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小夢欲起身,方才站起,一陣頭暈目眩,恍惚中被人穩穩扶着。她本以為是虞夏青,卻不想是呂思哲。

慌慌亂亂扯出手來,小夢這才規規矩矩道謝。

而後轉身走向太久沒有見到虞夏青,心中的思念已快要決堤,正欲走向他,便是廢話也好,只要能同他說說話便是極好。

她走得跌跌撞撞,虞夏青卻似乎大步流星朝自己而來。未走幾步,頭一次穿這種拖地長裙的小夢不小心踩到了裙角。

這便徑直跌入趕來的虞夏青的懷中。

她仰頭看着他,虞夏青眉頭似乎皺得分外厲害,又板着臉質問她怎麽喝這麽多酒。

“很甜。”

“的确甜。雁渡将士們喝的葡萄蜜酒中大都添加了雁渡酒。雁渡酒極烈,一兩杯下去便會醉倒。你喝了多少?”

頭緊緊靠着虞夏青,小夢仔細聽着他健壯有力的心跳。她感覺自己的心幾乎成了一只慌不擇路的小兔子,在胸腔中四處奔逃。

開始掰手指,一根,兩根……

一只手很快不夠用。便開始掰第二只手。數了數着,腦子裏亂作一團,便又從第一只手開始重新數。

迷迷糊糊中,她聽虞夏青一聲長嘆。

酒壯慫人膽,小夢整個人挂在虞夏青脖子上。他的手攬着她纖瘦的腰肢,有力又溫柔。腳步虛軟,小夢幾次三番下滑,都被他用力攬住。

迷糊中,她聽見呂思哲欣喜過望的聲音。

“原來是虞兄。自從京中一別,多年不見,可曾安好。”

“新太守原來是你。”虞夏青略有些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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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渡果真是個以将軍令為準則的地方。小弟來了多日,虞兄都懶得搭理新來的太守一眼。這個太守倒成了虛職。”

“既然知曉如此,為何來雁渡?”

“朝中無人,比不得虞兄。雁渡太守即便是個虛職,也是個從三品。大将軍卻是從一品。虞兄你,似乎也是正三品,果真年少有為。”

小夢迷迷糊糊,看不清兩人的神情,卻聽出了不少劍拔弩張的意味。

張口便幫虞夏青說話。

只是那些出口的話卻在口中不斷打結,咕咕嚕嚕,半天轉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恍惚間聽見虞夏青笑出聲。

她身子一輕,被虞夏青打橫抱起。

恍惚睜眼,燈籠的鋪散得處處是迷蒙的紅。隐隐綽綽的軍士的身影飄散得到處都是。他們似乎在飲酒,又似乎議論紛紛。小夢緊靠着虞夏青,她被他放在了馬背上,他起身上馬,讓她幾乎癱軟的身子靠着自己。

馬匹緩緩向前。

微微颠簸,她覺得惡心,吐得一塌糊塗。有人拿過他的手絹輕輕擦拭她的臉頰。

迷糊中,小夢意識到自己長裙上滿是污垢。虞夏青的衣衫上也沾了不少污穢。

面紅耳赤,她意欲跳馬,卻被虞夏青一把攬住。“小心。”他柔聲道。

恍惚間聽見羅一三的聲音。

羅一三喝得酩酊大醉,嘶吼着要找岳小樓。吼着書上都說男女喝醉酒便能成就一段佳緣。

虞夏青都懶得看他。只是用披風将小夢裹得更緊了一些。“這酒後勁極大,越吹風,暈得越厲害。”

緊靠着他的胸膛,小夢腦中混沌一片,暈乎乎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有人拿水給她漱口,有人讓下人去拿可以解酒的湯藥,有人一點點喂她喝湯藥,小聲呵斥她一個女孩子在外面怎麽能喝這麽多酒,幸而遇見了他,不然被別的男人帶走該如何?

“羅一三讓你來,你便來?”

“他說,将軍叫我。我好久沒有見到大魚了……”

“想我了?”

“他的錯,他都不出現,他的錯。我想他。”

舌頭不再打結,視線比先前清晰了不少。小夢看着面前帶着笑意的虞夏青,他眼神溫柔,口中說着唐突姑娘了,輕輕解開她的衣帶,褪下她沾滿了污穢的衣衫。

這才抱起她小小的身子放在松軟的床榻上後,蓋上被子。

見他欲走,小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他神情猶疑,她酒壯慫人膽,一改之前戰戰兢兢的模樣,抓着他不肯放手。

虞夏青在床邊坐下。輕撫過她的額發。“不舒服?”

小夢半眯着眼望着他。

她醉了。

大青曾說人喝醉後做任何事都是可以的,醒來便可用“醉了”瞞天過海。

這便用力抓住虞夏青的衣襟,欠身靠了過去,小鼻子幾乎貼着他的面頰,“我、對大魚你——一直——”

“如何?”他聲音溫柔,等待她的答複。

小夢不敢說,便伸手挂在他脖子上,看着他俊美的面頰,用力向上,笨笨的在他面上落下一吻。

他似乎怔了。

莫名自得,借着酒意,小夢緊緊纏着他的脖子,抱一下也好。抱一下就好了。

或許今生,這是她唯一的機會。

這般想着,膽子越漸大了幾分。

渴望從心底生出。她抱着虞夏青便一陣亂親,腦中浮現在青月幫時大月教導的那些秦樓楚館的知識,解開衣帶,衣衫滑落,香肩雪白露出繡有青色蝴蝶的粉色抹胸,柔軟在下面若隐若現。

“夢兒——別鬧——”虞夏青的聲音漸漸幹澀。

小夢抱緊虞夏青的脖子,手輕輕滑向他的腰間,卻怎麽也解不開繁雜的腰扣,只能胡鬧扯着衣襟,指尖劃過他肩上的傷疤,傷疤上的痂還未脫落,是新傷。

她輕輕吻在他的傷口上。

“疼嗎?”

眸中彌漫起水霧,泫然欲泣。

“很疼?”

虞夏青的手比之前用力了幾分。“夢兒,別鬧了。你再這般,我——”

輕吻在他的面頰上,小夢柔聲道:“想做什麽都可以。大青說,若是我們活不下去不得不做那種事,第一次也要找喜歡的人。”

他便是她喜歡的人。

“夢兒最初不是說不喜歡我?”

小夢繼續胡亂親着。話音含混不清。

“我反悔了。”

她反悔了。

終于找到鑲玉金絲帶上的扣子,小夢用力扯下,開始胡亂扯他的腰帶。

虞夏青拉住她的手。“別鬧。”

“你嫌棄我?”

“并未——”虞夏青拉過小夢脫下的白衫披在她身上,這才輕輕抱住她。“夢兒,你再胡鬧,我不敢擔保自己做出何種不合禮儀的事來。”輕輕将她塞入被窩中。“乖,睡覺。”

“你嫌棄我?”

“我不喜歡與醉得迷迷糊糊的女孩這般。”他的手指劃過她柔嫩的臉頰。

他指尖上有細細的傷疤。

“傷口疼嗎?”

“早不疼了。”

“很小很小時我住在一個妓.寮。沒飯吃,年紀太小做不好事,天天挨打。大青将我買了出去,有生意的時候便有飯吃,沒有生意的時候也吃野菜、樹根。有一年饑荒,也吃過樹皮、蚯蚓和泥土。”

她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虞夏青坐在她身畔,仔細聽着。

她說她小時候學會了很多生存的方法,抓魚,捕蝦,下套逮兔子,找野果,摘野菜。

餓得厲害了便多喝一點水,或将腰帶再捆得緊一些。

小時候曾被狗過,後來很害怕狗。長大了要做殺手,怕狗自然不行。大月罵她、打她,逼着她去摸小狗,她每一次都哭得撕心裂肺,每一次都會挨打。

“一年後我便不怕小狗了。”

小夢繼續絮絮叨叨,說大青尋了個采花賊,學會了配迷藥,生活似乎好了很多。

女人有了迷藥,再有了美色,殺掉好色的男人很容易。她的師姐們都是這般做的。

“但我不願意。所以沒有一次刺殺成功,大月很生氣,便讓我來殺你。”

小夢抓緊虞夏青的手。

眼睛清亮。

“除了大青,你是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很開心。故而——一夜也好,我……”

她的唇被他輕輕吻住。

他的手輕撫着她的臉頰。

他在她額頭輕吻,說他與她還有很長的時間。

他在她身邊坐下,輕聲哄她,讓她先睡,再度說他們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可以慢慢聊天。

“你不走?”

“夢兒,我會陪你。”

小夢緊握着虞夏青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閉着眼。

她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夢中有虞夏青,也有她。她可以跟在他身邊,做他的小丫鬟,看着他與尊貴的夫人一道生兒育女。

這樣便夠了。

翌日,小夢醒來,頭尚且有些暈。桌邊是一個小爐,爐上煨着一碗粥。

枕邊是虞夏青留下的紙條,他有公事要處理。

小夢看着他蒼勁有力的字跡,腦中忽然浮現昨夜的那些事,登時面紅耳赤。

昨夜,她——

她——

天、天啦!!

顧不上吃飯,慌慌張張穿上衣裳就朝外跑,小夢生怕跑晚了遇見虞夏青。

卻不想撞上羅一三。

羅一三面上有傷,面色青白,身上還有淡淡的馬糞味。

羅一三哭喪着臉說起昨夜的事,他喝醉了,成功找到了岳小樓,也成功被岳小樓擰上馬,分外順利得被帶去了右翼将軍府。

小夢睜大眼,難道話本中的故事真出現了?

羅一三的目光中滿是幽怨,期期艾艾:“你可知進府後她說什麽?”

小夢托起腮幫子,聽得很認真。

“她說——馬廄裏有暖和的馬糞,冷不死我!”

小夢半響,終于,憋出一句話:“的确沒冷死。”

見羅一三眼神兇巴巴的,她趕緊埋頭擺弄衣角。

終于,聽見羅一三從胸腔中發出了一聲怒吼:“岳小樓你給我你好了!而今的羅一三你愛理不理,将來的羅一三你高攀不起!!高攀不起!!”

“岳将軍到——”

羅一三立刻靠着門扉,抱臂,故作一臉憂郁。小夢嗅到他身上還有淺淺的馬糞味,趕緊将阿六給她的香囊塞給羅一三。

岳小樓大步進屋,高揚的眉梢上洋溢起得意。

羅一三用力咳嗽了一聲。

岳小樓目不斜視。

羅一三噠噠噠緊随其後,一把拽住岳小樓的衣角。“小樓——”

“這次想進豬圈?”

趕緊放手,羅一三看着岳小樓離去的身影,狠狠跺腳:“話本都是騙人的!誰說喝了酒就能成事!”

小夢臉唰得紅了。

羅一三瞥了她一眼,靠着牆長嘆:“同書不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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