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替嫁 兔子,再捏幾個

大乾國的冬季非常冷,雪日夜不停地下。

天還未亮趙伊月就被丫鬟們從半暖不涼的被褥裏拉起來洗浴裝扮,鮮紅的嫁衣由四五位丫鬟拿着,長長的裙擺被提起,小心翼翼地不讓它落地沾染一絲塵埃。

趙伊月剛開始還迷迷糊糊,很快就被丫鬟們又是梳頭挽發又是束胸換裝的操作給整清醒了。

今天是她出嫁的日子。

嚴謹點來說是:替嫁。

趙伊月三天前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進本古早狗血追妻火葬場文裏。

不受寵的女主被威脅替姐出嫁給心有白月光的太子男主,被男主百般羞辱,利用她替白月光擋刀分攤傷害,最後傷身傷心地在一場刺殺中死遁,男主卻在失去她之後幡然醒悟——原來我早已經愛上你了!

這位把女主像煎蛋餅似翻來覆去虐身虐心的狗幣男主,最後卻靠着一番花言巧語替女主擋一刀就抱得美人歸達成HE結局。

趙伊月實在是想不通給女主造成無數傷害的臭男人為什麽還能追到女主。

如今她坐在梳妝鏡前看着妝容精致身着嫁衣的自己幽幽嘆氣,雖然我想不通,倒也不必讓我親自體驗一下吧。

一直在旁盯着的劉氏見她嘆氣,立馬警覺道:“伊月,難道你反悔了?”

要說這女主為何要替嫁,只因為信了嫡出阿姐早與人兩情相悅私定終身的鬼話,心地善良的她不忍毀一樁姻緣,便甘願替姐出嫁。

“夫人多慮了,我只是沒睡醒就被叫起來折騰,有些精神不佳。”趙伊月慢吞吞道。

劉氏将信将疑,上前一步來到她身側壓低聲音道:“盡管那位身有頑疾,但在他活着的時候,你就是大乾的太子妃,你可要時刻注意着,不要被人抓住把柄。”

趙伊月:“夫人說的是。”

外面的雪很大,随着天光大亮,迎親隊伍來到趙府門前,雪白的街道多了刺目的紅,人們也忍不住在冬日裏起個大早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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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伊月在花轎裏複盤劇情。

東宮太子妃的位置本該是香饽饽,可大乾的女子們卻避如蛇蠍,只因為這太子身有頑疾,更有傳言說連國師都認定他活不過三十歲,生母皇後這些年來又不得寵,陛下還有意無意打壓他的母系家族,随時可能從太子之位上跌下去。

再加上外界都說太子脾氣暴戾,是個随時随地都能殺人的修羅。

以上劇情裏,負責聆聽神谕的國師和不喜太子的陛下都是反派角色,遭到了男主的報複,先殺國師再弑父奪位,然後迎娶白月光為後這天,女主遭到刺殺死遁。

趙伊月掀起喜帕,偷偷往外看了眼,對這位太子的好奇心沒多少,倒是對書中所寫這個王朝的守護神很好奇。

王朝的守護神是真實存在的嗎?

聽說是條大金龍。

金龍是不是有點俗氣。

趙伊月的腦子因為寒冷又開始變得遲鈍起來,別人穿大氅在外邊喝酒吃席,她穿着美豔卻不夠暖和的嫁衣在沒燒地暖的洞房裏瑟瑟發抖。

她向來怕冷不怕熱,沒想到都穿越了還是這種體質。

堂堂東宮太子新婚,這寒冬臘月的,洞房裏卻沒有半點暖身準備,足以可見對這婚事的敷衍。

趙伊月冷得受不了,一把取下蓋頭,雙腳往床上一縮,掀開被子就把自己裹成一團滾進最裏面。

站在屋裏的侍女們都看呆了。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劉氏派來輔佐她的丫鬟翠柳:“娘娘,您還得等太子殿下來了才能躺下。”

趙伊月躲在被子裏搓手手:“太子殿下不會來的,你讓其他人也散了吧。”

她記得可清楚了。

成親的名場面就是女主被人算計離開洞房去了另一處書房,然後被迫躲裏面旁聽了太子跟白月光的現場直播。

女主嫁進東宮的第一天是在太子書房的櫃子裏度過的。

簡直聞者傷心聽者落淚,慘中之慘。

趙伊月對聽牆腳沒興趣同時也不想在寒冬夜裏睡書櫃,此刻她裹着比在趙府暖和數倍的被褥在床上開心地滾了兩圈。

等會無論如何她也不會離開這個房間半步!

翠柳上前試圖勸道:“娘娘,萬一太子殿下來了……”

“那就他來之前你再叫醒我。”趙伊月掀過被子蓋住腦袋準備休息。

翠柳沒辦法,她膽子還沒有大到直接掀被子把人拎起來的程度。

趙伊月睡得并不好,沒有空調沒有炭火沒有地暖的屋子太冷,她恍惚醒了好幾次,可憐的雙腳都還沒能捂熱。

屋外傳來竊竊私語,很快屋門被打開,有侍女進來說道:“娘娘,入夜寒氣加重,太子殿下吩咐我等前來布置增添炭火地暖,還請娘娘暫時移步。”

趙伊月:“……”

好家夥,這借口怎麽變了,書裏不是因為太子召見才離開的嗎?

“娘娘。”翠柳悄悄回到床邊小聲叫她,“您快起來,過一會屋裏就變暖和了。”

趙伊月心說宮殿裏的地暖供火不是在廊檐那邊就可以燒了嗎,幹嘛非要來屋裏,等她坐起身一看,候在門口的侍女們還拿着炭盆和手爐等等取暖之物。

于是她心甘情願地走出屋子,就在門口等着。

添置炭火的侍女們忍不住偷瞧一眼今天的新娘子,确實傾國傾城,美豔不可方物,尤其是着鮮紅嫁衣,輕易奪取所有人的注意力,讓人移不開眼,就這麽看一輩子都不嫌膩。

趙伊月對這些人偷瞧驚豔的目光已經見怪不怪,畢竟她剛穿越來的時候也對着這張美人臉看了許久。

好歹是女主,顏值第一的牌面肯定要有的。

不然那該死的狗男主又怎麽會心動呢。

趙伊月期待地往屋裏看去時,一名侍女官來到她身前垂首道:“娘娘,添置炭火還需要一段時間,請您暫時移步別院,到時太子殿下也會過去。”

該來的還是會來。

在東宮太子居住的地方,除了太子本人,還有誰想算計女主又能調遣侍女們?當然是那見不得光的白月光,她要讓新來的太子妃知道,太子是她的,所以想辦法将女主引去書房看見了那一幕。

趙伊月頑強道:“不用,我就在這裏等。”

侍女官恭敬道:“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

趙伊月:“我就在這。”

侍女官:“娘娘是要違抗太子殿下嗎?”

趙伊月:“是又如何?”

侍女官道:“娘娘剛來還不清楚太子殿下的脾氣,若是忤逆他,就算是娘娘恐怕也不會好過。”

可真是好嚣張啊!

但按照這狗男主前期的脾氣還真的會毫不留情地虐她。

考慮到這點,趙伊月道:“帶路吧。”

在場的都是東宮的人,唯一從趙府帶來的翠柳是個戰五渣不說還負責監視她,孤立無援,怕痛怕死還怕冷的趙伊月含恨上路。

侍女官帶着趙伊月一個人離開正殿,朝着偏殿而去,路上積雪雖被人清理過,這雪卻日夜不停,白日清掃,到夜晚又是厚厚一層積雪。

趙伊月被帶到無人看守的書房,聽侍女官說:“就是這了,還請娘娘靜等太子殿下到來。”

太子妃不發一言地進屋去,最後看見的是侍女官關門時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

趙伊月在心裏呵呵兩聲後伸指戳着嘴角上揚:就他麽你會笑是吧!

她心裏默數六十聲,深吸一口氣後踹門而出提着礙事的裙擺在雪夜裏狂奔。

再不跑就來不及啦!她才不要憋屈地躲櫃子裏聽現場直播到天明!

侍女官就是欺負新來的太子妃脾氣軟不敢鬧事,加上等會來這裏的兩人關系見不得光,所以偏殿的看守全都被撤了。

趙伊月也不識路,只知道離那破書房越遠越好。

大概是因為方向感不好,趙伊月最後跑進了死路,周圍漆黑,只有盡頭處類似祠堂的屋裏亮着點點燭火,在這寒風夜裏堅強地燃燒自己不被熄滅。

風雪嗚咽的聲音讓她忍不住捂了捂耳朵,又累又餓的趙伊月提着裙擺進了祠堂,過門檻的時候被絆倒摔在地上。

趙伊月摸了摸磕到的額頭,認命地從地上爬起來,借着飄忽不定明明滅滅的燭火來到供臺前,發現上邊有不少好東西。

果脯,糖果,肉類,都是新鮮的。

趙伊月把蒲團拖到案臺邊跪坐下,雙手合十盯着貢品們說:“不知道供奉的是哪位老人家,日後有機會一定雙倍奉還。”

然後伸出渴望的爪子,開吃。

燭火搖曳的厲害,這祠堂的門似乎無法關上,夜風夾着雪時不時往裏灌,卻不見有積雪在裏面。

因為太暗,趙伊月的注意力都在貢品上,沒有發現供臺上方挂着的畫像,光線暗淡,畫中景象也模糊不清,随着燭火搖曳時隐約能瞧見一只巨大的、金色的爪子。

“好冷吶。”趙伊月因吹來的寒風打了個冷顫。

不知是不是錯覺,片刻後風聲小了。

趙伊月咬着雞腿起身試圖把門給關上,卻發現這祠堂根本沒有門。

這太子很窮嗎?一扇門都修不起嗎?

趙伊月回頭目光憐愛地朝供臺看去:“等我有錢了,一定給您裝扇門免受風雨之苦。”

供臺上的兩只燭火火苗正瘋狂搖擺着。

畫上的金龍視線透過燭火看見渾身鮮紅豔麗的女人将它的貢品吃得一幹二淨,最後還舔了舔指尖,仿佛意猶未盡。

貪婪的凡人。

金龍緩緩合上眼。

趙伊月把手縮進衣袖中,緊挨着供臺,背抵着牆壁,盡量把自己縮成一團,取暖失敗,剛吃完東西身體倒是熱乎了些。

此時她睡意全無,就怕又有侍女官來把她拎回書房關櫃子裏被迫聽現場直播。

發呆片刻後趙伊月覺得這樣無聊下去不行,與其無聊發呆,不如找點事折騰折騰。

于是她去門邊将門口的積雪堆出一個個巴掌大的小兔子或者小熊頭,利用剩下的果核給它們貼上眼睛放到供臺上。

趙伊月雙手合十,擡首誠心道:“這是我送您的動物守衛,下次再遇上我這種偷吃貢品的就關門放兔子,或者放熊也可以,小偷一定會被可愛死。”

說着說着,她忽然注意到在火苗之上的是一幅巨大的畫像。

光線明滅之下讓畫中那抹金色有幾分橘紅,趙伊月起身時視線從下往上,大畫像最下方是繁華威嚴的大乾王朝,象征大乾權力中心的王宮之上蓋着一只巨爪,有種懸而不落的感覺,此處筆鋒充滿殺伐之意,這只巨爪若是落下就能将整個大乾撕成碎片。

王宮雲霧之上隐約可見那龐大、威嚴的金色身影,每一片肉眼可見的鱗片都如美玉寶石,垂落的龍須像是從又高又遠的地方看那被夕陽光芒渲染的垂直瀑布,耀眼的同時也心生震撼。

在快要看見龍頭時趙伊月忍不住眨眨眼,恍惚間感覺周遭也有了淡淡的霧色,那懸空在王宮之上巨大的龍爪肉眼可見的動了動。

動……了?

趙伊月整個人僵在原地。

那只巨爪乘着袅袅雲霧從畫中伸出停在她身前,趙伊月感到寒冷撲面而來,親眼目睹這不可思議的一幕,開始懷疑自己的神經為何如此堅韌,在這麽一只捏碎她的腦袋宛如捏死一只螞蟻般恐怖的存在面前竟然還能站着不動,而不是雙眼一翻暈倒在地。

完了,這書裏傳說中脾氣暴躁的守護神竟然是真的。

不僅是真的,我還當着守護神的面吃了它的所有貢品,它生氣了,它要捏爆我的腦袋!

趙伊月的求生欲從恐懼中奪回身體的控制權,正準備求饒,卻見那龍爪往上一翻,四只爪爪微彎捧着掌心一捧雪。

她聽見王朝的守護神說:“兔子,再捏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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