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五十一同寝(二)

第51章 五十一 同寝(二)

姐妹兩人争執兩句後, 唐氏勸了幾句,拉着周雲渺就要離開東宮回侯府。

周雲棠也不挽留,适時去提醒道:“殿下不戳破, 此事便不提,他要做什麽我不得知。但戳破了窗戶紙, 宣平侯府就沒有好果子吃。你在府內閉門謝客,長安城內諸事繁雜,你還是小心為上。”

周雲渺瞪她一眼, 到底沒有再回嘴辯駁,只道:“這些事情我都曉得,但你也別想圈住我。”

“我若是你, 這個時候就好生待在府內,羞于見人。自己犯錯也就罷了, 偏生累得侯府百餘人。”周雲棠沒了往日的溫柔,就連語氣帶着不耐。

唐氏聽後也覺得事情棘手,輕聲道:“殿下究竟是何意?”

“我若知曉是何意, 就不會這般被動了。”周雲棠滿腹苦水, 秦昭的性子喜怒不定,更是讓人不好拿捏。

唐氏不管逗留了,趁着太子未曾回來先行離開。

東宮門口的五公主被秦昭攔住,兩人争執不下, 五公主臉色羞得通紅:“你就是故意的,明知、明知……”後面的話到底是不敢說出口。

秦昭語氣懶散,不掩自己的嗤笑:“喜歡周雲棠的人眼睛都會瞎,你也是其中一個。孤當初曾提議給你同她賜婚,陛下不肯同意。你也該想清楚,周家出了太子妃, 怎麽會再出驸馬。盛極而衰的道理,你應該懂。”

“話雖如此,周雲棠病恹恹的,哪裏會是威脅。普天之下,你們還會怕一個病秧子不成,說到底是你們無能罷了。”五公主雙眉冷對。

秦昭皺眉,無能罷了……忽而聯系到宣平侯府的兵權威脅到皇權一事,心中沉了沉,“你且先回去,父皇知曉只怕會連累賢妃娘娘。”

“我曉得你們的道理,可是你不曉得我的難受。”五公主跺跺腳,轉身小跑着離開。

秦昭站在宮門口,腦海裏似是浮現些許雲霧,無能罷了。确實,新帝登基,對重兵在握的宣平侯确實是無能罷了。

想通了些事後,他折轉回明德殿,讓人給太子妃傳話,自己召來魯國公。

半個時辰後,魯國公匆匆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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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坐在案牍後,心思不定,案上擺着多本冊子,都是宣平侯戰死一役的記錄。

魯國公随意翻開一冊後皺眉道:“殿下在查宣平侯戰死的事情?”

“外祖父願意給孤解惑?”秦昭道。

魯國公蒼老的面容上湧現晦深莫測的神色,他望向太子:“朝中那麽多的事情,殿下為何查這麽一件舊事?”

“外祖父的意思是查了會惹來聖怒?”秦昭捕捉到話中內涵,神色頓變得犀利,“您的意思是與父皇有關?”

“殿下猜到就該明白,宣平侯當年對陛下多有不敬,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可陛下初登基,面對兵權在握的重臣自然會多加照拂。然而宣平侯不識擡舉,自取滅亡,怨不得旁人。”魯國公雲淡風輕。

“你以為我李家是看不起宣平侯府才阻止周氏成為太子妃,當年舊事在腦,宣平侯府戰功赫赫,并非是陛下難以容人,而是被深刻威脅到了。說得好聽,周氏是戰死忠臣之後,私下裏就是叛黨後代。今日陛下體恤,明日陛下就會聯想舊事,甚至連你都會猜忌。”

秦昭銳利的眸色中湧現幾分嘲諷,就像是聽到了趣事一般,“您覺得我會因這些荒誕的事就換了太子妃?”

并非是他心存僥幸,而是因為周雲棠與他一道長大,深知她性子純良,當日與他相處,滿心為他着想。

今日太子妃是周雲棠,若是周雲渺,他或許就會放棄。

“殿下冥頑不靈,臣也無奈,只是陛下身子不濟,再熬些時候你就成功,只是在這些關頭上您莫要因小失大。”魯國公也是沒有辦法,太子性子倔強,從小到大就護着周家的人,周氏又是一副傾城的貌相,想令他忘記都難。

秦昭聽得不耐,索性就道:“您說不查,孤就不查,周家的事請您看在孤的面子上當作什麽都不知曉。”

少年心性,血性方剛,魯國公也不想多問,“殿下明白就好,周家的人若是知曉戰死因果,對您也會心生歹意的。”

“外祖父想多了。”秦昭不在意,周雲棠的性子絕對不會這麽做的,但他還有一事疑惑,“父皇忌憚,為何還讓元家人嫁過去?”

魯國公解惑:“因為是沖喜,周雲棠身子不好,難當大任,這也是他活到今日的原因。”

皇帝做下的事情本就是很隐秘的,自然不肯放過一棵草,但找不到謀反的證據就只能給周家滿門榮寵,暗地裏如何是沒有人知曉的。

或者周雲棠身子不好,本就是皇帝所為。

病恹恹的孩子是長不大的。

秦昭緘默無言,目光黯淡了幾分,魯國公想勸又不知如何勸,最後沒有辦法才道:“殿下掂量些,莫要僥幸,肅王威逼在側,應當想清楚些。”

秦昭清冷的眉皺得更緊了,直接起身,道:“外祖父的好意孤明白,宣平侯是否謀逆還是二話,沒有證據的事就算不得。”

皇帝是何心思,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有證據早就發落了,還會這麽隐忍不發?

魯國公神色晦暗不明,想起周氏的樣貌,主動道:“殿下還是提防些。”

“好,外祖父也累了,孤不多留。”秦昭站起身。

殿內光色晦暗,顯得格外幽深,像是沉沉夜色下永遠也看不清的角落。

魯國公來去匆匆,并未多加停留,離開東宮後就讓人給皇後傳話。

秦昭坐在殿內久久不語,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枯坐許久後才喚來李晖:“含秋殿年久失修,太子妃搬來明德殿暫住,你去安排一下。”

年久失修?李晖登時怔了下來,大婚前花了不少銀子去修整,住了不過大半年,怎地就不能住 ?

他張了張嘴巴,将話吞回肚子裏,小心道:“太子住哪間寝殿?”

明德正殿後不少寝殿,除去太子的寝殿外,其他的都略微小了些。

秦昭不假思索,道:“與孤一道住。”

李晖睜大了眼睛,“與規矩不合。”

“不合規矩就不辦事了?”秦昭面色肅然,眸色顯然不悅。

李晖讷讷道:“臣立即去辦。”素日裏也不見太子多愛護太子妃,怎地就這般疼惜了。

搬寝殿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左右盤算後領了十數人往含秋殿走去。

一路上浩浩蕩蕩引了不少人關注,宮女內侍們都瞧了兩眼後,各自回禀給主子。

到了含秋殿後,李晖恐将人吓着,自己先進去傳話。

雲氏沒聽明白,向外張望了兩眼:“殿下是何意思?”

李晖自己都不明白,對着雲氏也不好解釋,模棱兩可道:“許是殿下覺得含秋殿過于破舊了。”

“破舊?您瞧瞧,哪裏破舊了?”雲氏心裏翻着嘀咕,悄悄給他塞了金葉子,道:“是不是殿下覺得含秋殿哪裏做得不好?”

含秋殿的東西不好要,燙手的山芋讓人不敢收。李晖将葉子塞了回去,告訴她:“我也不知殿下的心思,不過同寝是件好事,來日方長,太子妃就是陛下心尖上的人了。”

雲氏将信将疑,平日裏殿下來着含秋殿都只坐片刻,掰着手指算也只過了一夜。

怎麽看都算不得是心尖上的人。

傳話後,含秋殿內就開始收拾東西,翻箱倒櫃,黃昏時分東西就開始陸陸續續地往明德殿搬去。

消息傳開後,各宮都開始熱鬧起來,皇後更是砸了茶盞,氣沖沖地就要去明德殿找太子說話。

太子妃剛踏進明德殿就見到遠遠而來的皇後車辇,雲氏擔憂道:“皇後娘娘這是來做什麽?”

“還能幹什麽,雞蛋裏挑骨頭罷了。”周雲棠懶散地,以前是擔憂自己的身份,現在秦昭知道自己的身份,皇後再挑剔也無法改變她的身份了。

可惜,她不是逆來順受的人。

秦昭也就是罷了,旁人是不能的。

她轉身踏進寝殿,殿內寂靜,婢女成排站列,垂眸直視腳下地磚。秦昭喜好多年不變,殿內擺設與她在的時候相似,簡單看了一眼後,皇後人就進來了。

皇後步履匆匆,進殿後先喘了口氣,目光狠狠地落在太子妃的身上。

周雲棠笑意雍容,漫步走近行禮:“皇後娘娘安。”

皇後不如貴妃和藹,臉色似鐵一般,說話也不懂虛與委蛇,直接了當就開罵:“你好算計,自己的寝殿住得不舒服還是怎麽了,巴巴地搬來明德殿。明德殿多是朝臣,是太子處理朝政之地,你來這裏是存了什麽心思。別以為你之前做的事情本宮不知道,一張臉皮有什麽用,蠱惑殿下,你能做的,青樓楚館裏的人也能做。”

雲氏聽得臉皮崩得緊緊的,觑着太子妃平和的容顏,心中更為擔憂,太子妃就是泥捏的性子,平日裏好說話,這個時候肯定會吃虧。

她暗自着急,周雲棠慢慢地挑了眉梢,低聲道:“殿下讓妾過來的,妾也不想過來。不如您去勸勸殿下,讓妾回去,好不好?”

“不要跟本宮玩這些勾當,太子是什麽性子,本宮最清楚。他連你的含秋殿都鮮少去,怎麽會讓你住進來。你是使了什麽手段自己心裏清楚,在自己府裏的那些勾當別以為沒有人知道,太子潔身自好,別帶壞了他。”皇後怒氣未消,言辭間犀利中帶了幾分惡毒,顯然氣得失去了分寸。

周雲棠眨了眨眼睛,琉璃眸子更是泛着琥珀光澤,怯怯道:“太子威逼利誘,妾也是沒有辦法的。”

皇後不聽,反指着她罵道:“收起你怯弱的樣子,本宮見得最多就是你這般裝柔弱、骨子裏不幹不淨的人,太子吃你那套,本宮不吃。”

雲氏聽不下去了,張口就要答話,未料太子妃先她一步開口:“妾不裝柔弱,是您咄咄逼人,只是妾好奇您說妾帶壞太子是怎麽一回事。”

太子妃柔弱無力,濕漉漉的眼睛像極了後宮裏朝着皇帝裝弱的後妃,模樣如出一轍,氣得皇後未加思索就回到:“你與旁人勾搭不清,太子是何等尊貴的人,豈容你這般肆意侮辱。”

“旁人是指誰?”周雲棠捂住自己的額頭,作勢裝出頭疼怯懦的樣子。

皇後毫無顧忌直言:“錢澤是誰,你與他相識三年,到了何等地步,你比本宮清楚。”

“皇後娘娘慎言。”雲氏身子顫抖,這是二姑娘惹出來的禍事怎地能讓太子妃承擔。

皇後冷笑:“自己做的事情還怕旁人不知曉,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本宮今日既然提了,今日就一定弄清楚。若是不清楚,本宮廢了你這個太子妃。”

皇後陡然一鬧,明德殿內外的宮女內侍不知所措,李晖得到消息後小腿肚子打顫,來不及說話拔腿就去找太子。

皇後是個拎不清的人,這個時候突然發難,難看的只能是太子殿下。

趕去崇政殿後,肅王站在殿外,旁邊還有昭平侯爺。

肅王眼睛銳利,見到李晖後就擡了眼睛,喚他近前:“東宮出了什麽事?”

李晖眼睛一轉,轉了話就道:“太子妃身子不好,惦記着殿下。”

昭平侯聞言笑道:“原來是太子妃想殿下了,趕快進去傳話,小姑娘們都會嬌弱些。”

肅王攔着不讓,故意拿話說道:“太子剛來,太子妃就忍不住了?”

李晖急得就要跺腳,昭平侯神色一頓,順口就道:“詩書有言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來也是真的了。聽聞太子十分喜歡這位正妃,想來也會焦急的。”

“侯爺說得極是,下官這就是去找殿下。”李晖腳步一轉就往殿內沖去。

肅王眸色幽深,定格在李晖須臾後,辭別昭平侯後立即喚來心腹:“将此事告訴貴妃娘娘,魚兒多半上鈎了。”

****

太極殿內光色混沌,一步一頓,太子與皇帝對面而坐,兩人中間隔一小幾,幾上設一棋盤。

棋子瑩潤,白子剔透,黑子晶瑩。

棋面焦灼,皇帝聚精會神,眼睜睜地看着秦昭吃了他的一顆子,進退維艱後,他遲遲不落子。

秦昭等了會兒,目光無意間落在了李晖身上,下意識就催促皇帝:“父皇,該您了。”

皇帝皺眉,索性就丢了棋子,道:“近日來你同周氏女感情很好?”

秦昭擰緊眉梢,斟酌道:“周氏是您為兒臣定下的正妃,兒臣自然不敢懈怠,含秋殿多處失修,兒臣令人去修繕了。周氏性子溫順,顧讓她來明德殿小住些時日了。父皇識人,周氏識大體,不争不搶,确實是賢內助。”

皇帝鮮少見這位太子妃,耳聽宮人說過幾句,太子妃不大愛出門,除去給皇後請安後鮮少出來走動。

聞言後看向秦昭:“你很喜歡她?”

“周氏是位賢內助。”秦昭掀開眼皮,識見皇帝陰沉不定的神色後,手中無端用力捏緊棋子,低聲道:“父皇放心,兒臣必會善待她。”

皇帝沉默不再言語,眼光卻盯着棋局,似是在思考什麽。

秦昭将棋子放回棋簍裏,挺直脊背,裝作随口道:“父皇可是覺得周氏哪裏做得不對?”

殿內過于寂靜,落針可聞,棋局的焦灼暫時化解後,人心似海浪翻湧,激蕩起伏不定。

秦昭心頭惴惴不安,低頭将棋子一一撿回棋簍,靜靜等待皇帝的後話。

皇帝身子不好見不得風,宮人将門窗都關得嚴密,無端讓人感覺胸悶氣短,始終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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