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月上中天, 豫王府的書房裏,李徽一手負在衣袍後, 腰微彎着,在宣紙上筆走龍蛇寫下兩個字:金哲
那天晚上,深夜的巷道裏凄風陣陣, 仿佛那個突然響起、又捉不住蹤影的聲音, 也不過是因風嘯而生的誤會。
李徽呆呆坐在車廂裏,久久才從震驚中平複,可記憶力仍舊是一片空白。這種如臨深淵,卻又無跡可尋的窒息感掐着他的喉嚨,再顧不得形象,扒着車門朝外吐了個天翻地覆。
肖淮沒追到人,高大的身影再度回到馬車旁, 恭敬地給他遞上條巾帕,什麽也沒有問,只是換了個角度替他遮住巷口吹進的寒風。
李徽很欣賞肖淮這樣穩重又不多言的态度, 擦了嘴坐回車廂,用水漱了口, 然後啞着嗓子問:“看見人沒有?”
肖淮搖頭道:“沒看見人, 不過……看見兩個字。”
那兩個字就寫在某戶人家外的灰牆上,旁邊是挂在屋檐下的紗燈, 紅燈被風吹的左右搖擺, 将牆上的字一照得時明一時暗。
肖淮握着拳走近, 看清楚那兩個字是:金哲。
金這個姓氏, 多屬于異族,再加上那人怪異的行蹤,只怕也有些常人沒有的本事。可他為什麽要留下自己的名字,卻又不現身與他相見呢?還有那股萦繞不散的熟悉感,究竟從何而來?
豫王想得心浮氣躁,胳膊往前一揮,筆上的餘墨便重重甩在紙上,仿佛在那黑字旁挖出大小不一的深坑,然後幹脆将筆一扔,負着手走到窗前。
窗外是蒼穹星鬥、漆墨沉沉,他仰頭對着這夜幕思索良久,終于下了決心喚來一名心腹,讓他徹查京城裏叫做金哲的男人:這人大概三十歲上下,身材偏瘦,可能是異族,眼珠也帶有異色。
消息很快就傳回來。大越朝與許多外族交往頗深,留在京城學習中原文化的異族人士也不少,可這個金哲格外好找,因為他是上了名冊的死囚犯。
豫王得到這個消息着實吃驚了一陣,關在刑部大牢的死囚犯,為何會在他車外現身?如果他已經逃脫,何必再回牢裏受死?如果他并未逃脫,那天對他喊話留字的人又會是誰?
他想來想去,覺得唯一能解決所有疑問的辦法,就是親自去見一見這位金哲。
潮濕陰暗的刑部大牢,仿佛還能聞到刑訊室飄來的血腥味,領路的牢頭笑得十分殷勤,嘴上絮絮叨叨,領着豫王走到右拐第三間牢房前。
李徽彎腰往裏看,在牢房的最裏端,身形削瘦的男人盤腿而坐,一頭亂發被他用草枝盤起,看起來不似窮兇極惡的死囚犯,倒像名落魄的書生。雙眼又長又細,右邊眼珠透着淡淡的褐色,與他腦海中的模樣幾乎無二。
可他不知這印象從何而來,明明他們以前從未見過,正琢磨着,牢頭已經梆梆敲着栅欄大喊:“金哲,豫王爺要來找你問話!”
這一喊,旁邊牢房的死囚全探出頭來,想到他們這種在谷底掙紮之人,居然還能見到遠遠坐在雲端上的王爺,各個都抱着多看幾眼夠本的心情,邊打量着李徽邊嬉笑起哄。
牢頭橫眉怒目大聲呵斥,可金哲卻顯得格外平靜,拉平蓋在膝上的衣擺,擡頭時,褐色的眸子射出亮光,薄唇挑起個胸有成竹的笑容道:“王爺,你終于來了。”
豫王的腦海中仿佛有電流閃過,腳步踉跄着退後兩步,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無論那晚他是用什麽法子出現在自己馬車外,金哲故意留下那個名字,就是想誘自己來見他。
他有足夠的信心:自己會将他救出死牢。
可他為何會有這樣的信心,他究竟握着些什麽,又知道些什麽?
李徽深吸口氣,重新換上平靜的表情,斜睨着牢頭道:“帶他出去,找個清靜的耳室,我有話要問他。”
牢頭連忙點頭哈腰地應允下來,金哲笑着站起,嫌棄地踢了下挂在腳踝的鐵鐐道:“這玩意怪礙事的,王爺能幫我弄掉嗎?”
李徽沉吟一刻,對牢頭道:“把他的腳鐐解開。”
“萬萬使不得啊!”牢頭吓得連忙擺手:“這人可是死囚,萬一他兇性大發沖撞了王爺,那小的可也要被扔進這牢裏了。”
豫王揮了揮手:“去解開吧。刑部大牢裏,本王還能出什麽事不成。“
金哲“哈哈”大笑,得意洋洋地将腳一翹,看着牢頭為他解開腳鐐,然後揚着頭,仿佛自己不是死囚,而是被邀請的貴客,擡着下巴,大搖大擺去了耳室。
刑部大牢,連耳室也透着幾分陰森。豫王讓金哲跪在下方,翻看着卷宗道:“聽說,你被判死刑,是因為殺人?”
他來時已經看過這卷宗內容,金哲很早來了中原,十幾年來都在京城城郊的某間道觀清修,可不知道為何,他在半年前突然兇性大發,在一天晚上失手殺了館主,據說還盜走一件觀中從前朝留下的寶物。可在被審訊時,他拒不承認自己偷了什麽寶物,最後因為殺人罪名,被判了死刑。
金哲聽他講完自己的罪名,并不申辯,只是一臉殷切道:“我這麽做,可全都是為了王爺你。”
豫王面上不動聲色,随手撥弄着旁邊的杯碟道:“本王肯來見你,已經算是天大的恩惠。你不抓緊機會好好申辯,求我替你洗清冤屈,卻要在這裏胡言亂語,本王可沒那麽多閑心陪你繞圈子。”
誰知金哲擡頭看他,目光無比坦然:“小的本就無冤可申,人是我殺的,東西也是我拿的,王爺既然有心來找我,我就絕不會诓騙王爺一句。”
豫王心中一跳,他記得刑部的卷宗裏,金哲只承認殺人,堅決否認盜寶,可此刻卻毫不猶豫認下一切。他很快就想明白,走到金哲面前,低頭壓着聲問:“你偷的那樣,究竟是什麽東西?”
金哲擡頭看着他,帶着抹神秘的笑容道:“是一塊刻着篆文的鐵符,暗紅色,正菱形,王爺可還記得,這樣東西究竟是做什麽用的?”
李徽突然心驚肉跳起來,還未想明白這感覺從何而來,金哲已經匍匐在地,嘆息着道:“王爺,是我來的遲了,害您白白等了這些年!”
與此同時,三皇子李澹元即将與宣武侯府嫡長女成親的消息也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因為成帝想将這婚事好好操辦,再選一年中最好的良辰,最終将婚期定在了三個月後,李儋元為此專門進宮一趟,稱自己和謝家小姐都不在乎儀式或排場,低調或簡單都沒關系,只希望能早日成婚。
成帝見自家兒子這麽迫不及待要将媳婦兒娶回家,戳着他的額頭笑罵了句:“沒出息。”然後按住他的肩輕嘆了聲道:“你們不在乎,可是父皇在乎。父皇想讓所有人都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
李儋元擡起頭,由父親那雙帶着慈愛與歉疚的雙眸中,讀懂了他的用心。于是不再争辯,欣然接受成帝的全部安排。
第二日,京城最大的玉鋪“金寶閣”裏,掌櫃劉元成一臉殷勤地彎腰伸手,領一對周身貴氣的男女走向二層的閣樓。
他做了這麽多年的生意,一眼就看出這兩人身份不俗,于是讓樓下接待的夥計離開,親自帶着他們到了平時只接待貴客房間。可惜他還是沒能猜出,這若神仙樣貌的兩人,就是正被整個京城談論的三皇子和他未過門的王妃。
安岚手撐着下巴,手肘挨着紫檀大桌,看劉掌櫃滿臉紅光地讓夥計拿來一樣樣首飾,再一樣樣介紹吹噓一番。可她對這些東西并沒有太大興趣,是李儋元非要送她樣訂親的信物,才不得已被拖來了這裏。
“可進宮時我已經被賞下了許多首飾了,到成婚時,爹爹應該也會給我準備嫁妝帶過去,幹嘛還非要再買一個?”安岚記得自己這麽問過他,在她看來镯子是鑲金還是嵌寶石,左右不過就是個镯子而已,買的再多,自己也就只有兩只胳膊來戴而已。
可李儋元卻對她道:“那些都不是我自己買的,既然是訂親的信物,總要我們自己親自去選的,才有意義。”
于是安岚被他說服,可她沒想到選個首飾這麽麻煩。眼看劉掌櫃眉飛色舞地介紹了好幾樣,李儋元都一副漠然模樣,看的那劉掌櫃越來越心虛,抹着汗想:他已經将店裏的鎮店之寶拿出大半,這公子卻一樣都看不上,該不會是遇上高人了吧。
安岚看的有點好笑,這也不怪劉掌櫃,李儋元長這麽大,什麽珍稀玉器沒見過,自然瞧不上這些普通玩意。她眼看劉掌櫃不服氣地又顯擺了兩樣,然後表情變得越來越窘迫,對他生出幾分同情,幹脆站起來道:“不如這樣吧,我去那邊看看,看到什麽喜歡的就買了吧。”
她這句話是對李儋元說的,要讓這位挑剔的殿下滿意,只怕一天都能耗過去,還不如自己随便跳件順眼的,反正這裏的東西樣樣價值不菲,也對得起他的心意。
安岚被夥計領着走了一圈,剛看中一個羊脂玉累金絲耳墜,突然聽見背後的劉管事聲音都尖銳起來,大喊道:“劉成,送客!”
她驚訝地轉頭,發現剛才還殷勤恭維的劉掌櫃,瞬間換了張尖刻的面孔,致使兩個強壯的夥計,連請帶趕将他們送出了店。
稀裏糊塗到了大街上,安岚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扯着李儋元的袖子問:“到底怎麽了?是不是你說什麽話把他氣着了?”畢竟她可是見識過這人尖酸起來能有多傷人。
李儋元的表情卻很奇怪,以他的脾性,無端端被人趕出了店,必定會想着法把這憋屈全還回去,但他仿佛并不太氣,甚至還有點兒……尴尬的赧意。
安岚更覺得有趣,把他往旁邊的巷子一拉,輕按着他的胸給壓到石牆上,一擡下巴道:“快點老實交代,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李儋元握拳輕咳了一聲,偏過頭裝出若無其事地語氣道:“沒什麽,我就是拿出那對血玉玉佩,問他是不是真的?”
“血玉?什麽血玉?”安岚愣了一瞬,随後很快就記起那個曾經遇上過得神神叨叨的道士,頓時捧腹大笑起來:“你居然真的花五百兩買了,還掏給那個掌櫃看。”
難怪劉掌櫃變了臉,這世上多難找出塊血玉,他只需問一問這玉的來歷,就會知道自己剛才點頭哈腰伺候着,以為眼高于頂一樣珍品都瞧不上的神秘公子,其實根本就是個不識貨的冤大頭。只怕連帶着,還會懷疑起他們兩人的身份,猜想他們是故意借上兩套衣服來過個大爺的瘾。
她越想越好笑,然後被李儋元一把拉着靠在他胸前,咬着牙道:“被趕出來,有這麽好笑?”
安岚捧着肚子繼續取笑他:“誰叫你堂堂三皇子,見多識廣,那鋪子裏樣樣寶貝都看不上,偏偏信個邋遢道人,花五百元買下一對假貨!”
李儋元瞪了她一眼,頗有些幽怨道:“還不是因為你說喜歡,你喜歡的東西,騙不騙,花多少銀子又有什麽關系。”
安岚終于不笑了,只睜着一雙圓滾滾的晶亮眸子看着他,這時,她聽見李儋元在她耳邊柔聲道:“而且那個人說,得到這對玉佩的男女,就能恩愛綿長,永世不離,所以無論真假,我總想試上一試。”
因為他最怕的,就是未能陪她走完一世,就不得不離開。
安岚眨了眨眼,瞬間就湧上淚意,胸口被撐得又甜又酸,顧不得這裏還是巷子裏,踮起腳,摟緊了他的脖子。
李儋元對上她濕漉漉的眸子,暗自磨了磨道:“我現在有些後悔。”
“後悔什麽?”
李儋元将唇貼在她耳邊,吹着熱氣道:“後悔不該承諾你,等到明媒正娶再要你。”
安岚的臉騰地紅了,罵了句:“真不要臉。”
李儋元最愛看她害羞的模樣,捏了把她的臉故意揶揄:“哦?不知是誰,那晚非賴在我床上,問我願不願意要她。”
安岚惱羞成怒,一把捂住他的嘴,誰知那人将她的手指掰開,又在她唇上輕啄一口道:“既然咱們都不太要臉,正好湊成一對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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