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完結

許陸離直接愣了,這是個什麽東西?

在許陸離的認知裏,臉這種東西,應該是有鼻子有眼的,可以長得醜,可以長得歪,甚至可以長得奇怪,但起碼不能少長吧。但這張……就像抹得平整的牆,上面什麽都沒有,就像一個繪畫用的參考小人,要不是那人是正對自己的,他甚至都沒辦法分辨對方是不是在看着自己。

危樓也看見了,眼中同許陸離一樣出現了驚訝之色,只有見過他的陳宇達并不驚訝,死灰的面上只有慢慢的恐懼。

那人似乎是認識許陸離的,擡手指向他,但無口不能言,只是那樣指着他,很是詭異。

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許陸離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那麽直接定在原地,只有危樓還算冷靜:“你怎麽變成這樣了?”

許陸離很快捕捉到他話裏的意思,問道:“他當年不是這樣的?”

危樓點頭:“我見過他的臉,他當年……有臉的。”

但那人依舊沒有動靜,許陸離只能看向這屋裏唯一能這人溝通過的陳宇達:“你會手語?”

陳宇達趕緊搖頭,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個男人,又看一眼危樓,往危樓的方向躲一點,這才答道:“他會……會說話。”

他話音剛落,屋裏便響起一陣很輕的笑聲,許陸離這才想起來他剛剛是聽過這個男人笑的,只是那聲音好像……有點不一樣?剛剛那聲音很老,像七老八十的人,這回的聲音更稚嫩一點,像小孩一樣,一個人的聲音怎麽能差這麽多。

很快許陸離就發現,那聲音并不是從男人臉上——或者說本該有嘴的地方發出來的,而是從他胸口的位置。

如果他沒記錯,那裏有一個洞,那是許陸離對這個男人最深的記憶。

“我們又見面了。”男人這次發出的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明明是循着危樓跟陳宇達來的,卻似乎對許陸離更感興趣,“都長這麽大了。”

許陸離可不喜歡他這敘舊一樣的語氣了,厭惡地舉起手裏的桃木劍:“少套近乎,跟你很熟嗎?”

男人卻半點不懼,笑着用稚嫩的聲音說道:“你覺得這個對我能有什麽用?”

“有沒有用你自己試試不就知道了。”許陸離朝他一挑眉,語氣嚣張道,“好心勸你一句,如果你還當我是當年那個只能看的小屁孩,會吃苦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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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男人卻依舊只是笑:“你這脾氣跟許澤還真像。”

“你還認識我爺爺?”

“認識,當然認識。”男人聲音沉了來,像個遲暮的老人在回憶往昔,“當年如果不是他攪局,這小孩我早就弄到手了。”

他說着指向危樓,沒有五官的腦袋轉過去,像是在看他,原本蒼老的聲音帶上笑意,聽上去又年輕了幾歲:“還好,不算晚。”

他話音剛落,許陸離的桃木劍已經朝他刺了過去,但他沒有躲,而是任由許陸離刺穿他的身體——又或者說刺穿他心口那個洞。

在劍尖沒入他心口的瞬間,許陸離感覺有什麽東西咬住了劍身,好像在那裏的不是一個洞,而是一張吃人的嘴,正一點點把他的武器嚼碎,吞噬。

危樓看許陸離皺着眉,也注意到他的異樣,黑色的影子從他身下延伸出去,飛快将男人圍了起來,“離離,別亂來。”

“誰亂來了。”許陸離說着劍一挑,直接把男人的衣服劃開了,露出他胸口那個洞,比許陸離小時候見到的那個要大很多,現在近看了他才發現那不是一個普通的洞,裏面有一些絲絲縷縷的東西,仔細看會發現那些都是一些怨氣,不完整的冤魂,被困在那個小小的洞裏。

“是門。”危樓看了一眼,已經明白了,“是連接的門。”

許陸離驚了:“把門嵌在身上,做得到?”

“這不是嗎?”男人笑着把手伸向自己胸口那個洞裏,那只手就像穿進一個異度空間裏一樣,就那麽消失了,等再伸出來時候,拔出蘿蔔帶出泥,大量的陰氣從他胸口湧出來,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孩子到底是孩子。”

許陸離是真的有被驚到,但害怕倒不至于,聽他這麽說甚至還有點火大,直接抽回劍,往自己手上抹。

雖然是木制的劍,但是打磨過後非常鋒利,往手上一劃,白皙的皮膚立刻滲出血來,原本盤踞在許陸離四周的陰氣瞬間被爆炸的陽氣掃蕩開。

但男人依舊不是很害怕,甚至發出笑聲來。

“很好笑嗎?”

“笑屁。”

危樓跟許陸離同時出聲,許陸離手上的桃木劍已經沖男人那張沒有五官的臉刺了過去,男人躲都沒有躲的意思,從他胸口冒出來的陰氣在兩人之間聚成一堵牆,硬生生攔住了許陸離的攻擊。

但這只是瞬間,那堵牆很快被其他陰氣所吞噬。

男人這才有點慌地看向危樓,但危樓只是沖男人笑笑:“這是你送我的。”

他說完,那些從他身下冒出來的影子越發瘋狂地往外冒,和男人身上的陰氣抗衡起來,彼此吞噬。

房間裏的溫度不斷下降,連窗戶都開始結冰,咀嚼聲不斷,聽得許陸離臉色有點不好:“你別亂吃東西,一會吃壞肚子。”

“沒事。”危樓神色淡淡,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影子,那些影子其實是怨煞,這麽多年相處下來就像他的□□,不斷吞噬別的厲鬼,壯大,變成最銳利的兇器,“我幫你抓住他。”

“好。”許陸離應完,握着劍的手已經毫不留情地動起來,直接砍向那個男人。

男人依舊是用陰氣擋住,卻沒敢再跟上回一樣不躲,身子一側,擡手抓住了許陸離的那把抹了血的桃木劍,但皮膚碰到的瞬間,銳利的疼痛燙得他又縮回手。

許陸離見狀心中一喜,乘勝追擊,劍身一方向一換,直接就往男人脖子上削。

男人被自己那有厲害得有點過分的能力寵壞了,然有心躲開,但身子一點不靈活,硬生生吃了許陸離一劍,那個洞立刻出現了細小的缺口。

那大概就是弱點一樣的東西了。

反應過來後許陸離就要用劍尖刺向那個地方,男人見狀立刻躲開,但下一秒,他卻忽然頓住了。

更大量陰氣從他胸口的洞中湧出,同時響起的,還有男人不斷變化的慘叫聲——那黑氣不是男人自己的,而是從他身後穿過,屬于危樓的怨煞。

男人一直用胸口那扇門來壓制冤魂厲魄,被危樓這麽一搞,開始反噬了,原本被困住的鬼都開始往外湧,又在冒頭的瞬間被危樓吞噬。

此消彼長,那些鬼魂就是男人力量的源頭,現在被危樓接手,他自然不會罷休,但他一有動作,許陸離的劍便會揮過來,把他已經不會流血的手砍得露出白骨,他甚至有點不明白到底自己跟許陸離,誰才是那個恐怖的鬼。

整個過程持續了快半個小時,等男人慘叫聲漸弱的時候,許陸離手上那把桃木劍已經出現了豁口,是長時間接觸陰氣被腐蝕的。

他正猶豫着要怎麽處理這個男人的時候,危樓已經先他一步做了決定,黑色的影子把男人包裹起來,拉扯到極限,像撕面包一樣把那副本就拼接出來的身體撕成碎片,又一點一點吞掉。

陳宇達已經吓得動都不敢動了,被危樓看了一眼後才連滾帶爬地往許陸離的方向跑,但危樓卻不準備放過他,影子飛速朝他蹿過去,捉住他的腳腕直接吊了起來。

“救、救命!”陳宇達是半點沒一個厲鬼該有的氣魄,被危樓捉住後不斷朝着許陸離求救,“救命!!”

許陸離也覺察出不對了,原本放下的手再次舉了起來,對着那道黑影直接砍了下去。

然而那黑影卻瘋了似的,被砍斷後又不依不饒地朝陳宇達追過去。

“危樓!”許陸離知道這是人有問題,甩下陳宇達,直接朝危樓撲過去,“你瘋了是不是?!”

他的話似乎起了點作用,危樓看着他愣了一下,連着那黑影也跟着頓了下來,許陸離這才注意到危樓的不對勁——他眼眶裏沒有眼白,黑漆漆一片,反不出絲毫光線。

許陸離也愣了,這是……被陰氣反噬了?

物極必反,不管是什麽東西,卡到極限總是不好的。雖然危樓本身就是吃鬼的,但現在的情況就跟吃撐了似的,陰氣太重有點喪失理智了。

“就跟你說別亂吃東西了!”許陸離實在沒好氣,這種情況要處理倒也不難,要麽散陰氣要麽補陽氣,前者許陸離暫時做不到,後者對他來說卻非常輕松,就是有點傷身。但這人是危樓,他也不能放着不管。

氣呼呼往危樓臉上狠掐了一把,許陸離才去撿回自己那把木劍,對着自己的布滿傷痕的手腕就要往下劃。

鋒利的劍刃接觸到皮膚,留下一條細細的紅線,血珠冒出來,卻沒有大出血,只因那只拿劍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離離……別……我沒事了……”

危樓捉着許陸離,原本覆蓋住眼睛的陰氣散去,目光卻依舊不是很清明,緊皺的眉看得出他是真的在忍。

“還不走。”許陸離掃了陳宇達一眼,那人立刻消失在了屋內,許陸離這才伸手過去拍了拍危樓的臉,“清醒了?”

“你也走……”危樓彎腰湊到許陸離耳邊,“讓我休息會。”

“你這樣是準備等明天其他人來了把他們吓死嗎?”許陸離咬牙道,“還是你準備把自己曬死在店外邊?”

“所以你想用血喂我?”危樓說着拉過他的手,伸出舌頭舔過他剛才劃出來的傷口,将滲出來的血珠全數吞入,“你還好意思說我喜歡自殘……”

“你本來唔……”許陸離還想反駁,但嘴已經讓危樓堵住了。

柔軟的舌頭霸道地撬開牙關,暧昧的氣息一下讓許陸離軟了腰,他狠狠往危樓腰上掐了一把,卻只換回他更深的吻。

許陸離只知道自己的血可以解決眼前的問題,但不知道像這樣一個吻也行,看危樓逐漸清明的眼睛,猶豫了一下後他還是沒能推開危樓,直到被抱起來回了房間,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以前看過很多人鬼情未了的電影,也幫人解決過類似的問題,但放到自己身上時他也是個完全的菜鳥,任由着危樓在他身上胡來。

許陸離這身體算是修煉附贈的,比起健身房出來的人來說,他的身體要更柔軟靈活,結果全他媽便宜了危樓,天蒙蒙亮的時候聽見身上人喚自己的小名,簡直咬死他的沖動都有了。

不過這種沖動也就是一時,醒時看見在身旁像個人一樣熟睡的危樓,許陸離就又說不出半點不好了。

如果要說給危樓報仇是他的目标,那時光倒轉大約就是他一輩子完不成的夙願了。

他始終懊悔于當年沒能救下的人,現如今以另一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這大約也算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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