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披薩自由

夏天匆匆過去。

新的學期開學了，赫蘭德家三個男孩現在都在當海德預備學校上學，湯姆4年級，雙胞胎1年級。

格蕾絲在附近一所男女混合學校上學，7年級。

跳了一級，她現在比同年級的同學年齡要小1歲，身高倒沒有太大的差距，12歲的少年們身高也是有高有低，她沒有太顯小。

跳級說明她一定學習很好，衆所周知，學習好的孩子在學校裏往往會被欺負，格蕾絲也沒有成為例外。

霸淩者欺負人跟你的相貌沒有什麽關系，哪怕她是個漂亮女孩。他們嘲笑她不太白人的長相，知道她媽媽是中國人，故意當着她的面用手指按在眼角，拉長眼縫，模仿西方人刻板印象中的華裔的眯眯眼，盡管格蕾絲有一雙漂亮的鹿睛似的大眼睛，艾略特太太的眼睛也很大，根本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吊稍丹鳳眼。

格蕾絲很生氣，跟父親抱怨，“我真想往他那張醜得像一個黏糊糊的蠕蟲一樣的臉上來上那麽一拳！”

大衛思索了一下，“真的這麽生氣？”

她用力點頭，“很生氣。”

大衛沉思，“要不這樣吧，先對他提出警告，一次警告，兩次警告，如果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第三次你就可以揍他了。”

“揍到什麽程度？”

“揍到他下次見到你會繞着你走。”

格蕾絲認真的點頭，“我知道了。”

不到周末，學校就打電話叫艾略特夫婦去學校：格蕾絲跟同學打架了。

大衛和朱麗葉分別開車到了學校。

大衛先到的校長辦公室，格蕾絲和那個男孩都在校長辦公室外坐着，互相坐的盡可能的遠。

Advertisement

兩個孩子臉上都有傷，都哭哭啼啼的。

格蕾絲見到爸爸，委屈得不行，“爸爸！他打我！”她穿着長袖校服外套，脫下外套，給大衛看她胳膊上的青紫。

大衛心疼得不得了，馬上瞪那個男孩，男孩剛說了一句“我不是，我沒有”，就被瞪得不敢說話了：183cm的身高對12歲的男孩來說還是很偉岸的。大衛雖然瘦，但不是那種不健康的消瘦，只是相對來說的瘦，個子高光憑身高就能壓迫男孩，吓得他不敢說話了。

大衛很快帶着格蕾絲進了校長辦公室。

朱麗葉遲了15分鐘才進來，見女兒擺出一副可憐兮兮垂淚欲滴的模樣，皺了皺眉。“誰欺負你了？”

“艾倫，彼得森。”格蕾絲抽抽鼻子，眼淚又吧嗒吧嗒往下掉，一副“我很努力不想哭出來但我實在忍不住了”的神态。

校長忙拿了紙巾盒給她，“快別哭了。”又對朱麗葉說：“艾略特太太，艾略特小姐今天就不用繼續上剩餘的課了，在家好好休息幾天，下周三回來上課。我建議你們——”很迅速的看了一眼格蕾絲，“帶她去咨詢一下心理醫生，賬單問題，我會對彼得森先生說的，讓他承擔艾略特小姐的賬單。”

朱麗葉不知道丈夫跟校長到底說了些什麽，很有些驚訝。

又過了幾分鐘，彼得森家的父母也到了。

校長先讓彼得森父母看了格蕾絲臉上的紅腫和手臂上的青紫，然後讓朱麗葉帶走格蕾絲。

朱麗葉穿的很講究，都不是很貴的單品，但卻都是大牌子，身材很苗條，臉上妝容精致，腳上是至少6cm的高跟鞋。走過彼得森太太身邊，比彼得森太太至少高了一個頭。

格蕾絲跟在媽媽身後，看都沒看那個混蛋艾倫。

走出教學樓，朱麗葉才問：“艾倫真的打到你了嗎？”

“可能打到了一下，”格蕾絲指了指自己的臉，“但我保證他比我更疼。”

“手臂上怎麽回事？”

“我自己掐的。”

“他求饒了嗎？”

“求饒了。嘻嘻，真的好好笑啊。”

朱麗葉停下來，捏着她的下巴，仔細看了看，“還行，不算嚴重，回家用雞蛋滾幾圈。”

“媽媽，我想吃披薩。”

“好，等一下讓爸爸回家路上去買。我先帶你回家。”

等到上了車，朱麗葉又問：“需要去看心理醫生嗎？”

“不用了吧，不過要是能讓彼得森先生對艾倫發火，我倒是不介意去診所待上1小時。”想了想，她有點小心的問：“媽媽，你會不會覺得我是個壞孩子？”

“壞？怎麽會呢？你是我的寶貝，你只要做事有理由，我不會責怪你的。”她伸手揉了揉格蕾絲的腦袋，“你是我的孩子，我無條件傾向你。”格蕾絲抿着嘴笑：她可能會是彼得森夫婦眼中的“熊孩子”，她的父母也會是彼得森夫婦眼中的“熊父母”。

艾略特太太很可能不擅廚藝，赫蘭德太太早就察覺出來了。艾略特夫婦沒有請他們在家裏吃過飯，而是選擇去餐廳。大衛很技巧的說他在家負責刷碗，但天天待在家裏沒勁，所以還是出來吃飯吧，壓根不提誰負責下廚。

選擇的餐廳也很合适，價格适中而環境舒适。

雙胞胎還在坐不住的年齡，多米尼克找了保姆在家帶雙胞胎，沒帶他們出來吃飯。

格蕾絲跟湯姆坐在一起，湯姆問：“你的臉怎麽了？”

她的左臉還沒消腫，多米尼克和妮姬都注意到了，但不好開口問。

“在學校打架了。”格蕾絲不在意的說。

湯姆吃驚：“打架？”

朱麗葉馬上對妮姬解釋，“學校裏的事情，有個孩子打了她。”

妮姬怪心疼的，“那怎麽處理的？”

“那個男孩停課一周，格蕾絲在家休息到下周二。”

多米尼克皺眉，他想到了湯姆。要說他不知道湯姆在學校被人欺負，那是假話，但這種事情湯姆不主動跟他說，他不知道要怎麽才能跟他談這個問題。

艾略特家的教育方式有點奇怪，但，又不奇怪。看他倆一點也不為此煩惱，格蕾絲也沒有覺得委屈，想必這件事情處理的三個人都很滿意。多米尼克真的好想問問他家的先進性經驗。

格蕾絲沒有對湯姆說到具體細節。她也沒問“你在學校過的怎麽樣”，一個學舞蹈的男孩，在男生學校裏必定是小社會的最底層。小學裏的階層分別不是以你家有多少存款、住多大房子來劃分的，而是以個性來區分的，湯姆在家裏備受寵愛，但父母又過于溫和，他的性子就很軟，不會跟人起沖突。絕大部分孩子都是這樣。

她知道自己的家庭相對來說有點特殊，她的媽媽跟別人家的媽媽不一樣，朱麗葉是第一代移民，在中國出生、長大，家裏兄妹5個，她什麽都要靠搶的，不然根本沒有上大學的機會。媽媽教育她，該是她的東西，她不能讓給別人，女孩子尤其要懂得如何争取自己的權利，包括在學校不被人欺負；如果你覺得自己“不行”，那別人就更不會覺得“你行”，這是簡單的“自我認定”問題。

媽媽的這一套是從“成功學”裏化出來的，擯棄了那些過于誇張的激勵的語句，核心就是，自己要肯定自己，盡量不要受外物/外人的影響，能用智力解決的問題不要使用暴力，但如果暴力手段是最快最簡單最有效的方法，那就用暴力手段解決。

大衛的三觀跟朱麗葉是一致的。

湯姆不願意跟父親說到學校裏的事情，但過了幾天，卻偷偷告訴了格蕾絲。

男孩子跟他覺得超酷的鄰家小姐姐訴說自己的煩惱，這太正常了。

“你為什麽不跟你的父母說？”格蕾絲覺得很奇怪。

“這跟父母沒有關系，你不能把學校裏的事情告訴父母。”

格蕾絲不能理解，“為什麽？這多奇怪啊！”

“父母不能插手學校裏的事情。再說，他們也沒有辦法。”

格蕾絲想了想，“确實。他們不能去把那個男孩揍一頓。是男孩吧？”

“對。”

“有幾個？”

“兩個。”

“你害怕打架嗎？”

湯姆猶豫，“學校不允許打架。”

“不允許打架，卻允許校園霸淩？說說看，他們都做了些什麽。”

“就是——中午吃飯的時候，他們會絆倒我，不過只要我繞開他們就好了。還有就是在走廊上故意撞到我，還吓唬我。或者在體育課上把我的球鞋扔到游泳池裏。”

“幼稚！”格蕾絲翻了個白眼：都是這一套，要麽是小打小鬧的吓唬人、惡心人，要麽就是語言上的羞辱。

湯姆煩惱的說：“我很讨厭他們，可我不知道要怎麽辦。”

當海德是小學，最高只到6年級，就是說，這所學校裏最大的孩子也就不到12歲，12歲的男孩，其實也就那樣啦。

“你只有兩種解決辦法，要麽就當他們不存在，盡量避開他們。要麽，就挑他們中間長得最高的或是最壯的，打上一架。”

湯姆糾結了，“打架不好。”

“是赫蘭德先生這麽說的嗎？”

“媽媽也這麽說。”

“那沒辦法了，你只能忍着。”

湯姆有點失望，“就不能有其他辦法了嗎？”

格蕾絲搖頭，“沒有。”

男孩糾結又失望的嘟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