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鐘可可失憶了
昨夜下了一場雨。
窗外未開.苞的花被碩大的雨滴打散, 随着沁涼的冷風,不知不覺吹到值班室的窗縫。
正是早上七點。
戶外的蟬鳴和鳥叫混着清新的空氣,為這個陰郁的早晨塗上一抹生氣。
這是普外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姜遇橋躺在值班室的床上, 被冷空氣吹得眼睫輕顫,從薄毯中清醒。
最近童安不太平, 橫生各種意外事故,科室人手不夠,他不得不連軸轉。就像昨天, 他剛跟完一臺手術,回辦公室休息沒多久,又被叫醒跟了第二臺。
還是科裏的吳主任見姜遇橋有些體力透支, 讓他回值班室休息。
這一覺,就睡到了天亮。
姜遇橋看了眼牆上的表, 意識到快到查房時間,掀開被子,坐起身。
修長的雙腿彎曲撐地, 清瘦有力的手肘壓在雙膝之上, 延伸出流暢的肌肉線條。
因為熬夜,他的皮膚白得近乎沒有血色,狹長的桃花眼下也挂着一抹淡淡的烏青。
姜遇橋閉眼,揉着眉心緩神。
同期規培生沈曉陽就在這時拎着早餐推門進來, “當當當當,我親愛的姜醫生,早上好啊!”
姜遇橋瞥見是他,起身把白大褂穿上。
他個子高,腿又長,身材比例極好, 即便是這種剛醒無任何修飾的狀态下,身上也散發着清冷又俊雅的魅力。
沈曉陽連連稱嘆,“這要是讓外面的小護士看到我們姜醫生睡醒就這麽帥,醫院豈不是要變天了。”
姜遇橋淺白他一眼,拉開門,“洗漱去。”
從盥洗室出來,兩人一齊往外走,這個時間,住院處開始熱鬧,剛一拐彎,他就被護士長攔住,“小姜,你可算來了,你朋友在辦公室等你好半天了。”
姜遇橋稍稍擡眉,“朋友?”
“對,就你之前帶到醫院檢查的那個,”護士長眼神暧昧,“快去吧,人家給你帶了早餐。”
姜遇橋:“……”
這才想起昨天曲心随給辦公室打電話,說他的手機落在她那。
然而姜遇橋昨晚熬得暈頭轉向,做了個亂七八糟的夢,全把這件事抛在腦後。
到現在,他腦中想的也不是手機,而是昨夜夢裏的片段——一個小姑娘在他耳邊說話,濕漉漉的淺吻落在他耳畔。
思及此,姜遇橋不經意碰了碰自己的耳垂,那股清晰異樣的觸感再度湧上心頭……雖然看不到,但他總覺得那個小姑娘神似鐘可可。
末了。
男人勾起唇自嘲一笑。
小姑娘現在應該在上早讀。
怎麽可能出現在這。
真是累瘋了,他才會做這種恬不知恥的夢。
……
回到辦公室時,剛好七點半。
姜遇橋剛進來,就看到曲心随坐在他的位置上。
看到姜遇橋,女生笑得含苞待放,“遇橋哥早上好。”
聽到女生甜軟的嗓音,沈曉陽抛了一個戲谑的眼神過來,拍拍他的肩膀走開。
“……”
姜遇橋無動于衷地走到座位前,狹長深邃的眼微垂,嗓音寡淡,“手機放桌上就行,早餐你留着自己吃。”
曲心随神色微變,站起身,“可這早餐是給你買的。”
姜遇橋拉開椅子坐下,随手翻開筆記本,眼皮也不擡一下,“你現在的任務是養好身體。”
曲心随聞言,唇角委屈地抖了抖,“遇橋哥,我只是怕你吃不好。”
“我吃得很好。”
姜遇橋在本子上記錄着什麽,聲音依舊冷淡,像是在刻意拉開距離,“回去吧,別吹了風。”
話音落下的一瞬,男人眼神裏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就像是一個大夫在耐心提醒他的患者。
曲心随心裏有些難受,卻還是拎起早餐,點頭,“好。”
曲心随的離開,很快就在護士站引起波動。
在大家眼裏,這個剛做完流産的小姑娘,跟姜遇橋關系不一般,她不光住在姜遇橋的公寓,還時不時來住院處找他。
哪怕姜遇橋對她沒什麽特別,也止不住大家的暧昧發散。
剛巧手頭沒什麽事,幾個小護士閑聊起來——
“剛那個曲什麽走的時候好像哭了。”
“有什麽好奇怪的,那女的每次來不都這樣嗎,一副柳若扶風的樣子。”
“而且你們不會真的覺得,我男神會和這種人在一塊兒吧。”
“我們覺不覺得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她确實跟姜遇橋走得很近,搞不好她肚子裏那個真是……”
“呸呸呸,你別亂說。”
“哎,我剛聽玲姐說,昨晚上又有個小姑娘大半夜的找橋哥。”
“又有一個?”
“不會是之前過來看胃病的那個女高中生吧?她之前哭着喊着要追姜遇橋,把家裏人氣壞了。”
話音剛落,查完房的醫生和護士們走了過來,玲姐老遠就聽見她們幾個在那碎叨,“你們幾個又在那閑扯什麽。”
說話的功夫,姜遇橋跟吳主任走來。
幾人原本嬉皮笑臉的,看見吳主任立刻收斂。吳主任沒說什麽,進了辦公室,倒是姜遇橋突然被其中一個叫住,“男神,我們剛剛在說你。”
聽到這話,翻着病歷本的姜遇橋頓住,狹長的眼微斂,“什麽。”
小護士被他淡撇着,驀地紅了臉,“就是,我們剛剛在說,昨晚又有一個小姑娘來找你”頓了頓,她鬥着膽子問,“那小姑娘是不是上次那個女高中生啊?”
幾個護士面面相觑。
玲姐顏色一變,“陳諾,你又在發什麽瘋,還不好好工作。”
陳諾鼓起腮幫子,還來不及說話,就見姜遇橋目似審思,語氣疑惑,“昨晚有人來找我?”
說到這,玲姐眼底也泛起疑惑,“你不知道嗎?”
“……”
“就昨晚十二點多,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姑娘來找你,呆了沒多久就走了,我以為你知道。”
語落的瞬間。
姜遇橋眉心一跳,“她長什麽樣?”
玲姐皺眉“呀”一聲,“這我還真沒注意到。”
“……”
逮到不忙的功夫,姜遇橋第一時間給付遠航打電話。
付遠航一如既往地欠扁,“哎呦,這個點兒找我你是想我了?”
“……”
“別亂扯,”姜遇橋唇瓣微掀,“我是想問你,我來童安的事,你有沒有告訴可可。”
沒想到他劈頭蓋臉問這個,付遠航愣了下,大着嗓門子反駁,“你他媽瘋了?我跟可可說這個幹什麽!”
沉默下來。
姜遇橋緊繃的肩頭稍稍松懈。
既然不是可可,那麽來找他的小姑娘,應該就是之前纏着他的叛逆少女,想到這,姜遇橋竟然有種隐約的失落。
甚至在想,那個落在耳垂的吻,也只是一個不真切的錯覺。
付遠航察覺出不對勁,擡高音量,“為什麽突然問這個?”
姜遇橋眸光微頓,氣息平穩許多,“昨天有個小姑娘來找過我,我以為是可可。”
“……”
付遠航無瘠薄語,“你喝多了吧?可可昨晚上跟我聊了好久的電話找個屁的你。”
他這一說,立馬換姜遇橋無語。
“而且什麽他媽叫有個小姑娘去找你,”付遠航跟個喇叭似的,“你在那邊又開始禍國殃民了?”
這話堵得姜遇橋語塞,甚至有些煩躁,“沒有。”
停頓一秒,他反而氣笑,“我倒是想問你,幹嘛跟可可聊那麽久電話。”
他都沒有,聊那麽久。
似是聽出他話裏的醋意,付遠航笑得分外開心,“我要告訴你是她先給我打電話的,你是不是更生氣。”
姜遇橋:“……”
瞬間有種想挂電話的沖動。
但想了想,還是轉了個彎問,“她找你說什麽。”
付遠航啊了聲,正經許多,“就是聊天吧,她給我打的時候我沒接到,我給她回打回去的時候正在那兒哭鼻子呢。”
“哭?”
姜遇橋手指微蜷了下,“為什麽哭。”
“考試沒考好呗,還能為什麽。”
“然後我就鼓勵她,鼓勵了好半天。”
“後來她就好了。”
短短幾句話,仿佛一波又一波的浪潮在心底翻湧。
姜遇橋胸腔那口郁氣漸漸消散,哼笑一聲,“行,我知道了。”
付遠航:“你知道個——”
姜遇橋毫不猶豫挂斷。
但莫名的,他的心情并沒有好轉,反而擔心起鐘可可的情況。
距離高考只有半個多月,考不好的話,确實會對她造成打擊。
姜遇橋思忖了下,點開微信,破例在規定時間之外,發了條信息過去——
【考不好是一時的,不重要,只要你高考全力發揮,對得起自己就可以,別擔心,哥哥相信你。】
像是想到什麽,姜遇橋微壓了下唇,到底還是沒克制住地又發了一條:【等考完,我和遠航帶你去旅行】
……
同一時間,榕城市第一醫院。
班主任劉明德帶着卓亦凡前腳剛走,後腳許琳和鐘愛山風風火火來到病房外。
這會兒老爺子一個人坐在走廊,等檢查結果,看到這對不稱職的父母,他冷哼一聲,沒好氣地別過頭去。
剛巧有護士出來,兩人立刻圍上去,詢問情況。
護士态度平和,“按目前情況來看,病人的傷不是很嚴重,就是普通的摔傷,外加低血糖,但還要等一等腦部的檢查結果,我們才好做下一步判斷。”
鐘愛山神色緊張,“那我女兒現在怎麽樣?還在昏迷嗎?”
“是的,要再等等。”
“為了病人的健康着想,現在不建議你們進去。”
鐘愛山點頭,轉身拍了拍許琳的肩膀,安慰,“沒事的,別擔心。”
許琳眼眶紅紅的,不看他。
鐘愛神色尴尬了一瞬,走到老爺子身邊,“爸,您累了吧,不行就先回去。”
許琳反應過來跟着道,“是啊爸,我和老鐘在,您就——”
“就什麽,”老爺子對他們倆不滿不是一天兩天,“你們兩個還知道回來!”
被老爺子一吼,兩個中年人立刻露出心虛之色,特別是鐘愛山。
這一年,他們都沒怎麽和鐘可可團聚,名義上說是為了兩個人手裏的項目,但真實原因,是兩個人在鬧離婚。
怕影響鐘可可高考,才一直在瞞着。
許琳還在隔壁市租了房子,準備鐘可可高考結束就把她接走,至于鐘愛山這邊,也确實是沒日沒夜地忙系裏的項目。
某種程度上來講,兩個人都不是合格的父母。
老爺子很早就勸他們別這麽草率,可他們就是不聽,想到這,老爺子止不住來氣,“你說你們,但凡有一個在家照顧可可,她也不會叛逆到一個人去童安找遇橋。”
“她去童安找遇橋?”許琳驚訝。
鐘愛山不明所以地看着二人。
老爺子橫他一眼,這才把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當時鐘可可出事,卓亦凡哭着去找班主任,結果碰到周明月,周明月得知情況後立刻打了120,跟着又聯系老爺子。
可能被吓到,周明月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直在跟老爺子道歉,說不應該幫鐘可可瞞他。
老爺子這才知道,鐘可可前一晚獨自去了童安找姜遇橋。
得知前因後果,許琳面色不大好看,鐘愛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場面一時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一個穿着病服的女生探出頭,“你們是裏面那個小姑娘的家屬嗎?”
三人擡起頭。
女生好心道:“她好像醒了。”
像是做了一場疲憊的夢。
鐘可可在蒼白和迷茫中漸漸恢複意識。
紮着吊針的那只手微微顫了下,她睜開眼,看到一片清冷的白色,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窗簾,還有白色的被單。
鼻尖萦繞着發澀的消毒水味,思緒停頓半拍,她才反應過來,這是醫院。
鐘可可下意識想要坐起身,卻因為牽扯到身上的傷,疼得“嘶”一聲,栽了回去。
對床的女生見狀,踩着拖鞋出去說了什麽。
沒一會兒,病房的門被推開,四五個人走了進來,其中兩個穿着白大褂。
鐘可可還沒搞清楚狀況,許琳就快步走過來,握住她的手,“醫生她怎麽樣。”
鐘愛山扶着老爺子神色緊張地站在床邊。
看到這個架勢,鐘可可蹙了蹙眉,一種說不出來的怪異感湧上心頭,但她實在沒力氣,只能迷迷糊糊地任由醫生檢查。
末了,醫生道,“沒什麽大問題。”
老爺子這才長舒一口氣,許琳和鐘愛山臉上也有了笑模樣。
只有鐘可可,一臉茫然。
“不過具體情況還要看檢查結果,”醫生低頭在病歷本上劃着,“建議留院觀察。”
“好的。”鐘愛山點頭致謝,“麻煩您了醫生。”
醫生沒說什麽,擡腳就走。
見他要離開,鐘可可的茫然忽然變成心慌,她聲音急促道,“等等。”
醫生腳步一頓。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鐘可可身上。
小姑娘面色蒼白,怯生生地看了看身旁關切她的三個人,頓了幾秒,語氣艱澀道,“我…我有問題。”
話音剛落,一屋子人意外地看着她。
在衆人疑惑的目光下,鐘可可咽了咽嗓,用自己都有些不信的語氣,可憐巴巴對醫生道,“醫生,我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
……
鐘可可失憶了。
據醫生說,是因為摔倒後撞擊到腦部,形成血塊壓迫神經導致,這個問題暫時無法治愈,只能等病人自我修複。
但具體能不能恢複,不确定。
确定這件事後,一家三口都陷入無聲的沉默。特別是許琳和鐘愛山,兩人因為自責,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麽。
只有老爺子在想對策。
斟酌一番,他嘆了口氣,“失個憶而已,沒什麽大不了,別搞得那麽喪氣。”
鐘愛山嗯了聲,“就是擔心高考,不知道失憶會不會影響到她答題。”
許琳擡起頭,“不然給她找個補課老師吧,在醫院這段期間,盡量讓她恢複,總不能因此耽誤她的未來。”
老爺子同意她的說法,“但你們兩個最近也需要多關心她。”
“那是當然,”許琳點頭,有些別扭地看向鐘愛山,“離婚的事,過段時間再說吧。”
鐘愛山也正有此意。
下午的時候,付遠航趕了過來。
聽說鐘可可失憶,他開始還不信,直到他親眼看到病房裏的鐘可可。
因為摔傷,小姑娘虛弱地躺在床上挂着吊針,見到他的時候,眼裏沒有任何波動,只有滿滿的陌生。
稍稍一交談,就能察覺到她是真的什麽都不記得。
付遠航心情瞬間跌到谷底。
鐘可可見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老爺們仿佛要哭,也跟着不舒服,“你別這個表情啊,我又不是只忘了你,我誰都不記得的。”
被她一勸,付遠航反而難受。
不過難受歸難受,他還是跟鐘可可說了會兒話,小姑娘看起來心情挺好,也很樂觀,并沒有因為失去記憶而焦慮,反倒多了種灑脫和平靜。
這種感覺,讓付遠航五味雜陳。
從病房出來,他第一時間想把這件事告訴姜遇橋,誰知洗水果回來的許琳把他叫到一邊。
“阿姨,怎麽了。”
許琳溫和道,“沒什麽,就是想跟你說兩句話。”
付遠航:“……”
突然想起姜遇橋就是因為許琳的話,才決定暫時遠離鐘可可。
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許琳單刀直入,“可可失憶這事,你沒告訴遇橋吧。”
付遠航愣了一下,“沒有。”
許琳微微點頭,“沒有就好。”
“……”
“你別告訴他。”
女人的命令平靜帶着十足的壓迫感,完美地诠釋出什麽叫做母親的威嚴,“我不希望姜遇橋知道這件事。”
付遠航就猜到這樣,頭皮麻了一瞬,忍不住為兄弟說話,“可是,遇橋他很關心可可,沒必要瞞着吧。”
“有必要。”
許琳斬釘截鐵,目光與他直視,“遇橋是個好孩子,我一直都知道,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對可可影響太深,如果不是因為他,可可也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
這話帶了幾分不容忽視的薄怒。
說得付遠航慚愧地垂下頭。
他覺得這事兒也怪他,如果他不miss那個電話,或者問出什麽異樣,事情也不至于會鬧成現在這樣。
本來他想問姜遇橋,把前因後果搞清楚,但現在她們一個不讓姜遇橋知道,一個又什麽都不記得,這他媽的,就很難搞。
付遠航撓了撓頭,郁悶得不行。
“你也不用替遇橋說什麽,”許琳聲音冷靜了許多,“就算沒有這件事,我也不打算讓可可跟他有什麽,他是優秀,可那又怎樣呢,他會為了可可放棄抓那個人嗎?”
聽到這話,付遠航震驚地擡起頭,“阿姨,你……”
許琳閉了閉眼,“我都知道,我一開始就知道。”
像被一根針紮漏了氣,付遠航突然無話可說。
倒是許琳,莫名有些激動,“他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我也一樣心疼他喜歡他,但這不代表我會同意我女兒跟他一起蹚那趟渾水,我就這一個女兒!如果他真的喜歡可可,那就拿出誠意,讓我知道他可以為了可可放下仇恨,好好生活。”
“但要是做不到,”許琳胸膛微微起伏,“讓可可就這麽忘了他也挺好!”
說完這些,許琳連寒暄都懶得做,轉頭就進了病房。
留下付遠航一個人懵逼地站在原地。
就在這時,姜遇橋回了信息給他:【你要跟我說什麽?】
付遠航目光在聊天框裏停頓了幾秒,低罵了一聲,把那些話删掉,轉而打了另外一句:【沒事,就是他媽想你了。】
姜遇橋:【……滾吧】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日子像是指尖握不住的細沙飛速流逝。
姜遇橋連着值了五天班,終于迎來休息日。
依舊是周天。
掐着時間,姜遇橋從醫院回到暫住地——鄭良兩室一廳的公寓。
自打曲心随來投靠他,他就搬來鄭良這,剛巧兩人都是早起貪黑不着家的主兒,住在一起異常和諧。
姜遇橋來不及休息,一進門就去洗了個澡。
出來的時候,頭發還未吹幹。
頂着疲憊的困意,他拎着一罐可樂,靠坐在沙發上。
鄭良剛從卧室出來,就看到眼前的一幕——五官立體的男人穿着一件米白色居家服,脖頸上挂着一條灰色的毛巾,黑色短發垂着,有水珠順着脖頸滴到鎖骨,透着一股勾人的性感。
當事人卻渾然未覺,低眸專注地看着手機。
鄭良在心底感嘆了一下姜遇橋這令人羨慕的美色,從冰箱裏拿出罐冰可樂,不太正經地坐在他身邊,“怎麽,又要視頻了了?”
沒想到他這個時間點還在家,姜遇橋揚眉,“你今天不用去警局?”
“今天休息。”
鄭良說着話,打開TIMI。
驀地,又想起什麽,欠兒欠兒地問,“哎,我在這兒是不是打擾你啊。”
姜遇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沒說話。
鄭良:“……”
“不是,”鄭良笑了兩聲,“憑啥你跟小妹妹聊視頻,我就要讓位置,又不是裸.聊。”
姜遇橋:“……”
拿着可樂起身就朝卧室走去。
鄭良瞥見他微微發紅的耳垂,戲笑了聲,“我說,生氣歸生氣,別忘了今晚做紅燒排骨!”
然而對方根本懶得理他。
回應他的只有清脆又冷漠的關門聲。
……
剛好下午四點。
還算明朗的陽光順着落地窗照進來,将卧室渲染得有些溫馨。
已經到了約定時間,姜遇橋靠坐椅子裏,按亮手機,無視各個群和七七八八的未讀消息,給鐘可可打視頻電話。
往常這個時間,她很快就會接通,可這一次不知怎麽,姜遇橋打了很久,對方都毫無反應。
猜對方或許有事,他沒有再打,想發條微信詢問,卻忽然撇見幾天前他發給鐘可可的兩條微信,都沒收到回應。
盯着屏幕看了幾秒,姜遇橋擡手,揉了下眉骨。
可能她最近比較忙。
或者心情不好。
再或者學校禁用手機。
姜遇橋在心裏默默找着理由,往後一靠,點開微博。
是他注冊沒多久的小號。
只關注了一個人。
一點開,就能看到很久之前的那條微博,一張藍金漸層貓的照片,上面還帶着清晰的水印——可可豆的暗戀日記。
這是他在幾個月之前發現的。
當時他剛被鐘可可告白沒多久,整個人處于封閉且混亂的狀态,完全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她,再加上許琳的話,他幾乎沒有任何選擇,只能消失在鐘可可的視線裏。
那段日子鐘可可很傷心。
但他也沒有好過多少。
除了每天的實驗室宿舍兩點一線,他幾乎沒去任何地方,努力讓自己沉浸在這樣的氛圍內,好像就能減輕某些心理負擔。
然而事實是,有些情感一旦被捅破,就再也回不到當初。
姜遇橋還是沒忍住,回頭翻看了一下這麽久以來兩個人的聊天記錄。
他很好奇,鐘可可是什麽時候喜歡自己的。
然後,就在她發來的一張圖片裏找到了痕跡。
是一張學校的風景照,只不過她當時有些馬虎地發了帶微博水印那張。
姜遇橋在微博搜到了那個ID。
沒有任何技術含量,他一點開相冊,就知道這是鐘可可,也确實如他所想,這裏所有有關的心事與點滴,全都圍繞着他。
也就是那一刻,姜遇橋才知道,鐘可可并不是處于青春期的一時興起,她對他的喜歡,比想象中還要深。
因為這個微博,後來的事情也變得愈發微妙起來。
姜遇橋一閑下來,就會打開她的微博看上一眼,沒多久,他就看到鐘可可發的那條——“原來,人是在某個特定時刻忽然長大的”。
在那一刻。
姜遇橋的心仿佛被針刺了一下。
再然後,就是鐘可可的生日,他像個不逾矩的鄰家哥哥,去看她,主動發信息關心,買東西送給她。
甚至,還買了那只藍金漸層的小貓。
這只貓,根本不是他說的那樣。
而是他在學弟家的貓舍早早預定的,因為不想等太久,小貓剛滿月,就被他帶來送給鐘可可。
只因為小姑娘在微博裏說過,很想要一只圓臉貓,姜遇橋就毫不猶豫地買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只是本能的,想這麽做,就這麽做了。
哪怕他知道,可可的家人根本不喜歡他,但心裏的那點,自私的,擴張的欲望,就是頑固地滋生個不停。
因為這只貓,他和鐘可可保持了某種固定的聯系,然而這種固定的聯系,卻在前幾天,微妙地斷了。
鐘可可至今沒有回複。
現在,她也沒有按時和他視頻通話。
姜遇橋不知不覺仰起頭,盯着牆上的時鐘從四點零五走到十分。直到耐心在這短短五分鐘內被消磨掉,他再度給鐘可可發了條信息。
姜遇橋:【今天不視頻?】
不知為何,當他發完,心情反倒輕松許多。
剛好看到桌上的可樂空了,姜遇橋起身想去再拿一罐,誰知手機就在這時震了震。
姜遇橋眸光一撇,一秒就看到屏幕上,鐘可可發來的微信,并不是他預期中,可愛又活潑的語氣,而是異常冰冷生硬的一句——
鐘可可:【要高考,暫時別聯系。】
看到這裏,颀長的身影在門口堪堪頓住。
像是被一盆冷水兜頭淋下,姜遇橋黑眸裏的光瞬間被撲滅,只剩下冰冷的茫然和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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