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殷九霄與蔣鸾隐藏身份，一路疾趕，最終于半月後抵達了靈國的王都。

夜深人靜之時，兩人換上夜行衣便潛入了王宮中。

想要找到靈王并不難，整座宮殿最顯眼的便是中央那座純白色的石廟，門口重兵把手，相信就是靈王居住的地方。

兩人從石廟頂部的氣窗進入，正好落在空曠的神殿內，兩邊是幽幽的燭火，盡頭是一座單腳站立的金色“阿濕納”神像。神像雙頭，鷹首人身，頭戴寶冠，上身袒露，佩戴着各種精美的項飾、璎珞、臂钏、手環，下身着重裙，戴腳環，神情悲憫，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周圍實在是太靜了。

大殿內擺放着若幹蒲團，最接近神像的兩個顯得尤為精致，應該便是屬于兩個靈王所有。

“去偏殿找找。”殷九霄壓低聲音道。

蔣鸾點點頭，朝神像旁的一道小門走去。

可是就在此時，神像竟然開口說話了，讓蔣鸾他們腳步一頓，具是驚了一跳。

“來者何人？”那聲音飄飄蕩蕩，在大殿中回音悠長，一時分不出男女。

殷九霄與蔣鸾對視一眼，前者做了個稍安勿躁的手勢，開口道：“你又是何人？”

“你們擅闖神殿，還問我是誰？”那聲音似笑非笑，“難道你們不是來找我的嗎？”

蔣鸾實在受不了這詭異的氛圍，怒喝道：“出來，別再裝神弄鬼了！”

殷九霄突然扯了扯他的手臂，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再伸手一指，讓他去看神像角落。

只見燭光照映下，地面上有一抹黑色的影子随着火光晃動着，顯然人就藏在神像後面。

“我都沒說我是誰，你們怎麽就說我裝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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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鸾放輕腳步逐漸靠近對方藏身之處。

殷九霄則繼續與那聲音對話：“你可知道靈王在哪裏？”

對方說得多了，便能聽出來是個男子的聲音，年紀大不到哪兒去，最多二十來歲。

蔣鸾已經準備好将神像後的男子揪出來，就聽那聲音挪動了位置。

“不正在你們面前嗎？”說着，一名打扮和神像幾乎一模一樣的青年施施然從陰影中步出，姿态閑适，神情自然。

他長得十分漂亮，甚至有些雌雄莫辨，卻自有有股神聖不可侵犯之感，頭上戴着寶石與金銀鑄成的冠冕，額上垂着一抹銀色的月牙。

“靈月王。”殷九霄一眼便認出了對方。

蔣鸾向後退了幾步，警惕地環視周圍。

“放心，我不會叫人抓你們的。”靈月王走到他的蒲團前，盤腿坐下，然後指了指身邊的蒲團，“有事坐下聊吧，既然是母神指引你們前來的，我一定會知無不言。”

蔣鸾與殷九霄雖然覺得情形有些詭異，但還是依言在靈月王身旁落座。

“陛下知道我等是誰嗎？”

“我今天早上做了一場蔔卦，卦上說有兩個人會從東方來找我。”他言辭間透着一種自信，“所以我猜你們來自葉國。”

這下連殷九霄都有些驚訝了。

蔣鸾不信邪，接着問他：“那你可知道我們來此所為何事？”

他摸了摸下巴，似乎真的認真思考起來。

過了會兒，他笑着對蔣鸾說：“你身上有着葉國貴族的特質，長得也很像葉王。”然後他轉向殷九霄，“至于你，你很危險，武功很高，還有點讨厭我。”

殷九霄聞言挑了挑眉，不予置評。

“你還真是有點本事。”蔣鸾的母親是公主，葉王是他的外祖父，所以靈月王說得都沒錯。他幹脆自報家門，“我乃葉國‘三千客’城主蔣鸾，這位是我的……”

他剛想說好友，那邊殷九霄就先一步接口道：“門客，我只是一個門客。”

靈月王明顯不信，但也沒揭穿他。

“那麽，道明你們的來意吧。”他說。

殷九霄也不繞彎了，直白道：“我素聞阿濕納神崇尚和平，慈悲渡人，視戰争為惡鬼瘟疫，那為何陛下要違背她的聖意成為戰争的發起者？霜國與靈國難道有什麽仇怨嗎？”

蔣鸾覺得對方多少應該已經知道他們的來意，不然也不會聽他們說完後還一臉平靜，一點意外也沒有。

靈月王嘆了口氣：“我們與霜國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助秋伐霜不過為了私欲。”

蔣鸾一驚：“私欲？”

靈月王說到此處神色忽然灰暗下來，像是十分憂愁。

“兩位想必知道，葉國王位一直是采取蔔問天地的方式由神師在民間選出，并不世襲。我和我的兄弟都是這樣被選進宮的，一直履行着靈王的職責直到現在。

我從小信奉母神，遵循她的每個旨意，每條訓誡，将自已完全當做她在陸地上的代行人。可當有一天，我的兄弟問我：‘為何我們要為了一尊無生命的石像而活？為何我們不能喜歡的人，不能有自己的子嗣？’我卻無法回答他。

他開始對我們做的一切産生懷疑，否定，進而暴怒，徹底成了一個不信者。

母神說不能有戰争，他便假借神谕，稱霜國乃世間極罪源頭，必須鏟除。他已經瘋狂，不再是過去的靈日王。”

蔣鸾質問他：“那你難道就眼睜睜的看着嗎？看着你的子民因為一個人的私欲而血流成河？”

靈月王看向阿濕納神像的方向，雙眸閃動着虔誠的光，道：“母神指引一切，如果她覺得我的兄弟錯了，自然會降下天罰。與他同為靈王，我們兄弟平起平坐，我并沒有資格去懲罰他什麽。”

所以在那狗屁天罰沒下來前，死多少人都無所謂嗎？蔣鸾簡直對他們的思維方式感到目瞪口呆。

忽然，一個聲音語出驚人：“我若在今晚殺了他，您會阻止嗎？”

靈月王聞言緩緩轉向說話的殷九霄，漆黑的眼眸波瀾不興。

他的表情帶着點慈愍，說出來的話卻無端令蔣鸾身上起雞皮疙瘩。

“如果你殺得了他，便說明這是母神的旨意，是天罰，我為何要阻止？”

殷九霄與他對視片刻，一抖下擺站起身。

“那就好。陛下可否指路？”

靈月王看向神像左面的一處暗門，并未有什麽言語，但是态度已經十分明了了。

殷九霄看向蔣鸾，蔣鸾後知後覺跟着他出了大殿。走着走着，蔣鸾也不是呆子，很快便将這一切想清楚了。

“他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我們替他……”他做了個手起刀落的姿勢，“他好坐收漁翁之力啊？”

殷九霄一瞥他，道：“你先走。”

“什麽？”

“現在我們要去刺殺靈王，你是葉國城主，要是被靈國人抓住，你可知道後果是什麽？剛才那位靈月王可不會為我們說情！”

蔣鸾經他一說才想起這茬，立時驚出一身冷汗。

“那你……”

殷九霄打斷他：“我說過我有自保能力，無需你操心。你先去城外等我，聽話。”說罷揉了揉他的腦袋。

蔣鸾縱使再不舍，最終也屈服在對方銳利的眸光下，一步三回頭的潛出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