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動口不動手,打人不打臉
我們……去那邊的會客室吧,可以嗎。
秦澤汐開口了,時燦能說不好嗎?
助理和水仙很有眼色,停在門口将私人空間留給他們。
時燦表示感謝,點頭示意。
關上門,秦澤汐忽然想起來剛才與水仙的動作,連忙沖時燦解釋:“那個,他只是——”
話沒說完,時燦打斷:“我知道,他跟你沒關系。”
眼神騙不了人,無論水仙距離秦澤汐多近,他們都是遠的,是疏離的,是陌生的。
他們對視沒有情愫,他們自然沒有關系。
只是,原本身邊沒有人,隔幾個小時卻突然冒出一個,時燦照例還是想問問,“你看到我來,專門找了個人?”
“沒……沒有。”
秦澤汐清了清嗓子,很是尴尬的避讓視線。
他走到桌子旁給自己倒了杯水,試圖找回剛剛喪失掉的氣勢,“你找我,還有什麽要說的。”
“沒什麽了,就是說愛你啊,剛才已經重複了好幾遍。”
時燦不閃不躲,跟随秦澤汐的腳步來到他面前,“給我倒杯酒。”
一聲“愛”,振聾發聩,激蕩在秦澤汐的身體之中,連倒酒的手指都有些顫抖,“你再說一次。”
時燦接過玻璃杯,仰起頭一飲而盡,視線追着秦澤汐不讓他逃,“用你的游戲規則,想聽,可以,先說清楚你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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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我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我還去你的公寓——”
“十七天。
你一共打了231通電話,平均每天13.6通,分布在早晨8點到淩晨2點之間。
只睡六個小時,對身體不好。”
時燦看着他嘟囔一句,“不知道是誰害的。”
秦澤汐再次幫時燦倒酒,“最近我沒有回去公寓,但門口攝像頭拍到你一共去了六次。
我每天都會檢查錄像,害怕你又去過,更害怕你不去。
還有電話,每一個都讓我擔心是最後一個。”
“到底為什麽躲着我。”
時燦擡高聲音,對他又是心疼,又是生氣,“為什麽要從我的世界完全消失,現在總可以告訴我了吧。”
許久,秦澤汐嘆氣,以自嘲的口吻道:“因為……怕死。”
一聲“愛”,柔情蜜意,終是撬開了秦澤汐的嘴巴,“你是不是覺得,‘怕死’這個回答很敷衍,可能和你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像是在騙你。”
時燦搖頭,知曉這是真心話。
即使經歷過戀人去世,即使近距離面對過死亡,時燦對于這個詞的理解也定然與秦澤汐不同。
“對于大多數人來說,‘死亡’是一個狀态,是一個結果。
但是對我來說,死亡是一個從記事以來就存在的‘敵人’,我得時刻繃緊一根弦,與他對抗。
當然,死亡也是我最親密的‘朋友’,我這輩子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與它相處。”
時燦默不作聲,忽覺将要觸碰到更深層次的秦澤汐。
區別于平時的樂觀浪漫,秦澤汐周身萦繞着沉重與脆弱,每個字都讓人心疼不已。
這樣的他,時燦沒看過,這樣的他,竟比平日更讓人喜愛、憐愛難持。
“小時候的我既陰郁又悲觀,時常會冒出自殺的念頭。”
開口的同時,秦澤汐松了領帶,接着用力拉扯露出胸口的疤痕,襯衣扣子則一顆接一顆的掉落在地,“我很幸運,當年有機會可以換一顆心髒。
手術之後我離開醫院,可那個恐懼死亡的我并沒有消失。
你知道身體健康之後,為什麽我選擇在酒吧裏看你,而沒有第一時間找機會認識你嗎?因為我需要長期吃藥,而我的壽命也可能有限。
運氣好,幾十年,我擁有與一個人白頭到老的機會,運氣不好就是,十年,二十年,我會提前離開。”
時燦再次将酒杯裏的烈性液體全數灌入喉嚨裏。
接着,他深吸一口氣,靠近秦澤汐。
時燦先是抓住他的手,而後用指腹掃過猙獰的疤痕。
“我當時唯一的想法就是近距離看着你。
看着你可以讓我忘記曾經做過手術,忘記自己的生命可能有時限,忘記早晚有一天我會再次回到醫院。”
說到這裏,秦澤汐有些哽咽,“隋公主說我必須去認識你,她罵我孬種,罵我膽小鬼,罵我還不如小時候。”
秦澤汐學着隋海海的語氣,“以前還敢離開醫院去自殺,身體好了卻什麽都不敢了。”
秦澤汐以為隋海海不懂他的顧慮,于是糾結的解釋,表達自己的顧慮。
誰知,隋海海打斷他:“那又怎麽樣,每個人最終都會死,難道他們就不活了嗎。
我們最終都會死,難道我們就放棄治療、自暴自棄嗎。”
秦澤汐心念時燦過得不好,因此蠢蠢欲動。
他問隋海海,“如果幾年之後我又進醫院了怎麽辦,那我就……”
隋海海點頭,神情失落,“就和我一樣,只能等着病情不斷惡化。”
“我不是這個意思。”
隋海海笑了一下,接着又快速打起精神,“最差,你就是回到以前的狀态,那又能怎麽樣?他要是愛你,可以成為你的支柱。
他要是不愛你,那你還有我呢。
到時候,我還是會在你身邊,在你鑽牛角尖的時候罵你、揍你。”
“可是對他不公平。”
隋海海拍秦澤汐的肩膀,開玩笑道:“別自以為是了,雖然你很不錯,但也別說得好像他一定會愛上你一樣。
我看大概率他根本不會喜歡你,你也不會因為要回來醫院難過,而是因為失戀倍受挫折。”
“我的樂觀開朗,一大部分是跟她學的。
我到現在都記得她總說,‘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她的表情,她眼神裏的光。”
秦澤汐的眼眶泛紅,聲音也些許哽咽,“她最終卻自殺了,我真的想不通,甚至不相信。”
時燦用手掌拂過秦澤汐的眼睛,不讓他的淚水掉下來,“我可以想象她出事對你打擊很大。”
“你不懂,這不止是打擊。”
秦澤汐拉住時燦的手,放在嘴唇邊不斷親吻,“從酒吧撞上你的那一刻開始。
不對,從計劃與你巧合認識開始,我瞻前顧後的心态從沒有改變。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時常會忘記那些令我害怕的事情。
每次想起來,我就會反複念叨隋海海的話,我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某種意義上講,隋海海消解了秦澤汐的悲觀。
一體兩面,她的存在讓秦澤汐在時燦面前成為更好的自己。
“公主自殺之後,我每天都沉浸在消極的情緒裏,心裏那些東西全都出來了。
隋海海都放棄了,我憑什麽能堅持。”
秦澤汐看着時燦的眼睛,一字一句說:“時燦,你之前說不能為我付出。
其實我不在乎,我也從沒想過要你為我做什麽。
你經歷過心痛,我很怕你再靠近死亡,我怕和死亡有關的一切會再次傷害你。”
“所以你忽然跟我說‘算了’,打算徹底消失。”
秦澤汐點頭,“我能察覺你比以前開心,狀态也更好了。
我想反正你也沒有那麽喜歡我,我這個時候離開你很合适。”
秦澤汐陷入情緒,眼裏心裏只有時燦一人,絲毫沒聽見兩人身後不遠處響起敲門聲。
對于時燦來說,亦是一樣。
他看着秦澤汐的眼睛,惱他怒他,憐他愛他,“你以為自己是慈善家,還是不求回報的聖人天使。”
“我是怕你終有一天發現我不是看上去那麽陽光開朗,你會特別失望。”
“我經歷過死別,在你眼裏會那麽容易失望?我告訴你,知道了一切我沒有失望,但是我很生氣,氣你為什麽不早點告訴我,讓我們白白浪費了17天。”
秦澤汐一驚,眼淚忽然從眼底冒出來,擋都擋不住,“我害怕心裏那個陰暗絕望的小人會傷害到你。
你知道嗎,他特別讨厭,總在我開心的時候出來掃興。
我不知道怎麽化解,我沒有人可以求助了,連那個在我自殺未遂後抽我巴掌的人都不在了,我只有自己,所以——”
話未說完,時燦想起隋海海自殺那天發來的短信。
于是,他擡起手臂,直接揮下。
啪。
巴掌落在秦澤汐的臉頰上,不重,聲音很脆。
火辣辣的。
秦澤汐毫無準備,下意識後退兩步,直接呆坐在了沙發上。
與此同時,兩人身後的房間門忽然被推開,“秦總,咱們時間……”
助手驚了,順着門縫往裏看的水仙也愣了。
秦澤汐仰起頭微微張開嘴,一雙招子還帶着淚痕,直勾勾望着時燦,“你……你幹什麽打我。”
時燦再次擡起手,吓得秦澤汐又往後閃。
這次,時燦溫柔揉捏他的臉頰,轉頭看向秦澤汐的助理,“趕時間是嗎?我還有些話沒說。”
“哦,晚宴抽獎環節要開始了,需要秦總過去主持……不過,不過還能再等一會兒。”
說完,助理快速拉上大門,仿若從未出現。
再次安靜下來,時燦還在揉他的臉頰,“我們說到哪裏了。”
“動口不動手,打人不打臉。”
秦澤汐忽然冒出委屈,眼淚滴吧滴吧往下掉。
時燦向前走了幾步,張開雙臂将秦澤汐的頭抱進自己的懷中,“你鑽了牛角尖,剛才的巴掌打醒你了嗎。
隋海海教給我的,管用嗎。”
“我……”秦澤汐在時燦的懷裏擡起頭,就像流浪許久終于歸家的大狗狗。
“你別小瞧我,我敢愛你,就能承受你帶來的一切。
你也別小瞧自己,你經歷病痛與絕望,但你熬到了機會來臨。
你追逐愛情,現在我們相愛。
秦澤汐,你還沒有意識到嗎,你是天生的幸存者。
不僅如此,因為你,我也有了一次機會可以重新活。
所以,往後無論你要面對什麽,都讓它們來吧,沒什麽可怕的。
我陪着你。”
這是秦澤汐聽過最美的情話,甚至讓他有些不敢相信。
“在那之前,你就在我身邊好好呆着,忘掉所有的一切。”
時燦低下頭,将吻落在秦澤汐的額頭上,用又輕柔又溫暖的聲音道,“我很高興自己可以讓你忘記傷痛,因此你離不開我。
別做無謂掙紮了,你跟我,必須拴在一起。”
“螞蚱才用‘拴’字。”
秦澤汐在時燦懷裏默默流淚,忍不住低聲嘟囔,“剛才……你都打疼我了。”
“以後都慣着你,再不打你了。”
時燦用修長的手指輕揉秦澤汐的頭發,“一直想問,怎麽頭發留了這麽長。”
秦澤汐深吸一口氣,滿滿都是時燦的味道,“我媽說頭發長點顯得我更帥。
我想讓你團建看到我就移不開眼睛,所以留長了。”
“很好看。”
時燦又忍不住揉了幾下,他一直想這麽做,手感太好了,“我很喜歡。”
“那我就一直留着。”
秦澤汐話音剛落下,口袋裏的電話忽然響了。
是先前進來的秘書。
秦澤汐抹了眼淚、擦了鼻涕,深呼吸後接起電話。
“秦總,抱歉打擾了。
這邊晚宴已經開始了,抽獎的環節往後放了一下,您什麽時候過來?”
秦澤汐看着時燦對電話說:“馬上。”
挂了電話,時燦低頭幫秦澤汐整理衣服,“扣子都掉了,怎麽辦。”
“去頂樓的公寓,裏面有換洗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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