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紙與火

疼痛就像人類的儀式,從出生到老死都會經歷過幾次難忘的痛。落牙時的酸疼、長個子時的腿痛、分娠時的疼痛、以及死之前會經歷的剎那間的疼痛,這些都像在證明人生的各個階段。

那天晚上她從女孩變成女人,也讓經歷了一次非常難忘的儀式。她的第一次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曾經翻譯過的小說将性/愛描述得很美妙,但是那天夜裏除了疼痛之外并無多大快感。然而躺在他懷裏的那一刻她很滿足,身體的每個部分都是那麽溫暖,令人不适的酸痛也在他輕撫下慢慢地融化消去。

那夜他們沒有入睡,相互緊緊依偎,凝視着房間裏的某個點。她能感覺得到他在想心事,同時她也有很多問題想問他,但思想就像飄浮在另一個空間裏,昏昏沉沉的。

“你交過女朋友嗎?”她的手像是自己動了起來,完全不随意識。林殊轉頭默默地看着她的眼睛,眼神柔和且深情。

“沒有,這是第一次。”他回答,聽起來不像是假話,從他剛才笨拙的表現來看,也能證明這不是假話。安婧并沒因此高興,反而更加好奇地追問:“為什麽?”

林殊微微蹙起眉,目光凝在床頭上方的桃形壁燈上。他像在思考,靈魂已經飄出了這間房子,不知飛到了哪兒。安婧看着他刀刻般的側臉,靜靜地等着他的答案。

“因為我在等一個人。”他打破寂靜,用低且略帶嘶啞的聲音緩緩敘述。“我知道她會回來,所以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

他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又陷入無盡的回憶中,與他所等的那個人默默對視。安婧幾乎能感覺到她的存在,她開始妒忌起那個看不見的人,妒忌她霸占了他這麽多年的愛情。

過了許久,林殊深深地抽了口氣,随後側身換個舒服的姿勢看着她。安婧被他盯得臉紅,像做錯事的小孩子,不自覺地抓過被子慢慢往臉上拉,蓋過口鼻只露了雙靈動閃亮的眼睛在外。他輕笑,伸手拉開她遮臉的“面具”,然後溫柔地擒住了她的唇瓣。

沉寂的情、欲蠢蠢欲動,他的手就如燒鐵,輕輕撫過她每寸肌膚,訴說着它的渴求。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很好聞,就像催、情的香水令安婧迷醉,她忘了先前的疼痛,閉上眼睛享受他的溫柔。他翻過身再次向她索要,她沒有拒絕。

做、愛是件很費體力的事。第二天他們賴床賴到很晚。安婧覺得骨頭都散了架,連頭發絲都在叫疼。事出突然,他們沒做避孕措施。中午的時候林殊爬下床,穿好衣服,然後出門買了吃的并帶了事後藥回來。這時,安婧已經起床,漲紅着臉在衛生間裏洗床單。林殊看到席夢思上有兩灘硬幣大小的血跡,新鮮的紅色,她給了他永生難忘的生日禮物。

……

“你有口紅嗎?”

80524突然做出塗口紅的手勢,令旁邊的女警頗為詫異,她當然不可能有這個東西,所以只能搖頭表示沒有。80524眼神黯淡了下去,不過這只是一會兒功夫的事。坐在她對面的死刑犯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支香奈兒的唇膏,伸到她面前說:“借給你用。這是我最喜歡的顏色,我要帶着它走,死了也能美下。”

80524莞爾一笑,伸出手做了個“謝謝”的手勢,然後側過臉對着玻璃窗細細塗抹,接着輕抿下嘴唇。警車駛出拘留所門口時,一陣閃光燈“噼啪”亂閃,許多記者追在車後瘋狂搶鏡頭。車窗上貼着層深色的太陽紙,80524能看到外面不停閃爍的閃光燈,但是他們看不到她塗口紅的樣子。見這些人漫無目的地亂拍,她冷冷地笑了。

“你的模樣真好。”借給她唇膏的女人由衷贊嘆。80524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出于禮節性地朝她颔首淺笑。她覺得自己不算漂亮,若說漂亮,曾柔才是真正的美女,身材高挑、皮膚白皙,站在哪兒都是焦點。曾經她問過林殊,他喜歡曾柔這種類型的性感女人,還是喜歡她此類平凡姑娘。林殊不假思索地說:“當然是你。”,那時她高興了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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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好有什麽用?我們馬上就變骨灰了。”坐在角落裏的那位終于冒出聲音,大概是哭累了,她一直靠在那裏不出聲,此時突然陰冷地來了句,讓車裏的人脊背都發寒。

是的。他見不到她的屍體了,能看的也只是一堆灰白的粉末。80524不禁想象,當他捧到她的骨灰盒時,會是什麽樣的心情,會不會為她流幾滴眼淚?而這一切,她都看不到了,她所懷念的過去也即将消失。

林殊,你喜歡我嗎?

安婧時常會問他,或許是将女人最寶貴的東西奉獻了出去,所以她總害怕他會離開。林殊從不正面回答,他喜歡摸摸她的頭發,然後捏下腮頰說她:“傻瓜。”

落入愛情中的女人就是個可愛的小傻瓜,被情沖昏頭腦的時候智商恐怕還不如只小螞蟻。安婧甘願做個開心的螞蟻,只要和他在一起,她什麽都不在乎。

林殊曾坦然自己是個窮小子,他說他給不了她很多,但是他一定會将來努力打拼。他的确這麽做了,之後他去報名自學考試,不需要上課,只要付每門45元的報名費,在家用功啃書就有可能拿到學歷。

自學考試範圍很大,網上能找的資料也不是很多,林殊除了吃飯睡覺,其餘時間都在很用功地劃書做筆記。其實安婧看得出他手頭不寬裕,穿在身上的就是這麽幾件衣服。自從夜場神壇上退下之後,她能想象他的生活,同樣也不希望他過得清苦。

“花女人的錢是很可恥的行為!”林殊義正言辭道,看着安婧替他買的衣服,他并沒有表示出高興的意思。安婧沒想到會被他數落,對于林殊不會變通的自尊心,她真是有點生氣,這樣一來她更不敢告訴他自己和安氏企業的關系。

最後衣服拿去退了,安婧一路上嘟着嘴,理都不想理他。路過步行街的時候,林殊突然走了,把安婧一個人扔在了人堆裏。她站在路中央茫然四顧,不知是因為氣憤還是震驚,胸口發悶,頭皮發麻,緊接着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這讓安婧想到當遇到他時的情景,他就是這樣冷漠無情,不高興時連好臉色都不給一個。越想越是難過,她兩眼紅紅,幾乎要哭出來。就在這時,林殊回來了,拿着她最愛的DQ冰淇淋,手裏還提了個黑色小紙袋。

“我發工資了,本想請你吃飯,但還是決定送你這個。”林殊把紙袋塞到安婧手裏。安婧的陰郁一掃而光,但是仍無法原諒他的突然消失。她鼓着腮幫子瞪他一眼,心懷好奇,小心翼翼地拿出紙袋裏的小方盒。盒子裏面是副彩金珍珠墜的耳環,上面還鑲着碎鑽,這是今年最新款,剛上市就賣得脫銷。她擡起頭看着他,眼神裏多少帶些疑惑,林殊又不得不解釋道:“我前兩天就訂好了,剛才去拿的。我和你說走開一會兒,你光顧着生氣,沒理我。”

他貌似無奈地聳肩攤手,口氣聽起來比她受的委屈還要大。安婧低着頭吸吸鼻子,随後扯出一個甜美的微笑,在轉身的剎那,她偷偷抹去眼角淚水,然後摘下舊耳環,将他送的那副帶上。

接下來,他們回到公寓裏度過一個激情而又浪漫的夜晚。進入的時候仍然很疼,安婧努力适應着他的身體,好讓做、愛這種事不那麽痛苦。她不知道男人的尺寸多少才算大,對她而言他的口口絕對是兇器,每次都會有種撐裂的感覺。他伏在她身上低吟,額上流淌下來的汗滴落在她的胸口,結實的肌肉也越繃越緊。床随着他的起伏加劇震顫,頭頂上燈在安婧眼裏不停搖晃移動,痛與歡愉已經沒有界限,他們緊緊纏繞着彼此,直到被歡愉的高、潮所湮沒。

激情漸漸沉寂下來,他們保持着剛才的姿勢緊擁在一起。林殊伏在她的身上喘息着,柔軟的發絲黏在了她的胸前。她的胸部并不大,胸型卻十分完美,每次高、潮之後,她白皙的肌膚就會泛起潮紅,随後就像潮水慢慢退去。安婧的身體在微微發顫,剛才她已經死了,此時她又活了過來,而腦子裏第一念頭卻是:明天又要洗床單了。

洗床單是這段時間經常幹的事,第一次看到傳說中的處子落紅,安婧的臉足足紅了一下午,看見林殊更加難為情。第二次、第三次,床單上仍會落下粉紅色的印跡,不過之後一次要比一次淡。她漸漸變得坦然,心中的負罪感越來越少。安晨軒曾有意無意地說過,她将來的男友标準不能太低,他的想法也是安舅舅的想法。毋庸置疑的是,林殊在他們眼裏一定是構不上标準,但是她已經回不了頭了,為了找一個合适的機會坦白戀情,她可傷透了腦筋。

林殊只有在周末時才會在她這裏過夜,平時他都住在自己家裏。安婧曾問過他:“你家在哪兒?”他竟然回答:“百貨大樓。”其實她是希望林殊能帶她去他的家看下,但是他從來不提此事,不知是真的沒想到,還是不願意帶她去而故意裝傻。事實上林殊睡在這裏很危險,因為說不準某個早晨安晟軒和簡浩會突然出現,如果看到她和一個男人睡一起,這結果是可想而知的。她一直祈禱這樣的事情不要發生,但是該來的終究會來。

第二天周六,林殊正好要上班,早早的就從她家離開了。安婧睡到很晚才起床,然後刷牙洗臉,把床單塞進洗衣機裏。今天天氣還算不錯,太陽暖洋洋的,安婧剛把床單晾出去,門鈴就響了。她心裏一驚,立馬緊張起來,接着走到門前朝貓眼裏看去。簡浩正站在門外,一邊看手機,一邊無意識地撩幾下劉海。

“這個家夥竟然回來了?!”安婧一邊想着一邊迅速地掃了眼四周,還好屋子算幹淨,裏面還沒太多男人的東西。她快速地将林殊穿過的拖鞋塞到鞋櫃裏,然後沖進衛生間把他的牙刷毛巾藏好,緊接着上關上卧室的門才敢去開門。開門之前,她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好讓那個好事鬼看不出破綻。

“怎麽這麽晚才開門?該不會裏面藏男人了吧?”

果然,簡浩見到她時的第一句話和她想的一樣。安婧翻他個白眼,作勢要将他關在門外。簡浩立即換上可愛笑臉,說:“開玩笑呢。外面冷,讓我進去吧。”

他苦求三次,安婧才把門打開。一進屋吹到暖氣,簡浩就像睡飽的貓,滿意地伸了個懶腰,然後脫下外套往沙發上一跳。“嗯,還是這裏好!”

話音剛落,他就從上衣口袋裏拿出一個首飾盒放在茶幾上。

“我從瑞士帶的,就當聖誕和新年禮物吧。”

安靖打開首飾盒一看,裏面是條藍寶石項鏈,項鏈的做工細膩精致,項墜上的寶石雖然不大,但足以閃瞎人的眼。

唉……這玩意帶出去豈不是很危險?安婧心想,不過她還是很高興地表示感謝,然後走進廚房泡上杯咖啡給他。

“你怎麽不在瑞士多呆幾天?”安婧拿起IPAD在上面寫出一行字。

簡浩探頭一看,随後又靠倒在沙發坐墊上慵懶地笑着道:“呆久了就不好玩了,還是早點回來好。”

“和我哥哥聯系過嗎?”

“啐,這個沒人性,讓他來機場接我,他都不肯!”簡浩碎碎念道,臉色一下子就沉了,似乎對安晟軒的不理不睬十分不滿。

安婧幸災樂禍,在IPAD上畫了個壞壞的笑臉,旁邊注明:“你活該。”

簡浩一看就伸手過來撓她胳窩,一邊撓一邊賊兮兮地笑着說:“死丫頭,到底誰活該?!”

安婧是最怕癢的,見到他手伸來,她就馬上皺眉求饒,沒有一點反抗的精神。見此,簡浩就暫且放過她,随後站起身說:“借你衛生間用下,我想洗把臉。”

安婧心裏咯噔,先前在衛生間做過的事快速地從大腦裏過濾了遍,還好該藏的東西都藏好了,她放心地請簡浩入內,并且遞上一塊新毛巾。

簡浩吹着歡快的口哨走進衛生間,翻開馬桶圈解了個小手,然後打開水籠頭準備洗臉。他向來對自己的外貌十分滿意,看到鏡子裏的影子不禁露出自傲的笑容,順便擺出POSE自拍幾張。

旁邊沒有洗面奶,簡浩打濕了臉後才發現,他用毛巾拭去水珠,随手打開鏡櫃。鏡櫃裏有三層,下面兩層都是日常護膚品,最上面一層則是些常用藥什麽的。他在底下兩層找了遍,終于看到一瓶他可以用的潔面用品,正要關上鏡櫃時,眼角餘光突然瞄到樣東西。他把手伸向了第三層架子,然後在最左邊的位置摸出一個小紙盒。當他看到紙盒上的字時,歡快的口哨聲突然斷了。

事後藥?!震驚過後,簡浩勾起一抹冷笑。“哼,他竟然連套都不戴。”

話落,歡快的哨聲再次響起,他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然後發給了安晟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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