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向小樓(6)
向小樓的臉唰地白了, 雖然她對阮明遠沒有感情,但朝夕相處了這麽久的人,半小時前他還睜開眼看了看她, 現在竟然就這樣停止了呼吸, 那雙眼睛也再不會睜開了。
世間從此再也沒阮明遠這個人了,阮綠棠沒了母親,現在連父親也沒了。
向小樓腦海中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她哀憐地看向阮綠棠,驀地從心底生出幾絲心疼的情緒來。但下一秒, 向小樓就被自己的反應吓到了。
她怎麽會下意識地先想到阮綠棠的心理狀況?阮明遠死了,她最應該心疼的是自己才對!
她沒和阮明遠領證, 雖然現在住在阮家,但她無名無份的, 阮明遠一死,阮綠棠要把她趕出去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向小樓的臉更白了,眼中哀戚的情緒更甚, 但這次不是為了阮綠棠,而是為她自己。
她窮怕了。
向小樓有個嗜賭的父親, 和勤奮卻懦弱的母親。從她記事起, 就沒見父親工作過, 整宿整宿地在外搓牌不回家。贏了就和牌友們花天酒地大保健,輸了就回家撒潑耍賴。不是軟磨硬泡地把母親辛苦做工的錢拿走, 就是連哄帶騙威逼利誘地連她那點零花錢都不放過。
向小樓長到十八歲, 沒和同學去過一次小賣部, 沒有舍得買過一瓶礦泉水,生平第一次吃西餐還是室友生日請客去的。
那頓西餐并不高檔,但卻讓她看到了一個嶄新的世界。
她坐在餐廳裏, 拿刀叉也分不清左右手,七分熟的牛排不和她的胃口,向小樓卻一口一口認真地吃了進去,連同她蓬勃的野心。
從那時候開始,向小樓就在心裏暗暗發誓,她不要再回到一塊錢都要數着手指花的日子,她一定要過上不為錢發愁的日子。
而成為有錢人最便捷迅速的法子,就是攀上無論哪枝高高的枝頭。
她拒絕了所有人的追求,努力奮進,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畢業,進了一家國內知名上市公司,只為了努力地向上攀爬,好附上最高的那棵枝頭。
向小樓的苦心沒有白費,她參與了一項重要項目,成功接近了阮明遠。半年後,她成了阮明遠的情人。
阮明遠是個很大男子主義的人,他喜歡向小樓,便覺得向小樓應當被庇護起來。他令向小樓辭了職,為在家做全職太太專心準備。
向小樓便乖乖聽了話,主動投入了阮明遠的籠中,歡天喜地地做了只金絲雀。
而現在,就該到她為自己的虛榮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向小樓先前在的行業,技術更新日新月異,她脫節了這麽久,很難再跟上別人的腳步。再說,她現在的身份尴尬,身為阮明遠的“遺孀”,若從底層重新做起,丢的是阮明遠的面子。可要空降高層,也沒人會賣她這樣大的面子。
更何況,向小樓和阮明遠在一起的大半年,生活得極盡奢侈。阮明遠忙工作,沒時間陪她,便丢給她一張又一張不限額的副卡,讓她和別家闊太太一起購物美容打麻将。
她愛錢,也愛奢靡的生活,這一點向小樓從不否認。她過慣了這樣的日子,就沒打算再回去過原來的苦日子。
向小樓并不愛阮明遠,她把自己看作商品,把阮明遠看作是這樣商品的所有人。
“阮明遠死了。”這五個字在向小樓腦海中徘徊,久久不散。
向小樓捏緊拳頭,目光灼灼地看向阮綠棠:商品就要二次售出,而阮綠棠,必須成為新的所有人。
……
阮綠棠放下手機,面色如常,即使是在一字一句宣告着生身父親的死訊,她臉上也不見有特別的情緒,只是在眼底深處藏着幾絲悲恸。
“你還好嗎?”她垂下眼,伸手攬住向小樓的肩膀,低聲問她。
向小樓瞥了眼她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不知該喜還是該悲。她使出了渾身解數,都沒能讓阮綠棠越軌一步,而阮明遠的死訊,卻讓阮綠棠第一次主動攬住了她。雖然阮綠棠只是害怕她悲傷過度,身形不穩。
不過這也使得向小樓搞明白了一點阮綠棠的态度──她厭煩憎惡阮明遠,卻也希望陪在他身邊的向小樓對他能有幾絲真情。
向小樓立即捂着臉,不可置信地搖了頭:“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阮總就這麽走了。”
她本就被阮明遠去世的消息吓得臉色煞白,又為自己的出處心焦,看上去倒真像悲痛慌亂的模樣。
阮綠棠看着她這副樣子,聲音柔和了些許,勸慰道:“他有你陪着走了最後一程,也無憾了。向小姐還請節哀。”
向小樓深深望她眼底看了一眼,瞧見她眼底的悲痛,心中一顫。
明明阮綠棠才是失去親人的那個,卻還顧及着她的情緒,獨自壓下悲痛,對她耐心地安撫勸慰。
向小樓強壓下心底那點異樣的情愫,握住阮綠棠的手捏了捏:“你也節哀。”
這次,阮綠棠沒再把手抽出去。
阮明遠的遺體很快被帶回了阮家,按照阮家習俗,他要躺在冰棺裏,由阮綠棠守上一夜的靈,第二天再進行火化土葬等一系列的事宜。
遺體放在阮家大廳,阮明遠被換上了中式壽衣,閉着眼躺在冰棺裏,身上到處都是被病痛折磨的痕跡。眉間留有緊皺深重的折痕,兩腮因為連日未進食而深深地凹陷。
天色晚了,屋裏開了燈,慘白的燈光打下來,照亮透明冰棺上蜿蜒着的無數條因為冷凍而凝結的細密水跡。而阮明遠就躺在下面,面容平和,有種不真實感。
阮綠棠站在一旁冷冷地看了幾眼,轉身和裴照走了。
向小樓看着阮明遠緊閉的雙眼,有些恍惚,等她回過神來,只看到阮綠棠的背影,她和裴照進了拐角裏的書房。
他們不知道談了什麽,把房門關得緊緊的,好久都沒出來。
向小樓站在冰棺前,心不在焉地用手按着透明棺蓋,眼睛不住地往書房的方向瞥過去。
她看到管家進了書房,不到兩分鐘又出來了,徑直朝她走了過來,客客氣氣地說:“向小姐,天色不早了,你累了一天,可以早點休息了。”
管家一向是喊她向小姐的,只是這次的這聲“向小姐”,比起之前少了一分尊敬,卻多了一分疏離。
“我不累,再說了,還要為──”向小樓邊笑着說話,邊把頭往冰棺那裏偏了偏。
不過下一瞬,向小樓就意識到了管家的話外之意——她不是阮家的人,連為阮明遠守靈的資格都沒有。
向小樓的笑容僵在嘴角,她惶惶然地朝管家看去。
管家憐憫地笑了起來,又說:“向小姐,這裏有我們幫忙照看,你先歇息吧。”
他用“我們”這兩個字,和向小樓劃了條泾渭分明的分界線,将向小樓排出了阮家的範圍。
向小樓咬着腮肉,趁別人不注意,偷偷溜到了書房門口,微側了身,将耳朵貼了上去。
她聽見書房裏面,裴照正在問道:“阮叔叔留下的那些人,你要怎麽處理?”
“我能怎麽處理,”阮綠棠輕笑了一聲,“他們是人,又不是物件,我還能一股腦扔了不成?”
裴照不滿地敲了敲桌子,強調道:“我是說認真的,你也認真一點。”
他收斂起玩世不恭的調調,語重心長地說:“阮叔叔知道你接手公司後,肯定有人不服,所以給你留了好些人,都是跟着他打拼過來的,對阮家忠心耿耿,他們都對你很有用處。”
“都?”阮綠棠朝門口瞥去,目光平移到地面上,門與地板的縫隙中透了一片亮光,中間斜鋪着兩道陰影,是兩條屬于女子的纖細的小腿影子。
于是她擡高了語調,壓住笑意,朗聲說道:“不見得吧。”
“嗯?”裴照疑惑地看着她,以為阮綠棠有了什麽大發現。
阮綠棠繼續道:“他留下的那個向小樓,不就對我沒什麽用處嗎?”
“……”裴照松了口氣,“你那個便宜小媽?”
他調笑般說道:“再怎麽說,那也是阮叔叔的心上人,你就當幫阮叔叔圓了心願,養她一輩子呗。”
阮綠棠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餘光仍看着那兩道陰影:“對我沒有用處的,我為什麽要留着?”
裴照幹巴巴地笑了兩聲:“太絕情了吧阮總。”
阮綠棠沒理他,看着那兩道陰影顫了幾下,踉跄着離開了。
阮綠棠是阮明遠唯一的親屬,按規矩要整夜跪在冰棺前的蒲團上守靈。
她把管家傭人打發走,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像是除她以外再無第二個人。
但她并不孤寂,時不時有電話進來,是阮明遠的生意夥伴,或者遠近朋友,表達對他逝世的惋惜,再請阮綠棠節哀。
客套話講得太多,讓她有些口渴。再加上阮綠棠跪得久了,腿也開始發麻,她索性站了起來往廚房走去,一是喝點水,二是為了活動活動。
阮綠棠沒開燈,就着稀薄的月色拿了瓶水,擰開喝了兩口,一轉頭就看到向小樓站在廚房門口。
向小樓穿着絲綢睡裙,光滑順垂的布料勾勒出飽滿有致的身材,裙角搭在小腿肚上,被輕柔的夜風吹得不停晃動,在她瑩白的肌膚上不斷輕拍細吻。
她朝阮綠棠走了過來,伸手勾住她的胳膊,傾身将自己壓了過去,軟聲說:“小棠,我有點害怕。”
阮綠棠冷眼看着她,突然笑了起來:“阮明遠屍骨未寒,你就迫不及待地要在他的棺椁前勾引他的女兒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樓應該是最符合“惡毒女配”頭銜的那個了,不過我好愛惡女XD
感謝藝藝不是渣的地雷~以及退x10忘機是攻x8;滾個球(’-’*) x5營養液,明天也會努力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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