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榴蓮自由

進了電影院，還是不能去找格蕾絲，經紀人帶着他到處去見人。等他終于能坐到自己的座位上，這才能跟格蕾絲說上幾句話。

她的座位就在他身後，他側坐着，扭頭看她。

她11歲的時候就是一個挺漂亮的女孩，現在也還是非常漂亮，媽媽說混血兒都比較好看。膚色不是歐羅巴人種的白皙，但也不像亞裔那種蜜黃色或是黃黑色，是偏黃的白皙。

眼睛很好看，大而有神采，普通人很少能這樣。所有的演員統統都要在鏡子前面待上上百個小時，學習“專注”的“凝視”，沒有專門練習過，眼神總會有點“飄”，在舞臺上這種情況不明顯，但要是拍電影電視劇，演員眼神發飄，就會讓觀衆覺得“你特麽到底在演什麽鬼你能不能認真一點”。

所以她大概也是學過的？但她又不是演員，為什麽要學這個？

他覺得有點奇怪，但又很享受：她的眼神看起來很專注，于是就讓他産生了她只看着他一個人的錯覺。

她遞給他一瓶礦泉水，“喝水。”

他便很自然的接過礦泉水瓶，擰開蓋子，喝了一口。

“再喝一點。”

又喝了幾口。喝完了，才覺得：嗯？好像有哪裏不對？

可到底有哪裏不對呢？他又想不起來。

“我還是第一次參加首映式，紅毯上是什麽感覺？”她問。

“就……那樣吧。”他盡量想顯得“這都不是個事”的淡定，說起來也不是第一次走紅毯啦，所以已經不會感到緊張了。“習慣了就好。”

“你習慣了嗎？”

“正在習慣。”他松了一下領帶。

“你穿着西服套裝，真好看。”她笑嘻嘻的說：“要是你穿成這樣迎面走過來，我可能都認不出那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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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嗎？”

“很喜歡，很好，很适合你。這樣你就不是那個穿着襯衫或是T恤的小男孩了。”她想，果然“人要衣裝”啊，他當然不是“小”男孩了，怎麽也能算得上“大男孩”吧，不過還是看上去非常年輕，像14歲，而不是16歲。

湯姆不忿的嘀咕，“我不小了，我都16歲了！16歲半！”

“啊！你都16歲半了嗎！”她假裝吃驚，“你可真是長大了！”

——她還是在取笑我，對不對？

可是真的一點都沒辦法對她生氣呢。

首映式主要是兩位主演的事，宣傳重點也都在娜奧米和伊萬身上，大兒子是被捎帶的。他第一次登上大銀幕就有如此亮眼的表現，經紀人已經十分驚喜。電影呢，他自己和家人都已經看過了，但格蕾絲還沒有看過，于是看完電影之後，他就着急想知道格蕾絲的意見。

“很好看啊，沒想到自然災難題材能拍成這樣。”她實事求是的回答，“娜奧米演的真好，就是看上去太疼了。”

“那我呢？”他急切的問。

“你也很好，你棒極了！”

他滿意了，“你喜歡我的表演嗎？我是說——呃，我是說，盧卡斯。不是，我是說——”他忽然卡住了，沒法正确表達。

“你不該問我喜不喜歡，首先，你要知道你自己喜不喜歡。你想成為一個演員，是嗎？”

他點點頭，“演員這個職業好像更适合我。”

“那你就要想着‘我最棒，我是最好的’，別人的意見其實不應該在你的考慮範圍內。”

“是嗎？”他懵懂的說。

“那當然！影評人說的話，只是肯定你的努力，或者說，天賦，你只要知道自己是最棒的，就好了。”

“你是說，自信嗎？”

“對。”

“我說不好，我是對自己挺有自信的，但有時候，很多時候，我會想着那些失敗的試鏡。”他嘟着嘴，“我不喜歡失敗。”

“沒人喜歡失敗。不過，你也不可能得到你去試鏡的每一份工作吧？你有那麽多時間嗎？你還在上學。對了，你現在在哪所學校？還是溫布爾登嗎？”

“不在溫布爾登了，在BRIT，英國表演藝術和技術學校。”

“啊！專門學習表演的學校？”

“對。”

他跟她說到新學校，說在學校裏結識了很能談得來的朋友，成為什麽都能說的朋友；說雙胞胎長大幾歲了，皮得不行；說小弟弟帕迪傻傻的很可愛；說他在國外工作的時候遇到的有趣的事情。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跟她說，不知道為什麽，就是什麽都想告訴她。

跟好友哈裏森在一起也會說很多話啦，但哈裏森好像跟格蕾絲沒法比呢。那不一樣。

之後的慶功派對上，湯姆也盡可能的跟格蕾絲待在一起。他們讨論着自助餐桌上的各種食物，互相通報了愛吃的食物和不愛吃的食物，格蕾絲喜歡吃生魚片，蝦，湯姆喜歡各種小甜點；兩個人都只喜歡海魚，不喜歡淡水魚，當然是因為淡水魚有小刺；水果幾乎沒有不愛吃的，格蕾絲就說你該嘗嘗榴蓮，要是榴蓮都能吃的下去，那就是真的沒什麽水果不愛吃了。

湯姆暗自記下榴蓮這個名字，打算回到倫敦之後就去買來嘗嘗。

他喜歡她說話的聲音，柔柔的，很好聽，不是少女時代的清脆童聲了，甜甜的，柔柔的，她就是拿本數學書念上一個小時，他也能聽下去。

他喜歡她耳垂上小小的鯨魚耳環，她的腦袋微微晃動，小鯨魚也就在她脖子旁邊微微晃動。

還有她的笑容，他沒法準确描述，她身上有一種奇怪又特別的氣質，非常吸引他。

整個人是大寫的“可愛”。

他沒法不喜歡她。

還是做媽媽的最了解自己的崽。

回到酒店，妮姬就問他：“你喜歡格蕾絲，是吧？”雖然是疑問句，但語氣是非常肯定的。

湯姆·赫蘭德本來很困了，想要趕緊回到房間裏，洗洗睡。一聽媽媽的問話，立即清醒了，“我不是，我沒有——”随即他便困惑的反問：“是嗎？我是嗎？”

妮姬暗笑，“說真的，我現在後悔非得送你去什麽男生學校了，你要是一直都上那種男女混合的學校，說不定不會這麽笨。”

“媽媽！”他瞪了妮姬一眼：我還是不是你親兒子？

“哎呀！被我說對了！”妮姬笑嘻嘻的摟着兒子的肩膀，“這沒什麽好害羞的，格蕾絲是個好女孩，讨人喜歡，你喜歡她，這沒什麽，很正常。”

湯姆臉紅了，“可我——”這就是“喜歡”嗎？他困惑又迷惑。“我不是很懂……”他羞怯的瞥了一眼妮姬。

“我們可以在洛杉矶多留幾天，就當你提前放假了。你去約她出去玩吧。”

“我不知道——”

“說吧，你想知道什麽？”

“她也許會覺得……我還是小孩子。”他低下腦袋，小聲嘀咕。

“嗯，是有點。”妮姬看着他，“她個子太高了一點。”

“是我個子太矮了。”他洩氣。格蕾絲比他高了半個頭，怎麽看他都更像個弟弟。

“身高不是問題，再說，你還沒到18歲，你還會長高的。”妮姬忙安慰他。

——我喜歡格蕾絲？

妮姬走後，湯姆發了半天呆，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周三中午，格蕾絲開了自己的車到酒店來接湯姆。

頒獎季要忙的是兩位主演，湯姆有一些采訪，工作不算多，于是就可以抽出時間出去玩了。

好像不算嚴格意義上的“約會”，但湯姆·赫蘭德還是緊張得不知道要說什麽才好。

“Hi。”他早早下樓，等在酒店大廳裏。看到格蕾絲進了大廳，一下子跳起來，笨拙的揮揮手。

“走吧。”她像美國人那樣歪了歪腦袋示意。

湯姆趕緊跟過去。

“想去哪兒？星光大道去過了嗎？好萊塢山？中國劇院？迪士尼公園？”

準是又在取笑他未成年，他準備直接忽略最後一個地點。“好萊塢這一片都去過了。你不是說要帶我去看看帕薩迪納嗎？去你的學校？”

“學校有什麽好看的？沒勁極了！”她給他打開副駕座的門，繞過去上了駕駛座，“我們先往帕薩迪納那兒過去吧。其實美國的城市都差不多，要麽去一些地标看看，拍拍照片，這樣你才像一個‘觀光客’。”

“我忘了拿相機！”他懊惱的喊了一聲。

“我有相機。”她踩下油門，“我先帶你去我常去的甜品店，吃點甜點，買兩杯飲料。你喜歡喝茶還是咖啡，還是果汁？美國人超級喜歡喝咖啡的，茶反而不多。不過我們可以去中國人開的飲品店裏買果汁。”

他乖乖的答應。

沒什麽不好啦，咖啡什麽的，妮姬也不讓他多喝，英國人更喜歡喝茶。

他不禁要問：“你要是想喝茶了怎麽辦？”

格蕾絲微笑着瞥了他一眼，“笨蛋！帕薩迪納華人很多，中國茶室、飲品店都有茶飲料。”這孩子有點奇怪，怎麽突然關心起這些瑣事來了？不過他本來就話多，實在是一個天生的話痨，要是他的話，倒也不奇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