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煩躁

第三十三章 煩躁

2022年想要找一個人，一個知道手機號碼家庭住址的人實在是算不上什麽難事。雖然溫寒江把尹桐删了，但是到底他的手機號尹桐還是有的。

這件事本來不至于到要去溫寒江家附近堵他的地步上，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就能得到答案的事情，尹桐偏偏是拽着手機猶豫了半天，最後拖出了行李箱跟家裏人說去朋友鄉下的老家住個幾天。

再次到溫寒江家的附近的時候，物是人非的感覺格外的明顯。那種湧上來的偏差感，真是蠻造孽的。

尹桐拖了個箱子找個酒店，出發去找溫寒江前她先去了一趟工地，就當時跟溫寒江看過的那個工地。那年是2012年，今年是2022年，中間隔了整整十年，十年完全夠把一片廢墟構造出新的框架煥發生機了。

她還是靠着大略的印象，打開了手機地圖找到的，地方都改名了，有了一個很商業聽起來也很高檔的名字。尹桐沒有像上次和溫寒江過去的時候那樣坐公交，她直接打了車。

她太急了，急于去看看，去驗證自己所經歷過的一切不是一場夢。從那天她突然從跟朋友的對話裏悟出來，會不會自己在2019年見到的溫寒江就已經在以前見過自己了那天起，事情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尹桐沒有懷疑過2012年的溫寒江喜歡自己，她也能感受得到2020年的溫寒江也是愛過自己的，但是如果這一切的前提改變成2020愛自己的溫寒江早在很久以前就見過自己，那很多事情的性質就會變得完全不同起來。

她很難去解釋這種複雜的心境，如果這一切是真的，無疑是在讓自己變相承認她是勿入包圍圈的羊羔。

當你懷疑一個人對你的愛意不是在自然情況下發生的時候，你難免就可以理解尹桐現在的心境了。她真的很亂，整個人由內到外的混亂。作為一個合格的戀愛腦，她可以接受自己因為愛情打亂了其他生活的節奏，但是她接受不了自己的愛情是出于某種策劃下的不知情重逢。

這話有點繞口，但很好理解。就像是十四歲時的溫寒江最開始也會別扭，尹桐對于自己的愛意是基于二十二歲的溫寒江一樣。

司機是個熱心腸，從車的前鏡裏看見尹桐失魂落魄的發呆樣就想跟她搭話：“妹子是第一次來嗎？”

“不是第一次來，但是……上次來已經是好久以前了。”也沒有多久，但是按理來說，她看到的确實是十年八年前的地方了。十年夠改變的東西太多了，尹桐明明上次來着只是自己記憶裏不過幾天前的事情，網約車駛過的地方她确一點印象都不太有。

師傅最後停在了一個繁華的地帶，和尹桐第一次來的地方大相徑庭。時光可以改變的東西太多了，往好的方向改變，往壞的方向改變，誰都說不定。

尹桐忽然有點後悔來着，她還要再見溫寒江幾次，這幾次裏都會來看看這裏的變化，一點一點的變化。現在她忽然來到了終點，好像一下直接走到了大結局，人在知道大結局以後是不會過多的期待中間的劇情演變的。除非你是個編劇，你需要倒推回去學習別人的邏輯鏈，但尹桐只是個看客，一個普通的觀衆。

她在門口站了很久，猶豫要不要進去。今天要是走進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未來會不會有哪一環因為她的選擇發生翻天覆地的改變。別的不好說，至少她自己心裏清楚，她在開始懷疑自己認知上的第一次見溫寒江不是真實的第一次之後她這幾天對于溫寒江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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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別的，就是有點回避和溫寒江講話，這幾天尹桐都沒怎麽回溫寒江了。她不是故意的，但是懷疑的種子自從種下去了，就開始鋪天漫地的生長。

尹桐找了塊庇蔭的角落坐着，遠處有幾個工作人員在看着她。來不及想那麽多，尹桐翻了翻手機，想起很久以前剛分手的時候周周跟她說：“你還指望溫寒江說出什麽花來你才肯放下？”

說不出什麽花來的，兩個人會分手，說的好聽一點是理智決定後的覺得雙方家庭背景教育環境三觀五官發展方向不一樣沒有未來，分開對大家都好，說的難聽一點就是不喜歡了。什麽理由最後都可以概括為，對方不愛你了，不喜歡你了，對方和你呆在一起就厭煩，所以對方迫不及待的要離開你。

尹桐的腦子太亂了，她要找明白自己今天為什麽要出現在這——因為想知道她第一次見溫寒江是不是真的她以為的第一次，可是，尹桐忽然繞明白了，如果那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溫寒江也是她造成的。因為是她回到了過去，先一步見到了溫寒江，甚至已經改變了一些事情的軌跡。

有個工作人員朝尹桐走過來了：“小姐，你需要幫助嗎？”

“不用，謝謝。我就是有點累了坐一會。”尹桐站起來，手機裏還顯示着溫寒江剛給她發的消息，是一張圖，他大概自己又去打球了給尹桐拍了今天的天空。尹桐擡頭，其實是同一片天，只是不是同一個時空。

她擡手，眯眼，對焦，拍了一張眼前的天空發給溫寒江。人們總愛和朋友愛人分享天空，大概是因為“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溫寒江回她：在幹嘛？

尹桐：在發呆。

溫寒江：我看天氣預報說你那今天是晴天，出去動動？

尹桐：好。

好，去他媽的答案，不想聽了。

尹桐拍拍屁股站起來，就當自己沒來過這，白費兩張往返車票。換一個自己心安理得堂堂正正的面對溫寒江，換一個還能開開心心見溫寒江幾次的機會，不虧。

她現在學會了，人生也好，愛情也好，該裝傻的時候就要學會适當的裝瞎裝傻裝聾了。她蹲下系好了鞋帶，給周周發微信：去他媽的答案，老娘不聽了。

周周：你啥時候能有骨氣一點，溫寒江這人不要了。

尹桐：……這就有點為難我了。

溫寒江又發來了消息：打算出門了嗎？記得帶傘，過一會你們那好像要下雨。

……尹桐剛剛壓抑下去的難受感又湧上來了。她真的不是能裝傻裝瞎裝不知道的性格，太難受了，她以為她能為了感情犧牲這一步，但是她真的做不到。尹桐如是跟溫寒江說了：“我在你家這，但，是我的時空。我忽然懷疑我第一次見你，是不是只是我以為那是第一次其實不是第一次，但是我現在準備走了。我怕我知道了一些七七八八的東西，沒有辦法擺正心态面對你了”

溫寒江隔了一分鐘才回她：如果不當面問出來你會很難受的話，那你就去問吧。想做什麽就做吧，想問什麽就問吧。

溫寒江一直希望尹桐快樂的做她想做的事。

尹桐：可是我去問了，萬一答案真的讓我不是很能接受，我保證不了還用以前的心态對待你。

溫寒江回她：有些事情，不是靠着逃避來解決的。既然你想做的話，就去做吧，想問就問吧。你不能靠着逃避來避免矛盾，而且不一定是矛盾，我們可以好好商量來解決問題。

好。

尹桐打了個哈欠，神經松懈了下來。就不進去商城看了，這部分的驚喜還是想和溫寒江一起見證。至于二十多歲的溫寒江，還是該去見一面。

她在這一瞬間迸發出無名的煩躁感，有種近似于想要快刀斬亂麻的情緒，她真的被溫寒江這三個字繞着情緒翻來覆去的掌控太久了。久到就算是個戀愛腦也該覺得事情有些不妙了，人的下意識情緒是最直觀反應內心想法的東西。

所以每一段能夠長久健康談下去的戀愛一定是帶有舒适性的。

快點找到個合适的發洩出口吧，尹桐想，不然這日子真的快過不下去了。交雜着的煩躁情緒，不想離開的戀人，必須前行的未來，每一件都讓人覺得焦躁不堪，又無法割舍。

人活着一世到底是在活些什麽呢，尹桐抓了抓頭發。她只是想跟溫寒江好好的走下去，為什麽會牽扯到這麽多的東西呢。

昨天尹桐的朋友跟她惆悵了一句：“什麽時候能沒有顧慮的去做一些事情呢？”尹桐當時說：“首先得有錢。”

“這倒是其次的。”

尹桐想都沒想：“其次得沒爹沒媽沒孩子。”

朋友贊同：“這倒是真的。”人活一世，所有的人際關系，最後都會成為羁絆，都會成為繩索，都會成為莫名的禁忌。

就像是尹桐的禁忌裏有一條叫做溫寒江一樣。

溫寒江這個暑假過的還是蠻清閑的，他搬離了從小長到大的城市，假期也不會有人再約着他出去打球出去玩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一個人打打球，或者爬山，或者讀書。他爸有來過幾次想要跟他提一下早戀的事情，講了個開頭就被溫寒江敷衍着過去了，仗着自己初二下的期末考考的很好，溫寒江過了一個相安無事的暑假。

馬上就是初三了，尹桐跟他說過自己高中三年一晃就過去了，想來他也會這樣。一晃又一晃，今年的夏天就快要過去了。

馬上就能見到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