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大部隊來了

時瑾距離這一場血腥的距離不到半米,滾熱的鮮血和腥臭的微風一起卷到他的臉上,他距離太近了,以至于他能夠看到蜈蚣腹下人臉上那猙獰又享受的笑容。

那張人臉是個中年男子的模樣,竟然還有牙,他一笑起來,蜈蚣的擺足就跟着晃。

時瑾能清晰的看見擺足上面的絨毛在動,蜈蚣在藥劑師的身上撕咬一口,那張臉上的笑容就大上幾分。

藥劑師的骨骼并不堅硬,甚至可以說是脆弱,在這種變異産物的面前簡直不值一提,鋒銳的擺足可以輕松的割開他的脖頸和氣管,在這位藥劑師臨死之前,拼了命的向時瑾伸出了手。

時瑾倒是舉起了藥劑,但是沒找到地方去紮——這蜈蚣渾身上下都是硬殼,他還記得之前在黑暗森林裏的事兒,陳山跳起來、用盡力氣揮過去,也不過砍出來半條口子。

他這根針根本就紮不進去。

指尖掐着藥劑,時瑾維持着原先的姿勢,眼睛都不敢眨。

他們的老師曾經和他們這麽講過,當他們碰到一些大型猛獸,而本身沒有能力反抗的時候,最好的方式就是原地不動。

如果原地不動的話,對方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不會攻擊你,但是如果你跳起來逃跑,對方百分之九十會追上來。

所以時瑾維持着原先的動作,甚至都不敢眨眼。

他眼睜睜的看着那大蜈蚣人立起來,那張中年男人的臉和他隔着半米的距離對視。

時瑾總覺得這是一個人,雖然他被禁锢在一個蜈蚣的身體裏,但是他的臉上還有人類的情緒。

兩人對視了好幾秒,時瑾看到那張嘴動了動,似乎想發出什麽聲音,那雙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看,像是要從他的臉上看出來什麽似得。

他似乎并沒有攻擊時瑾的意向。

時瑾捏着藥劑的手指動了動,他想調整一下姿勢,卻看到那只大蜈蚣突然抽搐了兩下,然後“噗通”一聲,當着他的面兒倒在了地上。

那張平時被壓在蜈蚣腹下的臉昂着,正對着茂盛的枝桠和漂亮的藍色天空,時瑾看到他滿足的喟嘆了一聲,然後閉上了眼。

不知為何,時瑾竟然覺得他的臉上的笑容有一絲慈祥。

血腥味兒在四周彌漫經久不散,直到某一刻,旁邊有個女藥劑師悄咪咪的爬起來,想要跑,被時瑾發現,時瑾才回過神來。

女藥劑師的繩子被她的精神體咬開了,就在剛才時瑾跟蜈蚣對視的時候,這位女藥劑師的精神體就跳出來幹活兒了。

時瑾匆匆把人逮回來,因為手指發抖,下的力氣有點大,礙于藥劑師都會自我治療,所以他這次又把人綁的死緊,然後攻擊了女藥劑師的精神體。

女藥劑師這才算安靜下來。

時瑾經歷了一通折騰,也清醒了不少,他随意拉下了一個面如土色的男藥劑師嘴裏的臭襪子,問他:“這森林裏面有很多改造人嗎?”

“沒有。”男藥劑師白着臉,聲線發顫的說:“他們都在黑森林裏,在黑森林外面,我們設置了超聲波,這些改造人們如果過來就會被聲波震碎內髒而死。”

時瑾詫異的掃了一眼那邊地上的那只蜈蚣。

也就是說,這個蜈蚣改造人為了報複這個男藥劑師,寧可被震碎內髒,也要跑出來咬死他。

時瑾在原地盤腿坐好,然後開始盤問:“這個蜈蚣改造人是怎麽知道藥劑師在這的?還會有其他的改造人來找到你們嗎?”

男藥劑師的神情猶豫了一下,似乎不太想說,但是又怕時瑾向他動手,畢竟他為魚肉,于是他小聲的說了一句:“程藥劑師是聞到了特殊味道的,這個蜈蚣改造人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改造”,而是把人類跟其他動物“融合”,所以并不需要骨骼沒長成的小孩兒,反而需要壯碩的成年人,而成年人思維已經定型了,他知道是誰向他下了手。”

“而且這個手術需要用到一種特殊的藥劑,會散發出一種獨有的味道,迄今為止,只有這一個蜈蚣成功了,後來這個蜈蚣自己逃了,還幾次想要來攻擊程藥劑師,所以程藥劑師才這麽敏銳。”

“一般來說,蜈蚣在黑森林裏的時候,受磁場影響,不會那麽理智,但是當他出了黑森林,就會逐漸記起為人時候的事情,可能是他聞到了程藥劑師的味道,所以才拼命地跑來報仇吧。”

時瑾聽了半響,明白了。

就是一個壞人最終被自己的惡果害死的過程。

照這麽說,其餘的改造人并不會穿過黑森林來找他們,那他們還是安全的。

時瑾将藥劑重新收回到袖子裏,又檢查了一遍他們身上的繩索,這回這三個藥劑師乖多了,他們終于意識到這裏的危險性了。

就算是他們逃出了850的人的手掌心,也逃不出這個盆地森林,更何況,在森林的四周還圍着一圈黑森林,他們真要是進了黑森林那才叫有去無回。

而且,随着時間的流逝,他們也逐漸開始相信了時瑾說的話:博士真的丢下他們跑了。

他們失去了最大的靠山,所以老實的像是個鹌鹑。

等封咎他們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時瑾守着三個活人,兩個屍體,垂着眸坐在樹林間。

聽見動靜時,時瑾擡眸望過去,他的臉被自己擦過,但沒有擦幹淨,白嫩的下巴上還沾着幾滴豔麗的血漬,幹涸着映在他的臉上,像是沾了血的白薔薇,在這漫天綠色裏格外耀眼。

封咎的步伐瞬間加快,他跑到時瑾身前時才發現根本不是時瑾的血。

那具屍體還倒在那裏,腦袋被蜈蚣扯下來嚼碎了,像是西瓜瓤一樣丢在地上,血腥味兒和腦漿腥味兒在半空中飄散,引來了不少動物圍觀駐足,等着他們走了,上來大快朵頤。

“怎麽回事?”封咎拉起時瑾,蹙眉低聲問他。

“一點小意外。”時瑾解釋了幾句之後,又問他:“你呢?”

“我沒受傷。”封咎捏着時瑾送他的匕首回道,卻發現時瑾根本不信,嘴上雖然還在問他,但手指卻已經落到了他的胸口上。

“我沒受傷。”封咎又重複了一遍,想讓時瑾放心。

“嗯,我知道。”時瑾垂下眼眸,點着頭,聲線平靜的說:“我就是想摸。”

封咎剛才還在胸膛裏燒着的擔憂和不安全都被這幾個字兒燒沒了,封咎在原地通紅着耳朵站着,藏在身旁的手指蜷縮起來,又伸出來,又蜷縮起來,足足過了三秒,才悄咪咪的伸出來,捏向了時瑾的手腕——把時瑾的手拉下來,然後攥緊了時瑾的一根食指。

寬厚溫熱的大手緊緊地捏着一根纖細的手指,像是小孩兒捏着爸爸的手一樣,只不過比例實在不太對,以至于時瑾的手微微晃起來的時候根本晃不動。

封咎僵的就像是一快鐵。

時瑾嘆了口氣,心想這只是拉個手啊,在這樣下去,他到底什麽時候能把封咎吃幹抹淨了?

劉隊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隊伍裏這倆人兒互相面對面站着黏黏糊糊的拉着手不知道在幹什麽,後面放着三個活人也不管,氣的他上來給了一人一腳,時瑾跑得快,劉隊沒踹着他第二腳,回來又補了封咎兩腳瀉火。

“在這看什麽呢!倆大老爺們娘們唧唧的,拉什麽手拉手?這人咋還死了一個,媽的這大蜈蚣哪兒來的啊!時瑾你受沒受傷?這蜈蚣——”

劉隊罵罵咧咧的走到了蜈蚣前面,堵在嗓子裏的話卻在看到那張人臉的一瞬間戛然而止。

他像是突然從頭木到了腳一樣,在原地傻站了半天,居然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蜈蚣上的臉,時瑾在旁邊匆匆的喊了一聲,才将他喊回了神來。

“劉隊?”時瑾喊他:“這個有毒吧。”

他是看劉隊赤手空拳去碰,怕劉隊沾上什麽血跡。

他記得這蜈蚣的血是綠的,還具有腐蝕性。

劉隊被他喊的回過神來,半響才“嗯”了一聲,站直了身體。

“這蜈蚣有問題嗎?”時瑾拿手裏的樹枝戳了一下,已經徹底不動了。

劉隊垂着眼眸,過了好幾秒才“哦”了一聲,又說:“我以前剛來基地的時候,還不是隊長嘛,沒接過三隊,回家休假一圈,回來之後我們老隊長就沒了,我就成了新隊長。”

劉隊說話的時候語氣很輕松,看着那人臉看了許久,然後掏出了匕首,開始一點一點撬這張臉,他動作很輕,下手也快,一邊切割一邊說:“他在任務中失蹤的,很多年都沒見過面了,我看着人跟他年輕的時候長得有點像,到時候拿回去化驗一下,說不定就能把骨灰給人家孩子送回去了。”

時瑾當時就站在旁邊,過了幾秒鐘才明白劉隊說的這是什麽意思。

這個地上的蜈蚣有可能是劉隊的老隊長。

時瑾下意識的看向了旁邊的幾個藥劑師,想起了那幾個藥劑師的話,那幾個藥劑師恨不得把腦袋插進土裏,一句話都不敢說。

時瑾就又想起了剛才這個人臉看自己的眼神。

蜈蚣只有從黑森林裏出來才能恢複理智,所以,就在剛剛,那人臉上下看着他,大概是認出了他身上850獨有的服飾。

劉隊正好把人臉切割下來,用特殊的油布好好地包裹起來,然後放進了背包裏,最後示意他們背上地上的藥劑師。

“走吧,小崽子們。”劉隊長吹了個響亮的口哨,語氣卻并不輕松:“大部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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