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兄妹
榮寶齋的張老板眯着眼睛笑看着白秀珠,啧啧感嘆道:“白小姐這些年可是讓張某人開了眼啊,您今天帶來的這些東西,都是想要參加拍賣的?”
白秀珠坐在那兒端着茶杯,笑着回問道:“我可是聽說張老板您也對三法拍賣行這一次的拍品志在必得的。”
張老板将白秀珠帶來的那只盒子合上,然後遞給白秀珠一張請帖,眼神卻帶着幾分悠遠,轉眼卻黯淡了幾分:“白小姐應該知道,國寶外流會給我們帶來什麽樣的損失,昭陵六駿之事,我忍不下去。”
白秀珠沉默了一會兒,像是受到了張老板的感染,也覺得情緒低沉。
早在民國初年,琉璃廠就有了出專門跟外國人做生意的“洋莊”。國內的文物古玩,通過那些昧良心的人流向了國外。著名的“昭陵六駿”,就是琉璃廠洋莊利用袁世凱的兒子,把六駿中的四匹馬大卸八塊之後運出國的。著名的來自龍門石窟的“帝後禮佛圖”,也是民國初年流失出去的,到了美國。
金五小姐敏之回來就說要挑些古董送給自己的美國朋友,當時白秀珠聽着就覺得有些不是滋味,接觸古玩這個行業久了,長期浸淫此道,難免就有了幾分癡迷,中國的很多古老的東西一放到國外就會成為一種難掩的陰翳,那些古董,一旦到了外國的洋鏡裏就會完全失去韻味。
這些年多少國寶外流?數也數不清……
圓明園的無數東西,這些年在沿海地區的拍賣行賣出去了多少?可是不管是張老板還是白秀珠,只能這樣眼睜睜地看着。
這一次上海的法國三法拍賣行也會拍賣一些東西,有的是普通的拍品,有的則是從圓明園出來的東西,張老板這一次事先得知了消息,所以也給白秀珠說了,白秀珠自然也是要趁着這個機會去看看的。
“到了那邊去,怕還是要小心行事的,張老板你看我這個盒子裏面的東西能看出真假來嗎?”白秀珠輕皺眉,又拉過了盒子打開,裏面躺着一些漂亮的瓷器和一個造型典雅的小香爐,看上去像是很老舊的東西,不過白秀珠知道,這盒子裏的東西都是假的。
張老板嘿嘿笑了一聲,“白小姐你也在這個行當裏混了這麽些年,也練成了一雙火眼金睛,這些東西當初能夠瞞過你的眼,拿到上海那邊去,真正懂行的都不會出來拆臺,這些造假的西貝貨就賣給那些洋鬼子和漢奸。看古董,還是要看這一雙眼睛和這一雙手的,外國鬼子們用的那些放大鏡什麽的,說到底還是邊角餘料。”
他這是在給白秀珠吃定心丸。
白秀珠一想也是,當初的自己也算是頗有資歷了,可是在挑盒子裏這幾件東西的時候還是被蒙了眼,本以為撿了個漏,最後卻虧了本,回來還是張老板他們這琉璃廠一圈老前輩過來才辨出了個真假,琉璃廠這邊以新做舊的東西太多了,他們都習以為常,可是做得這麽逼真的可是不多見,尤其是這裏面那個小香爐,不知道的還真以為是圓明園裏出來的。
當初鑒定出來是假的時候,那個全場靜默啊。
上海那邊的拍賣行,怕是沒有比他們這邊的幾個老板眼光更老辣的鑒定師了,所以他們這一趟可以放心去。
“您說的也是,我原是不必擔心的更何況就算被別人知道我這些東西是假的,也怪不到我的頭上,我還是總長的妹妹。”
說到這裏,白秀珠倒是笑起來,然後自己站起來将那盒子關上,“那麽這東西就拜托您了,這些東西從您這兒挂個我的名,到時候我會拿着請帖去的。”
“白小姐慢走。”
“再見。”
白秀珠一扶自己頭上的洋帽,轉身出去了。
張老板這邊卻是皺着眉頭,往上海那邊打了個電話:“杜九爺,我這邊有些新的情況……”
白秀珠那邊已經上了車,時間已經不早,該回白公館了,換做是前世,自己是一點也不在意這些東西的,可是機緣巧合之下讓她對古董這行有了一些特殊的感情,每一件古玩都有着自己的故事,能夠讓人很輕而易舉地沉迷進那種古雅的氣氛之中,古玩的歷史厚重感往往能夠給人帶來一種滿足和責任,至少白秀珠覺得看着那些凝聚了無數歲月精華的東西流出國門落入別人的手中,成為那些侵略者們的萬玩物,極其難受,那種感覺就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個耳光,受到了侮辱。
她在車上,悄悄地打開了請帖,後面卡着一張彩繪的圖片,這就是這次拍賣會除了圓明園舊物之外最重要的東西,國寶金匮直萬,是一枚銅錢,在歷史上的發行時間極短,光緒二十七年也就是一九零一年在西安出土了兩枚,落入了英國人手裏,現在到底是在誰的手上她也不是很清楚,唯一知道的是,有神秘的賣家委托了三法拍賣行拍賣此物,所以這一次的拍賣會定然是彙聚了國內國外江南江北的各方收藏大家。
又慢慢将那帖子收回手袋裏,回過神來擡頭看的時候已經是白公館了,還來不及換衣服就被白夫人拉到了飯廳去,卻見白雄起竟然滿面笑容地坐在位置上。
她忽然就記起來了,白雄起現在已經不是總長了,他今天是副總理了。
在金铨落魄的時候,他這個被金铨一手提拔起來的人趁機起來,甚至金家最後走向衰落,背後也有白雄起一手助推。
她去洗了手,過來剛剛坐下,白雄起就笑着問:“你是又去了琉璃廠?”
“嗯,聽說上海那邊有個拍賣會,我想去看看,不過不了解行情,便去找熟人問問。”白秀珠去拍賣會的事情根本就沒有想過瞞着白雄起,畢竟他還是自己的哥哥,說到底還有血緣親情在,她雖苦惱于他利用自己的婚姻為籌碼獲取政治利益,卻還不至于忘情絕義。
“那個拍賣會我倒是聽說了,不過那場拍賣會——我不希望你去。”白雄起斟酌了一下,手指敲着酒杯,還是這樣說了出來,“這關系到黨國的一次很重要的行動,你去我有些擔心。”
“黨國的行動跟我這樣的普通人沒有什麽關系吧?再說了,在租界是出不了什麽亂子的。”白秀珠可不記得上輩子上海租界這個時候出過什麽亂子,細細一想也就知道都是背後的那些事情了,多半是在水面下就解決了,而她的行程實在是不想更改。
白雄起沉默一陣,最後只能說道:“你這樣便依你,不過到了上海之後跟着人走,別自己一個人亂跑,我擔心你得很。”
他答應得這樣輕松卻讓白秀珠忽然覺出幾分不尋常來,如果是真的有危險,白雄起為什麽還會允許自己去?她心念一閃,拿着筷子的手忽然之間頓了一下,她跟金燕西之間的事情……
果然,還不等白秀珠多想,白雄起又道:“你走得遠些也好,跟金家那糊塗的小子離遠一些,他是越來越荒唐了,你不能跟他在一起的。”
上一世,白秀珠這個時候早就站起來跟他理論了,可是這一世,她卻覺得如此無力和無奈。一是自己與金燕西确實是沒有再繼續下去,虛與委蛇了,二是就算如此,白雄起這句話背後藏着的目的卻是再明白不過。金家眼看着要倒了,白雄起這個時候想要中止金白兩家之間的婚約,不免有牆頭草之嫌。
白秀珠放下筷子,很認真地看着白雄起:“哥哥,我如果不與燕西再來往,那不是因為我不看好如今的金家,而是因為我與他之間并不合适,他會遇到更好的姑娘。可是哥哥你這個時候對我說這些,難道不是因為金铨總理要倒了嗎?”
這話的話鋒過于犀利,以至于坐在桌子那邊的白夫人都愣了一下,放下了端着的碗,擔心地看着白秀珠。
白雄起直直看着白秀珠:“你在跟你的哥哥說話嗎?”
金铨提拔白雄起,從他是一個低位的官員開始,一步一步,到總科,到總長……金铨對白雄起的恩情又豈是知遇之恩這麽簡單?可是現在他說翻臉就翻臉,在道義上就是虧了理的,所以面對白秀珠的這質問,他臉色都青了。
重重将那杯子一放,他喝道:“你懂什麽?你是覺得我忘恩負義?!我是為了你好!”
不管什麽都扯到為了她好上面來,白秀珠倒是寧願他少為她一些,多顧念着一些師生之間的道義,人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白雄起不報也罷,此刻還要落井下石,又豈是一個光明磊落的人應該做的?
白秀珠面對忽然之間暴怒的白雄起,只是苦笑了一聲。是她錯了,光明磊落之人又怎麽可能成為政客?她的哥哥,就是很出色的一名政客。
她沉默着放下了碗筷,低聲道:“我累了,先下去休息。”
她現在也不想将兄妹兩人之間的關系鬧得太僵,轉身就出去了。
背後白雄起直愣愣地坐下,剛剛那兇厲的神情忽然之間就變成了痛苦和茫然。
親情和政治上的權力,孰輕孰重?他無數次問自己,可是無數次搖擺,最終還是難以抉擇。
同一片夜幕之下,電波飛躍夜空。
上海,百樂門,杜九接過了電話。
“喲,浩然兄怎麽給我打電話了?”
“三法拍賣行要舉行的那一場拍賣會,你有消息嗎?”
“不是都說了英國那個什麽伯倫會來嗎?直系軍閥那位公子哥兒也要來,你那邊的行動可要準備好了。”
“我只是負責聯絡,你高看我了。”
“得了吧,別人都說你是‘千王’,我可不信你說的那些,你到底是做什麽的,只有自己清楚。”
“杜九,別的不說,我會自己查,不過過幾日有件事卻是要拜托你的。”
“浩然兄你說。”
“北京琉璃廠這邊的收藏圈子會有幾個人過去,怕要你暗中派人保護他們的安全。”
“我怎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關心那幫老古董的生死了?除非是他們這次也在你們的行動之中有什麽貢獻。讓我來猜猜,怕是白公館那位小姐也要來吧?”
“……你消息很靈通。”
“沒有我杜九打聽不到的事兒,你且放心吧,不會讓你那心尖尖上的人折在這裏的。”
“……”
“我這邊還有事,先挂了。”
作者有話要說: 腦洞開太大收不回來了,這文已經走向了全面崩壞= =+能忍的繼續看,不能的……
咕~~(╯﹏╰)b默默棄文不要告訴俺……
快寫成諜戰了我這是什麽腦回路……
我是勤奮可愛有節操的大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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