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那小子我記得,他總偷瞄你
秦澤汐出現之前,時燦的生活很規律。
他每周有固定的工作,不會太多,也不會太少。
工作之餘,他除了在家呆着就是去相熟的酒吧消遣娛樂。
再不然,他還會回去陪母親吃飯,毫無新意。
這幾年,藍離說他面上風流,實際卻單調乏味,如同一潭死水。
秦澤汐出現之後,時燦生活中所有的改變都來源于這個年輕人。
他擅自更改了時燦的工作內容,完全打亂了時燦的節奏。
原本熵恒定的生活狀态被秦澤汐注入了新鮮血液,時燦的心亦産生波瀾。
只是,在這個過程之中,時燦除了不斷索取,再無其他。
夢魇中那只勒住咽喉的手,是時燦的心魔,亦是他的無能為力。
他曾為林仰傾盡全部,自然知道應如何對待戀人,如何經營感情。
醫院裏,與其說隋海海一言“付出”點醒時燦,不如說他再瞞不過自己,再無法像鴕鳥那樣裝作聽不到、看不見。
面對時燦,隋海海說了很多關于秦澤汐的事情,比如他除了學校宿舍還有其他的住處,比如他偶爾會在網上做在線數學老師…….她口中的秦澤汐令時燦意外,同時也讓他感到有些距離。
明明都是些問一句便能知道的細節,時燦卻在相處幾個月之後才從旁人口中知道。
秦澤汐沒主動告訴他,因為這年輕人足夠貼心,知曉時燦不在乎、不想知道。
秦澤汐小心翼翼地将與自己有關的事情進行分類,然後精心挑選出時燦感興趣的,再以時燦樂意的方式呈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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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澤汐的付出就像當年的時燦,可惜現在的時燦難以如林仰那樣,他說不出“重新活”三個字。
他已然精疲力竭,沒能力重新再活。
他亦不願欺騙秦澤汐,保留這份真誠是最後的體面。
秦澤汐問,為什麽是我?為什麽要從我開始。
原因很簡單,時燦心疼他,不忍他繼續在感情中受委屈。
這個答案既矯揉又造作,時燦甚至說不出口。
無數種情緒都不足以催生出改變的原動力,唯獨這份“心疼”推着時燦往前,決心滿滿。
秦澤汐追問,“因為我最好打發是嗎?”年輕人已然失了分寸,橫沖直撞像頭受了傷的獅子,“我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
是嗎?”“對不起。”
千言萬語,時燦能說出口的只有這三個字。
心中的內疚不止對林仰,還有秦澤汐,雙重壓力讓他再難負荷,“你別說氣話,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
秦澤汐嫌棄自己不争氣,淚水奪眶而出。
他側開頭用手掌快速抹去,而後笑了一下看着時燦說,“你剛才說了,因為舍不得我一個人對你好……”秦澤汐深吸一口氣,握緊拳頭又道:“即使我明白你的想法,但我也不能理解,更不能贊同。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我應該尊重你的決定,只是我不能體貼你,更不可能像苦情電視劇那樣對你的‘自虐’懷揣感激……”秦澤汐極力克制情緒與怒火,奈何理智已經在出走的邊緣,不受控制,“你以為我感覺不出來嗎?你這段時間對我忽冷忽熱,我都知道。
剛才有好幾個瞬間,我都在想要不要耍賴求求你,就像之前幾次那樣。
我知道那樣會管用,但你說這是你的改變,我也不忍讓你退回去……”“所以,我想這就是結束了吧,”時燦望着秦澤汐,淚光中是滿懷的感動,“有時候我覺得,你成熟的不像二十歲出頭。”
“我再‘好’,對你來說也就是過客。”
秦澤汐說完又抹了把眼淚,調整氣息道:“我有個要求,在這屋裏,你給我一幅畫可以嗎?”時燦點頭,明白他的意思,“你想要回《欲情》。”
“不是。”
秦澤汐擡起手指,指向窗邊的牆壁,“我要這幅被林仰丢棄的半成品。”
時燦呆愣在原地,“為什麽。”
“你舍不得嗎。”
秦澤汐沒有征求時燦的同意,徑直朝着畫走過去,“你身上的‘光’從來沒有被他剔除掉。
從我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溫暖和光芒一直都在。”
秦澤汐将畫取下來拿在手裏,打量了片刻後又對時燦說,“他不要的東西,留給我。
別誤會,我不是好心撿他剩下的,我覺得在對待你的這件事上,他是瞎子,丢棄了最重要的。”
時燦沒有阻止秦澤汐帶走那幅畫,沒有資格,說不出口。
他看着畫被取下,看着畫被拿入手中,看着畫離開房間。
時燦跟在秦澤汐身後,目送年輕人和那張畫融為一體。
走出房間沒幾步距離,秦澤汐迎面遇到了藍離。
對方看他手裏拿着時燦如寶貝一般的畫,又看秦澤汐那發紅的眼睛,清了清嗓子問:“小秦,怎麽了。”
“沒事。”
秦澤汐嘴角挂上一個苦笑,随即說,“藍總,往後一段時間時老師沒什麽工作,我也想休息一下。”
藍離一愣,覺得有些突然,“是不是你有什麽——”“讓他休息吧。”
,跟在身後的時燦出聲打斷,看着藍離說,“多久都可以。”
藍離見時燦開口,聳肩表示同意。
他側身給秦澤汐讓開路,目光随着畫作移動。
直到秦澤汐走出工作室的大門,藍離這才皺眉問時燦:“你們倆怎麽了?你怎麽讓他把那張畫拿走了。
那不是整間屋子裏,你最喜歡的畫嗎?”時燦搖頭,面對摯友卻只字也說不出。
秦澤汐拿起畫的那一刻,滿腔動容湧上心頭,時燦只覺它尋到了最合适的歸宿,“給不了他別的了。”
藍離察覺時燦聲音中的異樣,轉頭望向他,大吃一驚,“你怎麽忽然哭了。”
時燦側開頭,說了句“沒事,眼睛進沙子了。”
自打時燦與秦澤汐斷了聯系,叨擾他睡眠的罪魁禍首也消失不再見。
夢裏少了林仰的痕跡,時燦的睡眠質量依舊沒有任何提高。
連續好幾個晚上,他躺在床上發呆,怎麽都睡不着。
時燦滿腦子都是關于秦澤汐的點滴,一不小心便想起兩人第一次見面。
秦澤汐說,從我第一眼見到你開始,溫暖和光芒一直都在。
可那天秦澤汐明明喝了酒,哪裏還能記得清楚?回憶翻滾,時燦回過神時竟已經套上外套,來到了當初的酒吧門口。
酒吧老板與時燦是舊相識,見他過來很是熱情,“好長時間不見你了。”
時燦“嗯”了一聲,找了個熟悉的位置坐下。
“喝什麽?”老板看到時燦很高興,放下手裏的事情親自服務,“我請你。”
“蘇打水就行。”
時燦四下張望,忽覺物是人非。
老板給他倒水,笑着問,“看你這麽消沉?失戀了嗎。”
時燦随他的話苦笑,用“失戀”來形容倒也合适。
兩人閑聊幾句,老板開玩笑對時燦說,“這麽長時間不見你,我還以為你被當時那個年輕人拐賣了。”
時燦一愣,追問,什麽年輕人。
“咳,就是故意往你身上撞的那個年輕人。”
老板說起這段話,眉飛色舞,“那小子我記得,一連好長時間,天天來。
他總是偷瞄你,有次差點讓我趕出去。”
話題到這兒,老板來了興致,端着酒杯非要給時燦詳細說說。
時燦是酒吧的常客,生得漂亮、氣質不凡,經常能遇到上前搭讪的人。
這些人裏絕大多數都是憑眼緣,臨時起意。
在老板口中,這位年輕人和普通登徒子不太一樣,“我對他印象特別深刻,主要是因為他來了就盯着你看。
他還一杯接一杯的點果汁,完全不像其他二十多歲的年輕人。
這歲數的男孩子,都恨不得上度數最高的酒,誰喝軟飲啊。”
時燦思索片刻,“他撞到我的那天,身上有酒味,醉的不輕。”
老板不屑的笑了,“裝的吧?他最多就是點一兩杯酒,哪兒能喝的酩酊大醉?”細想相處的幾個月,時燦偶爾喝醉,秦澤汐飲酒卻相當節制。
他胸口帶着傷痕,心髒手術之後亦不能過度飲酒。
時燦心中計較,尋思第一次見到秦澤汐的時候,他就已經展現了卓爾不凡的演技。
不僅如此,只怕秦澤汐口中的“第一次見面”,比那日的邂逅更早,“那你還記得,他什麽時候開始瞄上我的嗎。”
“這你就為難我了,具體時間記不清,大幾個月之前的事兒了。”
老板仔細琢磨了一下,皺眉說,“對了,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你在我這裏被兩個街邊散片搭讪?就是差點把你弄傷那次。”
時燦記得,大概是與秦澤汐相遇之前的一段時間。
那天時燦結束工作來酒吧,低着頭一個人喝了好幾杯酒,醉醺醺的。
離開時,時燦被兩個混混攔住。
對方來者不善,氣焰更是令人不悅。
時燦不想搭理,對方則推攘起來。
來回之間,時燦撞在酒吧的桌子上,差點扭傷手腕。
老板見狀連忙介入,護着時燦讓他先行離開。
“你走了之後,那兩個人也收拾東西準備走,看樣子是打算去追你。
進門是客,迎來送往,我開門做生意也不好管他們的來去。”
老板說到這裏有點慚愧,接着又道:“我本來想給你打個電話知會一聲,誰知道那年輕人主動起身擋住了兩個混混的去路。
他故意找茬,和對方起了争執,然後又說買酒賠不是讓對方盡興。
兩個散片不是善茬,揮起拳頭嫌這年輕人多事……我感覺他是想幫你,但我也不認識他,于是就吆喝幾句罵他‘在我的地盤找事兒’。
不僅如此,我還差點把他趕出去。
這麽摻和之後,兩個混混也沒再話說。”
時燦默不作聲,聽完竟不知應如何接話。
那天時燦心情很不好,離開酒吧後在長椅上坐了許久。
期間,一個小女孩還跑到他面前,晃悠着手中的玫瑰花,問,好不好看。
這本是時燦獨自的回憶,卻沒想今時今日竟與秦澤汐緊緊連在了一起。
酒吧老板見時燦若有所思,連忙言歸正傳,“話題扯遠了,我就是想說,在那天之前他就經常來看着你。”
老板說了這麽多,順帶八卦一句,“他撞到你那天肯定是故意的,我當時看見了還心想,這小子終于有動作了……後來你們倆怎麽樣了?有沒有什麽發展。”
“後來,”時燦淡淡重複,而後冷冷回答,“後來什麽都沒有,離開酒吧……就散了。”
老板“啊”了一聲,滿眼都是失落,“散了?”“嗯。”
時燦移開視線,“給我一杯酒吧。”
這些天渾渾噩噩過日子,時燦沒意識到所謂的“失去”。
直到無意間聽了老板口中的故事,心中忽然灌滿了悲傷。
情緒往他的嗓子口湧,往他的鼻息間鑽。
像溺水,如窒息。
原來秦澤汐在他心口鑄了這麽大一個洞。
他走了,它就敞開了。
生疼,疼到忘記了疼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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