兩人進園裏才看到安嬷嬷手拿着鑷子往鹦鹉身上夾毛,那鹦鹉雞賊的很,東躲西藏就是不讓她抓到。
安嬷嬷看到他們過來也不敢再碰它,它立刻用喙啄一口她的手,愣是叫她痛的甩手,它才挺胸擡頭的對着溫水水晃腦袋,“小娘子瞧我如何?”
溫水水小聲呸它,“小流氓。”
元空捂她嘴,她當即瑟縮着不說了。
容氏在廳室裏看的分明,走出來沖着那鹦鹉道,“我怎麽教你的?”
鹦鹉蹦蹦跳跳,朝溫水水點頭揮翅膀,“小的給娘娘請安。”
溫水水揪緊元空的袖子,忍着不笑。
容氏霎時惱火,叫人拎籠子到跟前,她勉強笑道,“要說主子好。”
鹦鹉左看看她又看看她,唱起了兒歌,“東牆籬笆西牆驢,中間站個老妖怪,頭頂天腳踩地,老妖怪裝腔作勢沒人愛!”
容氏一張臉都氣的變形,眼看着她要發火。
楊老拍着桌子道,“你跟個畜牲計較那麽多,進來吃飯!”
元空将那袋子瓜子交給安嬷嬷,帶着溫水水上桌坐好。
人都在屋裏坐着,容氏更是下不來臉,她慣來受人捧着,頭次被只鹦鹉罵,還罵的這麽難聽,她又不是什麽好脾性的人,自然想教訓它一頓,她朝安嬷嬷遞眼色,安嬷嬷解了袋子倒出些瓜子放小碟子裏。
鹦鹉果然聞着香叼瓜子磕,她給的不多,幾顆瓜子沒兩下就吃完了,鹦鹉湊近到籠子邊跟她要,“大爺再賞小的兩個。”
容氏接過安嬷嬷的袋子,倒了些在自己手上,順便開了籠子門,鹦鹉跳到她手上,嗑瓜子起勁。
容氏一把揪住它的兩條腿,抄手往它腦門上打了兩下,鹦鹉被打的站不住身,嘴裏的瓜子還舍不得放。
溫水水心都揪起來,急忙推元空,元空剛起身。
那鹦鹉突然對着容氏吐了一嘴的殼,噴的她不得不放手,鹦鹉也當即飛到屋梁上,“吓死爺了,吓死爺了!”
邊說着邊屙屎,正落到容氏頭頂上。
安嬷嬷結巴着聲道,“夫,夫人,您的頭上……”
容氏已經氣瘋了,抄起拐杖往屋梁上敲。
鹦鹉飛到院子裏的大樹上,大聲唱着先前的歌,“東牆籬笆西牆驢,中間站個老妖怪……”
容氏渾身發抖,“給我把它抓下來!”
楊老将筷子往地上一扔,“還嫌不丢臉?”
容氏哼哧着氣,過良久委屈的哭出聲,“它罵我你聽不見?它怎麽會罵我?誰教的它用我說?”
楊老朝安嬷嬷看一眼,安嬷嬷忙扶着她說,“夫人我們先去更衣吧。”
容氏聞着鳥屎味不覺作嘔,匆匆随她去換洗。
楊老嘆了口氣,朝溫水水看去,她溫順的低着頭,絲毫沒有不妥帖的地方。
元空和他說,“外祖父,鹦鹉是我在市井買回來的,學的話粗俗,并不是她在背地教的。”
楊老自然明白,那鳥見人就罵,根本不是她一個閨門姑娘好意思說出來的話。
“她老頑固了,說的話做的事只照着自己心來,她認為誰不好,那必定就不好,根本不聽勸。”
溫水水小聲說,“老夫人心不壞。”
她附和了,只是怕楊老會介意,終歸是他的夫人,受了這麽大氣,他也心裏不舒服。
元空淺聲說,“我調了些安神香,回頭送過來給外祖母。”
楊老點點頭,眼睛定在外頭,那只鹦鹉自己飛落到籠子裏,探頭探腦的看着他們,楊老沒好氣道,“都被你氣跑了,你倒得意的很。”
鹦鹉咂咂喙,“老爺吉祥!老爺吉祥!”
楊老嘿一聲,“得了吧,我可沒瓜子給你吃。”
鹦鹉像是聽懂了他的話,縮回腦袋在架子上蕩秋千。
楊老指着它道,“這祖宗趕緊帶回去。”
元空笑嗯聲。
午膳後就将鹦鹉拎回院子,轉頭又送些安神香去西松園,容氏這一天着實難過,好歹元空還知道給她送東西,這才叫她服帖了不少,再加上楊老勸慰,那氣消掉不少,她也就真真覺着讓讓小姑娘,才能體現她大度。
——
林遠虎重傷昏迷這事很快傳遍了大魏,鬧得人心惶惶,但明弘帝派去的徐仲屬實迅猛,很快穩住了局勢,那些突厥人被攔在邊界徘徊,根本無法踏界。
邊關暫且穩住,崔琰上奏了汴梁淩絕山金礦一事,直說是玄明告知了元空,元空派人前去勘察發現的,明弘帝龍顏大悅,直接将這份功勞歸給了元空,特特在朝堂上褒獎了他。
但元空寵辱不驚,将他的賞賜送回了宮,氣的明弘帝當着燕嫔的面大罵他蠢蛋,倒叫蕭承勳暗喜。
轉眼過三月,林遠虎被徐仲送回西京,人已然進氣少出氣多,只過四天,就徹底斷了氣。
除了溫家和蕭笙祁他們,誰都在歡喜。
就連一直低調的蕭承勳也活泛了,拉着禮部一衆官員并着幾個國子監的學生去東大街喝酒,至深夜才醉醺醺出了酒樓。
“三殿下不日就要及冠,微臣先向您喝聲喜,”那官員打着酒嗝,滿面讨好。
蕭承勳手搭着侍衛肩膀,肆意道,“本,本殿還得多謝大人照拂……”
其餘官員也依樣畫葫蘆跟着奉承他。
“三殿下有龍虎之資,及冠後必得陛下厚寵。”
“這朝堂內外,大殿下不管事,二殿下如今也勢頹,唯有三殿下您韬光養晦,那東宮也只有您才能入主。”
蕭承勳飄飄然,閉着眼睛搖搖晃晃往橋頭走,走了一會他感覺天旋地轉,侍衛扶着他說,“殿下,這橋不穩,卑職打聽過周邊人家,都不走這邊過。”
蕭承勳揚手給了他一耳光,“這座橋本殿走了那麽多次,幾時不穩了?”
侍衛只得退到一旁。
蕭承勳朝後沖那三十來個人招手,他們盡數跑到橋上,蕭承勳靠在橋頭,看着水邊倒影,贊嘆道,“如此良辰美景,如此俊俏眉目,唯有江山如畫才堪配的起我。”
他伸手撫過水面,那水裏的鏡像就成了波痕,他張手去抓,“怎麽沒了?”
侍衛恐他落水,在一旁勸道,“殿下,那是倒影。”
蕭承勳已經喝糊塗了,他聽着他的話停下手,那水面重新恢複平靜,他的臉映在水中,他癡迷的伸出手去抓。
那橋上的醉鬼們手舞足蹈,又蹦又跳,不一會橋就被他們蹦的震顫,随身的侍衛們想将他們拉下橋,卻被他們轟下了橋,這些人如瘋魔了般在橋上來回走動蹦跳,或高聲歡歌,或悲聲痛哭,他們全部忘形了。
橋體終于承受不住這些人的踩踏,只聽嘩啦一聲巨響,那座橋坍塌進水中。
蕭承勳一頭紮進水底,水流從四面八方湧進了七竅,他想掙紮上岸,背上卻被數人壓住,他徒然無力的掙動,最後陷進了爛泥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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