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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下颌指指門口,“我猜……它八成是跑到前頭去了。”

“前頭?”

“不信?你聞聞。”

無卦依言輕嗅了下鼻子,一股烤肉的香氣緩緩從前頭飄來。

難道……

又過了一會,徐管家便帶着四個廚子魚貫而入。每人手上都端着一盤狍子肉。

無卦定睛看去,只見小黑歡樂地搖着尾巴繞着徐管家跑來跑去。

果然……

貪吃鬼,它就是被香味拐跑了。

狍子肉被分成了許多份,每人的桌前都有一碟。

那肉烤得焦黃的外皮、柔色的內裏,看着就讓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動。

規矩不可廢,于是所有人都耐心等着王爺先用,只除了一人。

這人——自然是無卦。

她很是自在地拿了塊肉逗着終于知道回來的小黑。

——讓你見食忘主。

韓蘇好笑地看着她拿着肉在小黑頭頂晃來晃去,小黑跳了幾次都沒夠到,有些委屈地趴在了地上,低低糯糯地汪汪叫着,那雙眼睛跟着肉片轉來轉去,可愛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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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好吧。

最受不了小黑的小眼神,無卦将那肉放到了它的面前。

“吃吧,貪吃鬼。”說罷伸手拍了拍它毛絨絨、肉乎乎的腦袋。

“汪~”

小黑興奮地埋頭大吃了起來,立時弄得滿臉是油。

“王爺。”徐管家在旁邊輕叫了一聲,看小黑正看得興起的韓蘇這才發現——由于自己沒有動筷,衆人也都未曾開吃。

他有些歉意地說道,“大家随意點,這是在家裏。吃吧。”

話音落,韓蘇帶頭伸出了筷子。

衆人這才接二連三地拿起來筷子。

“小黑!”

一聲驚叫猛然響起。

“小黑!”

那聲音正是無卦。

韓蘇頓了筷子,扭頭看去,一看之下,面色大變。

剛才還吃得香噴噴的小黑,此時已經躺倒在了地上,嘴裏不斷往外吐着發黑的血跡,整個身子在不斷抽搐。

她一把就抱起了小黑,一邊往門口跑一邊不停重複,“大夫,大夫!”

“無卦。”韓蘇趕忙起身跟了上去。

“王爺!”“無卦姑娘。”徐管家、青竹見狀也追了過去。

剩下屋裏的其他人漸漸回了神,他們有些驚恐地看着面前的那盤依舊散發着香氣的烤肉。

幾個已經夾起肉卻還沒來得急吃的人,手一抖就将那肉甩了出去,仿若甩掉什麽可怕至極的事物。

這肉……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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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卦抱着小黑一路沖出了王府,直接跑到最近的醫館,不斷捶打那已經關上的木門。

“大夫!大夫!”她聲聲喚着,一聲急似一聲,“大夫!開門啊!”

靜夜應聲而碎。

韓蘇撫着胸口,一路跟了過來,此時的他額頭已經沁出了汗珠,經不住咳了起來。

徐管家趕忙扶住他,韓蘇擺擺手,向着無卦那處一步步走去。

無卦一下一下地拍着那扇木門,手掌早已拍得麻木起來,她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嘶啞,“開門,大夫,你開門……”

懷裏的小黑不知何時停止了抽搐,無卦抱着它雙手發顫,仍不住叫喊着,“大夫,大夫!你救救它,救救它……”

可是那門紋絲不動,內裏沒有一絲動靜——醫館裏沒有人。

無卦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拍門的那只手緩緩滑了下來,她頹然地坐在地上,不發一語,只是抱緊了懷中那個漸漸失去溫度的小小身影,仿佛在死死留住什麽。

韓蘇走近她的身邊,試探着伸出了手,“小黑它……”

無卦向後微縮了一下,而後安靜地低頭抱着小黑,繼續沉寂地跪坐在醫館門口。

蹲下身,他緩緩靠近,輕聲喚她,“無卦。”

削瘦的身影懷抱着已無聲息的小黑,仿佛被封存進了另一個世界。

剛剛還開心逗弄着小黑的明快女子仿佛瞬間被拖入了深深的黑色境地,一切來得太突然、太讓人措手不及。

韓蘇心中難過,卻又手足無措,他不知該怎麽去安慰眼前這個一向堅韌的她。

徐管家和青竹站在一邊,心下有些擔憂——無卦姑娘平時最寶貝的就是小黑,現在卻……

許久許久。

無卦擡起了頭,她眼神空空地看着韓蘇,輕輕說了一句話,“小黑也丢下我了。”

師父離開了,他說師徒緣分就且盡于此。

自己此趟來到洛陽遍尋不到師父,而如今,就連小黑也離自己而去了。

長得不帥、貪吃、愛玩、還見色忘主的小黑。

伴着自己、陪着自己度過這麽些年的小黑。

離開了。

韓蘇張開雙手小心地抱住她,她的身子很是僵硬。

拍着她的背,他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不怕,你還有我。”

溫溫的感覺從他的手心傳來,緩緩浸入她因失去而麻木的心扉。

腦袋靠上他的肩頭,她木然看着夜色,一只手不覺緊緊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小黑……

就這麽丢下我了……

月光隐入烏雲,暗了街,暗了影。

晚風吹蕩柳枝,涼了春,涼了夜。

桃花流水真心

幾枝幾兩幾許

相識相守別離

一時一世一生

作者有話要說: 小黑。。。

我對不起你。。。

☆、無卦為卦

當日,如果沒有小黑先吃了一口狍子肉,整個王府怕是都要亡了。

能在皇上禦賜的食物中下毒的人,那膽量必是不小,背後也定然有大靠山。

像祈王府這般不受寵、不參政的,會對他們下手的,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個人了。

如若祈王府一夜滅門,想是那人也定能全身而退、不沾一點血色吧。現下……就連洛陽皇城、天子腳下怕都不是韓蘇的安身之所了。

就算說了也沒人會信,當今洛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後一主天下的太子殿下完全沒有必要去殺韓蘇這般沒權沒勢的短命鬼。別人看來,殺與不殺并無分別,更何況韓蘇的壽命按了清大師所言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殺了還多費功夫。

如果告禦狀,是不是能……

這個想法瞬間就在腦海中被無卦自己否定了——笑話,你告了如何,不告又如何?

皇上會為了一個短命皇子而斷了自己的根基,嚴懲他寵愛的太子?簡直是癡人說夢。

至于現下逃過的這一劫,整個祈王府也只有自己關起門來慶幸罷了。至于未來又會有何種奪命陰招,誰都不知道。在那些人面前,他們現在只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刀早已懸在頭頂,只差哪天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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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小黑的日子,日子似乎變得死氣了幾分。

無卦越發沉默,凡是醒着,她的龜殼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手。

《空花決》有雲:

卦者,不算不知。

故,先有問,後為卦。

問起卦,卦解問。

心思缜密者,能算天衣無縫。

然事有一萬萬一,面面俱到為鮮,幾不可為。

竭盡所想,織天羅地網,網人間萬象,方可逆天之道,轉人之命,易世之運。

無卦漸漸明白了這段話的意思。

如要逆天,就必須算盡天之路數,一一破之解之。

那一日,只要她多算一卦,多有一問,也許小黑就不會死。

然而偏偏就是少了那麽一卦……

為什麽她想護着的人,護着的事都一個個争先恐後地離她遠去,将她獨自丢在這無情天地。

為什麽她枉為空花後人,看透一切卻偏偏留不住身邊所親所愛。

她不甘,她不甘!

到如今,我偏要試它一試!

只要能多算一卦,許就能保他護他,除萬險艱難。

韓蘇,我偏要保他一保!

空花無卦,姬無卦乃空花門傳人,偏要逆了一次這命裏乾坤、人世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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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失敗了?”韓晟端着茶盞,有一下沒一下地用蓋子撥弄着茶水,聲音聽不出喜怒。

“屬下無能。”單腿跪在那處的黑衣暗衛,有些僵硬地低着頭。

“上次,你回來和我說,人是必死無疑。結果一個月後,他完好無缺地回了洛陽。而這一次,你說定會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可現下……你又來對我說屬下無能。”韓晟輕抿了口茶,放下茶盞,微笑着看向面前跪着的人,“黑牙,你太讓我失望了。”

黑衣人撐着地面的那只手有些微微發抖,“主上,請再給屬下一次機會!”

韓晟皺眉搖頭,“不是我不想給你機會,只是規矩……不能廢。”

“是……主上。”黑衣人艱難地答道。

韓晟擺了擺手,“下去吧。”

黑衣人緩緩站起,退離廳內。

“赤牙。”韓晟喚了一聲。

“主上。”一個身影突然顯現,單腿跪在韓晟面前。

“接下來的事情,就你來辦吧。”

“屬下定當竭盡全力。”名叫赤牙的暗衛聲音聽上去嘶啞異常,有如沙沙作響的蛇尾。

“越快越好。記住,做得幹淨些。洛陽城裏動靜給本殿小一點。”

“是。”

黑夜中,退出大廳的黑牙緩緩倒在了地上,黑色的面罩下面七竅流血,已無生機。

幾個人影将他擡離,這世上又抹去了一人的痕跡。

暗衛從來都是不存在的人。

他們從來也只是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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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王府,聽雨樓。

“冠禮?”韓蘇有些驚訝地看着面前的無卦,“你是說弱冠之禮?”

“是。”無卦點了下頭,“十日後,你,行弱冠之禮。”

“可是……”

“你須先過弱冠之劫。而十日之後,諸事為陰,卻是天象最弱之時,逆鬼可逃之日,是渡劫的大好時機。”無卦邊說,手指邊不停掐算着,“在你二十之前,這是唯一一次機會。”

韓蘇有些為難,“但冠禮之事,必須上報禮部、還得請示父皇。”

“必須十日之內。”無卦認真說道。

韓蘇揉了揉眉頭,“我且試試吧。”

冠禮須有父兄引領,在宗廟進行。

在此之前,需定吉日、擇加冠之賓、備祭品以祀天地、祖先。

現在,無卦已經把日期定下了——十日之後。可這個時間都沒有預先告知過皇上和禮部,準備的話就會來不及,韓蘇可以想見,他進宮要求的話一定會被否決。更何況,按照無卦的話來說,十日之後照黃歷來看應該是個大兇之日,這般時間,禮部怎會同意自己舉行冠禮。

但是……無卦說那是他唯一一次機會。

韓蘇心下有些忐忑——無卦,真的就是那個能救自己的“無命”之人嗎?難道,真是天不絕他?

無論如何,他也要試上一試。

韓蘇當下就決定,第二日進宮面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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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王主動面聖這還是頭一遭,畢竟是王爺,宮人和侍衛都沒有多加阻攔,層層上報給了皇上身邊的太監總管許有義,許公公。

許公公看了看正在書房會見大臣的洛皇,斜眼看了下來禀報的小太監,“皇上政務繁忙,現下怕是不能接見祈王爺,你且回了王爺,讓他先回去吧。等皇上空了的時候再來。”

小太監心下了然,輕聲應道,“是。”

讓皇上空了再來?這分明就是不想幫忙,祈王爺在宮外哪知道什麽時候皇上才有空。唉……小太監有些同情起了那位祈王爺,真是連見自己爹爹都這麽困難,和太子爺比起來,真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啊。

小太監邊心中感嘆,邊一路低着頭往宮門走去:只有去回了祈王爺,讓他離開了。

轉過拐角,正好迎面撞上了一個水藍色身影。

“哎呦!你這人怎麽走路不長眼睛!”說話之人來人帶上了幾分怒氣。

小太監吓得忙跪在了地上,慌亂地磕着頭,“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畫雲,不得無理。”一個清透而又溫柔的聲音響起,“這位公公,你沒事吧。”

小太監戰戰兢兢地跪在那處,“奴才……奴才沒事。”

“小姐。”畫雲撅着嘴看着自家小姐。

那位小姐輕皺眉頭,“你看你,把人家吓成這樣。”她再次轉向了那個小太監,“公公快快請起,我這個丫頭有些被我嬌慣壞了,還望公公見諒。”

小太監抖抖地站起身,一個勁地說着,“不敢不敢。”稍一擡頭,看清了面前人的長相。

白衣勝雪,清谷幽蘭,柳眉星目,櫻唇桃面,好一個絕世佳人。

“上官姑娘,皇上和丞相還等着呢,我們且過去吧。”站在一旁引路的嬷嬷開了口。

“麻煩姑姑了。”

上官姑娘?上官丞相的獨生女兒,洛陽第一才女上官容若?小太監心中暗暗贊嘆——果然好相貌,好氣質,好心腸。

上官容若一行人走遠,小太監繼續往宮門走去。

心中還有些後怕——好在撞到的是上官小姐的下人,要是撞到了不講理的達官貴人,自己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這走路可不能心不在焉,還是速速辦事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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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容若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上官丞相看着自家女兒大方得體的樣子,有些驕傲地揚了嘴角。

“快快請起。” 洛皇看着眼前的女子,贊賞地點了點頭,“上官愛卿真是教了個好女兒啊。”

上官丞相作揖鞠躬,“皇上過獎了。”

“上次見她還只是個一丁點大的小丫頭,想不到時間這麽快,轉眼間就出落成洛陽的大才女了。”皇上笑着說道,“愛卿好福氣啊。”

“哪裏哪裏。”

“愛卿就不要太謙虛了。連太後她老人家都知道你女兒的才女之名呢。近日太後要去相國寺拜佛,還特地問朕,能不能求上官丞相允了她帶着上官丫頭一同去廟裏幫她抄幾本經書呢。” 洛皇笑着說出了宣上官容若進宮的來意。

上官丞相一聽,心下大喜,“這乃是天大的福分,下官求還求不得呢。”

上官容若在一旁也微伏了身,“謝主隆恩。”

“好好好。”洛皇心情不錯,“上官丫頭難得進宮,就去拜見下太後吧,她可是想見你得緊呢。”

“是。”上官容若應道,但卻并沒有退下,而是頓了一會繼續說道,“小女剛才碰到了祈王殿下,他像是來求見皇上的,現下正在宮門。”

上官容若知道韓蘇是個不受寵的皇子,也知道這宮裏人事的辛酸,不知為何,在看到他一動不動地站在宮門向內凝望的時候,她的心裏有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凄涼之感。

而現下,就算是自己幫他一個忙吧。

“哦?蘇兒也來了?”洛皇很是意外的樣子,接着喚道,“許有義。”

許公公聽到皇上叫自己,忙進了殿內,“皇上。”

“讓蘇兒進來吧,朕也好久沒見他了。”

許公公心下一咯噔,糟了,剛都讓人走了,但他面上依舊一副泰然的樣子說道,“奴才這就去領王爺。”

退出殿外,許有義忙遣了身邊一個小太監,“快,快!跑到宮門口宣祈王爺進宮,要是人走了,你提頭來見。”

小太監聽了一吓,慌張地拔腿就跑向了宮門。

好在等他趕到宮門的時候,祈王爺剛上了馬車,還沒走。他慌忙攔住馬車,大聲說道,“祈王爺,皇上宣您觐見。”

韓蘇坐在馬車裏心下訝異——無卦果然料事如神。她讓自己在門口等到巳時三刻,如果自己剛才聽了前一個小太監的話先走了,豈不是就見不到後面這一個了?

韓蘇心中有些複雜地随那位小太監一路去了正殿。

許有義在看到韓蘇到來的一剎那,提到喉嚨口的心終于放了下去,匆匆走來将他迎了進去,“祈王爺,皇上已經等你許久了。”

韓蘇禮貌說道,“勞煩許公公了。”而後提步進殿。

此時上官容若正随着上官丞相一同告辭出來,韓蘇便在殿門口遇上了他們。

“丞相大人。”

“王爺。”

上官丞相和韓蘇相互作揖,而後一進一出,分道揚镳。跟在他身後的上官容若對着韓蘇大方一笑,而後與其擦身而過。

韓蘇點頭招呼,沒有停留,直接進了殿中。

皇上此刻心情很好,見到韓蘇這個不太親近的兒子,倒顯得比平常還熟悉了幾分。

“蘇兒,身子可好?”

“勞父皇挂心,已經大好了。”

“那朕就放心了,年輕人也要多注意注意身子。這春天最易大意得病。”

“是,孩兒知道了。”韓蘇有些拘謹地回答道。

一番寒暄過後,韓蘇道明了來意:他要提前行弱冠之禮。

洛王有些訝異,尤其在聽到他提出要在十日之後,洛王更是奇怪了起來,“蘇兒,為何要如此匆忙?”

韓蘇靜默了一會,低頭拱手,聲音有些壓抑地說道,“禀父皇,兒臣只是想在有生之年能在父兄引領之下束發成冠,取字成人。日後……哪怕真如了清大師所說,命止弱冠,兒臣也想要個冠禮,以了心願。”話音末尾,他漸漸帶上了幾分嘶啞,幾不能言,“而十日之後,是娘親生誕之時,兒臣……”

韓蘇在賭——賭洛皇不知自己娘親生辰,那般對待自己娘親的人又怎會記得娘親生辰。更何況娘親本就是這個季節出生,最多差十天半月。

娘……請您保佑孩兒,定要度過此劫。

洛皇聽罷,心中感慨,畢竟也是自己的兒子,只是這短命之相……

唉……

他軟言勸道,“冠禮是大事,提前也不是不可。只是十日之後有些草率,不如讓禮部定個好日子,好好準備準備。”

洛皇完全沒有質疑十日之後是韓蘇娘親生辰的說法,眼裏全是滿滿的同情。

韓蘇劈開那刺痛他的眼神,緩緩跪伏在了地上,“父皇……兒臣擔心自己等不到……”哽咽的聲音帶着幾分堅持,“求父皇……恩準。”

洛皇許久沒有說話,有些心酸地看着面前的韓蘇瘦弱的身體伏在殿上,最終長長嘆了口氣,“都随你吧。”

他轉身看向一旁的許有義,有些疲憊地下旨道,“傳朕旨意,十日之後,于太廟行二皇子韓蘇冠禮,凡四品以上在京官員一律出席,着禮部與翰林院速速辦理,務必精益求精,了我兒心願。”

許有義躬身退下,“是。”

韓蘇伏身大拜,“兒臣謝父皇恩典,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拜辭出宮,坐在馬車之上,韓蘇隔着車簾,若隐若現地看着街道的景象,腦中空空而又雜亂。

十日,還有十日。

如果無卦不是那無命之人,那麽按了清大師所說,他就只剩十日的壽命了……

車水馬龍,鬧市喧嚷。在這一方安靜之中,韓蘇緩緩閉上了眼睛,嘴角牽起了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容——就算她不是,那又如何。能有她為自己如此費心費力,全心相待。這一世,哪怕只有十日,他也知足了。

若說可惜,若提不甘,怕是只有不能向她大膽表述心意,與她一同厮守到老吧。

無卦……遇到你是韓蘇此生最大幸事。

作者有話要說: 哦。。。我發現我用起存稿來好浪費啊。。。每章都是這麽肥肥的。。。導致我的存稿……很快就會沒的…………

55555……

改了個錯字~

☆、無卦為卦

禮部收到旨意,頓時繁忙起來。各種準備事宜統統一股腦分派了下去,所有人都沒日沒夜、累死累活地忙了起來。

大家紛紛在心中抱怨:怎麽說一茬是一茬的,就給十日準備,還是皇子級別的冠禮,這是把人往死裏逼呀。

而且你王爺竟然選了個這麽不吉利的日子,禮部幾次三番去請奏,皇上都絲毫沒有更改的意思。

大家偷偷猜測——怕是這祈王爺真不想活了。這般日子行冠禮,正好可應了清大師的話。

最痛苦的,莫過于撰寫冠禮頌詞之人,翰林們抓耳撓腮,掏心掏肺,幾乎陣亡:這祈王爺平日裏深居簡出、不參政、不受寵、不出席各種活動,幾乎沒有事跡,可怎麽寫啊。

送往各大臣府上的請柬也被連夜趕制出來,抄柬的文書們個個手抖成了篩子。

一時間,整個京城的官場都在忙:不是準備冠禮,就是準備去冠禮。

二皇子韓蘇也成了熱門人物。

所有人都在好奇——傳說中弱冠早夭的祈王爺,能否平安受完冠禮呢?

太子府。

太子殿下在聽到韓蘇要提前行冠禮的消息後,只說了一個字,“殺。”

十日之內,韓蘇必須死。

哪怕在洛陽人多眼雜,不易下手,他也必須死,絕不能讓他活着受冠,我韓晟就是要他韓蘇死也只能算是夭折!

赤牙果斷受命——黑牙辦不了的事,只有靠他赤牙解決了。

另一邊,國師府。

金面黑發,紅衣玉盞。

國師左非色單手支額,聲音似笑非笑,“冠禮提前?看來她還有點本事……可這接下來,她又怎麽走呢?”

無命之人,是否真能逆天而行呢?

無卦,不要讓我失望。

惶惶時日,長不過十。

千百亂麻,一刀斬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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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禮已然确定,接下來就是兵來将擋,水來土掩,行一步是一步。

無卦撫着棱角滑潤的龜殼,獨自沉靜。

整整一個午後,她一直坐在池潭邊,一動未動。

青竹前來請她去用膳,無卦只是搖頭不語,而後閉目凝思。

青竹不敢打擾,回去向徐管家提起。

徐管家聽後并沒有說什麽,還回頭特地吩咐下去:冠禮之前誰都不許打擾無卦姑娘。飯菜一律送去聽雨樓。

王爺過不過得了劫難,現下全看無卦姑娘了。

徐先生心中還是有些擔憂的——将所有希望系于一個女子是不是有些過于荒謬了?

可是……他們現下已經別無選擇了。

日下西山,月上梢頭。

無卦緩緩站起,望一眼當空明月,深吸一口氣,複又慢慢吐出。

走近裏屋,她将衣物放入包袱之內,懷揣龜殼、風水盤一路徑直走出了聽雨樓,向韓蘇住處走去。

在韓蘇住所前院,兩人正好迎面遇上,韓蘇拿着食籃,看到無卦笑着說道,“無卦,你來得正好。我剛讓人備了吃食準備親自給你送去呢,今日有你喜歡的酒釀,是徐先生特地吩咐……”待看到無卦身上背着的包袱,韓蘇頓了一下,“你……這是?”

無卦有些複雜地看着他,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包袱……難道她?

韓蘇心下一慌,急忙道,“住得好好的,為何要走。”

怎麽突然就理了包袱……

韓蘇伸手想去攔她,卻被無卦向左一偏避開了。

“我不走。”無卦低低說道。

聽她說的肯定,韓蘇稍稍放下心來,“可你為何帶了包袱?”

……還以為你是來辭行的。

無卦緊了緊握住包袱結帶的手,過了一會仿佛下了很大決定一般大義淩然地看向他,“從今日起,我就住在此處。”

“此處?”韓蘇重複了一下,而後一抹若影若現的紅霞浮上臉頰,“你可是說……要住我這裏?”

無卦勉力維持着面上的鎮定模樣,說得自然非常,“我就住你外間,現下是非常時刻,我這麽做是為了方便行事。”

韓蘇搖頭,“不妥不妥……”

無卦皺了眉,直接背着包袱繞過他,徑直往他屋裏走去。

韓蘇忙要拉住她,卻聽到她背對着自己輕聲說了一句話。

“這般,我才有把握保住你。”

月色下,她的身影半明半暗。

單薄的身影下是那份無言的守護、堅持。

韓蘇頓立在那處,看着眼前的她,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心中滿滿得都要充溢出來,那份似依賴的獨特歡喜不斷翻騰、旋轉、呼之欲出。

“無卦……”他不覺喃喃喚出了聲。

無卦轉過來,面色無波地看着他,“我餓了。”

嘴角漸漸綻開一抹溫柔的笑意,他載着月光的面容再次觸動她的心弦深處,“好,我們吃飯。”

前路其難,不可言。

寸步不離,誓相随。

——這一次,定要好好留住在乎的人,絕不讓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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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蘇的屋子很大,外間和裏間還有一段距離,而且還隔了堵牆,倒算不得非常不妥。一般都是侍候的丫鬟、小厮守夜住在此處,現下是被無卦占了。自然而然也就變成了無卦來守夜。

無卦照舊一整天都不停擺弄着那個龜殼,銅錢的聲音幾乎沒有停息過。

時日一天天過去,眨眼間離冠禮只剩下了五日。

前五日,府內一切太平,可總有一種不安的霧霾隐隐揮散不去。

了清大師從來沒有算錯過,所以這剩下來五日、冠禮之前一定會有事發生。

整個王府憂心忡忡、越發緊張起來。

入夜,靜谧。

家家戶戶熄燈入眠。

無卦悄無聲息地走下了床,去到了韓蘇所住的內間。

韓蘇還沒睡,正燃了燭火、披着睡袍看禮部送來的冠禮流程。

“咚咚咚——”敲門聲。

韓蘇攏了攏衣服,說道,“進來。”

無卦推門而入。

韓蘇放下手中文書,有些奇怪地看向她,“有什麽事嗎?”

無卦一路走到他面前,伸出了一只手,“把手給我。”

韓蘇愣了一下,而後遲疑地将手放在了她的手上,她的手很纖細,暖暖地讓人安心。

無卦牽住他的手,皺了眉——怎麽這麽涼。

接着,她便側過身,直接吹熄了蠟燭,屋內頓時一片黑暗。

“無卦……”韓蘇不确定地叫出她的名字。

“別說話。”無卦打斷他,語氣很是慎重,“今夜,無論看到什麽聽到什麽你都不要說話,只要緊緊跟住我就好。任何疑問都待天亮後再與我說。”

韓蘇點了點頭,雖然他不知道無卦看不看得見。

直覺告訴他,今夜将是一場無聲的戰役,勝敗只在一瞬,而他的全部勝算都在于無卦。

她勝,他生。

“走吧。”無卦牽引着他離開了內室。

待眼睛習慣了黑暗之後,韓蘇隐隐看到走在前頭的無卦一手拿着什麽。

黑夜中的她走得很是輕巧,完全沒有碰到任何東西。

兩人來到了偏室的一扇小窗前頭。無卦伸手支開窗,率先翻了出去,韓蘇很自覺地跟上。

待他出來,無卦複又伸手關上了窗,直接往前走去,沒有再牽着他。

屋外有月光,路已經看得很清,沒有牽手的必要。

可是……

韓蘇看着自己的手,心中有些可惜。

跟着她走了一會,韓蘇心下一橫,快走了一步牽住了她垂在身側的左手。

無卦猛地回頭看向他,韓蘇自然地看向別處不與她相視,可那牽着的手卻是緊緊拽住不放。

看了他一會,無卦沒說什麽,只是轉回腦袋繼續往前走去,那手也就任他牽着。

韓蘇有些不确定——自己此舉會不會太過猛浪……她會不會生氣了……

忽然,手上傳來溫暖的回握感,依舊是那個背對他的女子,不輕不重地回握住他,帶着幾分讓人心動的堅定、執着。

無卦沒有回頭,牽着他的手,她只覺得自己心跳都有些不受控制起來。

她有些自責地在心中鄙視了下自己:都什麽時候了,亂想些什麽。

定定心神,她全身貫注地看向了自己右手拿着的卦盤。

五行八卦,上乾下坤。

東南西北,趨吉避兇。

無卦邊走邊暗自按那卦盤一步步地算着。

順其所算,她時而疾行,時而頓步,時而兜轉。

韓蘇一路寸步不離,随着她幾乎将王府走了個遍。

他不知道她為何要在王府裏走來走去,但他相信她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夜深,不知何處聚來的烏雲漸漸隐去了皎潔的月光,前路變得越發不可明見。

視線的模糊似對無卦全然沒有影響,她仍是那樣不可捉摸地走着。緊牽的兩手從來沒有分開過。

好幾次,韓蘇都隐約看到了不遠處黑色的人影,然而他們卻能每次都在那些人的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地悄然離開。

手被她猛地一拉,兩人站到了牆邊。

無卦緊貼着牆,一動不動。

韓蘇也屏了氣不敢做聲。

一個黑影從她身邊的牆邊探了出來,離他們的距離不足一尺。那黑影故意佝偻着背,看上去有些畏畏縮縮。動作的感覺,分明是個練武之人。

——不好,要被發現了。這是韓蘇心中的第一反應。

可那黑影四處打量了一番,竟然直接躍起走了。

無卦一臉坦然地從離開牆邊,繼續拉着他往別處走去。

韓蘇滿滿地都是不敢置信——那麽近,那人竟然沒有發現自己。而且他四處都看了,偏偏就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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