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謝茗頓了頓, 轉頭對春兒冬兒說:“你們在這裏等一下,我過去跟王将軍說幾句話。”
兩個侍女早瞧得出小姐對王将軍的不同,更何況上元佳節,男女來往大家都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兩人笑着稱好, 主動退了兩步, 離到一個不遠不近的位置, 讓謝小姐走上前去。
謝小姐是江南女孩, 個子不高,站在王昕面前,顯得有些嬌小。
兩人在燈火中對視一眼,彼此禮貌地寒暄了幾句。
等寒暄的話都說完了,兩人心照不宣, 竟有片刻的沉寂。
然後, 王昕一頓, 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不知你是否已經從伯父伯母那裏聽說了,我已經和他們提過……我想娶你。”
王昕在軍中待了太久,已經不習慣拐彎抹角, 說得十分直白。
在夜間彩燈的映照下,謝小姐嬌柔的面容帶着芙蕖初開的粉色。
她緩緩點了點頭, 道:“我聽說了。”
謝小姐這四個字, 說得端正而婉然,像是将開未開的茉莉, 秀雅矜持, 又帶着一絲絲含有暗香的嬌羞。
王昕自覺這些年刀山火海,尋常小事, 已經不會再令他心中驚起波瀾。然而此刻,從謝小姐口中聽到這句話, 他竟又感到自己的血液沸騰般地流動,緊張地額間冒出了汗珠。
然而,謝小姐長久停頓了一下,說:“王郎,其實,我也有一件事,必須要告訴你。”
“是什麽?”
王昕問。
這段日子,他其實早覺察到她在某些事情上欲言又止,好像有難言的苦衷。
謝小姐的神情數度變幻,然後揭開了自己帷帽的紗幔。
她如今的面容,清麗端雅,如芙蕖出水。謝小姐今日染了兩分妝色,在節慶彩燈的映照下,更顯嬌柔。
便是這副面容,将錢塘縣的才子貴人,迷得神魂颠倒。
便是王昕見了,亦有些動容。
然而謝小姐神情卻有淡淡的愁,她緩了緩,開口道:“其實我沒有那麽好看的相貌,長大以後沒有張開,也沒有其他人說的女大十八變……真實的我,還是像以前那樣,是個長相一無可取之處的無鹽女。”
說着,謝小姐低下頭,借着帷帽和寬袖的遮掩,取下了敷在臉上的畫皮。
等她再擡起頭,露出的,已經是她的本來面貌。
眯縫眼,朝天鼻,臘腸唇。
整張臉上沒有任何可以贊賞之處,任誰看了都會覺得觸目驚心。
盡管謝小姐出門前就早已下定決心,要将真實的自己告訴他,但是真到了這個時候,她還是覺得自己的頭顱有千斤重,要擡起來無比困難。
但謝小姐還是艱難地昂首挺胸。
她的聲音隐約發顫。
謝小姐道:“這才是我的本來面目。之前那張臉,是一位天仙娘娘給的。她說得知了我的事,願意幫我想辦法,所以才用畫畫出了那張臉……”
王昕看到謝小姐的舉動和面容,的确驚詫了一瞬。
畢竟任誰看到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忽然低頭把自己的臉皮揭下來,露出一張完全不同的面皮,都會吓一跳。
不過,王昕是個見過世面的人,又有先前見過兩個小神仙的夢在前,他并未表現得太失态。
他耐心地聽謝小姐講完關于畫皮的全部經過,然後捧住了謝小姐的臉。
“原來是這樣。”
他說。
他凝視着謝小姐的臉,從她的眼睛裏,王昕能夠讀到她使勁維持的堅強之下,仍有一絲不易覺察的脆弱。
于是王昕淺淺地笑了。
他的面容被邊關的風雪打磨得粗糙,但這種硬朗的長相,露出柔情一面,便有些別樣的動人。
他說:“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更可愛,你即使不戴畫皮,也很漂亮。”
謝小姐的面頰滾燙。
王昕的舉動,其實尋常來說,已經有些逾矩了,但是謝茗現在需要的正是這樣的鼓勵,因此她沒有躲開。
謝茗道:“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自己長什麽樣。”
王昕說:“這并不是安慰。我覺得你現在的樣子很好,這樣更真實。再者,你對我來說最特別的地方,并不是長相。我見過非常多美人,可是唯有你這樣的,獨一無二。”
說到此處,他笑了起來,他本是刀鋒似的眼神,如此一笑,忽然柔軟起來。
他說:“我很喜歡。”
“……!”
這樣的話,已經完全是表白。
他說的話,他的想法,他看着她的眼神。
這些都是謝茗過去想要得到,卻從來不敢奢望的。
謝茗微微紅了眼眶。
她低下頭,說:“謝謝。”
西湖遠處,煙火升起,一下子照明了半邊天色,火光霓霓。
周遭傳來玩鬧的人群歡呼的聲音,大家都在看煙花,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邊。
兩人心都有些醉了,相視而笑。
謝小姐與王将軍交談的時候,緣杏和師兄師弟一起,一直在不遠的地方守着。
凡人看不見神仙,不過緣杏見他們一切順利,亦松了口氣。
在緣杏看來,這一幕實在美好。
兩個人兩情相悅,祈願書上的任務,也算是解決了。
緣杏眼看着謝小姐與王将軍聊完,兩人依依惜別。
謝小姐又将畫皮蓋回臉上,但不是因為想遮擋自己原來的長相,只是她若一夜之間變回原樣,周圍的人難免會受到驚吓。
緣杏見謝小姐蓋上帷帽,輕輕地舒了口氣。
水師弟祝福地朝他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感慨說:“謝小姐是個很好的人,難得凡間也有王将軍這樣的良配,但願他們日後,能幸福吧。”
伸了個懶腰:“總算結束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
等說完,他又興奮地道:“這麽說來,王昕将軍是不是接下來都沒事了?我可以自己去找他聊聊的吧。”
緣杏颔首:“應該沒事了。不過,等再過幾日,我會下凡來看看他們後續是否順利。”
話完,緣杏停頓了一下,問:“師兄,小師弟,你們接下來有什麽打算,直接回仙宮嗎?”
“我要去試試看能不能和王将軍說話!”
師兄立即道,他看起來摩拳擦掌。
“仙界這兩年都沒什麽戰事,王将軍的見聞,可是比許多沒上過戰場的仙官都要多呢!”
緣杏早就瞧出師兄和王将軍一見如故,像師兄這樣無論神仙凡人都能一視同仁讨教的性情,在世間屬于少有的率真坦白。
緣杏對師兄點了點頭,又問水師弟:“師弟,那你呢?”
水師弟最近每回來凡間,好像都有些出神。
聽到緣杏特意問起他,他愣了一愣,才說:“還沒有什麽特別的打算。師姐不回仙宮嗎?”
緣杏道:“我之前和羽師兄說好了,想逛一逛燈會再回去。”
得知緣杏是要和大師兄一起逛燈會,水師弟頓了一頓,小小的眉頭擰了起來。
緣杏看着師弟瘦小的身板。盡管她很想和師兄單獨相處,但這麽多年下來,緣杏也知道水師弟不比師兄,他心思纖細敏感,很容易受傷,讓他落單不好。
于是緣杏友善地問:“我和師兄也沒有特別的安排,師弟你要是不急着回去,要不要一起來?”
水師弟的圓眼光芒亮起,顯然很是心動。
然而,出乎緣杏意料的是,接着,水師弟卻又搖了搖頭。
他遺憾地說:“不必了。師姐……其實我之前沒和你們說,這個凡間世界,就是我被師父收為弟子以前,生活的地方。杭州城,離我過往休息之處,也不遠。好久沒有來過了,我想自己逛逛。”
這下,倒換作是緣杏詫異。
她發現了水師弟自從接到這個仙境的任務,就經常心不在焉,但沒有想到這個。
因為北天宮不允許交流身世,緣杏還是第一次從水師弟口中聽到這些。
緣杏忙說:“那你自己轉吧。到時我們天宮再見。”
水師弟輕輕地“嗯”了一聲,也像師兄那樣,自行走了。
目送師兄和水師弟離開,緣杏稍滞,然後輕扯羽師兄的衣袂。
緣杏說:“師兄,那……我們也走吧。”
“好。”
公子羽應她。
兩人從天上下去,步入燈會佳節氣氛之中。
今日,公子羽作為師父安排的把關者,他其實只需要在天宮裏等消息就行,是不需要親自過來的。
他之所以來,是因為答應了緣杏,要陪她逛燈會夜市。
緣杏走在公子羽身邊,此時心跳得很快。
雖然是她主動鼓起勇氣請羽師兄陪她玩的,可羽師兄真的站在她身邊,緣杏又克制不住地覺得緊張。
凡間的上元節,是難得夜市熱鬧,男女老少都可以上街游樂的日子。一年僅有一次,在這一日,男女限制會比平時放開許多,實際上,便也成了情人相會的日子。
她拉着羽師兄的袖子,和羽師兄走在一起。周圍經過的男男女女,許多都是年輕夫妻或者情侶,他們走在其中,也仿佛是與他們同樣的一員。
緣杏垂着頭,拉着公子羽的袖子。
她問:“師兄有什麽特別想看的嗎?”
公子羽溫和道:“去看師妹想看的就好。”
緣杏雀躍:“那我想去買一盞花燈,還想坐船看燈、看煙火!”
“好。”
兩人走在街市上,緣杏手上很快就多了一盞白狐燈,逛了好久才找到手藝人做的。然後,她手上很快又多了糖畫、甜糕、胡餅,還有其他各種小吃。
公子羽見她光抱着這些亂轉,問:“師妹不嘗嘗?”
緣杏說:“我身體不好,不能随意吃這些。我打算帶回去,用仙氣保存起來,再找個透明盒子罩住,擺在架子上當裝飾。”
公子羽也知道緣杏的身體情況,但他看緣杏的眼神,便知她不是不想嘗。
公子羽想了想,道:“師妹可以每樣都嘗一小口。”
緣杏為難:“那剩下的怎麽辦?總不能就扔了,萬物有靈,食物理應珍惜,那樣好可惜。”
公子羽說:“我幫師妹吃完便是。”
“真的?!”
緣杏先是欣喜,但接着又回過神來:“可是……”
她看着師兄站在她身側,如月光般皎白光明的形象,便覺得不妥。
所有東西她都咬上一小口,那就不完整了,怎麽能讓師兄吃她剩下的食物。
然而公子羽從容道:“沒關系,我不介意。”
說着,他竟真的在緣杏買來的東西裏挑起來:“師妹想要先吃什麽?”
緣杏分外糾結。
但在羽師兄的堅持之下,她考慮了一會兒,猶猶豫豫地選了糖畫。
緣杏買的糖畫,畫的是飛龍。
緣杏小心翼翼地張開嘴,珍惜地咬了一口龍尾巴,輕輕咬下一小角。
她将糖畫含在嘴裏,極為愛惜地吃着,時不時舔一下嘴唇。
公子羽看她這般模樣,有些好笑:“什麽味道?”
緣杏面紅道:“甜甜的。”
“這是自然。”
公子羽含笑。
他問:“師妹還要吃嗎?”
緣杏搖搖頭。
于是公子羽将糖畫從她手中接過,然後就着緣杏咬過的位置,也吃了一口。
羽師兄很平靜,看上去絲毫不介意緣杏已經吃過。
但緣杏看着師兄吃她已經嘗過的東西,面頰又燙起來,覺得很不好意思。
緣杏知道自己最好不要胡思亂想,可是看着羽師兄淡定和她分同一份食物的側臉,她又忍不住想起那天晚上,她畫出來的羽師兄說的話。
羽師兄會不會……真的對她有好感?
也不必是十分喜歡,只要對她有一點點超出師兄妹的感情就夠了。
兩人談話間,已經走到了西湖邊。
緣杏說想要坐船看燈,兩人就找了一艘小舟,飄到水面上。
緣杏高高興興地在船上畫花燈,等畫完了,公子羽幫她點上,然後再由緣杏放進水裏。
緣杏畫的燈,比尋常賣的要精致漂亮,漂在水中十分醒目。不時就有凡間小孩從其他畫舫裏探出頭來,驚呼地指着緣杏的燈喊好看,這令她很是驕傲。
緣杏心裏得意,但眼角的餘光,還是偷偷瞥着羽師兄。
她看上去單純沉浸在節日氣氛的喜悅中,其實心跳節奏亂得厲害,原因有一大半,都在羽師兄。
但神奇的是,緣杏偷瞥師兄的時候,師兄的目光,亦總在她身上。
緣杏不由問:“你陪我出來,會不會覺得無聊?畢竟,一直都是我在到處玩。”
“不會。”
公子羽回答。
“和師妹一起賞燈,我很愉快。”
緣杏的心又開始狂跳。
羽師兄看她的眼神太溫柔,讓她很容易想到,那天晚上畫出來的羽師兄的神情。
這樣其實不好,師兄這樣,會讓她有很多不該有的念頭。
而這時,公子羽又将她在夜市上買的點心擺出來:“師妹還想吃什麽?”
緣杏其實已然有些心亂,但聽到吃到,還是左挑右選,有些晃神地選了米糕,還是照例咬了小小一口。
其實都是簡單的江南市井小吃,但緣杏很少有機會吃到,覺得分外幸福。
等緣杏咬完,公子羽又從緣杏手中接過來,吃剩下的部分。
緣杏擔心問:“師兄會不會吃太飽了?”
公子羽道:“還好。”
他平時清欲,倒也不會吃很多東西,但緣杏買的都是女孩子的點心,一小塊一小口的,他堂堂一個男子,不至于吃不下。
緣杏垂頭羞澀:“對不起,讓師兄吃了這麽多我吃過的東西。”
公子羽擡手,摸了摸她的頭。
他說:“我并未覺得不妥,再者,師妹開心,也讓我覺得高興。”
緣杏被師兄摸着腦袋,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她心尖劃過,讓緣杏産生了異樣的沖動。
她不禁道:“要是這個晚上永遠不要結束,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想就這樣繼續下去。
想這樣永遠和師兄在一起。
無論天上凡間,歲月因果。
公子羽一愣。
緣杏以為自己的話一定吓到師兄了,誰知他只是稍稍錯愕,便說:“我也這麽覺得。”
緣杏驚訝:“師兄也這麽覺得嗎?”
“嗯。”
公子羽望着眼前的緣杏。
杏師妹舒适地側坐在船艙裏,她的長裙曳地,繡鞋尖從裙底冒出一點。
她的皮膚白皙,烏發垂落在頸項上,襯得婉轉可人;一雙漂亮的杏眸溢滿星光,有一種奪目的神采。
她面前還擺着之前畫花燈用的筆墨,這使她身上染上淡雅的墨香。
船艙外明月高懸,西湖水清波蕩漾,無數燈火月影,只因緣杏,盡成畫景。
他一頓,擡手去撥緣杏掉在脖頸上的碎發。
緣杏看着羽師兄低下頭來,緊張地繃緊了背。
四下無人,船艙中,只有他們兩人。
公子羽清了清嗓子,思前想後,還是忍不住道:“師妹,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可能有些冒犯的問題?”
緣杏擡眸:“什麽?”
“師妹現在,可有喜歡的人?”
“诶?!”
緣杏的心髒在胸口重重砸了一下,面頰滾熱起來。
她詫異地看向公子羽:“師兄為什麽要問這個?”
緣杏沒有料到羽師兄會這樣問她。
一直以來,羽師兄清雅淡薄如輕雪,仿佛不沾世間凡物,緣杏原以為師兄他……不會在意這個。
公子羽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似乎有些逾越。
可是他心裏實在焦急,如果不弄清楚,就難以安定下來。
果不其然,師妹杏眸睜得滾圓,望着他。
公子羽頓了頓,道:“因為師父那天說的話,實在令人在意。”
緣杏從師兄臉上,看到了一絲微不可窺的煩躁。他依然是那個光風霁月的男子,因此這一絲煩躁,顯得很特別。
這讓緣杏心裏,不由一動。
她點了點頭:“我的确有喜歡的人。而且前些日子,有人告訴我說,那個人也喜歡我。”
公子羽胸口剎那一陣抽緊。
他問:“是誰?”
緣杏臉紅:“我不好意思告訴師兄。”
“……”
公子羽不覺抿緊了嘴唇。
說的也是,他未免對師妹問得太緊了。
師妹的眼神幹淨而純粹,她對他的疑問,好像很為難。
猶豫了一會兒,師妹問:“師兄你……難道很在意嗎?”
他當然很在意。
公子羽自己也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樣一種感情,會讓他焦灼至此。
他現在大約是在嫉妒,而且妒火中燒,哪怕他自己知道這樣的感情不正常。
不過,他不想讓師妹知道,自己還有這般沒有氣量的一面,于是默默壓了下來。
他說:“有一些。”
緣杏忸怩了一下,然後說:“如果這樣的話,我願意告訴師兄。不過……我說出來的人,可能會讓師兄覺得很奇怪。師兄,你等一下不管知道是誰,都不要表現得吃驚,可不可以?”
公子羽說:“好。”
于是緣杏扯住他的袖子,指了指船艙外,道:“就是那個人,他就在那裏。”
公子羽望向船艙外。
很難說他這一刻是什麽心情。
酸澀有之,難受有之,嫉妒有之,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口氣嘗遍了酸澀苦辣,還多了許多難以描述的複雜情緒。
然而當他看向船艙外,只看到元宵十五圓圓的明月,天上星輝與湖中蓮燈交相輝映,無數星芒璀璨,幾艘畫舫和小舟漂在西湖水上。
沒有看到什麽可能是緣杏心上人的男子。
公子羽皺了下眉頭,轉回頭,想要讓師妹指一指,再說得清楚些。
誰知下一刻,他看到小師妹不知何時跑到了他身邊,正飛快地湊過來。
啾。
還未等公子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就感到唇角微微一涼,近在咫尺的位置,帶着少女的馨甜香。
緣杏在他嘴角上親了一下。
她本來大約是想趁他回頭的時候,迅速親他臉頰的,但沒想到他回頭回得太快,反而偏了位置,親在嘴唇邊緣。
緣杏大窘,窘迫拘謹地坐在那裏,面上雪白的皮膚映得通紅,卻将臉埋到胸口,不敢看他。
公子羽有一瞬間,頭腦一片空白。
他嘴角還留着一絲杏師妹清馨的氣息,有一點甜甜的,是師妹之前吃了一小口的米糕。
接着,等回過神來,他一把抓住緣杏的手腕,将她拉到懷裏。
然後低下頭,含住她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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