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浴室

看見鐵錘從牆洞裏突然飛出來,有鎮民大喊一聲危險,其餘人反應很快,瞬間四散躲開。

李鐘趁機讓洪娜和雙馬尾先出去。

他掄起鐵錘,對着企圖再次圍上來的人威脅道:“誰敢過來,誰過來我就砸死誰!”有人不怕死,還真沖上來,想要把鐵錘搶下。

李鐘二話不說,一錘子怼上去,不偏不倚正好撞上對方的肚子。

那人哀嚎一聲,捂着肚子在地上痛得直打滾。李鐘看了眼其餘人,将鐵錘抛給張秋林,轉身彎下腰穿過了牆洞。

出口已經徹底被白霧掩蓋,唯有腳下不算平坦的觸感提醒着他,應該沿着一直走下去。

周圍似乎沒有人,也聽不見張秋林和藍康他是否已經進來,李鐘心裏打鼓,對着前方喊了一聲:“宋襲!”

“這兒呢。”宋襲的聲音自前方傳來,離得不遠。

李鐘瞎子摸象似的擡着手臂走去過,觸碰到了衣料,聽見青年說了一句“是我”,懸着的心落到了實處,“我還以為你已經走了。”

“這不是等你嘛。”李鐘這人挺夠意思的,宋襲笑了下,說,“洪娜姐也在前面,至于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說起其他人,李鐘忍不住罵了句娘,“那兩個傻逼平時看着柔柔弱弱,緊要關頭力氣居然那麽大,剛才差點把我擠得摔到地上。”

宋襲:“誰都怕死。”

道理誰都懂,李鐘心裏還是不舒服,恨不得抓住那兩個姑娘揍一頓。

他運了口氣,強迫自己忘了之前的不悅,問道:“你弟弟呢。”

“不清楚。”宋襲的聲音明顯低落,他也有些困惑,明明蔣夙只比他先進來不過幾秒鐘,卻任憑他怎麽呼喊都沒得到回應。

“這裏霧蒙蒙的,什麽也看不見,那小子會不會走錯路了。”李鐘眨了眨眼,只能看見一片白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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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聰明,應該不會。”蔣夙說了要在外面等他,就不會食言,這種堅定的信任感也不知從哪兒來的。

兩人又往前走了一段,碰上了洪娜。

洪娜一個人在路上,雙馬尾也沒了蹤影。

李鐘對她說:“你牽着我的衣服,免得走散了。”

“我沒你那麽蠢,我能跟上。”洪娜聲音還是冷冷的,有條不紊地跟在李鐘後面。

宋襲的聲音模糊地響起:“洪娜姐,出口一直都是這樣嗎?”

“是,除了濃不見人的白霧,什麽也沒有。”洪娜回應道,“只要找到了出口,無論往哪個方向,都可以出去。”

“如果走散了呢?”宋襲問。

洪娜:“我們的世界裏,你們将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宋襲茫然了,如果他不能和蔣夙出現在同一個地方,他們很可能會就此錯失。他現在十分後悔,沒能在離開前,給小孩留個地址或者電話號碼。

單一的色調會讓人産生致盲性,并短暫不想去思考什麽,在走了不知道多久後,李鐘就開始忍不住吐槽:“這白色看得我眼都花了,到底什麽時候是個頭。”

“你廢話怎麽這麽多。”洪娜不耐道。

李鐘悻悻的閉嘴,用手戳了戳宋襲的後背,想聊點其他話題打發時間,“小兄弟,你們當明星的,平時是不是可爽了,綜藝就是吃喝玩兒,錄節目就坐着按劇本回答問題就行。”

“不怎麽爽。”宋襲沒參加過什麽綜藝,拍戲占據了他百分之八十的工作時間,“你想入圈嗎,我記得藍臺要出個健身綜藝,需要素人嘉賓,我可以幫你引薦。”

李鐘:“千萬別,我就好奇問問。”一下子要面對那麽多的攝像頭,光是想想就尴尬。

大家說着話,枯燥行走帶來的疲憊就沒那麽明顯了。

宋襲走在最前方,一會兒往左看,一會兒又往右看。他知道可能性很小,但還是努力注意四周,希望能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

“腿那麽短,他能跑去哪兒呢?”宋襲的心撲在蔣夙身上,對前方的變化反應平平。

李鐘激動的拍打青年的肩膀,“到了!”

見青年怏怏的态度,他啧了聲,“出口處并非沒有變數,但只要出來了,就不會再有生命危險。而且因為走的路不同,離開出口的時間也會有快有慢。”

言下之意,蔣夙很可能早就出來,并且已經離開。

宋襲尋思着李鐘的話,心裏踏實了些。

迎面沖來一股熱浪,濃霧成了薄霧快速散開,模糊的景物驟然清晰起來。

一個晃神,他們已經站在了柏油馬路上。

現實世界裏的日頭很足,火辣辣的溫度灑在皮膚上,令人燥熱不已。

洪娜拽下手腕上的皮筋兒,将頭發紮了起來,沖着前方的一個指示牌昂了昂下巴,“這裏是收費站。”

他們出來的地方是一個位于高速路旁的服務區,宋襲點開手機,劃開不斷彈出的未接電話和短信提示,先用手機定位了下,發現他們此時位于五頌山的西北方向,距離景區有三百多公裏。

“……已經是第二天了。”李鐘驚呼道。

宋襲退出地圖,盯着顯示的年月日看了半晌,這一次離開的時間比上次更長。

第一次他只離開了一夜,這次卻是足足24小時。

從李鐘驚訝的聲音可以判斷,他之前也沒離開過這麽久。再一看洪娜,柳眉緊蹙,也有詫異的樣子。

礙于規則,心裏再多的困惑也不能說出口,很郁悶。

此時因為是正午,來往的人車不多。

宋襲從兜裏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粉色鈔票,讓李鐘幫忙去小賣部看看有沒有口罩賣。

小賣部裏什麽都有,唯獨沒有口罩,只有女性用的半透明絲巾。

看着李鐘手裏的粉色布料,宋襲嘴角抽了下。他擡眸看了眼四周,又有幾輛車開過來了,沒辦法,只能妥協接受。

洪娜看着将腦袋和下半張臉包得嚴嚴實實的宋襲,噗嗤笑了,打趣道:“粉嫩嫩的,挺适合你。”

宋襲臉上微紅,清了清嗓子厚着臉皮說:“謝謝誇獎。”

李鐘替青年将額頭上的絲巾往下拽了下,心裏生出幾分不舍。這一次的團隊,是他這麽久以來相處得最順心的,尤其是宋襲,溫和客氣,還有腦子。

洪娜抿了抿嘴,把手伸向宋襲:“電話借我用一下。”

宋襲沒問她要做什麽,把手機遞了過去。

洪娜給人打了個電話,不耐煩地看了眼哭喪着臉的李鐘,“這麽舍不得幹脆綁在一起得了,他去哪兒你去哪兒。”

李鐘:“……”

他吸了口氣,挺起胸膛,“給我留個電話吧,你要是不嫌棄,大家當個朋友。往後需要幫忙什麽的你一句話,我鐵定到。”

“好。”宋襲問了李鐘的號碼,痛快的撥過去。

李鐘掏出震動的手機掐斷,見前面來了一輛回五頌山的大巴車。大巴上有一半的空座,商量後,司機答應讓他們上車,補個半票就行。

上車後,宋襲挑了一條最緊急的短信回複,告訴對方自己沒事,很安全。

信息發出去後,那頭立刻打來了電話。

朋友着急的聲音從聽筒傳來,“你他媽的從昨天到現在都失蹤二十四小時了,要是再找不到你,我們就要去報警了!”

“出了點意外,”宋襲頓了頓,編了個很蹩腳的謊,“我昨天迷路了,又急着找你們,一不小心滑了一跤磕到腦袋,當場就昏迷過去了,是一個當地人救了我。”

朋友:“……”

宋襲:“這不,剛醒我就給保平安了。”

“宋襲。”朋友忽然嚴肅。

“嗯?”宋襲心虛,聲音很低。

朋友:“老子信了你的話就有鬼!”吭哧的呼吸聲正在告訴電話對面的人,他現在很生氣,“你現在在哪兒,我來接你。”

“不用!”來了沒法解釋自己為什麽在服務區,宋襲竭力穩住聲音,“你們還在山頂嗎?我大概四五個小時後到。”

朋友:“……”

擔心了一夜,他也累了,不想再折騰,只要人沒事就行,“我們在山頂酒店,你來了直接說名字,工作人員會帶你上來。”

見青年挂了電話,李鐘問道:“你還要上山頂去?”

“嗯,我朋友他們還在等我。”宋襲問,“你和洪娜姐呢?”

“我司機在山腳下等我。”洪娜仰頭靠着,目光落在窗外,這讓她想起了剛進林南鎮的事,那條路比這條破多了,周遭的景色也要遜色很多。

李鐘酸了一下,苦巴巴的說:“我一個人來的,不過還是得到半山腰一趟,我租登山杖的押金還沒退呢。”

宋襲自第一次見李鐘就沒見過所謂的登山杖。

李鐘的臉更苦了,“丢了。”

宋襲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押金比登山杖的價格多多了,肯定會多退少補。”

“……”聽到少補兩個字,李鐘更郁悶了。

下午三點過,大巴車終于抵達景區。

這個點兒來這邊的游客基本都是要在山下露營,或者做纜車上半山腰住宿的。在李鐘的掩護下,宋襲把紗巾重新裹了裹,這才随着其他乘客一起下車。

宋襲看了眼來來往往的人群,對李鐘道:“我得去買張纜車票。”

李鐘也要上山,“一起吧。”

宋襲去摸兜這才想起,身份證跟背包一起掉下山了,根本買不了票。沒辦法,他只能頂着下午的太陽苦哈哈的爬上去。

李鐘很夠義氣地說:“我陪你吧。”

“一對爛兄爛弟。”洪娜抱着胳膊,站姿妖嬈,“去半山腰不是有盤山公路嗎,我送你們一程。”

話音剛落,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走高來,恭恭敬敬地立在洪娜身後。

“小姐,可以走了。”

洪娜掃了兩人一眼,“別愣着浪費時間了,我時間很寶貴的。”

洪娜的車是一輛高端越野,價格令人咂舌。上車後,李鐘就像屁股下有釘子似的坐不穩,這兒摸摸,那兒看看。

司機對于洪娜這段時間的失蹤并不擔心,從見面到上路,一句也沒問過,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車子馬力大,路況好,再加上盤山路上沒有攝像頭,大概飙了四十多分鐘的車就到了山腰。

宋襲跟兩人分手,一個人爬上了山頂。

山頂酒店錯落有致,建築群很有藝術感。他進了大廳,報了朋友的名字後,便由工作人員帶着穿過大堂。

沿着小徑七拐八拐後,他們上了一段石階,停在一座獨立的小房子前。

門鈴一響門就開了,朋友禮貌的沖工作人員點了點頭,伸手将宋襲拽進屋內,劈頭蓋臉一陣罵:“你知不知道這段時間我們有多擔心,我他媽的還以為你滾下山死了呢!”

另一個朋友也跟着說,“昨天下午有人在景區鬧自殺,屍體撈上來的時候我們還去看了一眼,生怕是你。”

看着宋襲那副蔫噠噠的樣子,他心裏生出一些不忍,對正處于暴怒邊緣的人道:“行了,再罵就哭了。”

“他裝的!”話雖這麽說,朋友也沒有繼續教訓。

宋襲埋着腦袋,可憐兮兮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騙你們。”

兩人集體翻了個白眼,“你不說就算了,但不能再有下次,再來一次我們以後不帶你玩兒了。”

宋襲很怕這個,他朋友少,平時不愛跟圈裏的人來往,出去宅在家裏獨處的時候,其他時間基本都是跟兩個發小混在一起。

兩人的年齡比他大了半歲,平時待他就跟親弟弟似的。

生怕被抛棄,宋襲忙舉起三根手指,發誓說再有下次自己就孤獨終老。

這個誓真的狠毒了,朋友暫且放過他,推着宋襲的肩往浴室方向去,“先洗個澡吧,滿身汗味。”

宋襲拽起衣服聞了聞,真的有股味道……他耳根通紅,一進衛生間就把門反鎖起來,将衣服褲子全脫了丢進髒衣筐內。

鏡子裏的青年滿臉油光,頭發也微微淩亂,看着有點邋遢。

宋襲被自己的樣子鎮住了,難怪會遭人嫌棄。他打開面盆上的水龍頭,彎腰往臉上狠狠潑了幾下水。

用毛巾把臉擦幹,又回到清爽的樣子。

宋襲對着鏡子裏的人眨了眨眼,湊近了一點,用手摸了摸光潔的額頭。

真是神奇,傷口在經過白霧的時候,又自動愈合了。

咚咚幾聲叩門,宋襲準備沖澡的動作一頓,“怎麽了?”

“讓酒店的人給你送了身幹淨衣服過來。”

“哦。”宋襲走過去,身體藏在門後,只露出腦袋和肩膀,“謝謝朝陽哥。”

朝陽脾氣溫和一些,幫之前訓斥宋襲的人說好話,“刑肖他脾氣不好,罵的是兇了點,但也是因為擔心你。你別跟他生氣。”

“我知道。”宋襲沖他一笑,“我才不跟他生氣,大不了多蹭他幾頓飯。”

刑肖的脾氣是他們三個人中最暴躁的,卻也護短,三人從小一起長大,每次被欺負,都是刑肖替他們倆出頭。

宋襲把幹淨衣服放到衣服架子上,目光正好略過腳下的影子。他愣了愣,連忙跺腳,影子也随着動作晃了幾下。

頭頂的浴霸燈光刺眼,腳下的影子顏色應該淡一點,并且有重影才對。

可他的不是這樣,黑漆漆的一團聚在腳下,除了動作與他保持一致外,其他哪裏都不對。

經歷過兩次恐怖世界,宋襲的膽子大了不少。他假裝沒發現這一異樣,面色平靜地站到花灑下,打開水閥。

影子落在地上,在不知不覺中拉長了形狀。

肩部變寬,個子抽高,怎麽看這都該是一個成年的健碩男人的影子,而非宋襲這樣的纖瘦青年。

“……”宋襲打香皂的手顫了一下,有點後悔繼續洗澡的選擇。

早在發現異樣的第一時間他就該跑的!

萬幸的是,目前來看,影子沒有傷害他的意思。

它保持着安靜,像一道真正的影子那樣,溫順而安靜地映在瓷磚上。

大概是知道自己被發現了,它索性不再模仿宋襲的動作,在外形變幻到一定的程度後,靜止下來。

宋襲咽了咽口水,緊張之下,腳下打滑,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仰倒。

這一下摔下去,後腦勺肯定着地。就在這時,影子突然動了。也不知道它是怎麽辦到的,竟然牢牢托住了青年的腰。

宋襲低頭看去,扣在自己身上的手并非正常影子那樣扁平虛無,而是像一雙人類的手,五指立體修長,帶着淡淡的溫度。

宋襲:“……”怕不是影子成精了吧!

他順着那力道站穩,飛快沖掉身上的泡沫,用浴巾把下半身裹住,着急忙慌地對影子說了聲謝謝。

影子恢複原樣,再次靜止。

宋襲:“……”好像個工具人啊。

浴室是待不下去了,用最快的速度換上幹淨的衣服,宋襲頭也不回地離開浴室,跑去人最多的客廳。

朝陽剛打完訂餐電話,見他頭發沒擦幹,按着宋襲的肩膀,半強迫的将人推回浴室:“趕緊把頭發擦了,吹風機在櫃子裏。對了,半小時後開飯。”

咔嚓一聲,門在背後合上。

宋襲臉朝着鏡子,眼眸垂下。在地板上掃視了好幾遍後,他緊繃的肩頸得以放松。

——影子它,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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