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祁玉玺在郗琰钰面前旁若無人地吃完他份量十足的早餐。淩靖軒給他倒了一杯清水,然後拿走了餐具,留下兩父子在客廳。郗琰钰拿了一個幹淨的功夫茶杯,倒了一小杯茶水,放到了兒子的面前。祁玉玺看了眼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

“安安。”

祁玉玺擡眼。

注視着那雙與自己極為神似的眼睛,郗琰钰平靜地說:“如果說我這一生做過什麽最後悔的事,就是我當初沒有堅持帶走你母親。”

祁玉玺的薄唇抿緊,唇珠幾乎都陷入到下嘴唇中。郗琰钰:“不管我當初沒有堅持的原因和理由是什麽,這件事,是我的錯。”

祁玉玺垂眸,長長的睫毛遮住了他眼中的壓抑。郗琰钰看着兒子說:“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問心無愧地面對你,面對你的母親。她,是我唯一的女人。”

祁玉玺的睫毛動了一下,擡眼,美麗的鳳眸中是懷疑。郗琰钰直視兒子審視的雙眼:“我一心追求武道,于男女情事一向克制。你的母親,打破了我一直以來的克制。或許也是因此,我沒有堅持帶她走,甚至,我不問她的名字。

我結過婚,有過妻子,但我的女人,只有你母親。我不知道你母親的名字,但我從來沒有忘記過她。安安,我來上京,不是因為你的古武天賦出色,僅僅是因為,你是她給我生的孩子,是我唯一的孩子,我是你的父親,我必須要來,也應該來。

你是否回郗家、是否認祖歸宗,這些都由你自己決定,我不會幹涉,更不會要求。郗家如果有人來找你,要怎麽處理,也全由你自己做主,我同樣不幹涉。我唯一的要求是,你不能否認我的存在,不能否認我們之間的父親關系。”

祁玉玺拿起那一杯他之前沒喝完的茶,喝掉剩下的一口,然後放下,薄唇張開:“我跟你不熟,我一直當我師父是我爸。”

郗琰钰:“我可以等,我也有足夠的耐心。”

祁玉玺:“你要孩子,還綽綽有餘。”

郗琰钰:“那也得等找到你媽。”

祁玉玺美麗的鳳眸竄過一團火苗:“你怎麽就知道我媽會等你?她不缺人追。”

郗琰钰挑眉:“我對我的魅力有信心。”

“你要有魅力,我媽當初就跟你走了。”

他怎麽就“生”了這麽一個尖牙俐齒的兒子!惱怒中的郗琰钰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一張銀行卡甩過去,祁玉玺擡手輕松接住。

“以後每個月會有人固定給你生活費。我的兒子,在外頭不要給我丢人,別什麽都讓你師兄給你買。”

祁玉玺兩手夾着銀行卡,問:“郗家?”

郗琰钰沒好氣地說:“你老子我自己的錢!”

“我還沒承認你是我老子。”

祁玉玺把銀行卡塞進了牛仔褲的屁兜裏。郗琰钰站起來,一副教訓的口吻說:“你是宗師級別的古武者,睡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起床,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

“別人笑不笑跟我有什麽關系。”祁玉玺也站了起來。

郗琰钰走到兒子跟前,俯視,嫌棄地打量:“吃飯挑食,難怪個子這個矮。”

祁玉玺擡頭,冷冷地回怼:“你還活在末代王朝吧,辮子這麽長。”

郗琰钰:“尖牙俐齒。”

祁玉玺:“基因不好。”

收起眼裏的嫌棄,郗琰钰問:“今天有什麽打算?”

“跟朋友有約。”

“誰?”

“淩君凡和寧旭。”

“我派人送你。”

“不用,我自己開車。”

“就你姐那輛破車?”

“再破也是我自己買的。”

丢下一個嫌棄的眼神,郗琰钰轉身往外走,祁玉玺冷着臉跟上他。郗琰钰打開門,就看到院子裏幾個人圍坐在石桌旁在吃西瓜。看到他,祁四奶奶就招呼:“安安他爸,過來吃西瓜。”

祁四奶奶的稱呼令郗琰钰吃了一驚,接着他嘴角微微勾起,跨過門檻走過去:“好。”

祁玉玺随後跟出,祁四爺爺:“安安,來吃西瓜。”

父子兩人一前一後走出來,院子裏的人再次感慨,這父子兩人真是像!如果祁玉玺再留一條長辮子,換一身功夫長袍,就更像了九成!

祁玉玺很自覺地坐在淩靖軒身邊,淩靖軒給了抱了半個西瓜,常溫的。祁玉玺本來就體溫偏低,淩靖軒會下意識地不讓他碰太過冰涼的東西。祁玉玺抱着半個西瓜,拿勺子挖着吃。郗琰钰沒那麽豪邁,用叉子插着切好的西瓜塊吃。

祁玉玺吃了幾口西瓜,說:“爺、奶、大姨、姐,我和寧旭、淩君凡中午約了吃飯,晚上回來。”

四人一聽都紛紛表示讓他好好玩兒,也很樂見他跟朋友一起出去玩。這件事淩靖軒是知道的,沒說什麽。郗琰钰出聲:“你實習這20天,讓郗玄跟着你。吃飯都要別人給你夾菜你才吃,我可不想20天後見到一個非洲難民回來。”

其他人頓時不說話了,全部看向祁玉玺。祁玉玺給了他老子一個冰冷的眼神:“不需要。”

郗琰钰:“我身邊那四個人都是先天初期,你不喜歡郗玄,就挑別人,不然你就別去實習。我雖然看不上你沒有生活自理的能力,但我的兒子出門,身邊必須得有一個伺候的。如果四郗你都不喜歡,我就給你挑四個你喜歡的。”

祁玉玺挖起一勺西瓜,狠狠塞入嘴裏。其他人低頭,抿住嘴,憋住笑,看來這父子兩人談過之後,關系近了一大截啊!

郗琰钰放緩了語調,俨然一副老父口吻:“你就當是我不放心吧。”

“随便!”祁玉玺放下西瓜,“不吃了。姐,車鑰匙給我。”

“啊,我去給你拿!”

萬玲玲憋着笑起身跑回屋拿車鑰匙,祁玉玺起身回屋。淩靖軒朝郗琰钰笑了笑,喊:“安安,別忘了拿錢包和手機。”

等到祁玉玺出來的時候,他頭上多了頂淺灰色鴨舌帽,牛仔褲的屁股兜鼓囊囊的,一看就是錢包,褲子的一側口袋裏也明顯裝着手機。萬玲玲也出來了,把車鑰匙交給弟弟。祁玉玺跟院子裏的人說了聲“走了”,然後頭也不回地出門。

兒子都走了,郗琰钰也就不多留了。不過走時,他沒有帶走那一瓶“九天雲雪丹”,他對淩靖軒說家裏沒有人用得上,暫時先放在淩靖軒這裏。

淩靖軒送郗琰钰出門,笑道:“恭喜郗家主。”

郗琰钰的眼裏也有着淡淡的愉悅,卻說:“等到安安願意喊我‘爸爸’,你再恭喜我不遲。”

祁玉玺開着姐姐的小奧拓出門,回到“玉安園”的郗琰钰交代郗玄,讓他随兒子去實習,學校那邊有淩靖軒幫他安排郗玄的身份。郗琰钰接着又交代郗虎,立刻從英國調一輛全球最好的跑車到上京,而且要趕在17號兒子生日前。

郗琰钰神态間的愉悅瞞不過四郗。很明顯家主和少主的談話有了階段性的進展啊!四郗不敢問家主,少主是不是已經接受家主這個父親了,但少主願意讓郗玄跟着去實習,那就算嘴上仍沒接受,心裏應該也接受了吧。

四郗在這裏猜測,郗琰钰心中卻是真的很高興。或許等到兒子喊他“爸爸”那一天還要很久,但兒子不再那麽排斥他也是事實。原本打算趁兒子出去實習這20天回英國一趟的他打消了這個計劃。留在上京,即使見不到兒子,每天從郗玄那裏聽聽兒子的實習情況也是好的。不然回到英國有時差,不方便他及時接收到兒子的消息。

這邊,郗琰钰開始期待和兒子的父子互動了;那邊,祁玉玺開車出了門一段距離後卻停在路邊,給淩靖軒打電話。淩靖軒一點都不吃驚祁玉玺會給他打電話,接聽電話,淩靖軒就問:“安安,要見我嗎?”

“嗯。”

“你在哪兒?我去找你。”

“下山路邊。”

“好。”

淩靖軒拿了車鑰匙出門,開着他的勞斯萊斯很快就到了山腳下,一眼就看到了停在路邊的那輛小奧拓。淩靖軒的車靠邊停下,祁玉玺從奧拓車上下來,上了淩靖軒的大車。

祁玉玺一坐下,淩靖軒就說:“他沒拿走那瓶’九天雲雪丹’,說家裏暫時沒人用得上。”

祁玉玺:“他說我媽是他唯一的女人。”

淩靖軒有些驚訝,轉念他就了然道:“也不是不可能。他在古武界是一個非常低調的人,就是師父也沒見過他。據說他這個人醉心于武道,不好情色。他的親弟弟郗琰钺有四房妻子,十幾個孩子。郗家的男人都是多妻,他是個異類。我猜,當初如果不是郗琰哲主動招惹他,他也不會對郗琰哲動手,進而成為郗家的家主。你看他一閉關就是一年,絲毫不擔心有人會趁他不在搶走這個家主的位置。”

祁玉玺看着前方,有些沉默。淩靖軒伸手摟住他,隔着帽子親吻他的頭頂:“我的安安一向随心所欲,你不管怎麽做師兄都會無條件的支持你。”

“我對郗家不感興趣。”

“我知道,他也清楚。”

“別讓郗家的其他人來煩我。”

“好,我會轉告他。”

祁玉玺從淩靖軒懷裏出來:“我走了。”

“去吧,好好玩,別喝酒。”

祁玉玺開門下車,上了自己的小奧拓走了。直到看不到祁玉玺的車了,淩靖軒才掉轉車頭回祖宅。

必須要承認,在郗琰钰和祁玉玺這對父子關系緩和的事情中,淩靖軒起了很大的作用。回來的淩靖軒直接去了“玉安園”,轉告了郗琰钰祁玉玺對郗家其他人的态度。郗琰钰不意外。他的兒子太像他了,如果他是兒子,他同樣也會是這樣的态度。

“可會下棋?”

郗琰钰讓郗虎拿出圍棋棋盤,淩靖軒欣然接受:“會一些。”

如果要祁玉玺看到這一幕,他恐怕又會不客氣地吐槽他老子是生活在末代王朝的人。郗琰钰的興趣愛好就如他的穿著,很古董。四郗送上茶水點心後就出去了。郗琰钰留淩靖軒下棋是假,真正的目的還是想從淩靖軒這裏多聽聽有關于兒子的事。他也沒有想到,在告訴兒子祁橘紅是他唯一的女人後,兒子對他的态度會變化那麽多。

棋子落下還沒幾顆,郗琰钰就問:“我聽說,你和安安的初次見面并不愉快?”

手執黑子的淩靖軒看着棋盤說:“君凡欺負玲玲,被安安教訓了一頓。我和安安并沒有不愉快。”

“噢?君凡怎麽欺負安安他姐姐了?”

開着小奧拓的祁玉玺在約定好地方停車,然後上了已經等在那裏的寧旭開着的桑塔納。最近複習緊張,淩君凡整個人都快崩潰了。對中文不好的他來說,歷史專業的很多課程他學得都很吃力,也多虧了有寧旭這個學霸不厭其煩地幫他複習。淩君凡嚷嚷着他要放松,寧旭和祁玉玺就舍命陪君子,陪他出來放松放松。而淩君凡放松的地方就是游戲室。

商場五樓一層都是游戲室。淩君凡換了500塊的游戲幣,拉着寧旭和祁玉玺陪他玩。祁玉玺不玩游戲,不過他是第一次到這種地方,也難免有些興趣。三個人玩了一圈,淩君凡拉着祁玉玺和寧旭玩兒籃球。淩君凡是籃球好手,他投籃一投一個準。寧旭投了十幾個球就放棄了。祁玉玺一開始投得也不準,但他怎麽都是古武宗師,投了十幾個他就摸到敲門了,哪怕投籃的姿勢不準确,也是一投一個準。

淩君凡和祁玉玺的投籃引來了很多投籃游戲愛好者的圍觀。祁玉玺不喜歡被圍觀,打完一局就不打了。淩君凡是越玩越高興,因為很難得祁玉玺會陪他出來玩,他都被“抛棄”好久了。一位頭發染成黃毛的年輕人來到剛才祁玉玺投籃的那個籃球游戲架前。在淩君凡又開始新的一局時,他和淩君凡同時投幣,同時開始。

寧旭側頭對祁玉玺輕聲說:“有人找君凡挑戰了。”

祁玉玺靠在一個籃球游戲架旁,壓了壓帽檐。黃毛的年齡和淩君凡差不多,也是十八九歲的模樣。和黃毛一起的還有三四個同齡的年輕人,頭發染得有黃有綠,還紮着耳洞,一副不良少年的模樣。祁玉玺帽子下的雙眼掃過一圈,看到了幾個應該是保镖的人。

淩君凡明顯也察覺到對方是要跟他比賽了,格外的專注。黃毛的投籃技術不錯,和淩君凡可以說是不相上下。一局打完,兩人平局。黃毛還要打,淩君凡不打了,黃毛不樂意了:“喂,你不會是不敢了吧?”

有着絕對身高的淩君凡從上藐視對方:“就你?老子玩了半天胳膊都酸了你才來,你要不要臉?”

黃毛似乎也自知理虧,努力揚起下巴,不在氣勢上輸給對方:“小子,你才來的吧?你爺爺我在這兒玩游戲,就沒遇到過對手。給你半個小時休息,再來戰!”

“神經病啊你!”淩君凡把頭上的棒球帽一轉,帽檐朝後,“沒遇到過對手?跳舞機,來不來?”

“走!”

寧旭和祁玉玺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黃毛的幾個朋友似乎也習慣了他這種找人挑戰的毛病,全都一副“又是這樣”的無聊模樣。淩君凡氣勢沖沖地去跳舞機,黃毛緊随其後。黃毛比淩君凡低了一個頭,個子和祁玉玺差不多。兩人到了跳舞機那邊,黃毛直接對還在跳舞機上跳着的兩個男生說:“都走走走!”

顯然黃毛是這裏的一霸,兩個年輕人不敢有怨言離開了還沒跳完的跳舞機。黃毛和淩君凡很熟練地把跳舞機弄到CAME OVER,兩人放入游戲幣,選擇了相同難度的舞曲,淩君凡摘下帽子丢到一邊,寧旭過去拿走了。音樂響起,兩人的身體同時動了起來。

不得不說,淩君凡跳勁舞真的很棒。黃毛跳得也不錯。不過就算是祁玉玺這個外行,也看得出淩君凡跳得更好一些。果然,最後結束時,淩君凡的分數比黃毛高。黃毛怒了,喊:“再來!”

寧旭去買了兩杯綠茶,和祁玉玺站在一旁喝茶聊天看跳舞。淩君凡和黃毛對上了,兩人一曲一曲地往下跳,直到黃毛先跳不動了才作罷。淩君凡猶如勝利的王者,蔑視地看着累癱的黃毛說:“哼,還敢在我面前稱爺爺。我當爺爺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你爺爺我這次狀态不佳,下次,看我不把你打得屁滾尿流!”黃毛爬起來丢下狠話。

淩君凡:“你?回家洗洗睡吧。”

黃毛:“你等我休息半個小時,再來!”

寧旭這時候出聲:“君凡,該走了。”

淩君凡從黃毛身邊走過去,接住寧旭丢來的手帕擦汗,嘴上說:“給你休息半天你也只會是我的手下敗将。”

黃毛爬起來想去追淩君凡,被他的朋友勸住:“阿佐,算啦,你難得玩得這麽盡興,就當交個朋友啦。”

“誰跟他交朋友!”黃毛瞬間變成了炸毛雞。

寧旭看了那幾個人一眼,有些意外。這幾個看上去明顯就是不良少年的年輕人竟然還這麽講道理。黃毛雖然嘴上氣呼呼的,不過也沒有追上來,只是不甘心地看着淩君凡三人離開。寧旭回頭看了黃毛幾眼,嘀咕:“那小子有點眼熟,我好像在哪見過。”

“你認識他?”還在興奮于自己贏了“比賽”的淩君凡聽到了,立刻問。

寧旭仔細回想:“覺得有點眼熟,又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了。算了,可能也是偶爾見過的吧。君凡,你剛才跳得真不錯。”

“那當然,我玩跳舞機就從來沒輸過!”淩君凡頗有些揚眉吐氣的模樣,也不知道他揚眉吐氣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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