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楚淩晗只過了一會兒,心裏就釋然了,她覺得可能是葉無憂不好意思了。
不管葉無憂是真的不好意思,還是楚淩晗自己覺得,總之楚淩晗她沒有追上去——她覺得自己應該不要追上去。
她相信自己的直覺。
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午時過半。
葉聞卿在屋頂上曬太陽,春日暖融融的陽光,仿佛能消融骨子裏散發出的寒意。有些昏昏欲睡的她,思緒不可遏制的飄向數百年前的海陽城。
……
青瓦白牆的院落,載種着的紅花楹樹随風搖曳,每年六七月間盛開,鮮紅色的花朵配合着鮮綠色的羽狀複葉,樹冠橫展而下垂,濃密闊大而招風。
院落中住着對年輕道侶,還有她們撿回來的孩子。
葉聞卿曾經最喜歡的就是六七月時,仰躺在紅花楹樹對面的屋頂上賞花,曬太陽,嗯,偶爾她也會陪淩夜曬曬月亮。
對方和她不一樣,喜涼不喜熱,卻為她種上了火屬性靈木紅花楹樹。
有株紅花楹樹種在院中,每年夏季,淩夜都得泡在院中的荷花池裏解暑。
葉聞卿也說既然這麽不舒服,拔了別種就是,淩夜卻硬是嘴硬說什麽“熱熱就過去了”、“你喜歡最重要”、“堂堂元嬰修士還能讓顆樹給熱死”等等之類的渾話。
淩夜說:
紅花楹樹開放時‘葉如飛凰之羽,花若丹鳳之冠’,在南域是鳳、凰除梧桐樹之外,最喜歡的樹,因此也被稱作鳳凰木。
都說鳳栖梧桐,他沒辦法在東域種出金葉梧桐來,只能尋到勉強替代的紅花楹樹。說是讓她這只注定會化鳳的白孔雀,別成了赤鳳就忘了還有條龍等她回家。
最後,卻是她們誰也沒有回來。
葉聞卿眯着眼睛瞧着太陽,低頭時忽的瞥見對面廊下站着道身影。是楚淩寒,不知道他在那站了多久。
楚淩晗感覺有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擡眼望去正好對上雙漂亮的鳳眼,都說鳳凰是天下第一華貴的禽鳥,她沒見過。
可只看這雙在陽光下流光溢彩的眼睛,也能想象的出葉無憂的本體是何等漂亮。
……離火赤鳳啊。
楚淩晗發現對方移開了目光,她嘴角彎了彎,原本是發現人沒回來,出來找一找,沒想到會有意外之喜。
她是真沒想到葉無憂也有上房頂的愛好。
嗯,葉無憂喜歡上房頂,自己也喜歡上房頂,四舍五入一下大家就是好姐妹了嘛。
正在發呆的葉聞卿,要是得知楚淩寒在想什麽,不知道會是個什麽表情。
楚淩晗望了一眼天色,差不多也時候該走了,雖說還有些時間,不過葉無憂應該會需要和周家的人道個別。
她想了想,從儲物戒裏取出一張巴掌大的正方形的紙,手指靈活的将紙折來疊去。一只紙鶴很快在她指尖成形,最後用一點靈力給紙鶴點上眼睛。
紙鶴振翅一飛,繞着她飛了兩圈,楚淩晗低笑了聲對着紙鶴輕說了幾個字,紙鶴就離開她朝着不遠處的房頂飛去。
楚淩晗面帶笑意的看着紙鶴飛走,這是她以前學煉器鑄劍時候琢磨出的小把戲。
紙鶴在空中花式飛行了一段後,成功飛到了葉無憂的身邊,見葉無憂不伸手接住它,就開始上上下下的亂飛,企圖引起葉無憂的注意。
過了一會兒,葉無憂像是意識到什麽,順着紙鶴不停飛的方向看了過去,就看見楚淩寒一手背在身後正看着她。
屋檐上。
葉聞卿有些出神,紙鶴剛飛來的時候她只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她曾經接到過很多只紙鶴。
在過去。
這只紙鶴是楚淩寒的?葉聞卿看廊下那人,心中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不過是只紙鶴,稍微有些靈力的修士都能做的出來。
沒什麽好驚訝的。
葉聞卿伸出手指,讓紙鶴停在她的指尖上。
紙鶴見自己被接住,立刻靈活的對着她點頭搖頭扇翅膀,活靈活現的樣子像極從前淩夜用來逗她開心時的小紙鶴。
葉聞卿收回手,起身躍下屋檐在院中站定,看着楚淩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
那只紙鶴沒了依憑,飛來飛去最後停在她的肩頭上。
“這紙鶴,你是從哪來的。”
楚淩晗一時有些沒反應過來,她心中轉過幾個想法,最後道:“我折的。”
葉聞卿:“誰教你的。”
“折紙鶴這麽簡單,哪還需要人教,你瞧。”楚淩晗拿出一張紙,不過眨眼的工夫就被折成了紙鶴,用靈力點睛後便飛了起來。
她沒注意到在她疊紙鶴的時候,站在她面前的人一直盯着她看。
第二只紙鶴飛起來,繞着她飛了兩圈後,朝着葉無憂肩膀上另一只飛過去,成雙成對的不走了。
“這是我第二次,見飛的那麽靈動的紙鶴。”葉聞卿一字一句道,她盯着楚淩寒看,心中那懷疑卻是怎麽也壓不下去。
楚淩晗心中一動,心想着葉無憂見的第一個會不會也是自己,她心中有些許激動,沒想到那麽快就有進展了。
她努力讓自己顯得不太在意,“第一次是誰?”
楚淩寒的神情太過正常,葉聞卿沒看出一點不對勁的地方。或許就像是楚淩寒說的,紙鶴誰都會折,并沒有什麽特殊的。
只是,葉聞卿還是想試探一下,有沒有可能淩夜其實……還活着。
“一個朋友,也是你們龍族的。”
楚淩晗聽了,心中咯噔一下,道:“那還真是緣分,他叫什麽名字?或許我認識。”
幾百年不回家,家裏親戚壓根沒幾個認識的楚淩晗,說起這話來心是一點也不虛。
“叫淩夜,恰好同你一個‘淩’,夜色無邊的夜。”葉聞卿深深看了他一眼,心中到底是留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楚淩晗被看的一陣寒毛直豎,她怎麽覺得葉無憂看自己的目光,那麽像是在看渣男?應該是錯覺吧,葉無憂不是說“淩夜”只是她一個朋友嗎。
她在心裏仔細想了想“淩夜”這個名字,翻來覆去想遍了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楚淩晗在心中嘆氣,自己失憶的太徹底,就算這真是自己用過的名字,自己也什麽都不記得了。
葉無憂說是朋友,那應該就是朋友吧?楚淩晗想到這裏,心中不由的一陣緊張。
她還記得當時去渡問心劫的時候,就怕自己什麽都不記得,兜不住真實性別,還特意為此詢問了系統。
畢竟渡劫也不會憑空給你變個性,男性渡劫是男性,女性自然還是女性,楚淩晗這個冒牌貨就算渡劫,也得做個僞·男。
系統告訴說她不用擔心,那是振振有詞就差拍胸口保證的自信。說“混淆”這個能力作用靈魂,平時怎麽樣,渡劫的時候就是什麽樣。
絕對不會被發現的!
在這方面,她還是相信系統的,除非系統想跟自己一起被天道弄死,不然在這方面騙自己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楚淩晗心思轉的很快,思考那麽多也不過一瞬間。
見葉無憂還在等自己回答,楚淩晗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道:“淩夜,這名字沒聽說過,是龍族哪一族的。”
葉聞卿沒從他臉上看出什麽來,最後淡淡的說了一句,“他是白龍,想來你應該沒見過他,畢竟他也有五百多年沒回過東海了。”
!!!
楚淩晗的身體微不可查的僵了僵,五百年?那算起來不是和自己渡劫的時間很接近。
“原來是白龍族的。”楚淩晗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面上還是一派平靜,“聽上去,他和你關系不錯?”
“你很在意?”葉聞卿反問。
“随便問問。”楚淩晗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其實她心裏在意的要死!
天殺的,那淩夜到底是不是自己渡劫時候的化身。
——是龍,五百年前和葉無憂認識,并且自己對葉無憂還有一種迷之熟悉。世界上真的有那麽巧合的事嗎?楚淩晗是不相信的。
如果說之前楚淩晗只有五成懷疑自己和葉無憂認識,那麽現在至少有八成可以确定自己和那個“淩夜”有關系。
剩下兩成不确定,主要出在她和葉無憂的關系上。說是朋友,可為什麽在自己聽來總覺得有點暧昧。
楚淩晗還想聽葉無憂說點什麽,就聽對方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走了。”
葉聞卿說着,擡腳從他身邊走過,态度雲淡風輕的讓人猜不透她到底是怎麽想的。
那對紙鶴撲扇着翅膀,從她的肩膀上飛起落到葉聞卿的發間,很顯然是直接抛棄了制作出它們的前主人,跟着新主人跑了。
……總覺得自己又一次被丢下,是怎麽回事?楚淩晗嘴角抽了抽,跟了上去的同時,心裏卻忍不住想淩夜和葉無憂的關系。
‘系統,問你一件事。’楚淩晗忍不住詢問。
【宿主,請問。】
‘我先前聽路逸師兄說,問心劫很容易渡成情劫,不少人一人出門渡劫,完事以後道侶孩子一家三口回來,你說我有這個可能嗎。’
渡問心劫容易渡成情劫這個問題,原先楚淩晗是十分相信自己的節操和自制力,她相信自己絕對不會破“戒”。
這也是先前她篤定自己和葉無憂認識,但只是朋友的原因。可因為葉無憂的态度,她現在突然有點沒那麽篤定了。
難道她渡劫的化身真的和人結過到道侶?楚淩晗內心有點暴躁,你說這數百年前那白衣道修要真是淩夜(化身),結了道侶怎麽就沒結契呢。
要是結契了,現在自己還用得着那麽糾結,看到葉無憂第一眼就知道對方是不是……咳咳自己道侶了。
系統沒有讀心術,就算有也用不到楚淩晗身上,理所當然的沒聽到楚淩晗內心的咆哮糾結。
所以系統非常客觀的說:
【宿主,你是什麽時候有妄想的毛病?】
【首先不說宿主你有沒有渡情劫,這個本系統也不知道的問題。只說孩子,是宿主你生還是你有那個能力讓別人生。】
系統一口地球華夏國罵含在嘴裏,最終選擇了和善的提醒。
‘你說的也沒錯,可怎麽解釋葉無憂的态度。’楚淩晗不知道自己原本快推測出的真相,被系統推了一把,直接走歪了路。
【本系統不知道。】
楚淩晗現在也沒別的人能讨論這個問題,雖然系統有時候白癡一點,但也只能和它讨論這個對于她而言很重要的問題了。
‘系統你覺得我直接去問怎麽樣?畢竟我什麽都不記得,看‘淩夜’和葉無憂關系很不錯,應該會願意幫助什麽都不記得的我吧?’
【宿主你說的對,好朋友的确會互相幫助。】一根筋系統思考不到一秒鐘,直接從數據庫裏給出了答案。
系統這種生命,雖然有感情模塊,但通常都用不到。
它們還是更喜歡用龐大的數據庫解決問題,至于答案有沒有用,會不會導致自己的宿主狗帶、遭遇危險,那就不在它們的處理範圍了。
本對做出決定就只差臨門一腳的楚淩晗,在有系統的肯定後,她很快就在心中下定了決心。
等回了玄陽劍派就和葉無憂坦白,最慘不過渡劫的時候自己對人騙心騙感情,大不了不還手讓對方打到消氣為止。
很有可能會被扣上“渣男”帽子的楚淩晗,在心裏無聲嘆氣,她還不知道事情比她想象的嚴重的多。
幸虧生不了,不然偏心騙感情還騙色,有了孩子以後拍拍屁股走人什麽都不記得。楚淩晗下意識松了口氣。
因為她覺得如果是以上情況,自己肯定會被打死的。
聽聞鳳族對待負心人,手段那是相當的毒辣。楚淩晗想到這裏的時候,右眼皮突然猛烈的跳了幾下。
左跳財右跳災,難道自己要倒黴了?
啊呸呸呸都是迷信,自己現在都是神話生物了,當然是壞的不靈好的靈。
葉聞卿并不知道落後自己一步,走在自己身後的楚淩寒腦內活動那麽豐富,她從客棧後院出來後,就去了紅悠他們所在的客房。
臨走前,她不止要和周青岩打個招呼,還要留樣東西給周青岩。
紅悠聽到她們要走,連忙去叫了周青岩。
周青岩一聽馬上就趕了過來,看着葉聞卿張口就想叫師娘,只是他還沒說話就被葉聞卿給打斷了。
“這個你收下,必要時或許有用。”那是一塊封着鳳焱的玉石,葉聞卿擔心他們以後會遇上麻煩,“它認你為主了。”
“今日一別,或許後會無期,你們也算是受我連累。”
周青岩一聽,哪裏還聽不出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他握着師娘給的東西,又看旁邊的楚淩寒。對方的身份,他從師娘那知道了。
墟海龍族太子。
先前城中關于龍帝要給太子娶妃的消息,傳的是沸沸揚揚,只是當時的周青岩怎麽也沒想到龍族太子的選的“妃”裏,竟然還有他師娘。
周青岩廢了好大的勁才沒說出“師娘你已經嫁給過師父了,現在和龍族太子走那麽近,難道是想改嫁(給師父戴帽子)”這種話。
好在那沖動也就是一瞬間的,師娘那麽愛師父,怎麽可能會和什麽太子在一起。長得好有師父好嗎?性格冷冰冰的一看就知道不如師父疼媳婦!肯定是師娘沒辦法才勉強和這太子在一起。
楚淩晗掃了一眼周青岩,對方對葉無憂的态度有些不對勁,先前剛醒的時候可不是這樣。
他們談話的時候發生了什麽?
葉聞卿給了東西,幹脆利落的道:“我們該走了,你們也盡快離開吧。”
“我們明白,多謝葉姑娘和淩公子救命之恩。”周青岩對她們彎腰深深一拜,對葉聞卿說:“祝葉姑娘,一路順風。”
周子陽父子走上前,也對着他們鄭重行了一禮。
紅悠同樣行一禮,臉上挂着祝福的笑容說:“淩公子,祝你早日尋到心中所愛,你的心意她遲早有一天會知道的。”
楚淩晗:???什麽心中所愛?紅悠你是不是誤會什麽了?
葉聞卿:為什麽紅悠說這話的時候,看的是自己。
……
海陽城,城西內城牆二十裏外。
舉目遠眺,方圓十數裏之內只有四周寥寥幾座供人休息的涼亭,其餘皆是一片空曠,只有地上刻着能夠穿梭空間的傳送陣。
她們和鳳族搭的是同一艘,只不過鳳族那邊財大氣粗包下了遁虛舟一整層,他們不想那麽顯眼,獨自訂了位置。
一路走來,楚淩晗注意到葉無憂一直沒說話,現在坐在涼亭旁的椅子上,依靠着廊柱閉目養神。
這幅模樣看着,倒是有幾分恬靜安寧的感覺。楚淩晗想着,對那窩在葉無憂發間的紙鶴,勾了勾手指。
紙鶴轉了個身,撅了撅屁股,用小翅膀摟着旁邊的紙鶴就閉上眼睛豆豆眼,那架勢看起來是根本不想理她。
楚淩晗額頭青筋不自覺跳動了一下,想這次捏出來的紙鶴未免也太有靈性了一些,以前好像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她原本是盯着紙鶴看的,只是看着看着,不知道怎麽的視線就移到了葉無憂臉上。
睫毛真長,鼻子也好挺。唔,皮膚看起來好像很好摸的樣子,就是臉色有點蒼白,難道是沒休息好。
未時剛至,最大的那座傳送陣光芒閃爍,一艘龐大的樓船從中出現。
葉聞卿睜開眼睛,正對上楚淩寒沒來得及移開的目光。修士五感敏銳,被那麽盯着看,她當然不是一點感覺都沒有。
一直沒睜開眼睛,不過是想看楚淩寒什麽時候挪開視線。
楚淩晗壓根沒被抓包的尴尬,千年修得厚臉皮,她若無其事的看向葉無憂頭頂上的紙鶴,“我看紙鶴好像沒靈力了。”
葉聞卿手剛擡起來,就見紙鶴飛到她指尖上,還用尖頭腦袋蹭了蹭她的手指。
楚淩晗沒想到自己折的紙鶴居然還有兩副面孔,難道鳳族對鳥類的吸引力,對紙鶴也成立,這點真是讓她有些費解。
不遠處,許多人正在排隊登上遁虛舟。
葉聞卿将紙鶴收入袖子裏,看着遠處的隊伍,突然聽到身邊的楚淩寒說:“你臉色不對,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身體一直如此,有勞關心。”
遁虛舟上。
兩人的房間正好面對面,葉聞卿推開房門,進房間正要關上門,就看見還站在走廊裏的楚淩寒。
她對楚淩寒微點了一下頭,然後當着他的面直接把門關上了。
楚淩晗:總感覺自己被嫌棄了,而且不是錯覺。
楚淩晗推開自己的房間走進去,正要關上門突然想起來自己有東西忘記給葉無憂了,從儲物戒裏取出先前逛街時買的東西。
她走過去敲了敲葉無憂的房門。
門開了。
“有什麽事。”
“這個給你,是我之前買的,想你可能會喜歡。”楚淩晗将幾個用細麻繩紮好的紙包遞過去,隐約能聞到食物的香氣。
“當零嘴還不錯。”
味道有點熟悉,好像有杏仁佛手、蜜餞青梅、五香腰果……都是葉聞卿以前愛吃的。
葉聞卿看着一本正經,手還伸在半空,一副自己不接就不收回手的樣子。她遲疑了一瞬,最後還是伸出手去接過紙包。
很久沒吃,聞着味道和以前一樣,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想吃。
“謝謝。”
楚淩晗見她接過自己給的東西,心情不由的好上三分,“我們在遁虛舟上需待上兩日半,你若有不适,皆可來尋我。”
到底,她還是有點不放心葉無憂的身體。
因為她剛想起那天晚上在周府院中,葉無憂似乎就有些不對勁,化神修士也有站不穩當的時候麽?
當時如果不是她扶了一把,葉無憂或許會摔倒也未可知。
楚淩晗說完話就離開了,在遁虛舟上她能做的也就是靜坐上這兩日半。遁虛舟在空間中穿行,沒辦法吸收天地靈氣,想修煉也不成。
葉聞卿關上門,回到房間裏,打開那幾個疊的相當好的紙包。
不出意料,裏面的就是她剛才心裏想的那幾樣。
葉聞卿拈起一顆蜜餞青梅放到嘴裏,整個海陽城能做出這個味道的,只有城北那家老字號。
桌邊紅衣似火的女子嘴角抿起一抹笑,眉眼間流轉的光彩帶着些說不出的感覺,傾國傾城色想必也不過如此。
可惜這房間能看見這一幕的,只有兩只微有些靈性的紙鶴。
“你們的主人還是一如既往的笨。”葉聞卿用指尖輕戳了戳紙鶴的腦袋,想起剛站在自己房門口的楚淩寒,再聯想到一些細枝末節處。
葉聞卿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淩夜和楚淩寒肯定是同一個人。
她記得楚淩寒便是五百多年前渡的問心劫,淩夜是他的化身倒也說的過去……內裏緣由,葉聞卿轉念一想,便心中有數了。
只是渡劫成了之後沒找自己不說,見面後還認不出自己。想明白這一點以後,得知淩夜沒死的喜悅,一瞬間化作洶洶燃燒的怒氣。
看着面前的點心,葉聞卿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自己的樣子和昔日并不相同,楚淩寒這點心到底是送給自己的,還是送給“葉無憂”的。
沒認出自己,明知自己有道侶還對別的女人那麽好,難不成是移情別戀了。
葉聞卿臉色變來變去,心想着楚淩寒他最好是沒有,不然一定把這條臭龍吊在梧桐樹上用鳳凰烈焰烤成龍幹,在丢給族裏的小崽子啃。
正在房中打坐的楚淩晗,忽覺背後一陣寒冷。
葉聞卿想到族裏那群小崽子,神色間多了幾分陰郁,她想到自己那還沒破殼就被人偷走,找了多年都找不到的小鳳凰。
當年雖然肚子裏有崽有的莫名其妙,但在知道是淩夜的孩子後。她還是決定生下來,哪怕那個時候族內形勢不太好。
——畢竟淩夜死了,肚子裏的崽大概是他唯一的血脈。即使不考慮這個,退一萬步說,再說葉聞卿自己也舍不得不要孩子。
她當年還奇怪為什麽孩子在肚子裏孕育三百多年就是不肯出來,原以為是鳳凰的血脈太強,又和龍族結合導致孩子有兩族血脈,需要孕育很長時間。
葉聞卿當是本就受了傷,為了讓傷勢盡快複原,更是不得已分出化身。為了孕育肚子的孩子,那幾百年幾乎天天被折騰的死去活來。
現在想來,鳳凰血脈加上離太虛古龍最近的墟海龍族血脈,崽會待上三百多年才生下來已經算是短的了,至于附帶的辛苦,只能說小崽子在肚子裏就不消停。
活像她父親。
然而葉聞卿最後沒料到的是,兩族的血脈沖撞導致鳳凰蛋生下來就很虛弱,如果任由這麽沖撞下去,別說是出生了,能活多久都不知道。
再加上當時淩夜死了,孩子也不可能交由龍族。既然孩子要在鳳族生活,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秘法封住另一半來自父親的血脈,做只純種鳳凰。
葉聞卿想自己找孩子找了那麽多年,現在連死了五百年的道侶都活過來了,為什麽還是找不到小崽子。
當年那群人為了偷走鳳凰蛋,不知道用什麽方法屏蔽了她和崽的之間的聯系,不然也不會尋找了那麽多年,一點結果都沒有。
族裏長老勸她說孩子可能遭遇不測,葉聞卿卻是明白那孩子一定還活着。好歹是從自己肚子裏滾出去,真要不在了自己不可能沒感覺。
況且鳳凰和龍族生命力都頑強的很,身為她和淩夜的崽,怎麽也繼承了上古神獸中最強的兩種血脈,活着至少不會太困難。
還有便是,天地間若是有鳳凰隕落,必有異象。如今什麽都沒發生,對葉聞卿這個做母親的而言也是一種好消息。
盡管葉聞卿心裏有氣,但楚淩晗就是淩夜這個消息,還是讓她連日來都有些緊繃的心情放松了下來。
兩日半,轉眼便過。
青州城。
楚淩晗走出房門的時候,臉上很自然的戴上了面具。這裏是青州城,認識的她的人比海陽城多的多。
她看見葉無憂的時候一愣,怎麽對方也戴上面紗了。
後來想想戴上也好,海陽城地處偏僻,認得出鳳族左羽君的人不多。但青州城作為東域的中心城池,九成以上都是修士,很難說有多少人認得出葉無憂。
離開遁虛舟不需要排隊下去,直接禦劍離開就行。
青州城的傳送陣是建立在外城的,外城并沒有禁止修士禦劍。不過就算禁止也多是禁止低階修士,像楚淩晗這般有實力有地位的,就算飛進內城都沒人會把她攔下來。
楚淩晗看了一眼她,“禦劍?”
“好。”葉聞卿點頭,正好,她也沒被人圍觀的興趣。
兩人直接禦劍離開,下面的修士只能見一白一紅兩道劍光朝遠處而去。
離開了青州城,楚淩晗的速度就慢下來了。她看向兩天沒見的葉無憂,怎麽臉色還是那麽難看。
“無憂此前可來過東域。”
原本以為只能得到一個點頭或者搖頭的楚淩晗,沒想到自己居然得到了葉無憂的回答。
“未曾。”
“這樣,那不如好好看看東域景致,想來東域和南域有許多不同之處。”她緩慢将飛劍停下,抛出一只碧青色的小舟。
小舟迎風見長,很快就長到能容納兩三人的大小。
“乘舟而行,雖速度不如禦劍而行,但別有一番趣味。”她擡了擡手,語氣客氣不過分親近,楚淩晗并不想讓自己的行為顯得別有用心。
“不知道無憂你願不願意賞臉。”
比起耗費靈力禦劍,乘舟自然是輕松些。
葉聞卿看眼前不着痕跡體貼關懷自己的楚淩寒,想到他曾是淩夜,也就沒在拒絕。她不喜和旁人親近,可若是淩夜卻無妨。
淩夜不是旁人。
葉聞卿腳下一點,直接落在碧青色小舟上,擡手一揚長劍便入手化作一支巴掌大的玉色小劍,被她收入袖中。
楚淩晗見她上去,自己這才跳上去。
祭煉過的碧青色小舟感覺到主人的想法,靈光一閃升起一層無形的防護罩,不但将行駛中的寒風遮擋在外,還将高度向下落了些。
這個高度向下望的時候,能将那連綿起伏的青山,袅袅炊煙的村落全都一覽無餘。
“還要行上半個時辰才到,下盤棋喝杯茶,也就到了。”
“無憂應當不介意與我下上一盤吧?”
舟上有現成的茶具,楚淩晗翻找了一下儲物戒,她偶爾也會喝喝茶,但随身帶着的并不是她最喜歡的。
葉聞卿看着坐在自己對面,舉手投足姿态不凡,行雲流水沖泡着茶葉的楚淩寒。
淩夜也會泡茶給她喝,最常泡的是紅花楹樹開花時制成的花茶。
對于眼前這人,是淩夜又或者是楚淩寒?這些葉聞卿不在意。對她而言,化身和本體本就是同一人,不論外表如何改變,神魂始終都是同一個。
“嘗嘗。”她将茶杯輕放到葉無憂面前。
從頭到尾被盯着泡茶的楚淩晗,覺得自己從來沒那麽緊張過。
葉無憂端起茶杯,吹了吹漂浮在杯中的茶葉,抿了一口後掩住唇邊揚起的嘴角。
“不錯。”
“無憂喜歡就好。”楚淩晗也不知道自己聽到這話,怎麽的就松了口氣。
她揮袖收起桌上的茶具,換做一副棋盤兩副棋子。
猜先後,她執黑子先行。
清茶一盞,棋盤黑白子縱橫交錯,楚淩晗的棋藝得過她師父的誇獎,自然是不差的。沒想到葉無憂下的也不錯,兩人一時往來竟有些膠着了起來。
楚淩晗思索片刻,而後落下一子。
葉聞卿看着棋盤上熟悉的棋路,在海陽城那些年,她沒少和他一起下棋。對其他人勝負輸贏不好說,可如果是他,即使贏不了也沒那麽容易輸。
玄陽山脈。
“師兄,你不是說楚師兄今天回來的嗎?”君鈴蹲在山門口,有些狐疑的看着路逸,“你該不會是騙我吧?”
“騙你這個幹什麽,掌教師伯親口說的,難道還能有假。”
路逸算了算從青州城到門派的距離,那遁虛舟早該到了。以師弟禦劍的速度,一刻鐘就該回來了,這都過去兩刻鐘了,天上連鳥影都沒見。
“楚師兄會不會直接回望塵峰了?”
“不可能,平時師弟獨自回來,多半還有可能直接禦劍回望塵峰。可這次不同,怎麽說也是第一次帶人回來,肯定是要走山門過的,估計還要帶去見掌教師伯。”
路逸說到這裏,摸了摸下巴說:“這麽久沒回來,難道是帶他未過門媳婦游覽青州城去了?”
君鈴眨了眨眼睛,“那我們還要不要等?”
“再等半個時辰,要還不見人,咱們就回去。”路逸拍板道,“反正你楚師兄遲早要帶你未來三師嫂露面,總不能把人藏着吧?”
君鈴望天,眼巴巴的看了一會兒,從袖子裏摸出傳音石,“小師弟,你在不在啊。”
“我在,師姐你還在山門外麽?”
君鈴掐了根草叼在嘴裏,“是啊,今天師兄也不知道怎麽了,還沒回來呢。別說我了,你安排的怎麽樣?”
“都安排的差不多了,不是我說楚師兄,他這望塵峰上也太冷清了些。”
“現在調派忍受來布置一番好多了,至少看起來有些人氣,不至于怠慢貴客。”珩秋指揮着人布置望塵峰,對着手中的傳音石說。
“師兄那顆橘子樹還有橘子沒?珩秋你等會兒下來的時候給我摘倆呗。”
珩秋還沒說話,旁邊的路逸就開口了,“小師妹,你都快把淩寒那顆橘子樹摘禿了,這幾百年來那結的果都進了你肚子。”
“這回你就給你楚師兄留幾個吧。”
君鈴輕哼了一聲,說:“師兄又不愛吃,再說了,師兄也沒不讓我去摘。”
“你楚師兄種着那顆橘子樹那麽些年,這點也算珍貴,讓他拿去給你三師嫂嘗嘗。親手種的總不太一樣,說不定你三師嫂就感動了。”
君鈴用一言難盡的目光,看着自家二師兄。她想二師兄找不到道侶,他這種想法一定出不少力,八成又是在哪個茶館裏聽話本聽來的。
“行吧行吧,不吃就是。”君鈴對傳音石說了幾句,收起傳音石後奸詐的笑了笑,“我不吃楚師兄的橘子,師兄你帶我去摘後山的紫晶果,好不好。”
路逸面皮一抽,小師妹說的“後山”其實是玄陽山脈深處,至于紫晶果那長在蛇窟裏頭,裏面不知道有多少條蛇。
“成交!”
為了楚師弟能成家立室,他這個做師兄的真是背負太多了。
路逸和君鈴又等了一會兒,大約過去了兩刻鐘左右,天邊突然飛來一所碧青色的穿雲舟。
“師兄,那穿雲舟好想朝着我們來的。”君鈴拉了拉路逸的袖子。
“我看見了,這穿雲舟有點眼熟啊。”路逸正說着,那穿雲舟就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
一襲玄陽劍派親傳弟子穿着的白衣道袍,帶着一副銀色面具,不是他們苦苦等待的師弟/師兄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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