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真心
阮落那滴眼淚要掉未掉, 晶瑩剔透挂在下巴上,喬晉這一刻,心髒那個地方猛地鼓動。他長這麽大, 還是頭一次經歷這種情緒上的波動, 有些怔怔地看着阮落。
阮落的淚水終于吧嗒掉了下來, “太子為人謙和,但他其實只是利用我。殿下, 您和太子一樣, 也不過是要利用我……我只想知道, 你對我說的承諾, 是真心的嗎?”
阮落擡起那雙霧氣彌漫的眼睛, 看着喬晉。
喬晉一時心神激蕩,“我說的句句是真心。”
喬晉說着,就要把阮落擁進懷裏。
只是他腳步剛一邁出, 那只銀狼忽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低吼,似要向喬晉撲去。喬晉吓了一跳, 不由往後退了兩步。
阮落矮下身體,用手撫着銀狼的背部, 輕聲說,“裴哥他以為殿下要傷害我……裴哥從犬舍出來後, 大約遭受了不少罪,現在只敢和我親近, 還望殿下別在意。”阮落說。
銀狼在阮落的安撫下漸漸安靜下來。
這更加證明了這只狼只有阮落才能收服。而他的那些地獄猛獸則需要這只銀狼來整合。
所以,即便喬晉心裏無比介意這只狼, 現在也只會隐忍不發。
“那先讓他來證明自己有被原諒的價值。”喬晉說。
……
空曠的場地四角燃燒着熊熊火焰,把夜晚的演武場映照得四下通明。四周是持着弓,弩與長矛的士兵, 嚴整以待,如臨大敵。
演武場正南方的觀武臺上坐着喬晉。他目光灼灼,正注視着下面。
演武場正中間站着的是姜觀海與阮落。那只銀狼,半眯着眼,懶懶洋洋地靠蹭着阮落的衣袖。
他們的面前,堆放着八個用黑布裹得嚴嚴實實的大鐵籠。誰都知道這裏面是什麽,只是不明白為什麽要把這些東西同時拖到演武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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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他們從沒有做過這樣的訓練。每個鐵籠裏面的猛獸都狂躁兇殘,無法馴服。
在姜觀海的示意下,一名士兵拿着鑰匙,走向第一個鐵籠,把鎖打開,迅速退了出去後,才用長杆把布挑了下來。
這只籠子裏關的是只黑豹,個頭比平常的足足大了三倍不止。在鐵籠裏裏發出碰撞的金屬聲,黑布挑開,黑豹發現籠子門洞大開,呼嘯一聲便沖了出來。
四周的士兵扣緊了弓奴的發射機關,只等一聲令下。
但它不過奔出兩步遠,一眼看到正對着的那只雪狼,便急急地剎住,退回到鐵籠門口。在原地轉悠了幾圈,似乎想鑽了回去。但嗚咽幾聲,最終卧在了門口,如同一只大貓一樣縮緊了身體。
姜觀海松了口氣,他對這個結果相當滿意,又意示士兵打開下一個籠子。
下一個是老相識:黑熊。那只黑熊似乎在籠子裏已嗅到熟悉的氣息,從籠子裏慢騰騰地出來。他的智慧要比那黑豹高很多,只是安靜地注意着銀狼。
接下來,士兵依次放出了野豬、老虎、棕熊、柴狗……兇獸,這些野獸都是一副開智邊緣的狀态。即兇惡,又粗通人情。但是面對銀狼,無一不露出畏懼與臣服之态。
觀武臺上的喬晉,陰沉的眼睛閃着光亮,一眨不眨地注意着下面的一舉一動。
阮落低下身子輕撫着銀狼的毛皮,在他耳邊低語幾句。
那只銀狼懶洋洋一抖光潔如雪的毛皮,溜溜達達地邁了出去。那些獸類,也跟着挨挨蹭蹭地站了起來,開始是黑熊,接着是黑豹……一只只跟在銀狼身後。
銀狼忽然加快迅速,如同一團雪霧一樣沖了出去。那幾只獸發出各自震天響的吼聲,跟着沖了出來。
一時間演武場的空氣都在震動,跟着揚起的是如霧的灰塵。
演武場四周嚴陣以待的士兵,拿着武器對着場地正中,手心裏出了汗。這一刻,連喬晉的寒毛孔都炸了起來。
但銀狼只是小跑半圈,便又回到阮洛身邊,舔了舔阮落的手指。幾頭猛獸也跟着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這只狼對他們有着絕對的領導與震懾。
喬晉即驚訝又按捺不住自己的興奮。
如果早一刻馴服這些來自地獄的兇獸,攻打太子府的計劃可能早就列入日程了。
喬晉的目光從銀狼身上移到阮落身上。目光複雜。似愛慕不已,卻又瘋狂多疑。
在喬晉面前演練完畢,阮落帶着銀狼先一步離開。
而姜觀海則上前,對喬晉說:“恭喜殿下。”
如果沒有這個領頭的銀狼,這個計劃将會無限期的隔淺。
喬晉也低聲一笑,卻又向姜觀海問道:“你說他……對我能有幾分真心。”
這個“他”不用問,就是阿月。他是這個計劃裏面唯一的變數。
姜觀海看着阮落消失的方向:“殿下何不試上一試。”
......
阮落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澡。阿玉面色難看,還是讓仆人燒了熱水,把木桶裝滿。阮落蒙着眼睛被帶離這裏,不到十個時辰,便又坐着喬晉的馬車回來,不消一刻,即在整個王府傳開。
這個阿月畢竟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不論是阿玉還是仆人,不管願不願意,都小心翼翼改變了對阮落的态度。
氤氲的水汽彌漫。阮落把人都清了出去,但對他哥毫無辦法。只有裝着毫不在意,脫了衣服,坐進木桶裏。
他露出只小腦袋,看着他哥。只等着他哥像歷次一樣,躍進熱水桶。但這次,他哥居然現出了人身。
于是阮落怔怔地仰着那張漲紅的小臉,看着他哥褪掉衣服。漂亮的肌肉與線條躍入視線那一剎那,阮落的氣息不由一滞,把頭埋進了木桶裏。
只是還沒等他憋足氣,桶裏的熱水一蕩漾,他哥那條長腿已到了眼底,阮落又把頭從水裏擡起來,正對上他哥的……阮落嗆了口水。
他哥沒那麽多顧忌與猶豫,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拉過阮落,先去吻住他的唇。狹小的木桶,腿貼着腿,胳膊碰着胳膊,他哥摸起來有些不便,便曲起阮落一只腿。
候在外面的阿玉心裏總是有些不甘,心裏想着如何在阿月面前扳回一局。但摸了摸自己肩頭尚未痊愈的傷口,咬了咬牙。
這時,裏屋似乎有些聲音。阿玉豎起耳朵,若有似無的,有些不确定。他輕手輕腳走到門前,隔着門縫一看,驚呆了。木桶裏有個妖精般的長發男子,正在吃着阿月的嘴唇。
阿玉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眨了眨,那人又在親吻阿月的脖子。阿玉的心差點從口腔裏跳了出來。
這人是從哪兒來的?阿月這麽大的膽子,如此明目張膽地和人偷情。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聲音,“殿下到。”
阿玉眼睛一亮,還沒等他出去迎接,喬晉已掀簾而入,“他睡了嗎?”
“正在洗澡。”阿玉興奮得臉發紅。心裏一陣竊喜,如果自己沒看錯的話,阿月與人偷情,喬晉豈不是逮個正着。
喬晉大步過去,阿玉緊跟其後。喬晉一掀簾子,走了起去。正在洗澡的阮落,觸不及防,一把扯過旁邊搭放的衣服,披在自己的身上。那張臉還透着緋紅。
阿玉看向木桶,看向窗子,再看向床鋪……別說那個妖精般的男子,即便是那只日常跟着阮落的銀狼都不見蹤跡。
阿玉捏着手,有些恍惚。難道是自己看錯了?不可能。可那個男子到底在哪兒。
“殿下,您怎麽這個時間過來了?”阮落紅着臉,輕聲問。
喬晉盯着阮落那張如玉如脂般,還透着緋紅的臉,心神一蕩,不禁走了過去。
“殿下,請您站住。”阮落輕聲卻堅定地說。
喬晉有些生氣,他從沒有被人這樣命令過。但這話從阮落嘴裏說出來,似乎和別人又有些不一樣。他并不僅僅是生氣。
“請您先學會尊重我。”阮落輕聲說。
沒有尊重的喜歡,不過是被物化後的占有欲。甚至比不上面對一只貓,一只狗時的真心。
而嘴裏說着“喜歡”,行動上卻只有傷害,也不過自我陶醉,或是欺騙。
一切喜歡的前提都應是被平等對待。
喬晉停住了腳步,并不僅僅是因為阮落的話,而是那雙烏溜溜的眼睛。
阮落這才說,“殿下,您有什麽事要吩咐?”
喬晉居然有些難以啓齒,目光看向別處,才說:“你和我哥可會見面?”
阮落說:“太子會想辦法見我。”
“他不是讓你追查人口失蹤案嗎?你與他見面時,不必隐瞞,把你所見所聞全都告訴他。”
喬晉頓了頓:“你只需要按我說的做就行。”
“殿下是沒有完全信任我。”阮落說。
喬晉看了過去。
“所以,殿下是要用這來試探我。”阮落緩言輕語,“只是如果殿下不信任我,無論我怎樣做,你都不會放心。”
喬晉盯着阮落。只是軟柔得如同只兔子一樣的小東西,面對他卻如此大膽。
“不管我信不信任你,你都會是我的皇後。”喬晉從牙縫裏說,然後從懷裏取出一個玉佩,放在桌上,“這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一直帶在我身邊……送給你。”
喬晉說着轉身而去。神情恍惚的阿玉跟着一起出去。
......
阮落從木桶裏出來,在他哥那雙毫不避諱的目光下,快速把自己收撿幹淨後,又把喬晉的玉佩收了起來。
這東西沒準以後還有用處。只是拿起這個玉佩時,心裏忽然有些恍惚,他似乎覺得自己以前也曾有過一塊獨屬自己的稀罕東西,就挂在自己的腰間。
應該是上輩子吧。
阮落把玉佩随手丢到玉如意那個抽屜裏。
“哥,我猜喬晉是要把這事嫁禍給太子。就是不知道他如何嫁禍。原故事中只提到了攻打太子府這個情節......但是哥,這裏有個矛盾。”
阮落坐到床上,面對裴不度,“如果皇帝還在的話,他怎麽可能允許這種事發生。所以我推側後面的劇情是,喬晉把這事嫁禍給太子後,一種可能是嫁禍成功,然後太子黨一派因為事态緊急,在被問責之前,先一步害死了皇帝,然後才有喬晉進攻太子府這個故事。”
“但這個太子截止目前,好象是個正面角色,謀逆這種事,似乎有些出人設。所以,第二可能性更大。這就是嫁禍沒成功,皇帝明查秋毫,知道是喬晉所為。于是喬晉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皇帝或毒殺或圍伏後,接着進攻太子府。”
阮落眼睛發亮,問:“哥,你覺得我這個劇本怎麽樣。”
懶懶卧躺在床上的裴不度輕笑:“落落很厲害,我相信你。”
阮落唇角彎了起來。
“進攻太子府後,阿月或者出于愧對太子,又或者是被太子安排,身上抹了藥,與喬晉同歸于盡……至此整個故事完結。”阮落說。
“如果攻入太子府,生門沒有出現,那麽必定會在最後一刻出現。”裴不度輕撫着阮落的嘴唇,“屆時,我會做個傀儡來代替你,騙過六世書,然後我們就從生門裏出去。”
“哥,你還會做傀儡。”阮落無比新奇。
似乎用不了多長久就可以從這裏面出去,阮落無比放松而喜悅,似乎沒有為自己絲毫擔心。
裴不度想到才進入六世書時,阮落瞻前顧後,只是因為一開始誤以為自己會成為喬晉,而他将會要了自己的命。
“我還會做其他的東西。”裴不度柔聲說,“出去後做給你看。”
“嗯。”阮落彎起嘴角,對着裴不度燦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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