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奪筍吶

要死了要死了,她要死了。

宋清盈手腳僵硬的站在原地,只覺得血液直沖沖往腦袋湧,想裝暈,又擔心直接倒下去摔得好疼!

嗚嗚嗚她好恨,她身上是下了什麽“背後說人小話百分百被原主撞見”的咒語嗎?

或許是太過生無可戀,她的大腦開始抽風,這直接導致她鬼使神差的舉起一只手,像招財貓一樣朝跟前的男人招了一下,臉上還挂着幹巴巴的假笑,“好、好巧啊。”

對方的臉色瞬間變得古怪起來。

宋清盈:好的,這下是真完了,求速死。

霍致峥緊盯着宋清盈,開始思考這個女人是如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做出這麽多表情的。

“清盈,快行禮。”桑枝嘴唇緊抿着,從牙縫裏擠出低低的提醒來,還悄悄扯了下宋清盈的衣袖。

宋清盈如夢初醒,求生欲也後知後覺的沖上頭。她忙不疊屈膝,腦袋埋得低低的,“奴婢拜見陛下。”

太後的人不是在金龍殿守着他麽?他這會兒應該在文心閣的啊,怎麽跑回來了。

倒黴,自從遇見這霍致峥,她好像不是在社死的現場,就是在社死的路上。難不成他們五行不合,八字不合?看來改日得花點錢,找人給算算。

“福祿。”霍致峥倏然喚了一聲。

“奴才在。”身後的福祿總管恭敬應道。

“宮人背後妄議君主,該當何罪?”

這聽不出情緒的話語一出,宋清盈她們都呆了。

福祿總管道,“回陛下,宮人妄議君主,重則杖斃,輕則三十大板。”

桑枝反應較快,膝蓋一軟“噗通”就跪下了,宋清盈慢了一拍,但也很快跪下,膝蓋疼,腦袋懵。

太飄了,她最近真是太飄了,一心覺得皇帝是個挺不錯的老板,漸漸就放松了警惕,忘了他是個手握生殺大權的封建帝王。

大意了!

桑枝真情實感的哭道,“陛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求陛下饒過奴婢這一回。”

宋清盈有樣學樣的哭唧唧,“陛下恕罪,奴婢再也不敢了——”

福祿總管見狀,也有些不忍,斟酌着勸道,“陛下,太後娘娘那邊還等着呢,今日是娘娘設宴的好日子,見了血腥怕是不大好……”

霍致峥單手按着腰間的鑲金邊白玉腰帶,幽深的視線掃過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倆人,最後定格在較為靠前的那道嬌小身影上。

她頭埋得低低的,發髻梳起,淺藍色後領露出一截嫩生生的脖頸,白皙又纖細,還能看到淡淡的血管,脆弱的仿佛一捏就斷。

明明慫的要命,卻還敢背後議論他的婚事,真不知該說她是膽大,還是心大。

“擡起頭來。”

低沉的嗓音在頭頂響起,宋清盈愣了愣,連忙乖乖擡起頭。

男人狹長的眸子宛若濃郁夜色,黑漆漆的,看不清任何情緒,此刻靜靜地看向她,薄唇微啓,“下次還敢嗎?”

宋清盈,“……”

桑枝本想答的,但作為一名很有眼力見的資深宮女,她立刻注意到皇帝這話是問宋清盈的。心裏舒了一口氣,同時升起一種好奇感,陛下他似乎待宋清盈尤其特殊?

宋清盈也感覺到了,她覺得這狗男人是不是在針對她?為什麽專門盯着她一個人!

他的視線像是有勾子,牢牢地勾住她,讓她躲閃不得,只得一副要哭不哭痛心疾首的模樣,老老實實認錯,“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瞥過她微微泛紅的眼圈,霍致峥手指收緊,欲言又止。

默了默,他不自在的挪開視線,她這副樣子,不知道還以為他把她怎樣了。

“念爾等初犯,且認錯态度尚可,免了杖刑,扣除本月月銀,以作懲戒。”

扣、月、銀。

奪筍吶!

宋清盈:不行了不行了,心梗了。

身後的桑枝磕頭謝恩,滿臉劫後餘生的歡喜。

宋清盈也磕頭謝恩,不争氣的淚水從眼眶滾落,嗚嗚嗚王八蛋老板不是人,克扣人民血汗錢!

福祿總管悻悻道,“陛下仁德心慈,你也別太感動,把淚擦擦。”

霍致峥,“……”她真是感動的?他不信。

到底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哭成這樣,他也覺得怪不得勁的,喉嚨滾了滾,想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最終還是抿着薄唇,擡步往裏殿去。

福祿忙跟着上去伺候,扭頭朝宋清盈她們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們快去洗把臉,拾掇一下情緒。

一炷香後,換了一襲石青色麒麟紋常服的霍致峥緩步走了出來。

他慢條斯理的整理着領口,眼角餘光一瞥,盤龍柱旁的那道淺藍色身影便進入視野裏。

宋清盈已然擦幹眼淚,老實本分的站在柱子旁,只是眼角還有些許嫣紅,眉眼間也有種揮之不去的郁色,像是被霜打過的小白菜,蔫蔫的。

霍致峥本是随意掃一眼,然而見着她這副受氣小媳婦的模樣,也不知觸動了那根弦,忽然停住了腳步。

他聲調微揚,“你過來。”

宋清盈伸手指了指自己,大大的眼睛裏是滿滿的疑惑,“……?”

見那身形挺拔颀長的男人壓低眉眼盯着她,她忍不住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是要怎樣,扣一個月工資不夠,又想出什麽法子來傷害她脆弱的小心髒?

心不甘情不願的蹭了過去,許是剛哭過的原因,她的鼻音有些重,甕聲甕氣的,聽起來很不高興的樣子,“陛下有何吩咐?”

霍致峥眉心一皺,他都已經免了皮肉之苦,只扣了月錢,她怎的還這般委屈?

靜了片刻,他斂眉,沉聲道,“你随朕一同去文心閣。”

宋清盈啊了一聲,一腦袋問號,他去相親,拉上她做什麽?難道要她去當啦啦隊喊加油嗎。

也不等她應,霍致峥撣了下寬大的袍袖,轉過身,大步就往外走。

宋清盈吸了吸鼻子,發髻間插着的小蜻蜓銀發簪輕輕抖動,她踩着小碎步跟上前去。

***

此時正值七月底,文心閣的桂花卻早早的開了,金簇簇,香盈盈,晌午明淨清澈的陽光一照,一片片碎金般裝點着秀美雅致的高樓長亭,微風動,香十裏。

宋清盈隔老遠就聞到那桂花香味,雖然被扣了工資心情還是不佳,但腦子卻開始活絡的思考,這宴會上會有些什麽菜肴,都叫桂花宴了,應當有不少桂花做的菜吧?

她想到奶奶做的桂花糕和桂花粥。

那時她們住的巷子口就有一株桂花樹,一到初秋,香雲開遍,奶奶脾氣和善,與鄰裏間相處很是融洽,那桂花樹的主人也可憐她們祖孫相依為命,每年都許她們打一簍子桂花。

打了桂花就洗幹淨,放在太陽底下曬,又花幾塊錢去南雜店買些糯米粉和小米,回來蒸糕點、煮粥吃。

那會子她吃了桂花糕,喝了桂花粥,奶奶放下蚊帳,邊給她打扇,邊講嫦娥奔月吳剛伐桂的故事,往往故事沒講完,她就已然睡了過去,夜晚做的夢仿佛都充滿桂花的甜蜜和馥郁香氣。

宋清盈如今算是明白何為每逢佳節倍思親了,唉,也不知道奶奶她還好麽。

轎辇之上的霍致峥有些無聊,要不是後宮彎彎繞繞許多宮門,他騎馬只消半柱香就能到了,哪至于要坐這麽久的轎。

他單手支着額頭,百無聊賴的目光環顧一圈,最後落在唯一稱得上有趣的人身上。

只見那女人耷拉着眉眼,眼圈紅紅,隐約閃着淚光,周身散發着一種“我好難過,我難過的快要死了”的沉重情緒。

霍致峥唇角繃得緊緊的,如若他沒記錯,她每月是十六兩銀子?

為了區區十六兩,她哭了一路?

至于麽。

霍致峥生硬的轉開目光,然而沒多久,又忍不住往她那邊看去,見她泫然欲泣卻強忍情緒,心底無端升起一種燥郁,轉動扳指的手不自覺重了些力氣。

“陛下,文心閣到了。”

“……嗯。”

一個宮女而已,她犯錯在先,他又不是無端罰她,何必在意。

霍致峥長睫垂下,稍定心神,舉止沉穩的從轎辇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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