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左億覺得

“找、找替死鬼?!”

陳二叔渾身一寒,抱着孩子的手不自覺的用力,可即便是這樣,孩子也只是哼唧了兩下,如貓崽兒聲一般,随即又沒聲響了。

“元元,我的元元,”陳二叔聽見孩子的聲音,趕忙松手垂下頭輕輕拍了拍孩子的背,孩子沒應聲,往他身上頗為依戀的拱了拱。

陳二叔心都化了,他像抱易碎的珍寶一般,将孩子重新抱回床上為其蓋上小被子。

“咱們去書房談?”

陳二叔看着祖清壓低聲音問道。

祖清點頭,剛與左億走出房間,便見臉色不怎麽好的陳二嫂往他們這邊來,祖清叫了聲二嬸。

陳二嬸繃着臉點了點頭,越過祖清後一把将小心翼翼準備掩住房門的陳二叔拉到客廳陽臺處去了。

陳二叔不知道說了什麽,惹得原本就火氣十足的陳二嬸更不高興,好在還知道家裏有外人,沒有發生争吵。

袁母招呼着祖清和左億喝茶,祖清笑着點頭,左億看了眼茶水,又看向還在說什麽的陳二叔夫婦,側頭對祖清道。

“陳二嬸對我們的到來并不高興,這事兒不好管。”

“不好管也得管,”祖清收住笑,十分嚴肅的看着左億,“我是坪山村的守村人,陳二叔一家屬于坪山村,我必須要守護他們。”

對守村人守護一方這事,左億一直是覺得有雙面性的,他想起億爺爺曾說過一件事,祖叔叔幫村裏一戶人家的孩子招魂,結果那孩子的城裏媽媽不願意讓祖叔叔幫忙,堅持将孩子送到更大的醫院去查看,不信查不出結果。

祖叔叔非常堅持,表示招魂後孩子就沒事了,可他不善言語,被那孩子媽媽罵得狗血淋頭,衆人便勸說祖叔叔別管那事兒了,祖叔叔卻依舊堅持,不想半夜孩子媽媽帶着孩子離開了村子。

過了幾個月回來時,瘦得不成人形,而孩子也沒了。

就在村裏人和夫家人說她應該當初就應該讓祖叔叔為孩子招魂時,那女人将所有恨意都放在了祖叔叔身上,說對方若是攔住了自己,孩子很可能還活着。

不久,女人便在祖叔叔家門口喝了農藥,送到醫院也沒搶救過來,自那以後,祖叔叔的話便更少了。

“你守護人家,人家還不一定樂意讓你守護呢,”左億看着祖清白皙的臉,莫名覺得對方有些傻呼呼的,于是咬牙道。

祖清對上他略帶怒火的眼,忽而一笑,“我知道你擔心什麽,想說什麽,可我和我師傅不一樣,我守護他們,和他們不願我守護,是兩回事。”

“什麽意思?”

左億皺眉,傾身向前。

見他這想聽悄悄話的模樣,祖清擡手抵住唇,清咳一聲,略帶着笑意道,“善有善報,惡有惡報,我守護的人若是大奸大惡之輩,我自會讓他們罪有應得,就今天這事,我守護的是元元,與他母親無關。”

“可他媽媽阻攔你、咒罵你,不讓你幫忙,你怎麽辦?”

左億追問。

祖清放下手,嘴角微勾,将唇送到左億耳邊,“你太小看我的本事了。”

他不是師傅,忍氣吞聲,即便是自己受委屈也不願意讓別人難堪。

熱氣從耳邊傳來,左億渾身一酥,接着又打了個冷顫,他立馬坐回去,面無表情。

而是雙耳通紅。

那邊的陳二嬸用力地甩開陳二叔的手,帶着怒氣大步走進了元元的房間。

袁母見此趕緊拉住臉色不好的陳二叔,“她向來不信那些,你也是知道的,大家都擔心元元,誰都想着元元好,要不咱們做兩手準備,我們帶着元元去市區醫院看看,你們這邊做童子。”

“媽,現在不是童子能解決的問題,”陳二叔壓抑着情緒,垂頭看着對方,“祖清說,有人想讓咱們家元元做替死鬼。”

“什、什麽?!”

袁母被這話吓得六神無主,“這、這怎麽說?”

祖清起身過去,“元元脖子上黑氣濃郁,是有人将他的生辰八字釘在小草人身後,再用朱砂繩在小草人的脖子上打了結。”

“随着朱砂繩一天比一天緊,元元的身體就會越發難受,之前元元是否向你們說過自己的脖子不舒服?又或者他有沒有經常咳嗽,覺得不能呼吸,總是去摸自己的脖子。”

豎着耳朵聽客廳說話聲的陳二嬸立馬想起半個月前元元的異常反應。

“媽媽,我這裏疼。”

正在玩積木的元元突然走進書房,拉着她的衣角指着自己的喉嚨。

“媽媽,我、我不呼呼。”

喝水喝到一半的元元忽然扔下水杯,拍着桌子叫道,當時她覺得對方是故意鬧,所以并沒有太在意,後來元元還掐着自己的脖子,似乎裏面有什麽東西。

“媽媽,難受。”

這是元元已經沒有什麽精神的時候,他拉着自己的手,往他脖子上去,可當時的自己卻以為對方是渴了。

陳二嬸的回憶很快便被客廳裏的說話聲給打斷。

“有的有的,”袁母在家帶孩子,自然最清楚不過,陳二叔夫婦就那麽兩個孩子,大女兒念全宿高中,暑假又在外學習,只有寒假的時候才回來,小兒子這麽小,自然是粘人得很。

“他經常這樣,”袁母紅着眼伸出手捏了捏自己喉結的位置,“好像這樣他會舒服一些。”

陳二叔也想起了許多這些日子元元的反常,剛開始他還覺得是孩子看電視學着作怪,現在想來,本就是感覺自己不舒服,可又因為年紀小,描述不出那種感覺。

一想到元元在自己眼皮下受了那麽多的苦,自己卻不知道,陳二叔就滿是自責與恨意,“到底是誰如此對待元元!”

“我剛才說,有人要讓元元做替死鬼,這麽小的孩子,要想讓他成為靶子,是有血緣條件的,”祖清說起剛才的話,“所以,請你們務必查清楚,在你們親戚中,是否有與元元一樣大的孩子得了重病。”

袁母跌坐在沙發上,而房裏的陳二嬸已經跑了出來,她死死的盯着祖清。

“我是不信這些的,可你是祖叔叔的徒弟,你二叔與我說過許多你師傅的事,你能發誓自己說的這一切都是真的嗎?我希望你能用你師傅發誓!”

“阿雲!”

陳二叔是知道祖叔叔在祖清心中位置的,陳二嬸這話若是激了祖清,他不敢想後果。

畢竟……

陳二叔看向祖清,畢竟祖清的性子可和祖叔叔不一樣,他現在還能想起當時有人說了祖叔叔一句髒話,若不是祖叔叔攔着祖清,對方的手就廢了。

祖清還未開口,一旁的左億便受不了的上前,“我說陳二嬸,你開口閉口就讓我兄弟發誓,那你呢?你能用元元的命發誓嗎?”

“我……”

陳二嬸咬牙,她不能。

也不敢。

見此,左億露出略帶譏諷的笑,“元元在你心中是什麽位置,那祖叔叔在我兄弟心中就是什麽位置,這麽重要的人,能開口就用對方發誓嗎?什麽叫逝者安息,你做老師還不明白這個道理?”

陳二嬸臉一白,其實剛才她也是被祖清的話吓住了,加上最近元元确實如對方所說有些怪異舉動,可到底是唯物主義。

她寧願相信科學,也不願意相信玄學。

偏偏此刻玄學占有了她所有的思維。

“祖清,你二嬸着急了些,她只是怕自己信錯了,”陳二叔拉了一下陳二嬸後,十分抱歉的看向左億身旁的祖清。

祖清并未生氣,他神情淡然,“我是守村人,陳二嬸不信我,可得信我這身份,元元也是我們坪山村的一員,被人侵害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

“……對不起。”

陳二嬸背過身狠狠的抹了把臉後,轉身向祖清微微鞠躬。

祖清擺了擺手,接而看向沙發上愣神的袁母,“我想你應該知道害元元的人是誰。”

袁母猛地搖頭,眼睛卻不敢看陳二嬸,“不,不會的,只是巧合而已。”

“媽,”陳二嬸和陳二叔一怔,陳二嬸沉聲追問,“你知道是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袁母使勁兒搖頭,“咱們送元元去醫院吧,醫院一定有法子,再不濟,咱們再問問其他親戚,有沒有孩子病了?”

陳二叔啪地跪在袁母面前,讓怒氣沖沖的陳二嬸愣在原地,“媽,您知道的,我和阿雲就這麽兩個孩子,盼着這一兒一女平平安安的,元元才四歲,還沒來得及長大,難道您真願意看着我和阿雲失去他嗎?”

“我自認待您比我親媽還親,就看在我這些年孝敬您的份上,求求您告訴我,您是不是知道什麽?”

他眼巴巴的看着袁母,滿臉哀求。

陳二嬸也坐在袁母身旁,軟下聲音,拉住對方的手,“媽,我知道您也只是懷疑而已,咱們也沒确定就是對方不是嗎?孩子生病常見得很,也許還有其他親戚的孩子生病,我們現在也只是用排除法而已。”

“您不必太過擔心……大姐……是大姐對不對!”

陳二嬸說到擔心二字的時候,便立馬看向袁母,在袁母閃躲的目光中,她提到了袁大姐。

“沒有,肯定不是她!她可是你親大姐啊!”

在陳二嬸手上失力的時候,袁母反手抓住她,力道之大,顫聲說着,“她是你親大姐啊……”

左億聽到這,湊到祖清耳邊低聲道,“這年頭血緣可不值錢。”

祖清戳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

左億立馬在嘴邊做了個拉鏈的動作,表示明白。

“是啊,她是我親大姐,”陳二嬸抿了抿唇,看着她與袁母交握在一起的手,“同父同母的親大姐,她不會害我兒子的,二哥,你打電話再問問其他有孩子和咱們元元一樣大的親戚,家裏是否安康。”

說着,她又擡頭看向袁母,“我們也打,第一個打大姐的,咱們也能放下心,好嗎?”

袁母卻臉色微白,她低聲道,“前些日子,她說涵涵有些着涼,已經有些日子,看來是已經好了。”

“對,一定是好了,不然會給咱們打電話的。”

陳二嬸點頭。

袁母早年喪夫,一個人将兩個孩子拉扯大,而且工作後都是受人尊敬的老師,大女兒教高中,小女兒教初中。

因為袁大姐和公婆住在一起,所以孩子有人帶,而陳二嬸夫婦因為陳奶奶不願意來城裏待,所以便請獨住的袁母過來幫忙照顧元元,也好在袁母面前盡孝。

陳家符合要求的親戚,只有一家。

陳二叔打的視頻電話,由于是周末,對方很快便接起視頻,而巧的是接起視頻的正是對方四歲的孩子。

祖清看了一眼後,搖頭,“不是。”

在陳二叔挂掉視頻電話後,祖清解釋着,“朱砂繩分兩頭,一頭在元元脖子上,另一頭在對方孩子的手腕上。”

只不過元元這頭呈黑色,死氣沉沉,對方呈綠色,生機勃勃。

而袁家那邊,符合要求的只有一個。

袁大姐的小兒子,涵涵。

袁母幾乎是抖着手去撥視頻電話的。

第一次沒人接,第二次是袁大姐的丈夫接的,他看着屏幕裏袁母的大臉吓一跳,接着将手機拿遠了些,“是媽啊,媽,您稍微等一下,涵涵媽在廚房給涵涵煲湯呢。”

說着,對方便準備去廚房找袁大姐。

袁母穩住情緒,“好久沒見涵涵了,我想先看看涵涵。”

“涵涵啊,”袁大姐夫笑了笑,“他被我媽帶出去玩兒了,可能要晚一些回來。”

可話音剛落,便有孩子的聲音從廚房那邊傳來,袁大姐夫臉色一變,在袁母還沒詢問的時候,對方便以信號不好,暫時關閉了視頻電話,接着打電話過來了。

對方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找了個僻靜的地方。

袁母挂點電話後,簡直不敢去看自己的二女兒和女婿。

陳二嬸面無表情的起身,她走到祖清面前,“祖清,如果真的是他,他會受到什麽懲罰?”

“替死鬼哪裏那麽容易找得到,”祖清輕嘆,“他們夫婦一定付出了代價,一旦替身咒破除,她孩子的壽命損得更厲害,他們的代價也會翻倍。”

“不,”陳二嬸看着祖清的眼睛,“我說的是,我能讓她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阿雲!”袁母一把拉住她的手,“這事兒還沒确定呢!元元他爸,你确定你找來的人是來救元元的,還是來挑撥我們親戚間關系的?”

這下,不信玄學的反而是袁母了。

陳二叔已經起身許久了,短短的時間內,他抽了幾乎半包煙,聞言,擡起頭面無表情的看着袁母,将袁母看得松開了抓住陳二嬸的手。

“元元要是出事,我就是去坐牢,也得讓他們付出代價!”

袁母只覺得天旋地轉,她扶住沙發坐下,哀叫一聲,“作孽啊!”

左億倒是奇怪,他問道,“你這模樣,似乎知道些什麽?她們姐妹間的關系不是很好嗎?難道會為了自己的孩子就讓自己親妹妹的孩子沒了嗎?”

“……青青打小就聰明,她長得好,學習好,又聽話,完全不用我操心,而阿雲與青青相比就顯得笨了些,而且心軟得很,我怕阿雲帶着這性子,以後在婆家立不住,所以對阿雲的關注也就多了些。”

袁母眼眶紅彤彤的看着陳二嬸,“你以前曾抱怨過,青青一直壓你一頭,樣貌,學歷,工作,甚至嫁的丈夫,都比你好,可偏偏有一樣,她不如你,那就是孩子。”

袁大姐結婚後肚子沒有動靜,一直到四年前才有了涵涵。

“你大姐那麽驕傲的一個人,也自認為比你強,偏偏在孩子的問題上輸給你,她在我跟前也和你當初一樣,抱怨過幾句,可我一直勸她,偏偏她聽不得我勸,總說不管她這麽優秀,我眼裏都只有你。”

那時候我才知道,她一直恨着我,一直恨着你,可這次我是真沒想到她會為了涵涵對元元下手,阿雲,我是真不知道,”袁母捂住臉,哽咽不已。

陳二嬸抹掉眼淚,看向陳二叔,“我們現在就去大姐家。”

接着又看向祖清,“麻煩你跟我們再走一趟了。”

“客氣了,”祖清道。

左億自然是要去的。

在出門前,袁母放下手,抖着嗓子道,“不管怎麽說,她也是你的親姐姐,我不求你原諒她,但、但至少別讓她喪了命。”

陳二嬸腳步不停,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

袁大姐一家住在縣城重點高中那邊的公寓,不過半小時便到了對方樓下。

“待會兒別露餡,”陳二叔提着水果,走到陳二嬸身旁。

“我知道,”陳二嬸露出笑,側頭看向陳二叔,“我現在看起來很好不是嗎?”

陳二叔定定的看了她半晌,“是。”

看着他們上了樓,左億撓了撓腦袋,“咱們不上去嗎?”

“不用,”祖清拿着一把小鏡子,理了理自己的衣衫。

左億一愣,湊過去瞧了瞧鏡子裏的自己,“還是那麽帥氣!”

說着還對鏡子裏的自己吹了個口哨。

祖清面無表情的将湊到眼前的腦袋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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