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挺好的一家子,沒的沒了,……

一支煙畢, 陳斜和孫斯堯回到了包廂。

裏面依舊鬧哄哄的,一群人圍坐成一圈,在玩“誰是卧底”。

何缈已經不在了。

陳斜回到座位, 發現她的包也不在了,又掃視了一圈, 一同不在的, 還有楊天帆。

他問了下旁邊坐着的人, 被告知何缈剛走沒多久,楊天帆去送她了。

陳斜把購物卡給到陶聽言, 雙肩包利落地往單肩上一搭, 快步離開了包廂。

外面已被夜色包裹, 城市霓虹将各處點亮。

陳斜走出KTV,就在門外的馬路牙子上看到了并肩站着的兩人。四周燈火通明,将兩道影子投在地上。

他叫了聲何缈,不待她回頭,就朝她走了過去。何缈轉過頭時, 他幾乎已近在眼前。

“你怎麽來啦?”何缈擡頭看着他。

陳斜低頭望進她的眼睛裏:“我說過了有東西要給你。”

何缈:“是哦,我差點忘了。”

“你不是差點忘了,你是忘得徹徹底底。”陳斜沒好氣地說, “我今天騎了車, 我送你。”

“好久沒坐你的小騷了。”何缈掃視了四周一圈,“你停哪兒了?”

陳斜指向對面的馬路:“在那頭。”

“但是我剛給我爸打電話了, 他一會兒過來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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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何缈側頭對一旁的楊天帆道:“楊天帆,你回去吧,我有話和陳斜說。”

楊天帆看了陳斜一眼,又看回何缈, 說:“好。”

他頓了頓,緩緩道:“那你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他腳步略有些遲疑,慢慢地走向距離此處百米遠的公交車站臺,并沒有回包廂。

他剛走遠沒多久,何缈看向陳斜:“好了,沒別人了,你要送什麽禮物給我?”

陳斜沒急着把東西掏出來,只是看着她。

這人的眼睛仿佛能噬魂攝魄,又深又黑,不能盯着看太久,不然誰也招架不住,掉進去是輕而易舉的事。

于是何缈又問了句:“嗯?”

他垂了下淩厲的眉眼,這才開始從書包裏掏東西。

“手拿出來。”他說。

何缈愣了下,慢吞吞地伸出手。

一個大紅色的三角盒被放在了她的掌心。

她垂眼看着,問:“這是什麽?”

陳斜:“降噪耳機。”

又一個透明的、極小巧的盒子疊了上來。

裏面裝着兩對黑色的耳塞。

她擡眼,目露疑惑。

陳斜說:“當你想屏蔽周圍的聲音的時候,這個你應該用得上。還有最關鍵的——”他又從書包裏摸出一個方形的紙盒子,“眼罩。在路邊遇到打架的,以後就別多管閑事了,要實在是想打抱不平,就戴上這個。愣着幹什麽?收好。”

三個盒子在何缈掌心之上晃蕩了一下,被她穩住。她看看這一疊盒子,又看看眼前這人,半晌,幽幽地反問一句:“我戴上這個,兩眼一抹黑,你确定不會更危險麽?”

陳斜:“……”

沉默在蔓延。

陳斜龇牙,破罐破摔道:“所以讓你走為上策,碰到真看不下去的,先報警,還走不了的話,确保自身安全的情況下,戴上這個。”

大概是感受到了來自他眼神的威脅,這回何缈倍兒給他面子,朝他伸出拇指:“嗯,你考慮得真周到!”

她把禮物悉數放進書包裏,陳斜這才勉強滿意,伸手又去掏自己的書包。

何缈看着他的動作,驚道:“還有?”然後就看見他從書包裏掏出一本厚殼的筆記本。

“勞煩何同學再伸一次手。”

何缈像個聽了主人指令的機器人一般,條件反射地就把手伸了出去,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樣的反應過于自然了。

陳斜嘴角揚起:“我看你平時上課挺認真的,筆記也有做,這半個月你不在,各科的筆記我都替你記着了。可能有點亂,你将就着看。”

“替我記的?”何缈下意識反問。

“你幾時看我上課記過筆記了?”

也是。除了數學課以外,他就沒正眼瞧過黑板。

其實,這半個月她在房間裏閉門不出,又沒法上網,沒幾天就把暑假裏沒磕完的高一上學期知識點全自學完了,連數理化的卷子都刷了好幾張。她平時上課聽講、記筆記完全就是照本宣科的好學生行為,是恪守好學生守則的形/式/主義。

但她沒必要和陳斜說這些,也不想要和他說這些。

這種感覺就好像在數九寒天的日子裏,你坐在暖氣充足的空調房裏依舊手腳冰涼,有人捧着一個暖手爐而來,說暖暖手腳吧,你的手腳很快就因此熱了起來,那又何必告訴他你有更高能的空調呢。

她把筆記本抱在懷裏,就像抱住了一個熱乎的暖手爐。

有幾秒鐘,她覺得自己是失語了的,還好,僅僅只有幾秒。她低頭打開筆記本,随手翻了幾頁。

字跡有些草,但可見力道之遒勁,洋洋灑灑。還有一些圖畫,乍一看歪歪斜斜像扭着屁股,卻一目了然。

某月某日某節課某科目下方,分別對應着特定的筆記。

她合上筆記本,擡頭剛要對陳斜說謝謝,“哔哔——”的車喇叭聲在他們身邊響起。

兩人同時側頭朝着聲源望過去。

何建邦的車停在馬路邊,此刻他搖下了車窗,探出腦袋:“缈缈,這兒不能停太久,和同學說完話,快點兒上車,啊。”

“哦好。”何缈應道。

陳斜上前一步,離車近了些許,欠着身禮貌地和何建邦打了個招呼。

何建邦逆光看了他一眼,回以溫和一笑。

何缈對陳斜說:“那個……”

“回去吧,別讓你爸久等。”陳斜打斷她。

何缈點頭:“嗯。”

“等等。”何缈走了幾步,剛拉開車門彎下腰要進去,就被叫住了。她轉過頭,逆光看着他。

“明天——”

陳斜只說了兩個字,何缈就明白了,回了他一個字:“好。”

陳斜笑得眉眼都動了起來,一手抄兜,一手輕擡,朝她揮了揮。

何缈鑽進車裏。

車子很快絕塵而去。

一路勻速行駛,城市燈火被他們逐一甩在身後。

何建邦轉着方向盤,拐過一個人流如織的路口,随口問道:“這就是你和你奶奶提過的陳斜吧?”

何缈正在低頭調試陳斜送的那款降噪耳機,頭也不擡地反問:“這您都看出來了?”

何建邦笑:“這孩子的眉眼和他母親很像。”

“你看清了?剛——”何缈想說,剛從車裏往外看的角度不是逆光來着麽,但她沒說完,驀地一愣,抓住了某個重點,“你見過他母親?”

何建邦淺淺笑道:“你和你奶奶在家裏念叨他念叨得還少?”

“……”何缈愣了下,“是麽?”

“瞧瞧你這記性,就用來學習了吧?”何建邦目視前方,朗笑道,“你奶奶可不服氣了,說老陳家的孫子長得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有段時間一直哼哼呢。你也是,每天多帶去學校的那罐奶當爸爸看不到的啊?嘴都說漏好幾次了。其實爸爸挺開心的,平時難得聽到你提學校同學的名字。”

何缈依舊低頭調着耳機,沉默了一會兒,繞開這個話題,重複地問了遍:“你剛才說你見過陳斜媽媽?”

“是啊。不僅他媽媽,他爸爸我當年還蠻熟呢。不過都好多年了,那會兒陳老爺子的中醫館還沒開到市裏,你奶奶帶我去他家裏看病見到的,現在想想,陳斜和他爸媽長得還真是像啊,尤其是和他媽,刻了起碼半個模子吧。”何建邦說着,突然輕聲地嘆了口氣,“就是造化弄人,挺好的一家子,沒的沒了,散的散了。”

何缈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心頭慢半拍地猛跳了下,下意識問:“沒了?散了?”

何建邦慢慢道:“也是很早的事情了,比你媽媽出事還要早一些。陳啓耀,也就是陳斜的爸爸,是我們那一帶挺說得上來名兒的知識分子,後來不知怎麽着就進了傳銷,好像和陳斜媽媽有關……過太多年了,中間又發生這麽多事,具體什麽原因爸爸也記不太清了……案子了結前,陳啓耀好像是墜樓了吧,後來陳斜媽媽精神狀态不好,沒多久就離家了,聽你奶奶說,這麽多年都沒回來過。小斜也是個可憐孩子,能長得這麽好,陳老爺子這麽多年不容易——怎麽了閨女?耳機線掉下去了。”

他說了大半,沒聽見副駕的閨女有半點反應,一側頭,就見這孩子怔愣着。

何缈确實有片刻的恍惚,她俯身把耳機線抓了起來,然後空茫地看了會兒前面的擋風玻璃。

手則下意識去摸手機,等她回神的時候,已經翻出了和陳斜的對話框。

她沒發消息。

不知想到了什麽,她身子一側,額頭抵在了車窗上,看着窗外夜幕下不斷倒退的城市燈火。

“爸爸。”她倏然喚了一聲。

何建邦應了聲:“诶。”

“你想媽媽嗎?”

何建邦發出一聲輕嘆。

何缈說:“我好想媽媽。”

何建邦從方向盤上騰出一只手,在她後腦勺上揉了一把,安撫完又收了回去。

他側臉堅毅,卻透着濃郁的哀愁與沉默。

何缈傾身過去,雙手虛抱着他一只胳膊,怕自己妨礙他開車。何建邦則輕輕拍了拍閨女的胳膊。

何缈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發散着思維,緩緩才說:“其實媽媽出事後,我有段時間很怨你。怨你怎麽那麽快就走出來了,怨你和人聊生意的時候怎麽就能談笑風生,怨你整天溫溫吞吞一副笑相,好像什麽都不放在心上。後來我想明白了,有些人就是這樣的,揣的是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展于人前的卻是一番剔透玲珑意。”

何建邦沒說話。

他覺得閨女這番思慮來得有點莫名,似乎在借此抒發另一種突如其來的頓悟。

繼而又聽她問:“爸爸,你這樣會不會累?”

這麽多年,何建邦極少和女兒談心,他這個當爹的和閨女之間似乎總是隔着一道深深的溝壑。他的笑相做派在家裏和在生意場上一樣行得通,打一套話術太極,可以略過太多對往事的深究。

只要你不說,我不提,我們就能輕松上路。

何缈曾經一度以為,何建邦就是那個把過去丢在時間裏只管自己解甲上陣的人。随着她慢慢長大,能多面地看待這個世界時,她發現爸爸一個人待着的時候,會突然長久地發呆,會莫名其妙無聲地流淚,會無故嘆氣,會失落搖頭……

前一秒還獨自一人站在陽臺上黯然神傷地看舊照片,下一秒接起合作方的電話就能眉歡眼笑地聊利潤百分點。

其實很累的吧?

常笑着的那個人并不是沒有悲、沒有苦,他們只是善于充當一份關系裏的強者,讓人覺得,他們永遠那麽強大,永遠銅牆鐵壁,能抵禦一切苦難,笑看生活。

何建邦說:“不累,怎麽會累呢?”

說這話時,她這位習慣阻風擋雨的親爹又是笑着的。

何缈沒有拆穿大人的謊言,只是抱着他胳膊的手,攏緊了些。

當爹的,想不通女兒的思維是怎麽從聽他說陳斜家裏的事而跳脫到自家事情上的,只當她青春期多愁善感。

其實,何缈不過是由人及己。

就在剛才,她聽完何建邦講的陳斜家裏那點細枝末節的事,她覺得陳斜和她爸爸某種程度上屬于一類人,人前總是一副笑相,不過她爸爸的笑是被歲月磨砺後的圓滑和溫和,陳斜的笑卻帶着少年人不具掩飾的嚣張和輕狂。

可未見得,這個人笑了,就代表他擁有百分百的幸福和快樂。

思緒就這麽飄着,手機不知不覺又被自己點進了和陳斜的對話框。

何缈這才發現,他的頭像是《海賊王》裏的男主角路飛。

還是張超大臉,咧着嘴笑出一口大白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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