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湮星(5)
小狐貍趕到的時候, 那只狐妖已經奄奄一息了。她身穿一襲紅衣,癱倒在地上,嘴角心口滿是血跡。
雲鴻向狐妖擲出一面捕妖網, 接觸到她身體時,捕妖網泛起一層金光, 接着無風自動,牢牢地将狐妖捆縛起來。
那狐妖還來不及悶哼一聲,瞬息之間就化回原型,是一只紅褐色的狐貍,嘴角須發泛白,看上去上了年紀。
一旁的其他仙家弟子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說道:“看來這次的獵英大會, 又是元陽宮得勝了。“
蝶衣谷的晴岚含羞帶怯地瞥了兩眼雲鴻, 幫他說話:“雲鴻師兄修為深厚, 自然能拔得頭籌。”
他們說話的功夫, 一旁的狐妖不肯老實下來,猶自在網籠中掙紮, 一面翻滾着,一面從喉嚨裏發出低聲的嗚咽。
雲鴻皺了皺眉,雙手捏訣, 化出一道靈力朝狐妖拍去。
狐妖挨了一記, 雙目泛紅,昂頭嘶吼起來, 身上毛發豎起,妖力大盛,竟硬生生将捕妖網抓出幾道裂口,伏身就要朝雲鴻撲去。
“雲鴻師兄,小心!”
雲鴻沒想到這狐妖竟然打定了魚死網破的主意, 晃了晃神,反手抽出靈劍刺向狐妖。他的劍上靈光閃爍,炸出一片小小的火花,光是看着,就令人打了個冷顫。
那劍若要刺了進去,狐妖必死無疑。
藏在樹後的小狐貍終于忍不住,猛地竄了出去,擡爪在空中抓撓,陣陣罡風向着前方的衆仙家弟子呼嘯拍去。
它身形嬌小,又是突然冒出來的,因而衆人躲閃不及,被這罡風拍得東倒西歪的。修為深厚的,只是悶聲兩聲,有些修為輕淺的,踉跄着往後退了好幾步捧着胸口哀聲叫喚。
罡風擦着雲鴻的手腕而過,他的手臂抖了兩下,靈力歇了三成,那狐妖受了一劍,凄厲地嘶吼幾聲,趁亂逃走了。
“追!”
先前與晴岚争辯的那個弟子眼眸一亮,帶着幾個人朝着狐妖追去,轉瞬就消失在了密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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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幾位弟子也擺好了姿勢,驚疑地問道:“只聽說這望仙林有一只狐妖,可怎麽又多出一個小狐貍?”
“管他怎麽回事呢,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晴岚的師妹拿出笛子,放在嘴邊吹了起來。
可惜小狐貍毫不戀戰,見狐妖已經成功脫險,它一轉頭果斷跟着跑了。
“別跑!”
衆人齊聲叫了起來,催發周身靈力朝小狐貍追去。
雲鴻看着狐妖消失,沒再跟着追上去,而是抓緊時機,化出一把長弓,手指一張一合之間,帶着靈力的箭矢随心而動,朝着小狐貍的背部射去。
小狐貍的耳朵動了動,飛速轉了個方向,但終究還是沒比得過箭矢破空的速度。
箭羽晃動幾下,箭尖劃破皮肉,牢牢紮進背部。
小狐貍的身形頓了頓,低聲哀嚎一聲,化成一縷白煙消失了。
……
洞穴內部有溪流穿過,潮濕陰暗,牆壁上沾着不知何種磷粉,閃着熒熒的光。
這樣的環境最适合靈珠草的生長,阮綠棠沿着小道走了一會兒,很快就在一處石壁後發現了幾株瘦弱的靈珠草,躲藏在濃密的青苔叢中,很不起眼。
她拿出乾坤袋,将靈珠草連根拔起,小心地收了進去。
順着原路返回,出了洞口,阮綠棠沒看到湮星,反倒發現了一只可憐兮兮趴在地上,小步小步往草叢裏挪着的小狐貍。
阮綠棠:“……”
小狐貍:“……”
她對着小狐貍圓溜溜的眼睛看了幾秒,沒去理它,而是對着洞穴內部喊了幾聲:“湮星,我已采到靈珠草,你可以出來了。”
系統經過阮綠棠的敲打,總算學機靈了,趕緊提醒道:“宿主,不用喊了,湮星就在你面前躺着呢。”
阮綠棠:“我知道。”
系統驚了:“你怎麽知道?”
阮綠棠:“因為我有腦子。”
系統:“……”
阮綠棠又朝着洞穴內喊了幾聲,得不到回音,才用能讓小狐貍聽清的音量自言自語道:“這個湮星,竟然如此頑劣,不等我出來就先回去了,待我回去定要好好收拾收拾她。”
小狐貍停住腳步,龇牙咧嘴地沖她叫了兩聲,圓圓的眼睛瞪了起來,看上去很兇。
但也只是看上去,因為它背上還插着一支長長的箭矢,雪白的皮毛都被染成一片血紅。
阮綠棠這才挑了挑眉,像才發現它似的,擡高了聲音說道:“咦,這裏怎麽有只狐貍,莫不是方才那個男人口中所說的千年狐妖?”
小狐貍的腿軟了軟,帶着身上的毛發都在抖動,耳朵也直直地豎了起來,警戒地盯着阮綠棠。
阮綠棠眨了眨眼,又自言自語道:“不對,這狐貍看着這麽小,還沒斷奶似的,定然不是那千年狐妖。”
小狐貍的爪子無力地拍了拍身下的泥土,又沖着阮綠棠龇了龇牙。
“呵……”阮綠棠俯身看着它,一張臉上挂着盈盈笑意,只是還沒等她開口,不遠處就傳來一陣喧嚣。
小狐貍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飛快地往旁邊竄去,埋頭躲進草叢中,只豎着一對耳朵密切地關注着前方的動靜。
阮綠棠斜眼看了看它,藏在寬大袖袍中的手指微動,悄悄地在小狐貍前面布上一層障眼法。小狐貍顯眼的白色皮毛瞬間與綠色草叢融為一體,肉眼沒法分辨。
她剛布完法術,雲鴻就帶着幾個弟子趕了過來,朝着阮綠棠作了一揖,畢恭畢敬地問道:“師父,您可有看到一只通體雪白的小狐貍?”
阮綠棠挑了挑眉,反問道,“不是說是一只千年狐妖嗎,何時變成了小狐貍?”
雲鴻解釋道:“是有一只狐妖,雖不是千年狐妖,但看修為,也已有幾百年的修行。我原先已将那狐妖擒住,只是突然冒出一只小狐貍搗亂,那狐妖又趁亂逃走了。”
阮綠棠恍然大悟,點頭道:“原來如此。這小狐貍倒是顧念同胞情誼,竟肯冒死解救同族。”
雲鴻附和着應了兩聲,又追問道:“師父,您有沒有發現那只小狐貍的蹤跡?”
“我有沒有發現小狐貍的蹤跡……呢?”阮綠棠一邊慢悠悠地重複着雲鴻的問題,一邊向着小狐貍乜了一眼。
看到它小心翼翼地塌下身體,一厘一厘地往後挪着,阮綠棠搖了搖頭,說:“沒有,我沒看到。”
小狐貍的動作驀地頓住了,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阮綠棠的嘴角微微勾了勾,看向雲鴻,問道:“既然那小狐貍不是禍害鎮民的狐妖,就無須再追究了,你專心去捉那只狐妖就好。”
雲鴻遲疑着問道:“可是,那白狐貍也有修為,若置之不理,指不定它要怎樣危害蒼生。”
阮綠棠板起了臉:“雲鴻,自我收你為徒第一天起便同你說過,衆生平等,天下蒼生有何不同?”
雲鴻皺着眉回道:“這,可是妖物魔族生性邪惡,不得不殺之以絕後患。”
“難道修仙之人就一定秉性純良嗎?據我所知,仙家弟子半途堕入魔道的為數不少。”
雲鴻正色道:“萬事都有例外,修仙之人若守不住本心,和魔族又有何異。”
阮綠棠點頭:“萬事皆有例外,你說的不錯。這小狐貍既沒有傷人,你便把它當做例外,且放過吧。”
見雲鴻仍然有些遲疑,阮綠棠反客為主,主動質問起他:“此次獵英大會事關重大,對元陽宮更是意義深重。雲鴻,你是為師長徒,宴宮主對你更是青眼有加,可你竟棄妖物不顧,在此蹉跎,将那狐妖白白拱手讓人。雲鴻,你可知錯?”
雲鴻條件反射地低頭認錯:“徒兒知錯,我……”他猶豫片刻,終于下定決心,“師父說的是,我現在就去追擊那狐妖。”
“嗯。”阮綠棠淡淡點了點頭,看着一行人消失不見,才又轉過身朝小狐貍走去。
小狐貍沒再躲她,而是乖乖趴在草叢裏,擡頭看着阮綠棠,圓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
阮綠棠在它面前蹲了下去,伸手按上了小狐貍的頭,順着它的毛發往下捋了幾把。
小狐貍開始還抗拒地躲避幾下,可被阮綠棠多撸幾下,它好像逐漸發覺了被順毛的樂趣,眯着眼睛從喉嚨裏發出了咕嚕嚕的聲音。
小狐貍的毛發很蓬松,摸上去暖暖的軟軟的,像雲朵一般。阮綠棠一邊溫柔地撫摸着它的皮毛,一邊絮絮叨叨地給它催眠:“小狐貍,你怎麽在這裏,是走丢了嗎?”
“小狐貍,你好胖啊,比小貓胖多了。”
小狐貍對阮綠棠把它和小貓比的行為非常不滿,又朝着阮綠棠亮出了尖尖的牙齒。
“好嘛好嘛,”阮綠棠安撫地摸了它兩把,又說,“你比小貓可愛多了。”
小狐貍把下巴放在泥土地上,滿意地阖上了眼。
阮綠棠的視線往下移了移,落到它皮開肉綻的傷口處。
雲鴻射出的箭矢帶着靈氣,夾在皮肉裏默默地向周邊腐蝕。小狐貍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猩紅的血肉外翻,看上去很是觸目驚心。
“小狐貍,你怕不怕疼啊?”
阮綠棠嘴裏問着,手卻毫不留情地伸向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将那支箭拔了下來。
金屬箭尖被鮮血染成血淋淋的一片,拔箭時連帶着夾雜了幾片碎肉出來。
小狐貍吃痛,昂頭嘶吼幾聲,雙目泛紅,扭頭就要去咬阮綠棠的手。
還好阮綠棠早有準備,一閃身躲了過去,施了個法術将小狐貍定在原處,令它動彈不得,只能憤恨地瞪着眼睛,從喉嚨裏發出低吼聲。
阮綠棠又漫步走到了它身前,輕輕拍了拍它的腦袋,說:“ 對你的救命恩人這麽兇可不好。”
說完,她無視小狐貍噴火的目光,探頭去查看它的傷處。
箭矢拔出後,小狐貍的傷口總算不再擴散了,但仍是血糊糊的一片爛肉,不住往外流血。
阮綠棠伸手掠過傷口,将血止住,又分出幾絲靈力,為小狐貍做了簡單的療傷。
“喂,小狐貍,”阮綠棠歪頭去看小狐貍的眼睛,“你要和我回去嗎?”
小狐貍龇了龇牙,很有志氣地閉上眼睛不去看她,用沉默表示自己的抗拒。
阮綠棠收回手,很通情達理地說:“唉,既然你不想和我一起,我也不勉強。”
“不過,”她蹙了蹙眉,有些為難地嘆了口氣,“這定身咒我許久未用了,竟忘了解除的法子,只能等三個時辰後自行解除。”
“三個時辰,夠雲鴻把這座望仙林翻來覆去找過幾遭的了。雖然我勸說他不要動你,可若他自己發現了動彈不得的小狐貍,到時候,我可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
“……”
小狐貍的眼珠在眼皮底下骨碌碌轉了幾圈,睜開眼睛,眼眶裏含了一層霧氣,可憐巴巴地望向阮綠棠。
阮綠棠托腮看向它:“怎麽,你改主意了?”
小狐貍嗚咽兩聲:“嗷嗚……”
阮綠棠撓了撓它的下巴,促狹地說道:“可你剛才已經拒絕過我了,我長這麽大,還沒被人拒絕過呢。怎麽辦,我的心已經被你傷透了。”
小狐貍:“……”
它悶聲愣了兩秒,又嗚嗚咽咽地叫了兩聲,眨巴着眼睛去看阮綠棠,神情很是乖順。
阮綠棠不懂狐語,但她可以挑自己喜歡的理解:“你在和我道歉?”
小狐貍的眼睛阖上了,旋即又睜開,垂頭喪腦地耷拉着,低低應了一聲:“嗷嗚……”
阮綠棠拍拍手:“好吧,沒辦法,既然你求我帶你回去,那我便帶你回去吧。”
小狐貍:“嗷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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