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壽命

尹桐收到一條沒有命名的消息，只有兩個字：晚安。

翻了一下手機的通話記錄顯示幾天前給自己打過電話，幾乎沒有人給她打過電話除了送外賣的小哥，現在大家都用微信和微信電話了，哪還有什麽人打電話。那，多半一定就是溫寒江了。

她吹得頭發半幹，在腦子裏來回消化系統說的話。

【親親～如果接下來的旅程，每去一次就要消耗您未來一年的壽命，您還願意嗎？】尹桐轉化了一下這個意思，這是在說：“什麽意思？是說接下來我再去找溫寒江，找他一次就要少活一年嗎？”這個交易未免太大了，等同于是為了二十四小時的歡愉賠上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個小時的人生了。

【是的親親～你的理解沒有錯～】

“為什麽一開始沒有告訴我呢？”

【親親～您沒有問啊～】

但其實也沒有多大的意義，尹桐覺得要是一開始就告訴自己，如果前幾次依舊是免費嘗試的，尹桐依舊會去的，她對于溫寒江的想念已經超越了很多東西。

即使知道溫寒江在很多地方都騙了她，即使知道溫寒江是個藏得很好的爛人，尹桐依舊走不出來。

多奇怪啊，我這顆心為什麽總在為你跳躍的如此瘋狂呢？

【親親～我們的試用階段即将結束，如果您要結束時光之旅請盡早做好準備～】“我還能再免費用幾次？”尹桐問，天氣一熱起來，她的頭發即使沒有用電吹風自己也會自然幹。這會都是半幹的狀态了。

溫寒江給尹桐發了一句晚安過去，原本是想着發了他就睡覺。一直沒等到手機的提示音，他這眼睛始終迷得不嚴實，從第三視角看，顫顫巍巍的眼皮。

很顯然不是做噩夢了，就是沒睡着在裝睡。

手機在寂靜的夜裏靜默了很久，久到溫寒江閉着眼睛想，是不是都到後半夜了，該快淩晨三點了吧。忽地，手機動了一下。

溫寒江迅速的翻身起來拿過手機，是尹桐回得：好夢。

他一看手機的顯示屏，才不到晚上十一點。诶，溫寒江心滿意足的關上了屏幕，把被子重新拉到脖子處，沉沉的合上了眼睛。他終于像是一個普通而又正常的初中生，到了點開始犯困，開始順利的進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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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桐這邊就沒有那麽順利了，她原本就被分手折磨的睡不好，難得的在見到了過的溫寒江之後又好好睡了一周，今天被系統這個提示搞得，又開始有點睡不着了。睡不着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尹桐不止一次的在自己的微博小號上發過：為什麽成年的第一步非要從失眠開始啊？

真的，睡不好真的太難受了。她試圖給自己洗腦，沒什麽，這沒什麽，人家又不是強買強賣，只要她後續不再去找溫寒江她的壽命就不會短了，甚至心态很好的安慰自己，她已經免費試用了幾次這已經很賺了，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機會讓她白撿着了。

可是，……尹桐終究是睜開了眼睛嘆了口氣，腦袋裏的想法太多連裝睡都裝不了。可是，她真的能夠忍得住在結束了免費使用後不再去找溫寒江嗎？

這才是最難頂的部分。

眼前無非就是兩條路，要麽她使用完了免費的機會依舊去找溫寒江，那就是往後的人生一年活得比一年短，別人九十歲壽終正寝，說不定她死于五十歲，甚至是四十歲。不應該是這樣的，尹桐自己都明白，人生這條路啊除了愛情還有很多東西值得去追逐，譬如友情親情夢想事業責任。

她如果為了溫寒江放棄自己的後半輩子，這都對不起辛辛苦苦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爸爸媽媽。

但是如果為了活得更久一點而放棄去見溫寒江……那對于尹桐來說，接下來會有好多年真的活得很不快樂。大家都好奇尹桐愛溫寒江什麽，如果只是外貌性格那換一個和溫寒江一樣的人也是差不多的，尹桐只說：“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呆在他身邊就快樂，所以我就一直去找他一直粘着他。”她不是沒有試過和別人呆在一起，和別的男孩子去吃飯，和別的比溫寒江還好看比溫寒江對自己熱情多了的男孩子去看電影，她都試過的，可是都沒有意思。

那些男孩子裏有人問過尹桐，你覺得沒有意識，那你跟溫寒江在一起的時候就有意思了嗎？

“有意思啊，”尹桐說的很真誠，“他光是站在那裏，我就想往他懷裏鑽。”可能人和人之間有着天性上，不可逾越的差別。

大抵真的是上輩子欠了溫寒江的。

2012年，才十四歲的溫寒江在這個四月底的晚上睡得很熟，以至于他錯過了尹桐後來給他發的一條短信，但是他又得益于在今年還沒有被發明出來的撤回功能，所以他第二天早上起來的時候還是看見了尹桐輾轉反側下發的那條短信，上面說的是：溫寒江，如果我不再出現在你的生命裏了，你還會記得我嗎？

沒頭沒尾的，溫寒江看着皺了皺眉。不是說好了，周末來找自己嗎？她不來了嗎？尹桐要是不來了，他肯定是要失落的，只是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嘴比石頭都硬，溫寒江在短信上删删減減，又删删減減，最後還是什麽都沒發出去。因為媽媽在門口催他了，說上學要遲到了。

溫寒江這一天都過的有些恍惚，但說是恍惚其實也就還好。只是他的五感好像被無限放大了，平時聽了覺得沒有什麽的下課間同學的打鬧在今天聽着好像忽然就變得刺耳了起來。

多少覺得這些喧鬧的聲音聽的讓人煩躁。

包永年很不是時宜的出現：“诶，傍晚放學打球嗎？”

“不打，”溫寒江淡淡的回答。

“一班那幾個都來，你不來？”他們班打球的素來是和一班那幾個對壘的，頗有點青春期男生間賽場上是誰也不讓誰的對手，場下又是可以勾肩搭背的兄弟關系的感覺。

“不打，今天沒心情。”

“怎麽了？”包永年看看黑板，雖然被值日生擦了一半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今天是出了奇的作業少。包永年認真回憶了一下，不是，今天也沒哪個老師點溫寒江起來回答問題吧，語文老師去隔壁區聽課今天都沒語文課。

“沒怎麽。”溫寒江站起來，“讓我一下，我出去一下。”只是不想在聽人在自己耳朵旁邊講話了而已。

包永年抱着個籃球，百思不得其解，他聽同桌的女生說女孩子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心情很不好的時候，怎麽溫寒江也有。不對啊，也不見他以前有啊，哦！包永年頓悟，一定是和女朋友吵架了，絕對是這樣，不然以前也沒見他忽然心情不好。

啧，包永年頗有感悟的拍拍籃球，看來老師說早戀有害還是有點道理的。他一個籃球扔上天，想扣個籃，介于在教室又認命的只是接住了放進懷裏好好摟着。女朋友能陪自己打籃球嗎，要是能，他可能還有點想談戀愛。

溫寒江站在走廊眺望遠景。

這一塊山少，他忽地想起尹桐跟他說自己長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那裏山很多又綠又繁茂，水也很清源遠流長。溫寒江開始在腦袋裏搜索，是什麽地方能過有這樣人傑地靈的氛圍養出尹桐這樣古靈精怪的性格，回想起尹桐說自己是南方人，他大概猜到了，不是這個省，多半只能是那個省。挺好的，都是大省。

尹桐，尹桐。

剛剛被四散的風吹開的心緒又變得艱難起來，為什麽會好好的給自己發那麽一句話呢，她明明是答應了自己要周末會過來的。溫寒江很不喜歡自己這樣稍稍有些不受自己控制的樣子，很不習慣，很不舒服。

他試着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回自己的身上，專注于自己的事情，就像他從小被教育的那樣。但是尹桐這兩個字不斷的出現在他的腦海裏，他會不自覺的去構想回憶尹桐的小動作，她笑起來會眯眼，喜歡拉着人衣角走，喝汽水要吸管，不喜歡曬太陽，也不喜歡運動……

溫寒江先是嘆了一口氣，随即又吸了一口氣，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嗎？他偶然間會出于種種原因聽說過誰誰誰又和誰誰誰在一起了，誰誰誰和誰誰誰分手了這樣的話題，多半得益于他的同桌以及他有個包永年這樣的兄弟，導致溫寒江即使不在八卦的中心呆着學校的消息也知道的很多。

喜歡是一個很玄幻的東西，他偶然間會去觀察那些在一起的情侶的狀态。不是有意的像個變态一樣去觀察，只是他習慣了會暗暗的觀察別人的行為舉止，他很喜歡去看別人的思維模式，很有趣。

溫寒江發現，很多人的喜歡不過都是基于對方很好看，或者自己和對方很能聊得來，或者，或者是一些他好像聽說過又好像沒聽說過的理由就在一起了，反正兩個十幾歲的少男少女在一起總是有很多七七八八的緣由的，聽上去好像都挺合理又好像都挺不合理。

溫寒江也設想過自己未來的女朋友，最好是有點個人特色的，愛運動的，自律的，恬靜一點的女孩子。後面幾點好像跟尹桐一點都不沾邊，尹桐活潑開朗，不愛運動大概也不會很自律，話多，跟她呆在一起不會冷場。

尹桐一點都不符合溫寒江對于未來女友的設想，但是溫寒江又可以确定，自己是喜歡尹桐的，那種目光會不自覺跟着一個女孩子走的感覺只有尹桐給過他。

甚至可以說，溫寒江清晰的感知到，尹桐是第一個能夠左右自己情緒的女孩子。哦，除了他那個三歲未滿的侄女以外，他小侄女一哭，溫寒江也是束手無策的。

他沒有懷疑過自己對于尹桐的感情是不是只是基于新奇，可能就是一個從未來回來的人帶給他的新鮮感。溫寒江想，不是的，新奇和喜歡肯定是不一樣的，他對尹桐的感覺已經超過一周了，以往他對新奇食物的新鮮感三天都超不過。

那等下次尹桐再來的時候，他是不是應該正式的問一下她願不願意做自己的女朋友。告白的時候應該拿花嗎，還是應該說些什麽，他是有點緊張的。

感覺尹桐對自己的印象其實并沒有很好，不然也不會一上來就說自己渣男了。他有點微妙的不安全感，總覺得尹桐留下來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七八年後的“自己”，雖然都是溫寒江，但是總歸是不一樣的。他怎麽知道自己二十二歲的時候是什麽樣的呢，或許尹桐喜歡的二十二歲的溫寒江的特質他現在還沒有，那尹桐，或許就不會喜歡現在的他。

說起來有些繞口，但是可以很好的解釋為，溫寒江不希望尹桐對于自己的喜歡基于未來的自己。喜歡十四歲的自己就好了，不要因為七八年後的自己而對現在的他産生喜歡的情緒。

上課鈴響了，溫寒江跟着人流進班級。學校查上課時間玩手機查的還是挺嚴格的，溫寒江怕手機被沒收了從長遠來看更和尹桐聯系不上就捂着書包夾層放手機的地方一直沒打開。

可是尹桐這邊一直沒有收到溫寒江的回複，慢慢的，慢慢的就變得越發的不開心。怎麽會搞到今天這個局面上呢，尹桐想。

她成功的做到了不僅讓二十三歲的溫寒江不回她消息，現在還讓十四歲的溫寒江都不回了。

這造的是什麽孽啊他媽的。

圖什麽呢，這麽一想就有點想哭，尹桐收了書包就出門往學校的教學樓走。根據她分手半年的經驗來看，難受的時候更不能一個人在家呆着，只會越呆越難受。就應該趕緊去到人煙旺盛，人聲鼎沸的地方，把自己的情緒撒在每一片角落這樣才不會一個人在家無限的放大落寞的情緒。

一進教室就躲在舍友旁邊，挨着周周坐。

周周瞅她一眼繼續專心玩她的廚房游戲，“今天沒去找溫寒江？”

“沒，我跟你說個事。”礙于前後左右都是人，怕自己一不小心讓別人聽到就要成了全院出名的“幻想症”，尹桐還是十分保險的把她昨天得知自己用完免費次數後再去找溫寒江就要折壽了這件事打給了周周看。

周周看了一眼，頓了一下，又看了一眼。

“卧槽！”周周叫了出來，引得前排兩個女孩子回頭看她，尹桐心想倒也不至于這麽驚訝，沒想到周周把平板往桌上一拍：“卧槽，輸了。都怪你尹桐，他媽的要不是你跟我說話給我看這個屏幕，我他媽的能輸了嗎！”

“？”尹桐整一個就是疑惑臉，“我他媽還沒你的游戲重要？我靠。”

收起平板周周認真看了一眼尹桐打出的字，又“卧槽”了一聲，好在這次比較小聲不至于吸引別人的注意力。

“那你還去嗎？”周周小聲的問。

“不知道。”尹桐是真的不知道，換了別的腦袋正常的人或許能很肯定的說誰會幹一年壽命換一天時間的交易啊，但問題是，尹桐在溫寒江這三個字有關的事情上就沒怎麽正常過。她但凡正常一點，都不至于分手都半年了還輾轉發現的難過。

不過正常這兩個字就奇怪。

是相較于大部分人的選擇而诠釋出的正常，當所有人都在分手後迅速的走出來找下一任的時候，就顯得尹桐這樣分手半年了還念念不忘的格外的不正常。

抖音上有一句話，尹桐記不得原文，只記得個大概內容。說的是在這個時代，深情好像變成了一種舔狗行為。

确實是這樣，但是尹桐自己好像心裏也清楚，舔狗都做不到她這份上。

诶。

溫寒江的短信來的挺遲的，遲到尹桐以為他是不打算回複了。畢竟一天都過去了，尹桐端端正正的在教室聽完了四節專業課，又回去睡了個午覺，接着又去上了兩節專業課，和舍友一起去校外吃了個晚飯。

吃的是韓餐，尹桐很喜歡那家的泡菜，甜甜的，他們家的酸梅汁也好喝。

吃的肚子圓圓回家，又難得的收拾了一下最近都沒怎麽好好管過的家務。終于，夜幕黑了。她都看完了一半論文的文獻的時候，手機終于，振動了一下。

時間過去太久了，久到尹桐都忘了她開着手機振動不想錯過的消息是在等溫寒江的回複。她只是随意的拿起手機，以為又是哪個運營商或者是某家店鋪的搞活動群發的消息，一看，居然是溫寒江的回複。

溫寒江說：不是說好周末過來找我嗎，發生什麽了？

尹桐秒發：如果不再去找你了你會怎麽樣嗎？

溫寒江回她：不會忘了你，會記得你，會很想你。

尹桐在那一刻久違的濕潤了眼眶，去他媽的，算了尹桐想做什麽正常人呢。她只要留足時間，活到好好的送父母離開人世就好了。再往後的人生，反正她誰也不欠，誰也管不了她，她愛怎麽浪費是她的事情。

不管怎麽樣時間都是會被浪費的，不如浪費在自己喜歡的人身上。

她确實是太戀愛腦了，但是不以活得更好為前提為目标，戀愛腦又怎麽了呢。這個世界本就多姿多彩，人種多樣，多她這麽一個戀愛腦，世界也不會大亂的。

溫寒江又發了一條短信過來了：發生什麽了嗎？

尹桐擦擦眼睛，她不是會瞞着事情的性格。她年紀更小一點的時候看電視劇裏面男女主，要麽是男主默默對女主好，女主什麽都不知道還誤會男主，要麽是女主默默對男主好，男主什麽都不知道還被女二騙走了。尹桐當時就看的咬牙生氣，她想她以後談戀愛了，對他的好一定要完完全全讓對方知道，免得多生一堆沒有用處的事端。

尹桐如是的跟溫寒江說了：今天那個系統的客服跟我說，去找你不是免費的。只是這幾次都是免費使用的，等免費的次數用完了，我再過去找你，找你一次就要花掉我未來一年的壽命。

溫寒江大概有兩分鐘沒回。

然後尹桐的手機就振動了。

溫寒江打了電話過來，“喂？”他的聲音依舊耳熟，只是比起二十二歲的溫寒江略顯得青澀一些。

“嗯。”尹桐應了一聲。

溫寒江直入主題：“是以後過來一次就要消耗一年的壽命嗎？”

“還有幾次免費的機會吧，用完之後就要開始消耗了吧。”尹桐自打想清楚一些事情之後，說話的心情都變得輕松了起來一點。

溫寒江沉默了一下，之後極其認真的跟尹桐說：“用完這幾次免費的機會，你就好好呆在未來別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