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活着

“春天的蔚藍晴空,花團錦簇,鳥兒為伴,啊,我的家啊。”

“寧靜的避風港,快樂的天堂……”

“倚窗閱讀是我家的床,琉璃床鋪,也讓人稱羨。”

少年有些沙啞的歌聲在病房裏回響着,信乃輕輕哼唱着濱路曾經最喜歡的歌。

面色慘白如紙的少年就那麽頹然地靠在枕頭上,身體纖瘦單薄,視線黯然,微涼的月光透過窗戶慢慢地從他身上傾瀉下來,少年孱弱的身影似乎即将被風吹散般飄渺。

一旁的孩子靜靜坐在椅子上聽着,也沒有說話。

自從那一次在夏日祭裏暈倒後,他被送到了醫院當晚就發了高燒,等醒來以後已經又過了三天了。而他的身體自從那幾天恢複了些後,就像是受到了致命打擊後徹底垮了下來。

信乃看着窗外的天色,從光亮到昏暗,恍若看到了自己即将泯滅的生命。

死亡本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信乃的臉上是祥和的神色,大概……這就是他的宿命吧。

信乃的歌聲漸漸弱了下來,少年無力地低着頭,垂落的眼簾與眼睑相碰時仿佛能将世界碾碎,然後他的歌聲靜止了下來,眼睛緩緩閉上。

“信乃哥哥,我,我帶你出去走走吧。”

耳邊響起了孩子的聲音,信乃皺着眉強制自己又費力地睜開眼,他僵硬地轉過頭去看着那眼眶紅紅的孩子,那個孩子的神色緊張,眼神裏帶着懇求。信乃的心口有些痛,抿了抿唇,張開口發出了低不可聞的聲音,“我走不動。”

“那我背哥哥去。”夏目說的很認真堅定,這個孩子很溫柔,但對于某些事情卻又執着的可怕。他說完便小心翼翼地将信乃背在了身上,費力地一步一步很慢的從醫院裏走出去。

“你想去哪?”信乃雙手勾住夏目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着,他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身體的疼痛也漸漸麻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撐多久。

“哥哥馬上就知道了。”孩子的呼吸有些喘,背着一個比自己大的少年,對他來說還是還太勉強,盡管如此孩子依舊咬着牙,雙手緊緊托着信乃,步伐緩慢而又沉穩地走着。

深夜,一個小小的身影蹒跚着背着一個比他大的少年,在夜深人靜的小路上緩緩走着。

昏暗的小樹林裏,有一股清新的氣息。

今早似乎下了小雨,不知名的落花帶着水珠在空氣裏緩緩碎開,花瓣有的落入草地之中,有的飄落在樹幹上,還有一些落在了他們倆的身上,然後毫無生命力地在空氣裏堪堪墜落,跌落泥土之上。

螢火蟲被人所驚擾,在四處發散着淡然的光,似乎指引着道路般。

“這裏是……”當信乃被氣喘籲籲的孩子放下來的時候,他也認了出來,這裏是當初他和貴志相遇的地方。他轉過頭看去,夜晚的湖面上風平浪靜,柔和的月光輕輕地灑在粼粼的河面上,透射着淺淡的光暈。

“是我見到信乃哥哥的地方。”夏目的氣息漸漸平緩了起來,額頭上一層熱汗,他眉眼彎彎地笑着,在螢火和月光下那雙眼眸融合着柔和的令人感到溫暖的光。

“我,只能送哥哥到這裏了。”夏目輕輕說着,那個孩子嘴角勾着信乃熟悉的笑容,眼睛睜得很大,但即使這樣眼淚還是落了下來,就這樣笑着哭出來。

“如果是哥哥的話,一定能夠找到回去的路的吧。”

信乃愣了愣,似乎忘記了所有動作,只是那樣靜靜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最後他抿了抿嘴,用力地點了點頭,淚水濕了眼眶,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真的很開心,這些日子能和哥哥在一起。”夏目伸手胡亂地擦着臉上的淚水,依舊拼命笑着但是眼淚卻止不下來,聲音哽咽着顫抖,“我其實一直都是一個人,大家,好像都不喜歡我。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叫我貴志,第一次有人會牽起我的手摸我的頭,第一次有人會抱着我一起睡覺……能夠和信乃哥哥相遇,真的好高興。”

終于不再是一個人。

終于有人可以在我難過的時候,陪在我身邊握住了我的手,告訴我沒事了。

“雖然這麽快就要分開了,我,很舍不得。”孩子的聲音越來越顫抖,雙手完全遮住了自己的眼,極力壓抑着哭聲,“但是,但是……”

孩子已經完全說不下去了,他輕聲嗚咽着然後抱住了信乃,将頭邁進信乃的懷裏不再說話。

“我也高興,很高興。”信乃喃喃地說着,用力反抱住了孩子。似乎還有很多話想要說,但是所有的語音都被扼住在了喉嚨口,那份壓抑在心底濃重的悲哀傷痛的感覺,在這一刻卻無法噴湧出來。

在這樣涼意的夜晚,彼此溫熱的呼吸和那隔着衣服的體溫似乎成為了世界僅存的溫暖。

“咳咳!”突然信乃又開始猛烈咳嗽了起來,大量的鮮血從口中湧起,信乃的身體支撐不住的向後傾去,堪堪地倒在了草地上,他大口喘息着,視線忽明忽暗,呼吸越來越微弱,眼神空洞地望着夜空。

他拼命地眨着眼睛,盡力從那一片水霧的黑暗裏看清那個孩子模糊的身影。

他還未來得及說話,也未來得及看清,突然一只小手緩緩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春天的蔚藍晴空,花團錦簇,鳥兒為伴,啊,我的家啊。”

“寧靜的避風港,快樂的天堂……”

“倚窗閱讀是我家的床,琉璃床鋪,也讓人稱羨。”

耳邊是夏目貴志輕聲的哼唱,是那首很熟悉的歌,輕輕地萦繞在耳邊,溫柔而又平和。

眼淚從眼角靜靜滑落,信乃緩緩閉上眼睛,呼吸越來越微弱。

信乃的記憶越發的飄遠,随着那飄渺的歌聲,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最後他聽到那個孩子,很輕很輕的聲音——

“哥哥,回家了。”

然後一切止于寂靜。

直到過了很久,那孩子才将手緩緩放下,他歪着頭注視着已經失去呼吸的信乃。似乎有些迷茫的樣子輕聲又喚了幾聲,然而他的信乃哥哥睡下了,淚水從臉頰滑下落在了地上。

深褐色的泥土在這一刻也映襯不出那透明的暗色,即使是滿含着悲傷的淚水也只能不留痕跡地消失在了土地上。孩子的身體顫抖着,像是失了力氣般伏在了信乃的身上,壓抑的哽咽聲持續不斷,抓住信乃衣服的手指關節用力得發白。

突然有血紅的光芒在眼前閃現,無形的力量将信乃身上趴伏的孩子彈開。

夏目摔在了一旁的土地上,滿臉淚水卻怔然地看着眼前得景象。

信乃的身上有血霧彌漫開來,然後從那凝聚地越發暗色的黑霧裏展現出了一只黑烏展翅的景象,那黑烏猙獰地張大嘴大聲吼叫着然後在血霧裏盤旋了一圈後飛進了信乃的胸口。

信乃的身體緩緩浮在半空中,軀體舒展開來,微微仰着頭,那血霧萦繞在周身将信乃的身軀完全籠罩在內。然後夏目看到了信乃的右手有黑色奇異的花紋蔓延開來,然後是一顆眼珠從皮膚間冒了出來,像是被飼養在血肉間般,那瞪着的恐懼的眼珠四處望着最後定格在了面容慘白的夏目身上,最後緩緩閉上了眼。

信乃的身體又一次從空中平落在了地上,血霧忽然消散。

夏目忘記了流淚,只是靜靜得坐在那裏,呆愣地看着躺在地上的信乃。

那雙眼又睜開,信乃望着天空那夜色,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一旁。

“貴志……”信乃愕然地喚了出來,然後猛地坐了起來卻突然發現格外的輕巧,他遲疑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是村雨,他活着,他還活着,而且又是村雨給予了自己生命。

信乃看着自己右手上的圖紋,一時腦子裏一片混亂,說不出現在複雜的感覺。

但是,他還活着。

信乃還沒來得及多想,在看到夏目愣住的表情,信乃恍若被浸入冰水般的心沉了下來。

他不知道剛才貴志看到了什麽,但一定是不合常理的景象。信乃知道,他剛才的确死去了,而現在的他變成了被村雨寄生的怪物,他的身體會維持在十三歲,無法一直停留在一個地方,當所有人都在長大,甚至老去,他的歲月卻始終留在了過去。

而他現在所擁有的力量,是不該屬于人類的,而這強大的力量對人類而言是有多麽的恐懼他是知道的。他見過有人驚恐地喊着怪物然後拼命逃開,帶着厭惡和恐懼的神色。

而貴志也會如此嗎?貴志現在是在害怕嗎?他,還會接近我嗎?

一向不在乎別人看法的信乃,在此刻的心竟然動搖了起來。

他屏住呼吸看着夏目慘白的臉色,緊張地不敢開口,生怕這孩子轉頭就抛開。

信乃得呼吸一窒,看到那個孩子又哭了,眼淚一滴滴從那雙純粹的眼眸裏落下。

而下一秒,自己就被緊緊地抱住,像是要被扼殺在那雙臂之中般的力度。信乃下意識地就接住了夏目,思緒卻還未緩過來。

在月夜下,那緊緊相擁而顫抖着的影子被緩緩拉長,在此刻他們的生命像是被緊緊聯系起來般。

“信乃哥哥……你還在,你還活着……”

夏目的臉埋在了信乃的胸口,一次一次喚着他的名字,聲音顫抖而又哽咽。雙手緊緊抓住信乃背後的衣服,這一刻的溫暖和安寧讓他緊繃了很多天的神經驟然放松了下來,他的心猛烈地跳動着,眼淚再也止不住,終于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着。

信乃怔怔地看着遠處,身體顫抖着然後低下頭。

當看到懷裏那顫抖的瘦小的身軀,他的眼淚忽的落了下來。

是啊,我還活着。

信乃咬着唇,用力得緊緊反抱住懷裏大哭的孩子,臉摩挲着小孩柔軟的發絲,溫熱的淚水一滴滴流進小孩的發絲裏,最後終于也忍耐不住嗚咽着放出聲音大哭了出來,然後将小孩顫抖的肩膀抱得更緊,那哭聲裏像是把所有堆積已久的痛苦懊惱悲傷終于全部都釋放了出來。

還能活着真是太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走溫馨治愈路線,別懷疑,是真的

龍騰寒冰(永存)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5-18 20:12:14

勾搭別人cp的都是魂淡扔了一個地雷投擲時間:2015-05-18 20:3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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