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太子

那太子越走越近，殿內衆人皆都起身相迎，口稱“見過太子殿下。”謝妙聽得聲音也反應了過來，心知再不好再直愣愣地盯着人看了，便微低了頭也行了禮。

“兒臣見過母後，太極殿的壽宴都已備妥當了，父皇和皇弟已在殿中相候，特命兒臣前來恭請母後移駕太極殿。”太子拱手向衛皇後拜道。

太子的聲音幹淨悅耳又不失沉穩，謝妙聽得卻是吓了一跳，她怎麽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裏聽到過？她悄悄擡起頭看了那太子一眼，這一看卻是暗暗叫起苦來。那太子一副唇紅齒白，面若美玉的模樣，可不就是昨日城外林中見到的那玄衣公子？原來他竟是大晏太子周珏。

遭了遭了！昨日自己打扮成那副模樣，在那林中射了野兔，又與他的侍從起了争執，将自己的在雲城一慣的頑劣勁兒全都展露了個遍。原以為他不過是個大戶公子出來狩獵游玩的，日後必是不得見的，可萬萬沒想到他就是太子。

這會兒在皇後殿中又見了面，要是被他認了出來，不僅适才自己在皇後和衆人面前表現的那一番乖巧白費功夫了，還會被他笑話自己是個前後不一、頑劣不堪的的，這要是傳了出去，可不得連累了自家老爹當年在京城留下的光輝形象？

謝妙想到這裏，連忙又低了頭，腳步也悄悄朝後面退了兩步，心想別被他注意到就行了。誰知事不遂人願，她還未站穩腳跟，就聽得衛皇後開口說話了。

“珏兒來得正好，你一向很是仰慕雲城謝家的表伯伯，奈何表伯伯不常來京城。這位可是你表伯伯的掌上明珠，你們兄妹還從未見過面，今兒正好認識一下。”

衛皇後一邊說着，一邊轉身看向自己的身後，這一看卻是有些驚訝了，謝妙退到了座椅之後，還得身子矮了，頭也低着，這才一轉眼功夫，就完全沒了剛才那般大方靈動的模樣，變得一副縮手縮腳的怕羞模樣了。

“妙兒，你過來，見過你太子哥哥。”衛皇後見得心中有些好笑，她擡手朝謝妙招了招手。

謝妙無可奈何，只好起身走了出來，仍是微低着頭，還用袖子遮了自己的半邊臉來。

“謝妙見過太子哥哥。”謝妙細着嗓音朝周珏福了一禮。

她這半遮着臉，又垂着眼的模樣，落在旁人眼裏，可那就是一副羞答答的嬌怯模樣，殿中衆人看在眼內，不由得又是一笑。心想任是這雲城謝家的大小姐，見了這俊美無俦的太子，也失了剛才的靈動活潑，變得一副弱柳扶風、含嬌帶怯的模樣了。

坐中那些正當妙齡的女子，這時心裏也都悄悄松了一口氣，适才她們見着謝妙不僅生得嬌美過人，又見着皇後娘娘對她格外青睐的模樣，心裏都有些不是滋味。這會兒見了着她這般矯揉造作的模樣兒，不由在自在心裏暗嗤了一聲，說什麽雲城謝家的，見了太子的面，還不是一樣一副上不得臺面的樣？

“妹妹一路辛苦了。”周珏眼也沒擡一下，只敷衍着拱了下手，口中客氣了一聲。

衛皇後見着太子看也不看謝妙一眼，面上不由得有了一絲失落之色，心裏還暗自嘀咕，這姑娘是怎麽了？剛才明明那般活潑可人，這會兒怎麽就這般放不開了？自家兒子已近弱冠之年，可眼光是出奇的高，也不知讓他相看過多少貌美青春的姑娘家，可他一個都看不上。今日好不容易來了位特別些的，誰知見了太子的面，也同從前見過的那些貴家小姐一般扭捏模樣了。

“也罷，你們兄妹以後再敘話，時辰不早了，我們這就去太極殿吧。”衛皇後失了點興致頭，語氣輕緩着對着太子道。

周珏忙走上前去，擡手攙了衛皇後的胳膊，母子二人一道往外走去，殿內衆人忙都起身跟在了後面。

謝妙不敢太靠近太子，她一點點地慢下腳步，想要離他母子二人遠一點。正走間，身邊忽然有人扯了下她的袖子，她擡頭一看，就見得是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兒，着一身紅色牡丹大袖襦裙，雙瞳剪水，面若芙蓉，端的是個明麗大氣的女孩兒。

“這位妹妹，你有什麽事？”謝妙看着她笑笑道。

“謝妙姐姐，你怎麽那麽怕我太子哥哥？”那女孩子眨巴着一雙黑亮的眼睛，口中很是好奇地問道。

聽她口稱“太子哥哥”，謝妙一時愣了下，不知她是皇家什麽親戚家的，又是他的什麽妹妹，難不成也和自己一樣，是太子表了幾代的表妹？

“我叫周璇。”那女孩見得謝妙一臉茫然的模樣，忙笑着補了一句。

“哦，原來是璇公主。”謝妙恍然大悟，下意識就想拱手說聲“久仰久仰”，才擡了手就想起來，自己這樣“江湖氣”太重了，于是忙将手放了下來，面上笑盈盈的又放軟了聲音道：“早就聽父親說過，宮裏的璇公主只比我小上一個月，是個仙子般的人物，這回見着真人了，才知道父親沒有逛我。”

周璇聽得笑開了，她看一眼走在前面的皇後與太子，然後湊近謝妙一點，壓低了着聲音道：“我可是聽人說過，謝妙姐姐可是有‘雲城小霸王’的雅號，這怎麽見了面，這怎麽覺得姐姐一絲霸氣都沒有？”

謝妙聽得這從未謀面的公主竟是一口叫出了自己在雲城的名頭來，她心裏一慌，慌忙将指頭豎在唇邊示意璇公主噤聲。

“璇公主，那都是謝妙從前年幼不懂事，混玩出來的壞名頭，如今年歲大了，我可是都改了去。”謝妙小聲道。

“都改了嗎？”璇公主低喃一聲，臉上竟是一副是大為失望之色。

“你還沒回答我，為何那麽怕我太子哥哥？”周璇仍是有些不死心地問。

謝妙聽得周璇追問，擡了手示意她靠近些，然後看一眼走在前面的太子，壓低了聲音道：“你家太子哥哥一副學究模樣，一見着他我就想起我府裏的老夫子了，從前我的手心可是挨過不少老夫子的板子，故而今日見了他，我就心有餘悸，不敢直視了！”

謝妙胡扯了一通，可将周璇聽得瞪大了眼睛，她真是沒想到，在謝家，女孩兒家讀書還要挨夫子的板子，想想宮裏教她讀書識字大學士哪一個不是和藹可親成天對她笑眯眯的，周璇想到這裏不由得有些同情起謝妙了。

“璇兒這丫頭跑去哪了？”

衛皇後已是坐到了鳳辇之上，正待吩咐之時，突然開口問了一聲，她一邊問着，一邊回過頭來找尋。謝妙與周璇緊挨着咬耳朵說悄悄話的情形便被她看個正着。

“母後。”聽得自己母親相問，周璇忙應了一聲，又朝謝妙揮了下手，然後快步走到了衛皇後的鳳辇之旁。

“璇兒，你與謝家姐姐倒親熱得很，你們都聊些什麽呢？”衛皇後笑着問周璇。

周璇一聽笑了，她看着鳳辇另一側站着的太子，然後眨眨眼睛道：“母後，我和謝妙姐姐正聊起太子哥哥呢！”

“哦，聊你太子哥哥？你謝家姐姐如何評價你太子哥哥？”衛皇後又生了些興致，一邊伸手牽着周璇坐到了自己的身邊，一邊笑着問。

周珏揮着下了手，随即有內侍揚着聲音喊了聲“起駕”，鳳辇便就緩緩前行了。周珏面色平靜，眼光卻是看了一眼鳳辇上的妹妹，一時也有些好奇這謝妙會如何評價于他。

“太子哥哥，你別總是板着一張臉了，你得多笑笑。謝妙姐姐都說了，她見了你如同見到了老夫子，心裏着實害怕，都不敢看你呢！”周璇笑嘻嘻地對着太子道。

老夫子？周珏聽得愣了下，面上一時僵住了，可鳳辇上衛皇後卻是笑了起來。

“我說這麽個精靈般的人物，怎麽見了太子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原來是想起自家夫子來了。聽說她從前是個淘氣的，想來自小挨過夫子不少罰。”

“珏兒啊，謝家姑娘來一趟京很難得，一會兒你再見着她可得和氣一些，別再吓着人家。”衛皇後頓了下又道。

周珏聽了這話，面上又是一陣無語之色，心裏對那看起來矯揉造作的謝妙生了一點氣惱來。

“兒臣記住了。”太子還是恭敬着聲音答應了下來。

衛皇後很是滿意地點點頭，鳳辇繼續前行，太子走了幾步，還是忍不住回過頭來看了眼身後，見得謝妙正跟在後面不遠處，他的眸光帶着絲不滿自她身上一掃而過。謝妙正專心走着路，感受到周珏的這道眼光，頓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忙低了頭，又抽出帕子裝作擦汗的模樣。

周珏一瞥之間，就見着謝妙一雙黑亮靈動的眼睛，不知怎麽回事，他微微愣了一下，他感覺自己好似在哪裏見過她一樣。他回轉身來後又仔細想了想，可仍然想不起自己在哪見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