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先下手為強
一個小時後,人們漸漸散去,盤點了一下,老段高興地說道:“戰績不錯,賣出很多東西,我們再等等,沒有人過來的話,就趕去下一個村莊吧。”
沈白露跟朱姐一起去村頭的那口井,幫大家打水。
山裏的井水冰冰涼涼,沈白露雖然戴了草帽遮陽,卻也熱得滿臉是汗,手絹浸濕洗了一把臉,膚色更顯紅暈。
朱姐笑說:“露露,你這麽白,現在曬一下就紅得跟搽了胭脂似的。”
沈白露展了展那方小花手絹,回道:“我是一曬就臉紅,到時候就轉黑。”
“你也是命好,這麽難走的山路,愣是能遇到幫你挑擔子的人。”
沈白露不好意思笑笑:“嗯,運氣有些好。”
拿着四個水壺回到柿子樹下,方壘跟他的戰友也過來了。
方壘看着沈白露,點了點頭,說道:“這位就是我的戰友李國勇同志。”
沈白露看到李國勇的一瞬間就驚呆了,她從來沒有想過,他的戰友是負傷複員回鄉的。
他的腿有些殘疾,站立的時候有些傾斜,左眼一道傷疤自眉間劃下,延伸到了左耳附近。
一想到他是為了保家衛國負的傷,沈白露肅然起敬,不禁說:“英雄你好!”
大概他們兩人都沒有料到沈白露會這樣稱呼,登時都驚訝了一下。
劉福興也說:“你是因傷複員的,當得起英雄。”
沈白露有些小小的嘆氣,因為這個時候國家也窮,因傷複員的軍人,每月的補貼不是很大,一直到2010年之後,才小有起色。
李國勇是來買酒的,中午打算跟方壘喝兩杯。
買酒結賬的時候,方壘和李國勇又為了結賬的事你推我讓,最後老段還是收了方壘的錢,說道:“哪裏好收英雄的錢呢?”
漸漸沒有村民過來了,大家收拾着東西,歸還了門板,李隊長也在一邊跟着聊了會兒天。
方壘問道:“你們下一個村子是哪裏?”
劉福興說:“等下去牛角坳。”
方壘又問李國勇牛角坳遠不遠。
李國勇回答:“遠倒不遠,只是要爬山。”
方壘沉思道:“我先幫沈同志挑了貨送過去,等下馬上回來跟你喝酒。”
沈白露聽畢,完全愣住,趕緊拒絕:“不用不用,貨物已經少了許多,擔子與沒有這麽重了,你還是跟你戰友好好敘舊吧。”
但是方壘沒有管顧,而是拿過了沈白露的扁擔,說道:“沒事,幫人幫到底。”
雖然說他主動相幫,沈白露心中萬分感激,可是,這樣又顯得她太廢柴了……
在衆人笑吟吟的眼神和言談中,沈白露繼續做着廢柴,跟随前行。
供銷社裏的幾個同志,看着方壘對沈白露這樣熱心,熱心得有些過頭,全都笑眼眯眯開玩笑。
朱姐幹脆問:“方同志,你有對象了沒有啊?”
“沒有。”
“我們小沈也沒有對象,我看你們就挺合适的。”
沈白露羞得緋紅了臉,有些尴尬,心裏又有一絲絲喜悅,蜇摸着難道自己果然動心了?這種感覺,還蠻奇怪的。
方壘也很不好意思,但沒有多說什麽,只挑擔前行。
一直爬到了第二座山的山頂,牛角坳的村莊就在山下。
抵達牛角坳村,已經快十二點了,方壘說道:“我買些東西,然後回李家沖。”
方壘解釋了一通,衆人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方壘去了李國勇家裏,發現戰友家比他想的還要貧苦一些,許多基本的生活用品都沒有,如果在他們村裏買的話,李國勇肯定會拒絕會覺得傷自尊,方壘只好借着幫忙挑擔子的名義,在這裏買。
方壘選了許多東西,食鹽、醬油、牙膏、肥皂之類的,裝在他之前那個網兜裏。
沈白露聽了他說的話,一方面是佩服方壘對戰友的細心,一方面也想為這些為國付出的英雄做點兒什麽,她在現代,好歹也是一個愛國的人……
于是她也挑了幾樣常用藥品,交到了方壘手裏。
“這些,也送給你戰友!”
方壘有些遲疑,不大敢接。
“拿着吧,我挺敬佩這些英雄的,就當人民群衆擁軍護軍吧!”沈白露二話不說塞給了他。
劉福興見狀,點頭道:“嗯,小沈覺悟還是很高的!你就幫你戰友收下吧。”
無奈,方壘只好收下了。
方壘正要走的時候,沈白露心裏有些不對勁,下意識地在身後叫住了他。
“方同志!等一下。”
方壘停下腳步,轉過身。
沈白露見他看向自己,心下也緊張起來。雖然還是有些猶疑,但更擔心兩人就此又錯過了,只好鼓氣勇氣問方壘:“你……什麽時候回你們公社?”
“明天一早。”
“那你晚上住哪兒?”
“我還住在公社招待所裏。”
“那晚上,我在食堂請你吃晚飯吧,謝謝你幫了我挑了這一路。”
“……”方壘看着沈白露,總覺得她似曾相識,卻實在沒有明确的記憶,他搖頭道,“部隊有紀律,不能拿群衆一針一線,更不能吃群衆一餐飯。”
見他這樣死守紀律,沈白露郁悶萬分:“你現在是探親回鄉,算不得行軍打仗時期,你中午都要跟戰友喝酒吃飯,怎麽就不能跟我吃飯了?”
方壘啞然。
“就這麽說定了,我們大概六點多就會回去,還有,我想跟你說些事。”
沈白露講完趕緊溜,生怕他又說一大堆紀律來說服他。
扭頭跑回了攤子,又懊喪地覺得自己沒有發揮好。
這都是什麽事兒啊……也不知道這個冷毅的人,會不會等她……還有,這樣會不會太明顯是在倒追,會不會起到反作用,反而惹他生厭?
沈白露心裏真愁啊!
朱姐用胳膊推了推沈白露:“人家問你肥皂多少錢一條呢!”
“哦,四毛四!”
朱姐笑着調侃:“方同志一走,你的魂也跑了。”
沈白露聽罷,笑笑,沒有答話,但心情十分複雜。
從牛角坳再移到下一個村子,籮筐裏的貨物越賣越少,返回的時候,沈白露只需挑空籮筐,輕輕松松上路即可。
他們沒有沿路返回,走的另一條路回供銷社。
沿途可見大片金黃的稻田,夕陽漸沉,晚風即起,勞作的人卻并未急着回家。
旁邊割完的稻田裏,一位正值壯年的父親富有節奏地踩着打谷機,傳來嗡嗡的聲音,一束沉甸甸的稻穗在滾動的滾筒上正反滾一遍,谷子便脫落下來,穩穩落在打谷機後面的板倉裏。
有個比沈春雨還小一些的女孩在遞稻杆給爸爸打谷子,母親在抱着稻杆壘堆,爺爺則把板倉裏的谷子裝進籮筐中……
一家子分工合作,和諧得很。沈白露驟然想起,自己家裏當年也是這樣,可惜父母都因病無福後來的好生活,也怪不得妹妹想學醫……
回到供銷社裏的時候,正好六點半。
會計已經吃過了晚飯,忙着清點賣出去的貨和收回的貨款。随後把一沓散錢遞給沈白露:“小沈,這是給你的,兩塊三毛七。”
沈白露眨眨眼:“什麽?”
“有位方同志過來,說借了你的錢買貨,托我把錢還給你。”
沈白露無比郁悶,這個方壘是真是一板一眼,要跟她算得清清楚楚啊!
“方同志已經回來了?那他在哪兒?”
許會計有些奇怪地看着沈白露:“你們到底有什麽賬啊?”
“沒有賬,他幫我挑了擔子,我買了點兒東西送給他戰友。”
許會計若有所思:“怪不得他問你們什麽時候回來……我剛才從食堂回來時,看到他在食堂外面。”
沈白露顧不上許多,拔腿就往公共食堂跑。
氣喘籲籲地跑到食堂,暮色中卻看見方壘跟鄧雪梅站在一起,那顆心忽地就沉了下來。
不會吧不會吧,難道又要重蹈那一世的宿命?內心拼命搖頭,不會的不會的,現在的自己不是那一世的沈白露,一切都能改變。
沈白露原本還有一些糾結和猶疑的,但是看到鄧雪梅出現的這一刻,登時就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她得逞。
于是沈白露突然就燃起了鬥志,她理了理衣服和頭發,直起了身子,朝方壘走過去。
鄧雪梅是比較熱情的,似乎也知道了他是回鄉探親的軍人,問了一些問題,沈白露定定地看向方壘,發覺他面無表情,冷若冰霜,都沒有怎麽搭她的話。
驀地心裏踏實了一些。
方壘看到沈白露後,反倒微微笑了一笑,問道:“你們剛回來嗎?”
“嗯,我聽會計說你在這裏。”
鄧雪梅聽着二人仿佛熟識,打斷道:“你們倆認識?”
“嗯。”沈白露不想說太多,只對方壘說,“你應該沒有吃飯吧,我先去取飯盒,你再等我一會兒。”
緊趕慢趕,還是沒能阻止他們見面。剛才鄧雪梅跟他說話時的眼神和笑容,花癡程度突破天際。
女人的直覺不會騙人的……
不過,好在方壘挺信任自己,果然在這裏等着。
沈白露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下手為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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