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猴子
時瑾第一次遇見這種事情,跟劉隊兩人面面相觑,一時間誰都說不出話來。
為了避免他們倆無聲無息的走散,時瑾的手一直牢牢地抓在劉隊的小腿戰靴上,讓兩個人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存在,然後把樹樹塞到了自己胸前,他寧可行動間費力一點,也不想跟劉隊走散。
在這種詭谲古怪的地方走散,心理壓力反而比身體的疲憊更讓人崩潰。
劉隊長跟時瑾倆人飛快爬了這麽久,已經累的不行了,倆人又一次并排盤腿坐下,坐下的時候時瑾還抓着劉隊的袖子。
他們身上都是黏黏膩膩的熱汗,洞裏泛着一股濕冷潮騷的土腥味兒,聞久了讓人眼前發昏。
不知道是不是洞內沒有光芒的緣故,時瑾一直覺得眼前發黑,什麽都看不清楚,也喘不上氣兒,熱汗從他的發間滾落下來,順着他的臉頰砸下來,潤濕了脖子領口處的作戰服衣襟。
他們的作戰服很貼身,具有保護功效,但是這玩意兒跟光刃是一個原理的,全是什麽光離子之類的東西組合在一起的,現在已經失效了,變成了一片薄薄的連體衣,沒了自動調節溫度的功能,只能又薄又悶的黏在身上,很快就悶出了一身汗。
逼仄的空間裏,時瑾感覺自己的骨頭都跟着刺熱起來了,像是有一股勁兒在他的身體裏橫沖直撞,撞的他頭皮發熱,再一看四周這昏暗的隧道,一股無名火兒頓時燒起來了。
“劉隊。”長久的沉默裏,時瑾一咬牙,指着他們倆面前這個岔路口的洞說道:“咱們進去吧。”
時瑾平時看起來是個謹慎小心甚至到有點瞻前顧後的性子,但是真碰到了什麽困境,反而是最豁的出去的那個。
“行。”劉隊也累壞了,他這個體型在這個洞道裏可以說是一點便宜都不占,有些窄的地方他寸步難行,他們總得前進,在這裏一遍又一遍的鬼打牆只會把自己活生生耗死。
進去看看,說不定有一線生機。
這回進去的時候,時瑾看劉隊累得不行,就主動打頭爬第一個——現在他們倆誰在前面誰在後面其實都沒什麽區別,反正只剩下倆了,打頭的和斷後的都一樣危險。
這一回進洞的時候,時瑾松開了抓着劉隊胳膊的手,他們最開始還是弓着腰爬,現在幾乎都是撐着地費力的挪了,速度也不算快,時瑾覺得自己的膝蓋都爬酸了,跪在地面上的時候磕的發疼。
他先進了洞口,進去的時候十分謹慎小心,但是這裏的洞看起來和之前那條洞也沒什麽區別,還是望不到底的一片深黑色,時瑾前腳爬進來,過了大概七八秒,後面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靴子被人捏上了,時瑾才放心的繼續往前爬。
前面的路還是沒有盡頭,時瑾身心俱疲的往前爬,胸口裏燃燒着的火兒也慢慢的被消磨掉,到最後他的手掌都磨的鮮血淋漓,他幾次想解開腰間的袋子來喝一口營養液,又咬着牙忍住了。
他不知道要在這裏被困多久,這點僅剩的随身攜帶的東西有可能是他的最後口糧,吃光了的話,他和劉隊長就真的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提到劉隊長,時瑾越發覺得自己的腿腳有些發酸。
從剛才開始,劉隊長捏着他靴子的力道就越來越大,隔着一層作戰靴,時瑾覺得劉隊長要把他的腳踝都給掐紫了。
而且,劉隊長越爬越快了。
按正常速度來說,劉隊長跟在他後面,一只手抓着他靴子,就只剩下了一只手爬,那他的速度會慢很多,手臂也會更酸,他應該會下意識地把一部分重量壓到時瑾的腳踝上,但是時瑾的腳踝并沒有感受到壓力,正相反,他只能感受到身後越來越近的劉隊長。
在洞穴裏爬行的過程中,所有人都是四肢伏地的,時瑾感覺到劉隊的手臂已經落到了自己的兩腿旁邊。
這就意味着,劉隊的腦袋已經到了他的屁股後面。
與此同時,時瑾的後腰上被搭了一只手。
時瑾莫名的覺得心裏一驚,後背都跟着冒起了白毛汗,他在電光火石之間擡起左腿狠狠地往後一踹,整個人接着向前撲的力道原地滾了一圈,然後猛地一個轉身,半蹲着從袖口處抽出了匕首擋在了自己身前,又将熒光棒對着劉隊所在的方向扔了過去。
熒光棒被他扔的太急,在隧道裏磕碰上牆壁之後又滾了兩圈,最終落到了身後的人的腳下。
時瑾接着那一點光芒看過去,頓時頭皮都麻了一半。
蹲在他身後的人已經不是劉隊了,而是一個體型比時瑾小一些的猴子,它渾身漆黑,毛兒是黑的,爪子是黑的,臉也是黑的,只有嘴裏面的利齒白的發光。
它大概是個類人猿,直接可以弓着腰蹲坐在隧道裏,手長腳長,一只爪子長到可以直接撐在地上,漆黑的利爪輕輕地往地上一扒拉,将那熒光棒扒拉的翻了一個面兒,它再一戳,就将熒光棒戳碎了,裏面泛着熒光的淡綠色液體流出來,滲透到了地面上。
時瑾維持着蹲防的姿勢,舉着匕首的手臂都緊繃到微微發顫。
他完全不知道劉隊是什麽時候掉隊的,也不知道這個東西具體是個什麽玩意兒,他只知道,就在剛才,他在漆黑的洞道裏攀爬的時候,這麽個東西一直學着劉隊的樣子,抓着他的靴子,跟在他後面,不知道跟了多久,它不耐煩了,突然加快速度爬上來。
如果當時時瑾沒有反應過來,而是被它接近了呢?
之前的封咎、陳山、沈随風、劉隊也是這樣失蹤的嗎?這猴子到底是從那裏冒出來的呢,這一條路上根本就看不見任何生物和路。
時瑾的目光從它的牙上掃過,右腿悄無聲息地向後挪了一下。
他想在不驚動這家夥的前提下跟它拉開距離,但是時瑾一動,它的目光也跟着看過來了。
時瑾的手指頭汗津津的,他沒多大把握在這裏跟這只猴子打,那熒光劑的外殼是特殊定制的,時瑾要戳壞它都需要用點力氣,但這只猴子一戳就壞了。
它那爪子要是撓到時瑾身上,肯定一抓一個血坑。
時瑾懷疑,之前封咎的繩子斷掉就是被它那爪子給劃的。
但是時瑾也沒處可跑,他不可能背對着這個猴子跑,所以他只能拿着匕首硬撐,希望對方被他吓退。
一般的動物都不太敢跟人類正面爆發沖突,特別是人越兇,越顯得厲害的時候,動物反而會發憷,這只猴子也是如此,它在和時瑾僵持了大概半分鐘吧,它開始漸漸向後退了。
它的後退帶着試探的意味,時瑾半點不敢放松,等着它退後到足夠遠、足夠暗的地方,時瑾就看不見它了,但時瑾總覺得它還是在黑暗裏的。
這東西有智商,它大概覺得時瑾很難搞,所以想等時瑾體力下降了再來抓時瑾——反正時瑾就在這兒,又跑不出去。
所以時瑾依舊維持着蹲防的姿勢,一邊往後挪,一邊将匕首擋在身前,順帶把樹樹弄起來,讓樹樹趴在他的肩膀上看着他後面。
這樣他就能前後都看到、不怕被這些神出鬼沒的猴子偷襲了。
因為維持着蹲姿,時瑾的手臂難免一直撐在牆上,土牆的土潮熱濕潤,手掌一摁下去都能摁出來個手掌印來,時瑾本來沒有注意這裏,但是他多摁了兩下,突然間意識到不對勁。
太軟了。
就算是他們所在的這個地方氣溫潮濕,一個土層也不至于軟成這樣,他膝蓋下面的地依舊堅硬的硌着他的手臂,為什麽牆上的土這麽軟?
時瑾下意識地加大力道,狠狠地摳抓了一把土層。
他這一把居然直接抓下來一大把土,并且他身旁的牆壁也因此向後倒去,時瑾震驚的瞪大了眼,眼睜睜的看着一小片土牆就這麽倒下去,露出來一個大洞來。
在那一刻,時瑾的腦袋都跟着木了兩秒。
所以,這個隧道裏不是沒有洞,只是他們沒發現,這些洞口都被那些猴子們用土給擋上了,他們一直以為這一條路只有一個洞,但實際上,在他們不知道的時候,他們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個被土遮蓋上的洞口,也不知道多少猴子在洞口的裏面偷偷的看着他們,然後一個又一個的把他們分散開來,挨個兒帶走。
就這麽簡單的道理,卻把他和劉隊驚出了滿身冷汗,喪失了平時的敏銳和膽量,惶惶的在下面打轉。
時瑾一時間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是暗暗地嘆了口氣,心說他這膽量還是要練,他就說,這世上怎麽會有那麽詭谲的事。
明明是他們的失誤,但凡他們多觀察一下,也不至于全都走散。
恰好這時候時瑾脖子上的樹樹抓了他一把,時瑾猜測,這是樹樹在提醒他,肯定又有別的東西過來了。
時瑾琢磨了一會兒,慢騰騰的進了這個新挖出來的隧道,然後把這個隧道上的土層給擋起來,自己坐在了這個新的隧道裏面。
從這一刻開始,他是“猴子”,外面那條道上的是“人”。
土層很薄,時瑾特意給自己留了個空隙,用來觀察外面的動靜。
果不其然,他看見了兩只猴子在他的洞口不遠處聚集,兩只猴子比比劃劃唧唧喳喳的不知道在說什麽,但是其中一個猴子的手上拿着一條鏈子。
時瑾看到那條鏈子時心裏就是一緊,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之前陳山買來了三個鏈子,封咎陳山和他一人一個,現在那猴子手上的,是他們兩個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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