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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水塘之事後,雁渡軍士再也沒有誰有膽量戲弄小夢。虞夏青着令雁渡的大小文官帶軍士重學了一遍軍法。
那日後虞夏青又許久沒有出現。阿六說他與小夢見面的次日便回都城大京了,似乎是要給小公主慶生。
“這虞家也是古怪,祖孫四代百餘人,竟然只生出了兩個女孩,一個是當朝皇後,一個便是小公主。故而虞家男子對女孩格外溫柔體貼。他對你各種關愛大抵是多年來在虞家養成的習慣。若是有男女之情,定然早将你收了房。不會讓你跟着我這個賣酒的抛頭露面。”
小夢知道,便只是笑笑。跟着阿六在酒館幫了許久的忙,她的膽子也較往日大了不少。雖然與人說話時依舊不敢看人的眼睛,卻不再畏畏縮縮。
她也曾悄悄買回紙張,等夜深人靜後抓着筆笨手笨腳地在紙上寫“虞夏青”三個字,又将每一張寫了名字紙小心收藏在箱子裏,将箱子塞入床的最深處。
而認的字越多,小夢越覺得這三個字怎麽念怎麽好聽,尤其是“青”字。因為大青的青也是這個青,“青”便成了這個世上最好聽、也最好看的字。
到了夜晚,小夢也會坐在水塘邊看火月蟲散發出點點紅光飛舞。偶爾抓住一只,捧在手中,小心窺探手心的紅光。就像希冀,被小心翼翼藏在心底。
她也仔細計算虞夏青走了多久。
五日,十日,十五日。
想念堆積起來,壓得她透不過氣,只能做各種事情來緩解心中的不安,做完手上的活,她又去剝豆子,阿六有時加一點鹽将豆子煮熟,有時腌制,有時幹炒,還有其他許許多多的做法。軍士們喝酒時都喜歡要一盤豆子做下酒菜。
雁渡的陽光很烈,小夢總是盡量坐在陰涼處,大青曾說這樣不容易曬太黑,小夢過去從不會擔心這個,而今卻有很多顧慮。
“雁渡那些欽慕小将軍的女子都是這般想的。”阿六總是這樣嘲弄她。
剝出來的豆子很快在簸箕中堆出了一小堆。小夢漫不經心剝着,卻見一只肉鼓鼓的小手伸來抓走了一把豆子,手太小,抓得太多,漏了幾個,落入泥地中濺起一點塵埃。
見那只小肉手的主人正抓着那把生豆子朝嘴裏塞,小夢趕緊奪下,那小女孩嘴一撇,哇一聲便哭了。
小夢一面安撫,一面去店裏拿了一小盤放鹽煮熟的豆子給小女孩。見她手上滿是泥,又打來水給她洗幹淨。小女孩站在小夢身邊,一粒一粒捏起豆子朝嘴裏放,吃飯很乖,一點兒聲音也沒有。
小夢仔細打量,這小女孩看來也就四五歲,生得極好,一看便知是個美人胚子,衣衫昂貴而精致,脖子上戴着黃金打造的長命鎖,手腕上戴着拉絲金镯,鞋子做得很精巧,鞋底非常薄,一定是個大戶人家家中養尊處優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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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說她叫“妹妹”。一些窮人懶得給家中小女孩取名字的時候便會叫她“妹妹”。
吃飽後小女孩掙紮下地給小夢行了個萬福道謝,又扯着小夢叽叽喳喳同她聊天,給她講故事,給她講森林中的小白兔,樹上的貓頭鷹,街頭巷尾的小動物找媽媽的故事。
小夢聽得詫異,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知道的還挺多。
“乳母講的。”小女孩奶聲奶氣的讓小夢給她講故事。
自幼便随大青還有青月幫四處游蕩、躲避官府,小夢也聽街頭巷尾的人說起過不少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大灰狼遇見了一只小白兔,小白兔很害怕,便将自己種了很久的大白菜送給了大灰狼。大灰狼覺得小白兔很可愛,便将小白兔帶回了家,還送給了小白兔很多很多好吃的。”
“可爹爹說大灰狼吃肉。”
大青給小夢講這個故事的時候告訴她,大灰狼裝溫柔去了小白兔家,吃掉了所有的小白兔。但見小女孩睜着大眼睛看着自己,便結結巴巴說正好這只大灰狼不吃肉、不吃兔子肉。
小女孩哇一聲,一臉驚訝,片許後笑得很開心。
小夢松了一口氣。
“大小姐,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滿臉焦急的中年婦人一路小跑,見小女孩安然無恙才長舒了一口氣。
中年婦人自稱周媽,是小女孩的乳母。
見小女孩與周媽熟絡,小夢這才放心将女孩交給周媽。與周媽攀談了幾句方才知曉原來小女孩叫藍媚,是“媚媚”,不是“妹妹”。
藍媚,是雁渡關副将軍藍子涵的女兒。
見小夢,周媽笑問:“你便是傳說中要殺将軍的那個小姑娘?”
小夢不安,周媽如何會知道。
“整個雁渡都知曉将軍與你玩耍,讓你試着殺他十次。”
小夢慌亂無措。
“無事,無事,很有趣,不是嗎?”周媽掩唇輕笑。
而藍媚被周媽抱走後小夢再度覺得生活無趣,算算,今日是虞夏青回大京的第十六日。而她離開大青已有四月。青月幫四處游蕩,就算她回去也找不到家人。
就連那閃着紅光的小蟲紅月也随着寒意深沉而越來越少,直至徹底見不到。
反倒是雁渡群山從山腳到半山腰都一點一點染上了迷人的紅。
阿六說那是楓樹。
雁渡群山高聳入雲,楓葉只能種至半山腰,雁渡關一直有個說法,那楓林是前朝的前朝,雁渡關的第一位女将軍着令屬下種下的。百年了,誰也說不清那位女将軍為何要種那麽多的楓葉。
“會不會那位女将軍也有一個心上人,那個人正好喜歡楓樹。”
“誰知道呢。”阿六瞄了一眼小夢,看似不經意道。
隔日周媽又抱着藍媚來找小夢玩兒,說小姐還要聽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
在大青講的故事中小白兔全家都被大野狼吃掉了,小夢不敢那樣講,便說大野狼同小白兔回了家,它看見小白兔家中有許許多多的大白菜便在小白兔家住了下來。與小白兔同吃同住,還幫小白兔種了很多很多的大白菜。一只兔子和一只大野狼便開開心心生活在一起。
第三天藍媚又來了。
還要聽大灰狼和小白兔的故事,小夢便說大灰狼為了讓小白兔吃得更好一些,就去老鷹家中偷了蘿蔔的種子。一只狼和一只兔子開墾了一片土地,種了不少好吃的白蘿蔔。
藍媚始終仰頭頭,聽得很認真。
“藍将軍的女兒似乎很喜歡你。”阿六頗有些豔羨,說那小姑娘平日很少親近人,不定小夢能借着這個機會攀附上藍将軍。
又道藍子涵是雁渡的副将軍,位高權重,小夢若進了他的家門,即便只是一個看孩子的小丫頭,日子也比在小酒館好很多。
小夢不做聲。
“我知曉你在想何事,聽說将軍回來了。”
登時有了精神,小夢将手在抹布上用力擦了兩下,便就慌慌張張往外走,走了幾步又回來,打水洗臉。
見她這般,阿六覺得好笑。“但誰也不知将軍何時會來我這個小酒館。畢竟你也不是小将軍的什麽人。”
難得湧起精神的小夢垂眉,唇緊緊抿着。
見她失落,阿六笑言小将軍不來,難道小夢便不能主動去找他?
又生出了精神,小夢躍躍欲試。
可她又有什麽理由去找虞夏青?
小夢記起兩人那夜的談話,那夜虞夏青說将會給她十次殺他的機會,在小夢看來這便是一個光明正大接近虞夏青的理由。
何況周媽總說她是殺手、來雁渡的目的是刺殺虞夏青,虞夏青還給了她十次刺殺自己的機會的事也早就被羅一三弄得整個雁渡的人都知曉。
小夢便揣上一把小刀高高興興去左翼将軍府。
在阿六酒館做了這麽久,小夢的膽子比之前大了一些。站在将軍府外遠遠看一眼,左翼将軍府門口守門的是兩個年紀看來比她還要略微小一些新兵。
一個老兵正在訓斥新兵說初來乍到一定要忠于職守,切莫将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放入左翼将軍府,但也不可濫殺,只需要将他們關進監牢便可。
小兵用力點頭。
見是新面孔,小夢卻舒了一口氣。相較那些眼神兇狠的兵士,那兩個初來的小兵眼神中也有些許恐懼,這讓她添了一分心安。便是高高興興走去左翼将軍府大門。
自然被攔下。
“你是何人?意欲何為?”
“我是殺手,來殺将軍。”
“哐啷——”
小夢被那兩個軍士推入大牢。
看着關閉的大門,她不明白怎麽自己就進了這種地方,分明是虞夏青自己說的讓她殺他的啊。分明周媽一直說所有雁渡人都知曉她是來殺将軍的殺手啊。
想透徹後,小夢覺得自己做了件蠢事。
蹲在牆角縮成小小的一團。略有些羞慚得将頭埋入膝蓋中。她只想見他一眼,別的什麽都沒有考慮。
幸而監牢中全是女犯,連獄卒都是女子,倒也無人欺辱她。晚飯是一碗摻雜野菜的冷飯。
監牢中有不少跳蚤,小夢無事做便幫隔壁的女犯抓跳蚤——在青月幫時她時常幫小孩子做這種事。因為大青說順便幫那人梳理亂糟糟的長發。雖說是監獄,但這處的生活卻比她過去生活的地方還出不少,也不覺得委屈。
一夜過了。
虞夏青未來尋她。
阿六也沒未來尋她。
因“刺殺将軍”被監牢,小夢卻連見官的機會都沒有。
到了第二夜,還是無人來尋她。
小夢委屈了一陣,便振作起精神整理起牢房來。将牢房中的幹草平鋪整齊,卻不想從幹草從中飛出了一點小小的紅光。
竟是一只火月蟲。
小夢擔心它冷着,便小心捧着蟲放入随身的小布包中,放在袖子裏用體溫暖着。
虞夏青走的時候,才出現第一只火月。
他也曾說,只有雁渡才有火月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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