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相思難訴

許沐晴最近打算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自己是不是得了産前抑郁症了。

莫名其妙的落淚。

莫名其妙的想李峥。

莫名其妙的在打不通李峥電話時胡思亂想。

何以眠說：“師傅，你這不是抑郁症，是相思病吧？”

是這樣麽？許沐晴聽她這麽說倒好像真是的，前所未有的相思，估計是肚子裏還揣了一個，所以着相思也加倍了吧。

打着安心養胎的旗號，許沐晴這個甩手掌櫃更是兩三天才會去公司一趟，去了也是遲到早退，沒事還要拉着何以眠陪她去逛個嬰幼品商場。

才沐浴着春風陽光從商場大門出來，對面樓上的超大挂屏開始播放插播消息。

“北京時間2013年4月20日8時02分，四川省雅安市蘆山縣（北緯30.3,東經103.0）發生7.0級地震。震源深度13公裏。震中距成都約100公裏。成都、重慶及陝西的寶雞、漢中、安康等地均有較強震感。”

“據雅安市政府應急辦通報，震中蘆山縣龍門鄉99%以上房屋垮塌，衛生院、住院部停止工作，停水停電。”

“地震發生後，四川省立刻啓動一級應急程序，軍區部隊緊急出動2000人趕往蘆山，兩架直升機已經起飛。”

許沐晴想起昨晚還笑着給自己講了睡前故事的男人，“下午交接手續都辦好了，明天下午就能給你真正的‘愛的親親’了喲。”

許沐晴手裏還提着淺綠色的寶寶連體褲，還想着下午給他展示他們的親子服。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許沐晴慌慌張張的從包裏翻出來，看見那個親切的名字心都要跳出來了。

“你沒事吧？！”連招呼都沒打，許沐晴就急着問。

“我沒事，你別擔心，不過我今天是回不去了，現在正在緊急集合，我們要作為救援部隊去蘆山，等我有機會了會再聯系你的。”那邊是雜亂的腳步聲和各種哨聲、吆喝聲，“好了，先不多說了，你好好在家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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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沐晴還沒跟他說一聲“再見”，電話就只剩下“嘟嘟”聲了。

壓下心裏那股不安，她對一旁一臉關切的何以眠笑笑，“逛累了，咱們回去吧。”

再有李峥的消息時，是三天後了，提心吊膽的七十二小時，換來了李峥新的勤務兵的電話，“嫂子，首長失蹤了。”

據勤務兵說，作為第一批先遣部隊，他們這兩天的救援工作算是比較順利的，蘆山上居民不密集，死傷率都比較低，只是沒有信號，所以李峥一直沒法聯系上自己。

“前天下午他把手機落在帳篷裏了，當時東北突然有餘震，所以他走得比較匆忙。”

“還有張妍大夫，他們是一個小隊的，一起失蹤了。”

“上級也很重視，正在他們昨天去的那片區域的排查。”

許沐晴挂掉電話的時候覺得渾渾噩噩的，前天晚上的話，失蹤了大概三十多個小時了。

三十多個小時不吃東西一定很餓吧，平時輪到她做飯，晚了半個小時他都得跟只無尾熊似的從背後趴在自己身上假裝餓的沒力氣了。

那他現在餓了要怎麽辦呢？

電視裏一直播報着地震的消息，那些數字捶打着許沐晴的心髒。

“截至2013年4月24日10時，共發生餘震4045次，3級以上餘震103次，最大餘震5.7級。受災人口152萬，受災面積12500平方公裏。”

“據中國地震局網站消息，截至24日14時30分，地震共計造成196人死亡，失蹤21人，11470人受傷。”

李峥，你最好不在那裏邊任何一個數字裏，不然你回來我一定會，一定會難過的。

手機再次響起，許沐晴激動拿起來，卻不是期待中的號碼。

“喂，我發現了一家很好吃的飯館喲，一會兒來接你和我外甥一塊去嘗嘗啊。”戚森昱的聲音透着輕快愉悅。

“不了，我現在，沒心情。”

聽出那明顯的失落，和帶點絕望的聲音，戚森昱心被揪了下，“怎麽了？”

沒等到許沐晴的回答，戚森昱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等着，我馬上去你家。”

**

戚森昱很多年後想起這個午後，心裏的某個角落依然會輕輕的聳動。

那是初春的氣候，天空難得的放晴了，大片大片的陽光從陽臺的玻璃門透進來，牆上是緩緩移動着的光斑，那棵大葉植物的剪影在随着風一搖一擺的。

這樣靜谧的一個午後，他心愛的女人，把自己埋在他的肩膀上啜泣。

她抱着個靠枕，緊緊的攥着，只埋臉輕聲的流淚，不時的身子無意識的抖動幾下。

他想抱着她，抱在自己的懷裏給她力量。可他竟不敢，直直的坐着，沉默的聽着耳邊的哭聲。

“許沐晴，別哭了，你把我外甥要喝的水都哭光了。”戚森昱終是伸手環住了她的背，輕輕的拍着安慰她。

許是想起了自己的孩子，許沐晴擡起頭來，哭的紅腫的眼睛，紅的鼻頭，還有紅豔的唇。

戚森昱強迫自己轉過頭去不看她，倒了杯水送到嘴邊，又晃過神來遞給那個“失水過多”的女人，“喝點。”

許沐晴此刻完全沒了在他面前一貫的強勢，她是柔軟的，在得知自己的丈夫生死不明的情況下，她需要傾訴，需要發洩，而這個對象是她的弟弟，竟讓她覺得這是最自然的選擇。

“小戚，我想去四川，我要去找他。”

戚森昱皺了皺眉頭，給自己倒水的手一頓，過了會兒才抿了口，“好。”

就在那一頓的工夫，他直覺是要反對的，畢竟那裏現在是震區，安全情況不樂觀，而她是個懷着孩子的柔軟女子。

可是他看見了她的目光，那是一種堅定的執着的神情，和她總是一副若不精心的樣子不同。

他就明白了，她并沒有要征求他的意見，她只是在告訴他她的決定，那是個陳述句。

所以，他有什麽理由去反對，他只能相陪，盡力去保護她。

那個眼神，呵，如果是為自己的該多好，如果她願意給自己那樣的一個堅定的眼神，他大概此生無憾了吧。

飛往川渝的很多航線都停了，或是都在給軍方讓道，機票并不好訂。

許沐晴給家裏打電話讓許達明想辦法，“我今天晚上之前必須到那裏。”

“你不幫我我就是坐火車也一定會去的。”

“你不要哄我，我都知道了，不管他是生是死，你得讓我見到他，第一時間見到他。”

“爸，你幫幫我。”

那樣可憐的哀求，最終還是讓許達明心軟了，明知道這樣對她的身體沒一絲益處，可如果李峥真的遇難了，哎，罷了，去吧。

于是，下午的增派部隊專機上，臨時多加了許沐晴和戚森昱兩人。

到達駐地時，已是晚上七點鐘，天色擦黑。

她找到了李峥跟的那支先遣部隊，也見到了他的勤務兵。勤務兵對她的到來顯然很是吃驚，然後露出了愧疚的神色，“嫂子，是我沒跟好首長，他現在還沒被找到，搜索工作還在繼續，可是，他已經失蹤四十八小時了。”

四十八小時是什麽概念，許沐晴只知道失蹤七十二小時就是零生存率的極限了，那麽她的丈夫，一定還在堅持吧。

為了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

安置在安全的臨時板房裏，許沐晴被禁止跟着搜尋。

“你沒有任何搜索技能，你只會耽誤他們的工作，還會讓他們分心來照顧你，這就是你來這裏的目的麽？”戚森昱拉住失魂落魄的女人低喝。

“好，我在這等着，你們有了消息就告訴我。”許沐晴表情看起來很是鎮定，跟勤務兵說完了就坐到行軍床上，靜靜的坐着，好像李峥正在開會，所以她在營地等他下班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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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十一點多，許沐晴突然感到一陣搖晃，很輕微，可她的心卻開始狂跳不止。

戚森昱本來在另一張行軍床上坐着，感受到餘震的剎那幾步邁到許沐晴身邊，把她攬在懷裏，沒有出聲安慰，只希望給她些自己的溫暖。

門外響起倉促的腳步聲，許沐晴提着的那顆心簡直要跳出來，直起身子定定的盯着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