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小傻子

最後打破這沉默的,還是福寶。

“叔父,找大夫。”他在霍致峥的臂彎裏扭來扭去,“快點找大夫啊!不然大姐姐要死了。”

宋清盈:忽然明白皇帝為什麽過來了。

“世子別擔心,奴婢無礙。”她揚起臉朝福寶一笑,全然不知她失了血色的臉笑起來顯得有多虛弱。

霍致峥眸光微動,輕咳了一聲,看向宋清盈,語調聽不出情緒,“你臉色看起來很差,朕叫禦醫給你看看。”

見他真要轉身,宋清盈心頭一急,伸手抓住他的袍袖,“不用麻煩了。”

感受到袖上的阻力,霍致峥徐徐垂下眼,目光掃過那只緊緊揪住他衣袖的纖細小手,再往上是她蒼白又顯得慌張的臉龐。

那雙美眸因着腹痛而蒙上一層水色,霧蒙蒙的,江南煙雨般,絲絲縷縷的纏人心。

霍致峥薄唇微抿,已經許久沒見到她這副柔弱的模樣了,上次見到還是在攻破皇宮那日,之後的她,就像是個沒心沒肺的快樂小傻子。

宋清盈見到他意味不明的目光,心頭一突,趕緊松開手,“陛下恕罪,奴婢情急之下冒犯了。不過真不用請禦醫,女子來癸水,大都會有些身體不适,休息一下就好了……”

頓了頓,見眼前男人并無責怪之意,她膽子也大了幾分,睜着黝黑的眼眸,試探道,“若陛下體恤,不如給奴婢放兩日假?若是不放也行……”說到後面聲音越來越小。

霍致峥分明看到她眸中一閃而過的狡黠,明知她存了偷懶的心思,然而見她臉色蒼白的模樣,也不願與她為難。

“朕準了。”

“多謝陛下!”宋清盈暗喜,皇帝老板還不錯嘛,批假挺大方的。

“大姐姐要回去歇息了麽?”福寶扭着小屁股,要從霍致峥懷中掙脫,奶聲奶氣道,“叔父你放我下來,我要送大姐姐回去。”

霍致峥嚴肅的斜他一眼,“你當心摔下來。”

福寶對自家叔父又敬又畏,見他沉着臉,一下子就不敢動了,只眼巴巴看向宋清盈,“大姐姐……”

宋清盈朝他笑了笑,“小世子莫擔心,奴婢自個兒能回去的,等過兩日奴婢身體好了,再給你講故事。”

福寶點點頭,“好,大姐姐你趕緊回去歇息吧!”

宋清盈起身,朝霍致峥行了個禮,正要離開,又想起自己裙後蹭了些血跡,臉頰不由得燒得慌,左右看了看又沒什麽東西好遮的……啊,真是社死。

想了想,她只好面上保持尴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一步步的往後退。

見她這古怪的走路姿勢,霍致峥忽然意識到什麽,出聲道,“你等會。”

宋清盈都快退到門邊了,以為他改變主意不給她放假了,睫毛輕顫,“陛下…還有什麽吩咐?”

霍致峥彎腰将懷中的小福寶放下,又脫下身上的玄色外衫,朝她走了過去,“拿着,系上。”

宋清盈眼眸微睜,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還有他那只好看的手上拿着的外衫,眼前仿佛飄過無數的彈幕——

“不會吧不會吧,他竟然會遞衣服,這麽紳士!”

“皇帝老板也忒平易近人了(?)”

“他會不會對你有意思啊?不然為什麽突然對你這麽體貼?”

“人生三大錯覺之一就是他對你有意思,送件衣服而已,別自戀了啊,這樣跟過度自信的猥瑣男有什麽區別啊!”

她瘋狂吐槽着,理智也漸漸回籠,外頭本就在傳她和皇帝之間不清不楚,如果她系着皇帝的外衫出門,豈不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陛下隆恩,只是您的衣衫豈是奴婢能拿的……”

話還沒說完,霍致峥就将外衫往她懷中一塞,面無表情道,“你碰過了,朕不要了。”

宋清盈,“……?”

霍致峥轉身,牽住福寶的手,“走。”

福寶邊走,還邊扭着小腦袋朝宋清盈喊,“大姐姐好好歇息哦!”

直到倆人消失在視線裏,宋清盈才低頭,看向懷中那件玄色暗紋外衫。

面料柔軟,隐約還能見到其間閃爍的金絲銀線,還帶着一陣淡淡龍涎香,看起來好貴的樣子。

他既然說不要了,那她是把布料拆了拿去賣錢,還是像電影裏那樣,珍藏起來,多年後如果有無良縣官找她麻煩,她就把這外衫供出來,大喊一聲——“先皇帝的外衫在此,誰敢放肆!”

狐假虎威,好像還蠻爽的?

胡思亂想間,她已然将外衫沿着腰際圍了一圈,走出殿內。

好在外衫夠黑,外頭天色也夠暗,倒不是特別引人注目。

回到住所時,同住的除了桂月在,其他幾人都在外頭當差。

桂月見她回來,淡淡瞥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注意到她身上圍着的那件衣衫,反正一句話沒說,繼續做着她手上的針線活。

宋清盈腰酸背痛,頭昏腦漲,也顧不上那麽多,洗漱一番,很快就爬上床裹着被子囫囵睡了。

***

姨媽期間宋清盈癱在床上宛若死狗,福寶那小家夥帶着些水果和糕點,偷偷來找過宋清盈一回。

宋清盈感動的稀裏嘩啦,覺得自己這個故事點讀機當得值了。

等過了幾日,大姨媽走了,宋清盈立馬又變得生龍活虎,繼續當個快樂的打工人。

許是因為皇帝上次“血中送衣”的舉動,再次回到紫宸宮當差,宋清盈對霍致峥也沒那麽害怕了。

撇去高冷話少這種個人性格因素不談,無論是加薪還是批假,他都大方應允,這樣的老板很不錯了。

宋清盈尋思着,離福寶那小崽子登基還有個兩三年的時間,或許在這之前,自己可以先抱緊霍致峥的大腿,沒準還能往上升升職,加加薪?

她越想越覺得這路子可行,于是每日上班越發勤謹起來。

霍致峥發現最近的宋清盈有些不一樣了。

無論是端茶倒水,還是打扇磨墨,她總是一副笑吟吟的殷勤模樣。

而且她看他的眼神也變了,不像從前那樣閃躲畏懼,反而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日,聊完政事後,霍致峥與白晁一同品茗。

斟酌一番,他到底忍不住問了出來,“白先生,若一個女子突然對你變了态度,總是對你笑,說話也溫聲細語的,是什麽意思?”

白晁聞言,詫異的挑了下眉頭,旋即慢慢擡眼,隔着茶爐蒸騰的朦胧煙氣,看向緊繃着臉的皇帝,笑道,“陛下遇到這樣的女子了?”

霍致峥端起茶盞,面不改色心不跳,“是朕的一位友人。”

白晁長長的“哦”了一聲,輕捋胡須,“女子遇上心儀之人,總是心頭歡喜,面上帶笑的。想當年,臣與內子初定婚約,內子每回見着臣,也都不勝歡喜,語笑嫣然。”

心儀之人?

霍致峥指節微屈,盯着杯盞中的茶沫,沉聲道,“可那女子與朕的友人有舊隙,這般突然轉變态度,可是有所圖謀?”

白晁眼波微動,忽的想起什麽,心頭恍然,面上卻不顯,只道,“也是有可能的。”

霍致峥眉宇微蹙。

白晁見狀,慢條斯理的補充道,“陛下可讓您那位朋友多多留心,若是有所圖謀,自然有跡可循。反之,便是女子心懷愛慕,溢于言表。”

霍致峥端起茶杯,淺啜一口,淡聲道,“嗯,朕會轉達給那位友人。”

白晁撫須,笑而不語。

***

“今日能好好歇歇了。”同為禦前宮女的桑枝錘了錘腰,突然感嘆了這麽一句。

宋清盈一聽有得歇息,耳朵自動豎了起來,滿眼好奇的湊了過去,“桑枝姐姐為何這樣說啊?今日是什麽特別的日子麽?”

桑枝一臉“你村剛通網嗎”的表情看向宋清盈,“今日太後在文心閣辦賞花宴,你不知道?”

宋清盈:我該知道嗎???

“呃,可是太後辦賞花宴,與我們紫宸宮當差的有啥關系?”

“太後此次邀請了許多達官顯貴的夫人與小姐進宮,明面上說是賞花,實際上是替咱們陛下選妃啊!”

桑枝看着宋清盈那一副乖巧求知的模樣,頓時有種為人師的滿足感,話也多了起來,“方才聽小六子說,太後娘娘的人已經在金龍殿門口守着了,只待陛下一下朝,立刻就将人請去文心閣。宮裏頭一場宴會少說兩三個時辰,陛下去了那頭,咱們可不就能歇歇了麽?”

宋清盈恍然,眼睛亮起,“有道理!”

嘴角的笑容抑制不住的揚起,耶,老虎不在家,猴子稱霸王,又能輕松摸魚了。

桑枝這邊繼續道,“說起來,咱們陛下都這個年紀了,早就該娶妻生子了,難怪太後娘娘急着張羅呢。也不知道陛下和太後會選中哪家的小姐,後宮空了這麽久,總算能添些人氣……”

“是呀,聽說陛下就比忠勇公小兩歲,小世子都那麽大了,他也得抓緊點了。”宋清盈嘴上附和着,心頭咂舌,啧啧啧,就算當了皇帝,也逃不了催婚催生的命運,慘噢。

她這邊剛附和完,忽見桑枝沒了聲。

宋清盈不解的看向她,就見桑枝小臉煞白煞白,一副見了鬼的表情。

“桑枝姐姐,你怎麽了?”

“奴婢……奴婢拜見陛下……”

宋清盈,“???”

她背脊一僵,只覺得一陣涼意從尾椎骨傳入天靈蓋。

不是吧。

她艱難的咽了下口水,動作僵硬的轉過身。

目之所及是男人寬闊健碩的胸膛,視線緩緩往上,那張玉質金相的俊顏正神情淡漠的注視着她,“抓緊點什麽?”

宋清盈小臉一白:哦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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