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錯過 早生華發

太守府年輕的婢女只有兩人, 蕭成器見到的那個背影身姿豐盈又腰肢纖瘦,走動的步韻足以讓人見之不忘。

他現在回頭想起來才覺得不對勁,畢竟梁歇府中的婢女實在少得可憐, 分辨起來根本不費功夫。他猶豫着要不要告知聞人湙, 卻又怕此舉會連累梁歇,到時候容莺也要記恨他, 索性當做不知道好了。

正在他內心掙紮的時候, 聞人湙輕飄飄地掃了他一眼, 察覺到他神色有異, 卻沒有立刻戳破。

梁歇知道聞人湙不是好騙的, 只要他想, 沒有什麽查不出來的人,不過是早晚的事罷了。他也只能暫時拖時間, 以免容莺在半路上被聞人湙截住。秦州兵力雄厚,且秦州太守脾氣火爆, 聞人湙要想對付他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天色稍晚些,聞人湙離開了太守府, 從頭到尾都沒有一句話提起過容莺。蕭成器心中本來很是內疚, 看到聞人湙對容莺漠不關心的樣子, 頓時就好受多了。反勸起他來:“我還以為你是來找梁歇算賬的,原來還真是為了處理公務。将容莺放下了也好,世上的女子那麽多,又何必要抓着她不放呢。強扭的瓜不甜,你可算是想明白了……”

聞人湙鼻間發出一聲極輕的嗤笑,帶着些許冷嘲的意味,不等蕭成器發問,封善便走近水榭, 向聞人湙禀告起了查探來的消息。

“屬下查到一月以來進城的名單中,只有兩人和所有客棧的目錄都對不上,稍微逼迫了一番,那店家就說了實話,聲稱半月前有兩個穿着男裝的女人住進去,因為她們牽的馬駒不錯,便多留意了一番……”

現在正是戰事要緊,良駒難得,許多富貴人家都只能用牛車,一下子兩個風塵仆仆的路人牽着馬,難免要叫人心生懷疑。至于進城的名單和客棧老板的賬目對不上,多半是梁歇為了替容莺遮掩,讓負責守城的人劃去了有關她的記錄。

蕭成器目瞪口呆,一張口就說漏了嘴:“真的是容莺?”

聞人湙端正坐着,聽着封善呈上來的消息似乎沒有丁點動容,蕭成器心虛地站在一旁也沒有引起他的側目。

直到将那兩人的異動樁樁件件禀告,聞人湙的表情才慢慢改變,眉眼間的戾氣也越來越深。

一直到梁歇出手幹預,後來的線索便斷了,顯然是梁歇刻意為之。連着許多日,聞人湙都覺着自己心口壓着團邪火,非但沒有随着時間而消散,反而越積壓越猛烈,叫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恨不得将容莺咬碎了吞下肚去,方能解此奇恥大辱,消了他的滿腔怨氣。

可即便如此,在聽到封善說有男子當街擄走容莺,還讓她受了傷,聞人湙心中竟立刻湧起怒意來,未及多想便吩咐道:“把那不知死活的東西從牢裏拖出來,剁碎了手腳喂狗。”

蕭成器自知方才那番話再聽就蠢得不行了,只好出言補救,問他:“容莺現在應當在何處,能找到她嗎?”

聞人湙怎麽看都正在氣頭上,要是容莺真的被抓到,想必是不好受的。

“我要是砍了梁歇,你說她會不會回來找我,”聞人湙冷不丁開口。“畢竟她親口說過,她愛極了梁歇。”

Advertisement

在說到“愛極了”的時候,聞人湙念得格外用力,甚至是咬牙切齒。

蕭成器默了默,問他:“旁的就算了,可梁歇怎麽說都是容莺的恩人,你去砍了他,難道是真想和容莺成一輩子怨侶,讓她憎你恨你不成?”

聞人湙何嘗不懂,他只是憤恨,今日他已是克制至極,若不是顧念着往後,他今日就殺了梁歇。“那就先關了他再将消息傳出去,我倒想看看梁歇在她心裏分量幾何。”

——

泾州去秦州路途遙遠,出了泾州城以後,聞人湙雖有心派人去阻截,卻沒能徹底尋到他們的行蹤。

容莺與商戶随行,一路都不曾暴露過身份。中途停歇幾次,五日後才趕到秦州。

秦州兵力雄厚,太守劉奉是被皇上一路提拔上來的,赤誠之心難以撼動,任由兩方叛軍游說多次,不僅不降伏,反将敵軍痛罵,聲稱寧死不肯向宵小俯首,一來而去秦州變成了一塊難啃的骨頭。偏偏秦州地勢上易守難攻,又不算富饒機要之地,此時去攻打秦州無非是耗費兵力物力,聞人湙便一直放任不管。

容莺心知自己到了秦州以後,聞人湙這等才智,很快就能查到梁歇身上,多少還是會拖累他。可另一方面,到底梁歇沒有大的過錯,在泾州受百姓愛戴,聞人湙要想籠絡人心怎麽也不該輕易對他出手。

秦州太守劉奉并非容莺所想是個高壯的大漢,見面後才發現對方身單體薄,眼睛細長額骨寬大,看着倒有點像話本上寫的奸臣。

劉太守起初不信她是公主,差點将她趕走,容莺再三保證後拿出了聞人湙的魚符和容恪的信物,又說了各類父皇的喜好,這才讓他相信,将她奉為了座上賓。

劉太守雖然沒怎麽聽說過容莺的存在,仍對她恭敬有禮。他可憐容莺公主之尊卻要被迫流亡,甚至屈尊去做人妾侍才能避人耳目,不禁想到了遠在揚州的天子和被奪占的長安與洛陽等地,說着就掩面大哭起來,邊哭邊哀嘆故土與百姓。

他身旁的長史看不下去,尴尬地看了容莺一眼,一邊給哭到抽噎的劉奉順氣,一邊又去安撫他,一套安慰人的說辭都十分連貫,顯然是用多了的。

容莺不免驚訝,那封洋洋灑灑痛罵叛軍的檄文居然出于劉奉之手,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在她提出要去涼州找容恪後,劉太守便将最近的變動告訴了她,奉勸道:“涼州岌岌可危,無人能救,公主前去無異于送死。”

劉太守自然不同意她去,便也留心着讓人打探有無容恪的消息,涼州果不其然很快失守了,突厥擄掠一番後,還活着的百姓與士兵逃亡到秦州,容莺才得到消息,潞州與晉州有難,半月前容恪就為了增援潞州而領軍北上了。

容莺得知後愁得飯都吃不下,晉州離秦州這般遙遠,總不好她再孤身上路,遇到叛軍和流匪直接沒命,當真是天意弄人,她總是晚了容恪一步,怎麽都追不上他。

劉太守的長子劉缙也在軍中任先鋒,一向崇敬鎮北大将軍,如今潞州被困,他心焦如火,求了劉太守好幾日,總算得了允許,讓他領兵北上增援。容莺也可随軍一同前去,以免路上遭遇不測。

離去之前,劉太守拉着容莺的手又哭了一場,言辭懇切地替她被趕去揚州的父皇悲恸,又哭自己沒用不能收複失地,只能縮在一個小小的秦州。容莺的袖子上都是眼淚,跟着長史一起勸慰劉奉。

她聽着劉太守哭,心情實在是有些複雜。之前還在長安的時候,聞人湙還譏諷過她父皇在揚州也不忘享樂,添了十幾位貌美如花的美人入後宮。劉太守替主痛哭,卻不知他的主子在揚州也十分快活,真正苦的還是百姓罷了。

即将行軍了,劉太守才提起泾州近日的變動,和容莺說了一聲。

“那泾州的太守梁歇雖不忠不義,對公主到有幾分真心,聽聞前幾日聞人湙将他給斬首示衆,若他不曾投敵,興許我還能幫襯他一番,可惜啊……”劉奉正搖頭嘆氣,突然一聲響動,将他吓了一跳。

再去看,原是容莺從馬車上跌落,摔得格外狼狽,一旁的人忙去扶她。

“公主小心些。”劉太守猜到是什麽緣故,只能無奈地規勸她。“那梁歇無論生死,與公主也難成續前緣,日後奪回長安,還愁找不到更好的驸馬嗎?”

容莺颔首,嗓音幹澀:“太守說得是,我能想開。”

車馬漸漸地動了起來,容莺坐在馬車裏,緩緩拂去袖角的塵土,視線停在被砂石磨破的邊緣,最後掀開車簾,望向了長安的方向。

接連的打擊之下,她感覺自己的情緒已經多到要溢出來的地步。一路磨難一路痛楚,将她心底磨了一個大洞出來,眼淚都灌進洞裏灼着她的心肺。

她的确不大聰明,但再怎麽傻也該明白,聞人湙這種人不值得傾心相付。

難道聞人湙說愛她,她就非要接受不可,如果不肯,便用逼迫打壓的手段,再殺了她親近的人,如此算不得喜歡,只不過是一個瘋子偏執而自以為是的對她好罷了。

——

去潞州的路途遙遠,先鋒劉缙帶了八千人的兵馬,糧草也得省着吃。容莺在軍營中身份特殊,劉缙對外稱她是父親收的義女,軍中将士也不敢對她無禮。

劉缙發現她顯然比才來秦州的時候要沉默許多,路上還費心思想讓她高興點。然而容莺因為梁歇的事始終提不起精神,只想快些到晉州,日後随着三哥一起,有朝一日總能回到長安。

若真的敗了,聞人湙還不肯放過她,索性誰也別想好過,她就是死也得拖着他一起。

到了夜裏紮營,軍士們聚在一團,容莺就孤零零地坐在馬車上吹風。

劉缙壯志昂揚,一心要上陣殺敵,如今得償夙願終于能去潞州,便喝了些酒情緒激動地和兵士們嚎叫。容莺聽得一清二楚,非但不覺得他傻氣,反而看着他這幅少年意氣志比天高的模樣,竟奇怪地聯想到了李願寧身上。

也不知李願寧在揚州怎麽樣了,容麒與她成婚後對她好不好。

許多将士喝了酒便腦子不清醒,容莺不過是到泉水邊洗了手準備回去,便有兩個醉醺醺的士兵攔住了她的路,口中用她聽不明白的鄉音說着渾話,伸手就要去拉扯她。容莺被扯住了胳膊,正準備叫人,一邊的營帳後繞出來一個衣衫單薄的女子,頭發散亂沾着草屑,半個肩膀還露在外面,裙帶也松松垮垮像是臨時系好的。她調笑着勾住其中一個士兵的胳膊,小聲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拉着他就走,順帶還勾住了另一個,并對容莺吩咐道:“小女伢快回去,莫在外頭亂晃,吃虧了可沒地方哭的。”

容莺一頭霧水,不知道她是什麽人,還是道了謝,等回到馬車邊的時候就見劉缙正在找她,看到她來連忙說:“可真是吓死我了,你可別亂跑,好多人不認得你要是沖撞了你,我回去得被我爹砍了。”

容莺點點頭,問道:“我方才見到了一個女子,她穿着不太體統,是誰家姬妾嗎?方才有兩個士兵喝醉想輕薄我,是她替我解圍……”

劉缙表情立刻古怪了起來,在容莺面前便有些難以啓齒,醞釀着委婉道:“她們是營妓,和青樓女子差不多,公主千金之軀還是離她們遠些,污了公主的眼就罪過了。”

容莺皺了皺眉,問道:“軍中為何還有妓子?”

劉缙頗為難堪,不知如何解釋,只好說:“自古以來就是這樣,我也不好說,公主還是別問我了,我爹管得嚴,最不讓碰我這些。”

知道劉缙沒有宿妓,容莺的臉色緩和了些。“劉太守家風清正,讓人欽佩。”

得到誇獎後他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火光照着他的臉微微發紅。

容莺正想去歇息,劉缙突然挑起她的一縷頭發,驚疑道:“公主正值芳華,怎麽有白頭發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