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16

這小子不是被他爹流放在外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何沁遠覺得自己肩膀控制不住開始抖,趕忙把顫動的右手放到桌下,強迫自己鎮靜下來。

何沁遠,就這點出息?哪怕你有錯,也是迫不得已,換做任何人,那種時候又能有什麽選擇。你看看這小子眼睛亮的燈泡似得,穿的人模狗樣,還有跟班左右,一看就混的不賴。說到底沒有我,他能有今天?指不定現在還瞎着眼睛和我一起苦逼的賣盒飯呢。我這算不算拯救了一個大好青年?

這麽一想,何沁遠立馬覺得內心萬馬奔騰,轟轟烈烈,就這麽坦然了。

“本店打烊了,你們換別家吧。”他只盼着趕緊把人打發了,你走你陽關道,我走我獨木橋。

魏家承本來把手揣在兜裏,看着櫃臺前貼着的菜單,回味着昨天吃的鹵蛋飯。是不是鹵蛋飯都是那個味,怎麽那麽熟悉。突然聽見老板的聲音,他擡起頭眯着眼睛看過去。

何沁遠外強中幹,看着魏家承緩緩向他走來,強撐的鎮靜瞬間瓦解,每一步都仿佛碾磨着他的心髒踏過,沉甸甸的壓在胸口,幾乎讓他無法呼吸。

“你怎麽了?”魏家承看他臉色蒼白,冷汗順着臉頰往下淌,好像随時都會倒下去。

何沁遠咬着牙忍痛看他繞過櫃臺,居高臨下看着自己。他只能低頭抵住櫃臺,用左手按住微微顫抖的腿,努力吐息放松自己,心裏乞求這一波痙攣別越演越烈,讓自己保留一些顏面。

魏家承打量他纏着紗布的右手,打着石膏的左腳,心想:魏家傑下手挺狠的,這是把人往死裏打。受了這麽大委屈,拿點安撫金就放過對手?這可不是釘子戶的作風呀。

他很少八卦,偶爾聽那麽一嘴,說這個釘子戶簡直就是無賴中的無賴。明明就是違章改造,坐地就變成值錢商鋪,把他那破館子說的酒店一般精貴。

他對這釘子戶沒什麽好感,想象中應該是猥瑣漢子,結果卻讓人意外。

殘腿還算争氣,抖了抖就消停了。何沁遠籲了一口氣,扶着桌子立起上半身,說話還有些喘:“我……好得很。停業了,去別家吧。”

魏家承習慣對人冷漠,好不容易泛起一次同情心,人家好似還不領情,真是熱臉貼上冷屁股。“你是陳老板?我是昨天通電話的。”

尼瑪?昨晚那一把男中音磁性銷魂,還真沒聽出來是他。真是冤家路窄。怎麽打發?怎麽打發!怎麽打發………何沁遠一點心思都沒了。

“我們……就這麽談?”魏家承看他不說話,掃視擁擠的櫃臺後面,輪椅,沙發,擁擠的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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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沁遠皺着眉頭道:“不談了不談了,身體不适,不想談了。”單手推輪椅不太方便,在狹窄的空間左撞右碰,好不容易調轉了方向,餘光瞧見魏家承盯着自己的腿,趕忙扯過沙發上的毯子,把自己右手和下身藏了起來。

推着輪椅從青年身邊經過,何沁遠腦回路已經想了好幾個對策?魏家承不是遠在海外幹些閑散事務嗎?怎麽攪到這件事了?他來幹什麽?做和事佬?不會呀,這小子不是挺看不上魏家豪嗎兩兄弟麽?幹脆我就撒潑到底,直接轟出去算了。

其實何沁遠和齊愛民有些聯系,多少還是了解魏家承近況。他沒想到那老家夥會隐瞞回國的事,看來是信不過他,怕他纏着魏家承不放。

齊愛民确實被他這死纏爛打的性子煩的不行,經常抱怨道:“不是說好不糾纏嗎?”

何沁遠理直氣壯,說道:“我說不糾纏魏家承,可沒說不糾纏你老人家,只是問問,怎麽的也做過我三年弟弟,漠不關心是不是太沒人情味了。”

齊愛民諷刺道:“那時候手裏捏着家承坐地擡價,我看你也沒講人情味,倒是顯露出生意人的天賦,視錢如命!現在看我們家承出息了,你就惦記着撈點油水吧。”

每次這麽一說,都能成功戳中何沁遠痛處,直接挂了電話。

何沁遠以為很多事他已經想開了,放下了,結果一擡眼,四目相對,只覺得火花四濺,十年積壓的感情瞬間一觸即發,炸的他外焦裏嫩。他趕忙低頭假裝整理毯子,要不是束縛帶綁着,他差點就滾下輪椅。

魏家承皺了皺眉頭?這人性子也太古怪了點吧,不冷不熱,又臭又硬。

鐘小磊看他一眼,低聲道:“老大人麽辦?”

魏家承讓開道,看着何沁遠丢了一個背影給他們,把他們就直接晾曬在一旁。若是平日,魏家承直接翻臉走人,只是……他越聽越覺得這人聲音熟悉,熟悉到他不願承認。

“陳先生的傷沒什麽大礙吧。”他客套的閑聊,走過去,坐在何沁遠對面的椅子上,目光毫不顧及直勾勾就掃蕩在對方臉上。

齊耳碎發泛着棕色,瘦弱蒼白,眉眼長得很好看,尤其是一雙微揚的鳳眼,挺鼻薄唇,下巴幹幹淨淨,看着也就二十出頭的模樣。

不可能是這個人,太年輕了。

“還好。”何沁遠哪有功夫閑聊,只想着怎麽能趕緊擺脫這家夥。

“我認識一個很不錯的骨科醫生,若是有什麽難處,我可以幫你聯系。”

何沁遠心裏抓狂,小瞎子,你怎麽也學的一肚子心機,有事說事不行麽?

“你想怎麽樣?勸我和解?接受你們的條件?還是那句話,事情鬧大了,對你我都不好。不過我是破罐子破摔,光腳不怕穿鞋的。”何沁遠也豁出去了,蠻橫道。

不……這人怎麽會是大哥?大哥總是溫文有禮,不可能如此撒潑無賴。真是可笑,怎麽會把一個如此年輕的人錯當那人呢,那人今年也該三十歲了吧。

魏家承道:“我想你是誤會了,我來這裏,是想幫你。”

何沁遠沉默片刻,道:“怎麽稱呼?”

魏家承道:“你叫我allen吧。”

取了洋鬼子的名,就以為我認不出來了?何沁遠心裏吐槽。這麽看來,魏家承怕是有求于他。

“我這人比較直,有什麽事情需要我做?怎麽做?什麽樣的籌碼?你放在明處,我能做到絕不推遲。”何沁遠決定快刀斬亂麻,直奔主題。

這氣魄倒是讓魏家承愣了一下,然後勾着嘴角露出淺淺的笑容。只是這笑容沒有浸入眼底,浮現在他的臉上,看起來多了一層冷漠。

他喜歡和聰明又貪婪的人打交道,省去了互相猜疑勾心鬥角的環節。但是,他又十分讨厭貪婪的人,就像填不滿的無底洞,永遠不知道滿足。

“陳老板挺豪爽的,那我也直說吧。我可以幫陳老板請媒體幫忙,幫陳老板要個公道。”魏家承道。

何沁遠心裏了然,小瞎子被擠兌這麽多年,終于要出擊了。不過………

“謝你好意。不用你說,這事我也沒打算就此結束。實不相瞞,我已經在醫院開具了傷情診斷,今晚本來是想和魏家豪的人談判,了結此事。”何沁遠道。

魏家承道:“陳老板倒是貪心。我以為你收了魏家豪的錢,這事便不會追究。”

何沁遠避開他的目光道:“我傷成這樣,拿些醫藥費不過分吧。”

魏家豪這是遇到對手了。

“過不過分我說了不算,魏家豪不介意就行。不過,有一點我想提醒陳老板,魏家豪財大氣粗,你和他正面交鋒,敵傷一千自損八百,這筆買賣劃不劃算,你是生意人,你肯定清楚。你得罪的不光是魏家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給有整個魏氏集團,他們的手段你多少也清楚,我想你會需要一個盟友。”魏家承看向何沁遠道:“我們如果合作,各取所需,我得到我想要的,當然也不會虧待你。互相幫助,皆大歡喜,你覺得怎麽樣?”

何沁遠想了想道:“說實話,得罪誰我并不害怕,這年頭欺軟怕硬,硬的怕不要命的……我這樣,不怕他們弄死我,我死了是一種解脫,他們卻要背上人命官司,鬥起來誰怕誰還不知道。”

魏家承覺得自己要重新審視一下這個年輕人,有心機有膽色,利用起來倒真是一枚舉足輕重的棋子。他拭目以待,等着把魏老大的面具撕破,看他暴跳如雷。

何沁遠又道:“不過,你的條件挺誘人……這事就算成交吧,該做什麽我明白。不過,以後有什麽打電話就行,別再來了,讓魏家豪看了不好。我今天有些累了……”

魏家承不傻,對方下了逐客令,再不走就顯得自己死皮賴臉。不過……這人答應的是不是過于豪爽了?

“你沒有別的要求?”魏家承問。

何沁遠只盼他趕緊離開,左看右看敷衍道:“事成再說,看着給吧。”

魏家承起身,走了兩步回頭看了何沁遠一眼,那人似乎真的很累,身子慢慢弓了起來,胸口綁着一根帶子,姿勢別扭的按着微微顫抖的左腿,冷汗清晰可見。他覺得納悶,這人受傷坐輪椅,卻要綁着束縛帶,難不成本身就身有殘疾?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一貫對人冷漠,對任何人都不上心,也不關心。突然就對眼前的人好奇起來,想要了解和關注。

是因為他也坐着輪椅?這些年,不論國外還是回國,看見坐輪椅的男人,他都會情不自禁多看兩眼。

何沁遠就是他心頭的刺,只有拔掉那根刺,傷口才會愈合。

突然從外面竄進來一只癞毛大黃狗,眼睛渾濁,毛色稀疏,一看就是一條老狗。大黃狗圍着他嗅了嗅,熱情地猛搖尾巴。

我的祖宗,那可是幾大千的褲子呀。鐘小磊趕忙用腳踢它。“滾滾,走來,走開!”

大黃狗吃痛發出“嗚嗚”的悲鳴。

何沁遠調轉輪椅朝鐘小磊喊道:“你做什麽?這麽大個人,欺負一條老狗,丢臉不。”他沖大黃招手:“老家夥,你還知道回來呀,餓不餓,等會給你拌飯吃。”他頗為費力側了側身子,摸着大黃的頭頂,禿了一大塊。

大黃十五了,真是一條老狗了,陳睿就留了媽媽和狗狗,他要一并罩着,死了去陰間見到老友,他也可以驕傲的說:“我不單把你媽照顧的很好,連你的狗我都沒讓受一點委屈,也算仗義了。”

魏家承斜睨那一人一狗,若有所思,轉頭走入寒冬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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