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下次

第二十四章 下次

“那下次見面就是四個月之後了哦，”溫寒江帶着尹桐去排隊纜車的隊，收獲了一只貼着的不說話的勉強維持垂直站立的女朋友。

“嗯，”說到這尹桐心情都有點不好，四個多月，想想都漫長。現在都五月了，她再上一個月的課，再考一個月的試，回家去再呆兩個月，才到自己生日。好漫長的等待，一年不過也就三個四月。

“怎麽呢？”溫寒江低頭去看她，只能看見尹桐的頭頂，因為尹桐在看地板。什麽時候起尹桐有了看地板的習慣，溫寒江覺得奇怪。

“心情不好呗，下次見到你就是四個月之後了。一年也才幾個四個月啊，不對哦，下次見完你之後，再見估計就是來年了。行吧，心情更不好了。”要不是怕被人當成神經病，尹桐真的想發個帖吐槽一下，一年只見自己男朋友一次是什麽感覺。

怕不是自己這個帖子發出去了，底下就會有一堆善意勸分的，例如：還不分手嗎姐妹？不分手留着過年嗎姐妹？圖啥啊姐妹？

确實可以留着過年，尹桐想到這：“那我生日之後，我跨年的時候來找你吧，我們一起跨年吧。”

“行啊，你要過農歷的春節還是公歷的跨年？”溫寒江問，今天五一人稍稍有點多，隊伍排的還是有點長的，這會還沒輪到溫寒江和尹桐，但是快了，溫寒江估計了一下，再有個七八個人就應該要到自己和尹桐了。

“公歷的話，不是過完你就要考試了嗎？我記得初中生好像，一般期末考都在那一陣吧。而且你來年就初三了，初三上的模考還是蠻重要的吧，我還是農歷的春節來找你好了。诶，那我不是還要去翻舊的日歷看看2012年，哦不對，2013年的春節是哪天。不過這樣也好，起碼我也能專心準備一下期末考了。明年，明年我都大三了我的媽。诶，真是時光如流水。”尹桐就這樣，心情一好起來，話就會變得多起來。

溫寒江都習慣了。這樣也挺好的，起碼跟她呆着的時候不會冷場。溫寒江時常跟別人呆在一起的時經常苦于聊什麽好呢，跟尹桐就不會有這個擔憂，尹桐心情好的時候就像個永動機一樣不需要多餘的操心，至于她心情不好的時候，那就想方設法哄哄。

溫寒江好像進一步理解了自己為什麽喜歡和尹桐呆着。

“二十二歲的溫寒江，在你眼裏是什麽樣的？”溫寒江問了這麽一句，前頭的隊伍又近了一點，就剩三四個人就應該到溫寒江和尹桐了。三四個人，兩個人是一組，那頂多再等五分鐘就該是自己和尹桐了。

“怎麽好好的問這個，”說的尹桐都要開始回憶，“二十二歲的溫寒江，溫柔，會管着我，會教着我做事，嘴裏沒一句實話。差不多，就這樣吧。”

“……行吧。”說來說去，這些詞溫寒江自己好像也聽過不止一遍，“那你覺得現在的我，是什麽樣的？”

“說不上來，給我感覺又很熟悉，又很陌生。你很像我認識的溫寒江，又跟他不太一樣，具體要問哪不一樣，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樣。呃，其實也能說的上來，就好比二十多歲的溫寒江，是一個叫做溫寒江的成品，你是他的半成品。區別就是，成品已經成型了，我改變不了什麽，你還能聽得進去我的話做出一點改變吧。”尹桐這人，說的好聽一點是簡單幹淨沒什麽心機，說的難聽一點是，她真的不知道談戀愛到時候很多情況下就是你騙騙我，我騙騙你，說實話就很難走下去了。

好在是溫寒江也習慣了她這張嘴，溫寒江只是問：“那你更喜歡哪一個階段的我？”這個問題就，有那麽一點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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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桐默了一瞬，前排的工作人員已經在扯着嗓子喊溫寒江和尹桐上纜車了。這是那種更老一些的纜車，沒有車廂，就是露天的車框子加一個保險杠的那種，坐上去，望下去，多少有點讓人害怕。

纜車一步步的往下移動，晃悠悠，晃悠悠。

溫寒江在等尹桐的答案，沒有很急，讓她慢慢想反倒是很好的。他不想要尹桐兩全的答案，他更希望得到對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這種盼望有一些矛盾，又希望自己是對方下意識的第一選擇，又不希望只是潛意思給出的答案而不是深層經過理智思考給出的權衡。

“說不上來，我真的不知道。”尹桐沒看溫寒江，她是看着眼前的大好河山說的。其實山也不算很高，河流更是沒有自己老家那邊的清澈可見。但這種因為冠上了“是喜歡的人長大的地方”的名號的景色，總是要更突出帶着濾鏡不願意說實話一點。

“起初過來找你，肯定是因為我對未來的溫寒江還有眷戀，這點是毋庸置疑的。其實說你像未來的自己，你也像，說你不像你也有點不像，你很多的三觀和思維模式真的出乎我意料，居然從這麽早就開始定型了。我想了很久，如果一定要說，你和未來的溫寒江有什麽區別的話，就是你比他更有少年感，他比你更現實。”

什麽是少年感，尹桐也不知道。

但是或許，十四歲的溫寒江拿起籃球起跳的時候，和二十二歲的溫寒江，總歸是有一定的差別的。她指的不止是身量和體力，那種洋溢在空氣裏的東西，抓不住摸不着的東西，一定有些什麽是不一樣的。

“那你喜歡現在的我嗎？”溫寒江側頭去看尹桐，他和尹桐的習慣不一樣，尹桐講話的時候不喜歡看着人講，會害羞。溫寒江一定要看着人講，他才舒服。

“算是，喜歡吧。”

“算是？”溫寒江挑了挑眉，他嘆了口氣，偶爾的時候太實誠也不好。怎麽說呢，就有點毀氣氛。眼下是多麽适合觸景生情，原地打個啵的時候，被尹桐這一句算是喜歡硬是給把所有小心思都憋回去了。

“溫寒江，”纜車再前行一點就要到頭了，尹桐沒頭沒尾的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我們兩個到底算不算是有緣分或者沒有緣分的。但是如果未來，你找不到我，我們兩個的時空交雜不了，”尹桐頓了一下，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才說出的這句話，“那就別找我了，就當作，你沒有認識過我。我希望你，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活着就好了。人生就只是一場相遇，你帶着我，我帶着你一起快樂的向前走過一段就很好了，剩下的事情，就不多求了。”

這話也就勸別人的時候頭頭是道的，如果，或者說是但凡尹桐自己能過做到，她都不會分手半年了還忘不掉溫寒江跑了千裏迢迢跨過這麽多年的時空回頭找他。

“你好像對我沒有什麽信心。”纜車到了指定的下車點，溫寒江先一步跳下去，然後尹桐跟着跳下來。尹桐小一點的時候一直對纜車這種下車需要往下跳的機制感到有種害怕，怕自己跳遲了一步，就要被纜車帶走又開始一輪的搖搖晃晃。她對溫寒江在這種着急趕時間的關頭還能問出這種需要思考的話表示無語。

還好跳下來的時候沒把腦子落在纜車上，也還好跟溫寒江這段戀情裏還是學會了稍稍的隐藏一些真話，尹桐硬是把确實是沒什麽信心這句話憋了回去，然後說：“我只是希望我喜歡的人，永遠平安快樂，做他自己。”

“你明白嗎，”溫寒江伸手揉了揉尹桐的臉，“我也希望你快樂，并且好好做你自己。一段健康的愛情，不是需要一方無限制的犧牲自己的。你要快樂，談戀愛才會更快樂，我希望我是來讓你更快樂的，而不是讓你委屈的。”

“好。”

那天還說了什麽，尹桐其實不大有印象了。或許以她幾乎有些不合乎科學理論的記性，她應該是要記得住的，但偏偏那天的風很好，好像吹走了尹桐大半的愁緒，于是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只記得後來跟溫寒江去吃了一家他很喜歡的豆腐腦，是鹹的，尹桐從小是喝甜的豆腐腦長大的，鹹的還是第一次。

然後他們手牽着手，很純潔的像是每一對很正常的中學生情侶一樣，沿着河岸線散步。還記得自己跟溫寒江說：“我家那邊的河水，比這清澈多了。河面不會很寬，但是每年到夏天，還是會有人下河去游泳。”

“你家在哪？”

“在……”尹桐跟溫寒江招招手，示意他靠近點聽，溫寒江靠近的時候，又忽然跑開了：“略略略，不告訴你。來追我啊，追上了就告訴你。”

當然是被追上了，溫寒江都沒費什麽力。只是剛開始的時候，讓着她了一點，後來還是尹桐自己跑的沒力氣了，溫寒江走上去追到的。後來，後來的記憶就有點模糊不清了，就記得溫寒江靠近過來的體溫，從河畔吹過來的晚風，和用擁抱作為四個月後的見面的道別。

“就這樣了，那天的事。”尹桐大差不差的跟周周複述了一遍，說到最後，那天見到的溫寒江到底是2012年的溫寒江，還是2020年的溫寒江，還是2021年的溫寒江，尹桐自己心裏都有數了。

她想，不會認錯的。

“所以呢，溫寒江最後也沒承認他是哪來的？”周周其實就沒聽進去太多，別人的愛情故事嘛，聽一遍是新奇，聽兩遍是羨慕，聽三遍四遍五六七八遍就是他媽的關我屁事。當然，鑒于尹桐同學非常有良心的一般不秀恩愛，周周暫時還沒有産生太多的關我屁事的抵觸情緒。

“他不想承認一件事的時候，總有千百種方法掩蓋過去的。”這點尹桐看得清，“管他呢，反正下次見面，再看吧。”

“下次不都是四個月之後了？”周周問，“哇，四個月不見面，啧啧啧。想想都覺得難頂吧。”

“我還得等他長大呢，真是。”尹桐也想長嘆一口氣，不過日子有盼頭的時候，總比沒有盼頭的時候要好熬的多。

上次見面的時候，溫寒江跟自己說好了下次見。說好下次見，那從這次見面到下次見面起，就會是一個開心且漫長的過程。

下次見，下次見，多麽有盼頭的三個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